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老皇帝心里对今日来宫里搬弄是非的祸殃子起了恼。
可从表面上倒是看不出陛下的悲喜,他只是转脸面无表情地问陶慧茹:“你说三王妃和人有染,人证俱全,可曾去找廖静轩处查证?”
陶慧茹听到这,心中一喜,以为陛下到底是听进去了,连忙道:“工部的大人们说,廖大人似乎又领了差,不在工部当差,甚至已经许久不在京城了。连他的昔日同僚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下落。奴家也没法去找廖大人来问。”
陛下听到这,突然面色一沉道:“我儿府中有喜,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欢喜以待,偏你这个沾亲的姑母,却要鸡蛋里挑骨头,到处钻营打听,非要编纂出些子虚乌有的丑闻。越过三皇子,跑到宫中太后的跟前搬弄是非!”
说到这时,皇帝语气已经愈加严苛。
陶慧茹终于听出话茬不对,慌忙抬头,要为自己辩驳:“可是陛下,雅姝那孩子的月份不对啊,她独守王府数月,怎么可能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啊!我怕这个做姑母的就算有心偏私她,也没法睁眼说瞎话,隐瞒陛下和太后啊!”
若算月份,陶雅姝可能连王府都没嫁过去呢,就已经暗结珠胎了!老皇帝就算不欲皇家丑闻闹得满城风雨,也不该如此乱判,恼恨迁怒她啊!
要知道,她很贴心地来到太后的宫中告状,可没在大庭广众下戳穿侄女的丑行,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可惜陛下的心眼子,歪得已经不行了,立意要维护了儿子和媳妇的名声。
这个陶氏原本看她可怜,当初杨家灭门的时候,他是看在陶家的情分上,饶了她和儿子的性命。
而后来,皇帝又是因为后悔当初草率的决定,对杨家起了些微羞愧的心思,更不曾针对她们母子,还让她的儿子做了寺官。
她若老实安分地做修行人,自然是有一份太平安逸的前程。
可这陶氏,毫无出家人的慈悲,连对自己的侄女都这么心狠。
如此家丑谁不是替家人遮掩着?而陶氏却越过了父亲和兄长,非要到太后这来置侄女于死地。
这一份心狠,一定有着私人恩怨,在朝堂浸染了那么多年的陛下如何看不出来?
再加上她又撺掇着太子妃同来,不就是要搞得他两个儿子兄弟阋墙吗?
想到这,陛下因为愧疚杨家而分给陶氏的最后一点怜悯也消散不见。
他垂下老迈的眼皮道:“陶氏毫无长辈心肠,专在宫闱里煽风点火,其心可诛!”
手握极度王权的人,就算想定人莫须有的罪又如何?压根不需要逻辑章程。
他冷冷吩咐道:“陶氏妄动口舌,搬弄是非,命人掌嘴二十下。她一身出家人的打扮,却耽与世俗内宅里的事情,着实是六根不净,既然如此,就赏你寺中清修,断一断心中杂念吧!”
说到这,已经有侍卫进来,拖拽着陶氏出去领嘴板子了。
陶慧茹慌神了,正想开口辩解,却被侍卫手疾眼快,一下子堵了嘴,跟拎提老母鸡一样,拉到外面就开始打嘴板子。
因为被堵了嘴,陶慧茹就算疼得是眼眶欲裂,也喊不出来。
等这二十个嘴板子打完。侍卫扯下她堵嘴的汗巾子时,陶慧茹已经牙齿松动,伴着嘴里的鲜血,吐出了三颗牙齿来。
还没容得她继续喊冤,又被人拖拽出宫,被送到皇寺后山的禁庙去了。
那禁庙的旁边,有一座小小的尼姑庵,是专门收送出宫的妃嫔的受罚之地。
送去那里,形同坐牢,终身都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陶慧茹肿着脸,也喊不出话来,只急得两脚踹地,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老皇帝今日这顿乱判是何意思!
