池翮的双手包住她的双手,接着把水蜜桃移开,露出了她的小脸蛋。
姜临晴面上染的红是因为跑步。
什么样的桃子比不上这张笑脸。
挣扎了一个晚上的池翮,搂住了人,把她嵌进空洞的他之中。
父母的痛叫,陌生人的斥责,渐渐远去了。
他想,秦以筠说起同类,简直玷污了同类。
姜临晴摸到池翮半湿的衬衫。他肯定又经历了一场洗劫,她低声地说:“我来晚了。”
池翮抚着她的长发。只要她能来,多久他都等。
外面已经蒙蒙亮,天际线有道未升起的亮光。两人都在等待中一夜未眠,疲惫的心在拥抱里又活跃起来。
他们俩有汗。她是跑步时的淋漓。他则是之前的冷颤。
公寓的浴室特别小,鸳鸯浴是天方夜谭,只能一个一个洗澡。
姜临晴吹干了头发,呼出一口气:“五星级酒店哪有我们的家舒服。”
池翮安静,扬了扬笑。
她伸手扶起他的唇角。他乖是乖,但她心疼不已:“睡吧,天要亮了,一夜不睡,我们都会长黑眼圈。”
他点点头。
二人手牵手躺下,池翮突然起身,轻轻咬了下她的唇。
回忆的影子不再侵袭他的大脑,他终于能睡着了。
*
睡到下午,池翮才醒来,又跟没事人似的。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定时炸/弹。
然而,他身边最亲近的女人并不在意。和他一起,没有戒心。他只能用亲吻表达自己的热烈。
池妙旌将那晚的事,告诉了金医生。
池翮不想再听秦以筠的声音,就由池妙旌替弟弟出头了。
金明朗来电的第一句,就是道歉:“对不起,其实我们诊所和秦家有医学交流。秦以筠知道你来过我的诊所,就动了心思。我的助理听信她的话,偷偷窃取了我的电脑资料,这才暴露了。”
对于秦以筠调查的内/幕,池翮猜猜就知道:“金医生,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我姐自然会对付她的。”
金明朗:“你这次状况怎么样?”
池翮:“我会克服这个童年阴影。”
金明朗:“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我知道。现在我要自己尝试一下先。”池翮撚了撚阳台盆栽的一片绿叶,放在唇边吹了声哨。
树上一只小麻雀扑簌而起。
他回头,见到一个穿着浅绿衣服的人影。
真是生机勃勃的颜色。
她念叨:“你究竟有多少西装?我的衣柜塞不下啦。”
“知道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这是他和她的家。
*
姜临晴又回到陪着池翮观看恐怖电影的日子。
有她在,他的恐惧能收敛,但,还是不能说出口。
姜临晴不去逼他。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在营养餐的调理下,长了肉。惨白的脸有了红润色。她不再穿那些被池翮戏称为“童装”的衣服裤子。
已经是夏末。
钱永安的官司上了媒体新闻。过度医疗的官司不易打,输赢未知。不过有了曝光度,钱永安的名声臭了。
周续的剪纸展览,姜临晴考虑再三,还是接了下来。
至于线上部分,她和他商量:“我接触艺术才短短几个月,展览还有欠缺,十个网友能挑出十个问题。周先生,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换一个有经验的策展人?”
