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一刀致命,尸体侧卧在地上,地上流了一大摊的血,已经凝固了,尸身冰冷。桌上有他的遗书,只有三个字:“我有罪。”
看着死者安详的面容,紫川秀沉默不语。他想起与维拉几个月来的相处,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一下子忽然从记忆深处浮现。维拉是个毫无野心的人,当时任军队首领的他,毫无怨言地将指挥权交给了自己。
即使自己是布丹长老亲自任命的司令,若没有他的鼎力支持,自己是不可能这么轻松地拿到远东军队的指挥权的。当自己提出要建立一个远东国家的时候,他竟然欢喜得像个孩子似的,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他也是个尽忠职守的军人,当自己在全军面前威风凛凛地演说,慷慨激扬地挥手高呼:“前进!”时候,不出声地从事那些烦琐、杂乱的基层事务,给大军张罗粮草,布置岗哨,寻找向导,训练士卒,招募新兵的人是他。紫川秀还记得,在那段艰苦的行军逃亡路程上,每天晚上坚持巡营全军,最后一个入睡的人而第二天最早起来查岗的人,也是他。
这个沉默寡言的半兽人军官,是起义军资格最老的元老功臣,更是起义军的中流砥柱,是他坚韧的脊梁,默默地支撑着起义军度过了创造最初的那些艰难日子。而在他在世的时候,自己却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认为他孤僻、悲观。自己更赏识的是性情开朗的布兰,或者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布森,很讨厌悲观的维拉,有意无意地疏远他,而他,却没有任何怨言,一个人默默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紫川秀的眼角湿润了,为什么一样东西只有当失去以后,才能发现它的珍贵呢?维拉不该死的,乌合之众的民军不敌魔族的精锐军团,并不是他指挥上有过错,而做出正面迎战魔族军队的决定的,是整个军事委员会而不是他一个人,他却一个人背起了这个责任,以死赎罪。
紫川秀心潮起伏,自己曾对白川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自己是否真的尽了力吗?当布森指挥着半兽人军团在苦战的时候,冷眼旁观的自己,心里难道就没有想过:“活该!让你们吃点苦头才知道我的厉害。”这种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心理,难道自己就一点没有吗?
如果说做出错误决定的军事委员们是败战的主要责任者,那意气用事袖手旁观的自己,是否也该担负上自己的责任?现在,维拉已经以一死向全军将士们交代了,自己又将如何承担自己的那份责任呢?
旁观的将领们一声不吭,紫川秀望向布森,问:“通知他的家属没有?”
布森和布兰对视一下,布森回答说:“殿下,维拉的家眷已经全部在沙罗大屠杀中遇害了,他孤独一人。”
紫川秀听得心头一震,他几乎都忘记了,亲人惨遭杀害,看到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只能一再让他忍耐、忍耐、再忍耐——维拉的感受怎样,自己有没有体谅过呢?
他缓缓地开口了:“各位,维拉军团长是在与魔族的战争中英勇阵亡的。这件事情,大家要记清楚。”
“是!”将领们响亮地回答,一阵轻松。紫川秀这么说,即是说不打算计较众人先前的不服了。
“第二,从现在起,军事委员会立即解散。”紫川秀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仿佛都重若千钧:“军队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指挥,一个权威,所有命令都只能由军团司令部发出,任何组织和人不能违抗。”
众将领呆若木鸡,蛇族的头子索斯壮着胆子叫道:“这侵害了俺们的民主和自由权力……”
“军队不是讲自由的地方!”紫川秀立即回了他一句,“你不妨向魔族申请下你们的民主权力看看?不服的话,你现在马上带你的部下走,我们不需要不服从命令的士兵。”
蛇族索斯立即软了下来,嘀咕着:“俺又没说走,俺只是商量下而已……何必那么凶……你说不行就不行好了……”声音越来越低。他心里明白,软弱的蛇族军如果给驱出了远东联军,没有了其他种族的支撑,非被魔族给立即灭了,以前几次他都是吓唬而已,只是紫川秀不跟他计较。现在,看紫川秀生气了态度坚决,他立即软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压制了牢骚最多的蛇族代表,紫川秀斜睨着其他的将领们。
代表们赶紧一条声地回答:“没有!我们唯光明殿下您马首是瞻!”
当晚,伤亡惨重的布兰军团悄悄地从前线撤了下来,调换到后方,换上了在第二线待命的原属维拉的第二军团,布森接替维拉担任该军团的长官。阵地上的调驻一直忙碌到了第二天清晨,黎明的到来带给了疲惫的远东士兵一丝希望,今天我们应该比昨天走运一点吧?