再说太子妃,在陶慧茹挨耳光的功夫,就已经吓得跪在地上。
她上次来宫里时,就被个粗野莽汉惊吓到,精气神还没有养回来呢!
这次又被太子胁迫着,跟陶家四姨母来宫里翻云覆雨。
结果一不小心,催发了冰雹一场,还个个都砸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太子妃更是吓得心绪不宁,不知自己会受了什么罚。
陛下虎着脸,申斥了太子妃一通,申斥她耳根太软,被人搬弄是非,搅和皇弟府上的清净。
今日之事,若是日后有半点风声,皇帝都要将此事算在太子妃的头上。
至于三皇妃那边,陛下则当着太后和太子妃的面,温声宽慰,让她回府好好养胎去。
而琳琅今日提醒陛下过来,免了悲剧一场,再加上她先前寻找三皇子有功,只是当时不好赏,今日正好一并赏了,赐下黄金千两,同时擢升五品宜人封号。
这心眼子偏的,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方才陶慧茹受罚,她就在一旁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陛下金口已开,她也不好驳斥,以为陛下是不欲丑闻外泄,才做了遮掩。
可放着陶雅姝挺着四个月大的肚子回去,一朝瓜熟蒂落,岂不是要乱了皇家的血脉?
所以待人都走干净了,太后便迫不及待问陛下是何意思。
陛下老神在在地饮了一口茶,并不欲败坏儿子和儿媳的名声,只简单解释道:“翼儿早就归府,与王妃在一起了。他又不傻,若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能忍到现在?还请母后不必操心,朕的心里有数。”
只一句话,就将太后的嘴给堵上了。她虽然理不清这里的缘由,但看陛下的意思,是不宜再刨根问底了。
方才陛下罚得那么重,就差杀人灭口了,想来是有些缘由的。
到底是她这个老婆子多事了,白白得罪了人。
不提皇帝跟太后的解释,再说被楚琳琅一路搀扶出宫的陶雅姝也是心有余悸。
那一碗堕胎药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息,若不是楚琳琅及时请来了陛下,她就算真扎死了陶慧茹,也无济于事。
“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快?我都没琢磨出来,你却想到请陛下去了?”
楚琳琅其实也后怕得很,当时她虽然觉得事情不对,可偏又不好跟陛下明说。
所以她先诓了个十万火急的事务说给宫人听,引得陛下见她后,她便又扯起了神棍那一套,直说自己今日批卦,算得陛下今日有一喜,只是这一喜在太后的寝宫,错过时辰,就过时不候了。
亏得陛下当时批奏折批得乏累了,正想走动,看这新梅安人说得神采飞扬的样子,也是一时起了好奇心,便干脆起身,带着她往太后的宫里走。
“我寻思着,若是太后宫里太平无事,我还要绞尽脑汁再编一桩‘喜事’,免得挨皇帝的板子。幸好你那四姑姑真是个搅事精,倒是免了我再诓骗一场。”
陶雅姝可是知道自己的闺蜜是个何等的人精,就算太后宫里风平浪静,只怕她也能遮掩过去。
不过现在,陶雅姝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感激。
若不是有琳琅的仗义相助,她是绝保不住腹中的孩儿的。
“等孩子出生,你做孩儿的干娘可好?”
听了陶雅姝的话,楚琳琅笑道:“好啊,那可是求之不得,我若成了堂堂皇孙的干娘,走起路来岂不是更威风?”
陶雅姝话出口时,其实是后悔了。她怕自己无心的这话,却勾起楚琳琅的伤心事。
不过楚琳琅可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只是笑吟吟地接话,看起来浑不在意的样子。
雅姝心里默默叹气,多好的女人啊!
是不是上天看她太过完美能干,才非要让她有些缺憾呢?
想到这,雅姝又是替琳琅感到心疼。若是司徒大人能善待琳琅,那是最好。
若他不能,那么她陶雅姝就是穷极毕生,也决不让琳琅受到半分的委屈!