周续哈哈一笑:“从我办第一场展览开始,我收到了四面八方的反对。我父母不支持挣不到快钱的生意,我朋友觉得无利可图,没有投资价值。就连池翮,估计也觉得我肯定不做亏损的买卖?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姜小姐的策展能力,才来邀请你。我又不是凭网友的满意度给你结算工钱。”
话虽如此,姜临晴还是推掉了线上工作,由周续请来的小编负责。
好在,周续朋友设计的留言板,还是鼓励更多。
姜临晴那天在楼下遇见向蓓。
向蓓说要攒钱安家,经常出差,天南地北到处飞。她要当编曲、当作曲,朝着音乐梦想一路向前。
她的身后始终站着徐重光。
至于尤月舞,她也大江南北到处飞。朋友圈里记录着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网络还有她的传说,一堆编造的流言蜚语。但她早已不在江湖。
尤月舞的退圈是真的决绝,注销了社交平台的账号,要不是歌曲版权在电视台,她估计还要把歌曲全部下架。她的说法是:“走就要走得彻底,连背影也不要留给别人。”
至于她和宋骞,是否“朋友”的关系,姜临晴不得而知。
有时,姜临晴在尤月舞照片的角落里,窥见了宋骞的生活痕迹。
*
到了和医生约定复查的日子,姜临晴起了个大早。
池翮牵着她的手出门,到了车上,又抓住她不放,一路到了医院。
这三个月,姜临晴没有什么症状。
如果真是母亲的病情,这时已经咳得不行了吧。
姜临晴又穿着病号服,站在阳台眺望远方,似乎望得远,生命线也能远。哪怕她真的得病,她也有池翮,陪她一起抗争病魔。
一件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池翮揽住她的肩:“天凉了,别在这里吹风。”
她冲他左右晃起脑袋:“风吹也挡不住我的好气色。”
水蜜桃是回来了,红扑扑的。身子丰腴,穿上那件红肚兜,又是个小妖精。
天冷了,就得有这副暖和的身子。
*
上一次,医生拿到报告,是和池翮才说。
这天,医生直接到病房来,红光满面:“池先生,姜小姐。检查报告显示,先前感冒导致的肺炎组织,已经完全吸收了。至于另一个较早的结节,经过抗炎治疗,也变小了。”
池翮:“就是说,罗教授的分析是对的?”
“是的。我们医院接收过类似病人,但都是手术后才明确病理的。姜小姐很幸运,没有平白挨一刀。”医生说,“池先生,非常抱歉,我们经验不足。”
池翮:“没关系,医生们都辛苦了。”
台风天,娃娃脸。刚才乌云沉沉压过来,不一会儿就放晴。灿烂日光穿过云层,斜斜照进来,直直照到姜临晴灿烂的笑容上。
*
明媚阳光,一路从医院照到了墓园。
暂时用不上,但池翮说,要和她一起欣赏未来长眠的地方。
临走时,姜临晴问:“医生,肺部的病,家族史是风险很高的吗?”
“有家族史是高危人群。”医生说,“风险高,不是百分之百,姜小姐只要定期检查即可。”
她想,也许和小姨一样,过了许多年才发作吧。
姜临晴听医生只是提示风险,没料到,才出院,池翮就把车驶到了墓园。
池翮向着东南的山边指过去:“将来,我们就住在那里。”每个下一秒都是“将来”。
姜临晴望过去,青山绿水。她叹:“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他认真地问:“满意吗?”
