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这种时候,荆觅玉倒感激起那辆乌龟车了。
幸好她因为避让而早早减速。当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才能及时刹车,靠边停到了应急车道。
她额头靠在方向盘,无声地哽咽。泪水掉落在她的裤子上。
心底的伤疤缝过许多针,却总在措手不及时,崩裂溅血。她手忙脚乱的,只想躲起来。不过,最近两回都躲不掉,因为身边都有人。
晏玉左手抚了抚她的背,右手按下双闪灯。
车内静滞了好一阵子。
荆觅玉命令自己停止哭泣,最后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喘不上去。
晏玉从置物盒中拿出一瓶矿泉水,倾身哄道:“要喝水吗?”
她从痛苦的回忆中醒过来,终于能听见外界声音。她擡起头,眼里可怜兮兮的,却又故作坚强一笑,“出糗了。”
晏玉把矿泉水拧开,递纸巾过去,开玩笑地说:“你这是路怒并发症么。”
“或许吧。”她眼角仍挂着泪珠,喝了两口水。
每回这样哭一场,虽然身体没怎么动,但就是累,累到乏力。
晏玉看出她的疲惫,“下车透透气吧。”他打开车门下去,从后备箱拿出三角警示架,放在离车150米左右的位置。
荆觅玉要解安全带,那个扣按了几下才按开。她手指梳了梳头发,穿上鞋子走下来。她来到他的身边,双手呈三角状,抵在额头,“对不起。”
“道什么歉?”晏玉一手插兜,站在高速栏杆前,一双盛有芬芳酒酿的眸子凝视着她。
“我失态了。”
“那更不需要道歉。”
她和他并肩而站。
这高速是驳接段,离民居较近,为了隔绝噪音和灰尘,路旁种了一排直直的大树。
除了看大树,就是听车声。
两人站了几分钟,都没再讲话。这不是冷场,只是她不想说,他体谅她也就不说。
荆觅玉情绪缓和之后,吸了吸鼻子。
这时,余星河来电问:“你们在哪?我们都到了。”
晏玉慢条斯理地回答:“还在高速路。”
余星河看看时间,又问:“什么时候能到?”
“再看吧。”晏玉不多说,就这么挂了电话。
荆觅玉听出了端倪,“他们在催吗?”
晏玉无所谓地说:“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其实我想去。”她想亲自走走那场电影里,男主和女主告白的地方。
“那就去吧。”
荆觅玉侧转看他。他比她高近一个头,她脚踩五公分的高跟鞋,仍需仰视。
这人怎么就完美得找不到缺点似的。
她想起从前外婆说,外公在追求期伪装得十全十美。外婆就这么失了心。
那么晏玉呢?
汪珹莹拒绝了他,但又因为家庭债务求助他。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不是应该羞辱对方一顿,挽回自尊吗?可是他仍把钱借了出去,还是免息。这一百万放在银行存两年,利息都好几万呢。
晏玉回眸看她。她的内双眼竟然因为哭泣,把双眼皮翻出来了。“在想什么?”
“在想……真实的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曾说,爱上他是一件苦差事。假若他如外在表现一样完美,那他的女人,应该是城堡里最幸福的公主才对。
“在不同的人面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你又何需查证我其他样子。”
“也是。反正你不害我就成。”她眼尾一垂,“你如果设计我,我恐怕要到死的那一刻才能明白过来。”
晏玉扯起了笑,“你这脑袋,整天就用来想我害不害你。”
她视线向后,正好看到一辆和她的车同颜色、同车型的车子驶过。让她想起了一个半月前,两人初遇的情景。“我们认识没多久呀。你对我这么好,肯定另有企图。”
“上床不算企图吗?”晏玉用额头撞了下她的额头,“我的企图都摆这么明显了,你两只眼竟然视而不见。”
“……”荆觅玉捂住额头。
“好了。”他伸手轻弹她的脸颊,“你都开始胡思乱想了,活力很充沛了。走吧。”
她转身,走了两步停下,回头对他一笑,“谢谢你。”幸好他没有追问她的往事。
“在我还没把你抱上床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瞪起眼,“难道上完床,你就要甩掉我了吗?”
“这不是废话么?”晏玉说得理所当然,“这就跟养猪一样,好吃好睡好饲料,都是为了宰猪那天的到来。”
荆觅玉被这比喻气得连捶他的肩,“这猪你就养一辈子吧。”——
沙同海岸往南,是辽阔无边的大海。但那是邻市了。北秀只占了入江口的海岸线。
几乎没有人会说,到北秀去看海。
从这再走几公里,就是邻市的海滨公园。大家都不差这几公里的路程,宁愿去那里。相邻两市的海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几年,北秀把沙同海岸打造成了高端游玩会,普通游客更加不过来了。
余星河他们尤其喜欢这边。清静,人少,整片海岸都是他们一群人的。
海岸相邻的建筑群,是欧式复古的城堡风格。
荆觅玉开车经过,从后视镜回望过去。她清楚地记得,在那长达百米的斜坡上,电影里的男主向女主深情告白了21秒。
这还是多年前她看过的爱情电影,之后她对情情爱爱都没兴致了。
晏玉和荆觅玉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海岸上,余星河一行人搭起了沙滩篮球的网。
晏玉在入口处的商店买了两双人字拖。
荆觅玉脱下高跟鞋,夹着人字拖,走上沙滩。细沙如粉,从脚趾缝滑过。舒服极了。
这儿的天空比北秀市区蔚蓝许多。初春的季节,阳光明媚却不烫人。
不过,海水温度仍然偏低。她在浅滩踩过,浪潮冲上来的时候,一双脚都凉凉的。
远处有两个男人下海游泳。
她以手背遮阳,问向晏玉。“你要游泳吗?”