琳琅听了陶雅姝的话,更是乐了:“他会给我什么委屈,你可切莫冤枉司徒大人啊!”
陶雅姝却是微微苦笑,不知该不该提醒楚琳琅。
这次去迎和亲的队伍,本该是礼部官员的事情,可是却的人却偏偏是三皇子和司徒晟,难道她没发现不妥。
可话到嘴边,陶雅姝又咽了下去,有些事情,还是等真要发生了再说吧。
不然现在说出来,也只能是徒增烦恼。
再说太子妃,被皇帝申斥了一通后,便失魂落魄回府。
太子早就在书房里转圈拉磨了。
一看太子妃回来,立刻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太后有没有将人找来问询?陶雅姝真的有身孕?”
太子妃蔫蔫道:“有了,四个月了……”
太子闻听,不禁狂喜握拳:“太好了!那太后有没有通禀父皇,又是怎么处置陶雅姝的?”
太子妃瘪了瘪嘴,哭泣道:“陛下赏了陶四姑姑二十嘴板子,又将她囚禁在禁庙旁的静心庵了……还罚我回太子府,禁足三个月!”
啊?太子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疑心自己漏听了什么。
可他听太子妃详细讲述一遍之后,心里只剩下悲愤了——父皇,你这心眼子偏的,只要是三皇子的,就算不是他的孽种也要维护吗?
可还没等他悲愤完,陛下问责的旨已经下到了太子府,让太子立刻入宫听训。
太子妃深知太子的脾气,也顾不得委屈痛哭了,只赶紧跟太子叮嘱:“殿下,一会去了陛下那,可千万别再论什么曲直对错了,更别提三皇子的家事。你便尽往我的身上推,只说妇人嚼舌根的事情,你全都不知情!”
太子却气恨跺脚:“凭什么!除了方良娣肚子里掉出来的是他的亲骨肉,我这个嫡长子,是街上捡来的不成!如此不辨是非,父皇是老糊涂了?”
这话太大逆不道,吓得太子妃连忙捂太子的嘴。
太子反手搂住太子妃,跟个孩子一般,开始嚎啕大哭。
亏他还是堂堂国储,却累得自己这般贤良的正妃在宫中频频遭受折辱。
可老三的媳妇,都他娘的怀了孽种,还能让陛下为她撑腰!
这一刻,太子既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媳妇觉得伤心委屈。
可是哭过一场后,还是得抹掉中年人无用又悲凉的眼泪,乖乖入宫听训。
皇帝的这一场训,骂的十分不客气,连带申斥了太子最近一段时间的政务无能。
帝王对王储虽然向来都是管教严厉,但也是要给未来国君几分面子的。
而陛下当着几位重臣,对太子的骂,显然是已经不留情面了。
而且太子如今手里几乎没有什么实权了,他以前兼管的政务,如今却被陛下一点点往三皇子的手里转。
这意味着什么,朝中的老狐哪个嗅闻不出来?
虽然有那不开窍的老臣,担心陛下做出废长立幼的事情来,早早上书劝谏。
可陛下的回复却是异常冷淡,奏折上只有不见起伏的三个字“知道了”。
这样一来,那些老臣也很是无奈,因为太子虽然不握着实权,却依然挂着皇储的名头,叫人挑剔不得。
而太子似乎也习惯了父皇的冷落,老老实实地回府当起了缩脖子的乌龟。
跟风平浪静的太子府相比,陶家就不甚太平了。
这陶慧茹好端端的,为何会跟太子妃入宫,又如何惹了雷霆之怒,被押送到了静心庵?就连陶国公本人都莫名其妙。
命人去打听,可宫里的人都讳莫如深,谁也不肯说当天发生了何事。
陶海盛听闻妹妹在宫里被打得牙齿脱落,心疼得直跺脚,差一点就要入宫去拜陛下,恳请他可怜陶氏,收回圣命。
吴氏吓得赶紧扯住丈夫,劝他不要多管闲事,却生挨了陶海盛的一耳掴。
“我亲生妹妹的事情,岂是多管闲事?她出生时就早产,那么大的一点,谁抱都哭,就是在我怀里才乖巧,我身为她的兄长岂能不管她!”