她也认真地答:“满意。”
“走。”池翮拉过她,“我们一起去见见我的爸妈。”
姜临晴紧紧抓住他的手。他从来不讲父母,但她记得恐怖电影里,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窒息的场景。
周围竖着一排排一列列的石碑。二人走在其中,是唯一的人气。
“我爸是个艺术家。有一天,他突然想制作乡村主题的作品,就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点。我们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坐飞机过去。住的是当地一家简陋的旅馆。”池翮的温度凉了下去,“是黑店。”
姜临晴默默跟着他走。
“我爸半夜起床,发现有人潜进房间偷窃。对方见事情败露,起了杀心,我爸死在了刀下。我妈抱着我想逃离,也遇害了。我本来是要死在那里的。”池翮指了指脖子上的伤,“那个老板娘来掐我。但是老板说,我这样的男孩能卖个好价钱。他们留了我的命。
那时候,池家虽然报了警,但是二十年前,不是到处都有监控。我爸只说去乡下采风,谁也不知道他最终的落脚点,他向来随性散漫,想去哪就去哪。警察费了一番功夫,没有线索。
我被卖给了一对夫妻。因为我说不了话,买家觉得被骗,上了当,对我拳打脚踢。那是个穷乡僻壤,交通不发达,我待了几个月,被逼跟着出去卖红薯,这才有了逃跑的机会。”
墓碑上的照片,一双男女,仿佛目光就落在儿子身上。
池翮:“我开始了漫长的心理治疗。但这种回忆,哪是说忘就能忘的。”
姜临晴笑着抱他一下:“不能忘,就不要忘。你记着。如果觉得痛了,有我在啊。”
池翮一路沙沙哑哑地说,终归还是说了出来。他记忆里的全是血泊。他这样简单的描述,已经费了最大的力气。将来哪天,他可能还会犯病。
但他不是孤立无援了。
他身边站着人。
那人始终紧紧握住他。只要他稍稍地陷进情绪,她就用力把他拉出来。
池翮脚下,本是墓碑长长的投影。太阳向西斜,影子慢慢东移。
他面向斜阳,站在了阳光下。
*
台风,有雨。
来得突然。上午到中午,晴天万里。一到下午三点多,天沉了下来。
姜临晴的工作堆得满满的。
张艺岚把一个新项目完全交给了她……
以前说姜临晴能独当一面,但也有张艺岚的参与。
而这次,张艺岚全面放权下去:“小姜,我相信你能胜任的。”
“谢谢张姐。”
到了下班时间,雨还没有停。
姜临晴加班了一个小时,才下楼来。
她的伞落在池翮的车里。
雨珠落在透明玻璃上,像一个个小圆球跳来跳去。
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姜临晴。”
杨飞捷撑着一把大黑伞,问:“没有带伞吗?”
自从上回见面,两人没再联络。姜临晴见到他,有尴尬。
杨飞捷:“我的伞给你吧。”
姜临晴:“雨这么大,你自己留着吧。”
鼓乐恰巧响起来,是池翮的电话。
池翮开口就说:“干嘛呀?站楼下浓情蜜意的?”
姜临晴退了一步,向杨飞捷歉意一笑:“我接个电话。”
池翮:“只是接个电话?大雨滂沱的天气,难道不该命令我过来接你下班吗?”
“你不是去了城西,不顺路吗?”
池翮:“你真客气。”
他的车子堵在对面,前方是拥挤的车流。他要掉头,得往前再驶一段路。
姜临晴:“你过来吧。”
“到了给你电话。”他挂断了。
姜临晴转头向杨飞捷:“我想起来,我有工作文件忘记拿了,我要上楼去。”
两人心知肚明,这是借口。
杨飞捷笑了一下:“你去吧。”
她走两步,又回头:“你不用等我了。”
杨飞捷听出这话一语双关:“好。”
她站在候梯厅,电梯门镜面照出杨飞捷伫立的身影。
门开了,她走进去,望着楼层灯,没有再向门外。
半个小时后,池翮来了电话:“我在咖啡厅,你下来吧。”
咖啡厅?多张扬的地方。“为什么没在地下车库等?”
“那边堵车。我的车停在咖啡厅的停车场。”池翮推开咖啡厅的木门,一眼见到杨飞捷。
同时,杨飞捷转头过来。
两人没有交情,自然不打招呼。
因为下雨,咖啡厅没有其他的座位了。池翮打包两杯咖啡,站在一边。
“池先生。”杨飞捷还是拄着那把大黑伞,“过来接人吗?”
池翮不冷不热:“嗯。”
杨飞捷:“我输给了时间。”
池翮:“不,你是输给了我。”
杨飞捷的伞柄滑了一下,他不再多说,走了出去。
姜临晴刚才见到杨飞捷的背影,止步在木窗边。
池翮发现了她:“躲在这里做什么?”
她低问:“你们聊了什么?”
“你猜?”
她擡眼。
池翮弯着不经意的笑,分明是初见的样子。
他在上,她在下。
隔着一扇诙谐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