荆觅玉想起一件事。
巩玉冠说,警察在找一个年约二十八/九,名字有玉,右腿纹字的男人。
除了右腿纹字,另外两项和她寻找何扑玉的条件相符。
她前几天见老周时,问过这事。
老周摇头说,“这事我真不清楚。当年结盟发誓,没说要把孩子折腾得纹上玉字吧。荆家一个都没纹。”
荆觅玉就想,她和老周了解到的真相,不过是荆家知道的部分。
不同的人各自有不同的真相。
孔、何两家的细节,只有他们当事人才清楚。不排除另外两家仪式感太强,给孩子烙上印了。
不过……用何扑玉这个名字竞拍文物的那个人,应该是荆山之玉的知情人。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什么目的。
老周纳闷不解的还有一个,“警察找这人干嘛呢?三家人犯下的案子,过时效了。凶手一个个都死了。早几十年不查,现在查什么。”他右眉的纹路越来越深,分析说:“一,这警察恰好寻找有这三样特点的人,和我们没关系。二,警察也是为荆山之玉而来。”
荆觅玉觉得,后者的几率更大。
过了片刻,老周眉头一展,“算了。我们行得正,站得住,不怕警察查。你好好过日子,舒心点,其他事暂时别管了。终身幸福更重要。我在整个北秀市网罗青年才俊,就是盼着成就你的好姻缘。荆山之玉这两年折腾得我啊,每天就线索、推理。累得慌,是该歇歇了。”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晏玉下海游泳,一换泳裤,露出个大大的玉字,那她该怎么办?是视而不见逃避呢,还是顺藤摸瓜查下去?
荆觅玉等待着晏玉的回答。
他淡淡的,“我不游泳。”
她松了一口气。最好别在她面前露右腿,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她眺望前方的建筑群,“什么时候能去城堡参观啊?”
“五点多,老板回来。晚上在那吃饭。”
“噢。”真是丰富的生活。要是巩玉冠,这一天就在游戏里玩过去了,哪这么东奔西跑的。
余星河和一群人在沙滩上打了两场篮球之后,走过来招呼说,“去不去玩摩托快艇?”
晏玉望了荆觅玉一眼,“你玩不玩?”
她摇头,“我没玩过。”
“想不想玩?”
“我不会开。”打麻将还得学呢,这快艇是想开就能开的么。
“很简单的。”余星河指指晏玉,“他熟,开起来咻咻咻的。”
晏玉躺在沙滩椅,动都没动,懒懒的眸子瞟着荆觅玉,“就问你想不想?”
“想啊。”她双手以掌扇风,像是伺候大少爷一样,“这不巴巴等着你嘛。”
晏玉笑着坐起,“走吧。”——
两人穿上防护服装、救生衣,一前一后坐上了双人快艇。
荆觅玉突然伸手在他的腰上拈了一下。坚实的肌肉手感,让她忍不住用两指去夹。
夹不起来。
她想起了第三任:牛肉潘安。
这牛肉潘安就是被荼毒到,什么都爱用牛肉做比喻。譬如,晏玉这肌肉像吊龙。
“孙燃的身材,你应该摸惯了吧。”晏玉的语气稀松平常。
她微微一笑,“还行。”孙燃那种格斗型的,像匙柄。
荆觅玉左手钻进晏玉的救生衣里面,轻轻揽上他的窄腰。传递到她手掌的,全是隐藏的力量。
她看到他后颈有一撮头发,较其他的长了一点。她右手拽了下,“这是你的Tony老师忘剪了?”
“留个小尾巴。”晏玉戴上防护目镜,“才半个多月,还短。”
她探头看他的侧脸,“想不到你还有非主流的心思。”
“我二十岁的时候,皮着呢。”他挺骄傲似的。
“现在也不见得多正经。”荆觅玉还记得他接李双英电话时的流氓样。
晏玉抓住她的右手,一齐抱在自己的腰上,“抱紧了,掉到水里你就自求多福吧。我不太会游泳。”
她震惊,“你不会游泳,玩水上快艇?”
“是不太会,不是不会。”晏玉戴上手套,“只要不掉下去就行了。”
“……”她不会今天就葬身大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