吴氏可没少跟着陶慧茹吃官司,今日又挨了一嘴巴,也是心里来气:“你亲生的妹妹?怎么不见你管教她的言行?陛下能如此罚她,足见她闯下了何等大的弥天大祸!你却不看眼色,还要入宫给她求情?就不怕自己也比送到禁寺去做光头和尚?她现在是躺在你怀里的柔弱婴孩吗?那心眼子多的,都能吓死个人,我看啊,她是克光了夫家,又来克娘家了!”
这话,惹得陶海盛大怒,伸手还要打吴氏。
可就在这时,陶国公却一步迈进来,二话不说,便给了儿子一记耳光:“国公府可是乡野小民之家?你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自己的正室,是要丢光我们家的脸?况且吴氏哪里说错?陶慧茹看谁不顺眼,就非要弄得人家破人亡的性子,不就是你这个当兄长的惯出来的?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去三王府见见雅姝那孩子,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海盛不敢在父亲跟前抖威风,只能低眉顺眼,诺诺称是。
陶国公将儿子叫到了书房,只父子独处的时候,陶国公才一脸严肃道:“你妹妹的事,暂且放到一边。她不知跟太子勾搭做了什么事,一起惹了陛下的厌烦,依着我看,陛下大约起了废储的心思,就是不知何时才会下诏。”
陶海盛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问:“那依着父亲看,会是谁成为下一位储君?”
陶国公捻着胡须道:“爱谁谁!反正我们陶家屹立几朝不倒,自有根基。无论是谁,都得想着好好靠着大树乘凉。只是这位三皇子,似乎不明白这点。雅姝那孩子跟家里怄气,他却不该跟着雅姝与陶家冷淡。我看过几日,还是你这个做岳丈的低低头,让他们夫妻一起回门,大家吃一吃团圆饭吧。”
陶海盛了然点了点头。同时他在想:妹妹的事情,一般人不好出头,若是到时候他求三皇子出面,相信陛下也会给爱子一个薄面的。
……
就在这场宫中闹剧的第二天,三皇子和司徒晟才迎亲回来。
听闻了这件事后,三皇子还特意去宫中,谢过父皇对雅姝的爱护。
皇帝说:“要不是新梅安人摇龟壳跟朕报喜,朕还不知你府上的喜事。为何不早点告知朕?也省得太后误会了你们。”
刘翼自是向父皇认错,只说孩子的月份不好,雅姝感到有些羞愧,不知该如何向陛下言说。
皇帝可不是要讨伐儿子与儿媳的,所以话题一转,便到了他们去迎和亲队伍的事情上来了。
荆国和亲的公主,已经被三皇子和司徒晟迎入了京城里。
这次荆国人倒是很重视这次和亲,送来的是安谷的小女儿阿丹娜。
这也是杨毅上次在北地特意让司徒晟要重点照顾的小公主。
这所谓的照顾,就是司徒晟务必要保证这小公主入了后宫,成为陛下的妃嫔。
司徒晟之所以会跟刘翼同去,也是碍着杨毅手里攥着威胁他的筹码。
当公主的和亲使团还没到了京城的时候,便有人给司徒晟送了信,让他设法向仁帝求恳亲自相迎。
看着这信时,司徒晟就有些压抑不住心内的杀气。
他并不想理会,可那信中夹着一缕掺了银丝的长发,司徒晟不能不疑心,这是母亲的断发。
没有办法,他只能跟着三皇子前往。
而公主入京之后,却并没有被陛下宣入宫中,而是暂时安置在了驿馆。
皇帝想要问问几个近臣的意思,看看如何安置这个烫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