事实证明,这完全是幻想。第二天从中午开始,两军在左、右两翼、中间地带同时陷入了一场无秩序的混战,而这场混战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以魔族军的胜利告终,远东联军从原来战线上被打退了足足五公里。
第三天开战,一场混战,魔族一边照旧大获全胜,远东联军又退了三公里。
第四天开战,混战,魔族获胜。
第五天开战,再次是近身混战,魔族胜,他们再次对远东军进行了一次成功的中央突破。
第六天开战,魔族再次获胜,他们打得远东军士兵丢盔弃甲,全线后退十多公里。
但此刻,魔族军中已经再无第一天那样的气势了,所有人都在奇怪,明明魔族军占据了全面的上风,每天都在打胜仗,却始终没办法将远东叛军彻底击垮,不要说彻底击溃,就是像第一天那样消灭一个整装的团队都没有了。魔族军一上去,正面的敌人稍加抵挡,立即后撤,正当魔族军要全力剿杀后撤的部队时候,侧后和两翼马上就出现了新的叛军部队,魔族军队不得不掉头,而当魔族军将他们打退后,刚才溃散的正面之敌人又集合起来掉转头攻上来,于是魔族军不得不再次掉头……
这样几次掉头、跑来追去的,魔族军士卒开始疲惫,锐气已丧,阵列变得混乱,两军队列往往由一开始的壁垒分明变得乱成一团,两军在混乱中打得烟尘滚滚,鸡飞狗跳,一直到太阳下山。魔族军往往都能依靠他们士兵的凶悍在混战中取得胜利,但此时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太多,无力再去追赶落荒而逃的远东叛军——远东种族打仗虽然不行,但逃跑的本领简直是天生的,追都追不上。
一连五天都是这样,魔族已经意识到,这种胶水般混战的局面并非出自偶然,完全是起义军方面指挥官有意造成的。起义军部队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连动联系,每个新部队出现的时间都那么恰到好处,恰好可以威胁魔族阵营的薄弱处,逼得魔族不得不掉头应战。
鲁帝恼火万分。在这种毫无秩序的混战中,魔族正规军配合默契的优势得不到发挥,只能依靠魔族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上的优势来打“跑”敌人,却不能彻底地消灭敌人,这么几次下来,黄昏已经到了,士兵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怏怏地收兵。
他破口大骂:“没见过这么无赖的战术!简直就是成心磨时间似的!”这就好比两个高手正在比武,其中一个跑来跑去就是不站住,让对手到处追,浑身本领无法施展,就这样一直捱到比赛结束。起义军虽然每次都败得狼狈不堪,但根本实力却没有多少损伤,第二天早上再见,他们又精神抖擞地施展了他们的逃跑、骚扰、缠斗战术,让魔族阵头一片叫骂:“混帐!”、“胆小鬼!”
紫川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草草成军的起义军在阵列、配合、组合的威力等团体战方面,再怎么训练也不可能是魔族正规军的对手,他逆向思维,既然不能提高自己的水准,那就干脆把敌人拖到和自己同一水准算了。他放弃了与魔族的正面交战,改用这种牛皮糖似的“缠斗”战术来消磨魔族的兵力。鲁帝不知道的是,这种看似混乱无章的战斗,其实都是出于紫川秀和将领们每天晚上研究到深夜的结果。
这种看似耍赖皮的战术并不是人人能玩的,需要极其高超的指挥艺术,需要研究地形,揣摩魔族指挥官的心理,料敌机先,预测魔族突击动向,安排伏兵,又要以极其快的速度重整溃散的部队将他们重新投入战场。这是玩火,稍微不慎,那就等于是引火自焚,比起第一天那种大喊一声“冲啊!”然后全军向前涌的场面,这种战术的难度不知要高多少倍。虽然起义军每次都败得狼狈不堪,但根本实力却没有多少损伤,就像猫从高处往下掉一样,无论怎么狼狈,它总能安全地四脚着陆。
在两军开始进入长期战以后,起义军后勤方面的优势开始凸现出来了。一到晚上,在阵地的后方响起了巨大的喧嚣和车水马龙声音,大片大片的火把一直蔓延到大地的尽头,伤员被转送往大后方,无数的新兵又加入了他们的军队。
第二天清晨,出现在魔族军面前的那黑压压的阵头,人数不见丝毫减少,而魔族虽然是获胜,但几百上千的伤亡总是有的,比起第一天那种好几万起义军阵亡而魔族军方面只伤亡不到两千人的噩梦,现在双方的伤亡比例已经大大地接近了。从鲁帝一直到下面最低级的士兵都开始感觉到惶惶不安了:敌人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补充力量,虽然他们屡战屡败,但无论受到多么沉重的打击,只要有一个晚上的休息,他们马上能恢复元气,而且力量大增。就像传说中的怪物一样,无论受到多么重的创伤,但一到晚上,这个怪物都能将所有的伤口抚平,自行痊愈,这样的“胜利法”何时是个尽头?
而且远东军方面还有一个优势:他们兵马众多,可以养精蓄锐地轮番上阵,现在,会战进行了整整一个星期,得不到休息的魔族士兵越打越疲惫,士气开始衰退。尽管魔族军每天都还是威风八面地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但是他们的攻势却是日见衰落,而起义军这边,无数的新兵在实战中得到了经验,他们在最残酷的环境下学习,已经渐渐习惯了如何“打败仗”了。紫川秀的镇静感染了大家,就连开始时候最悲观的人也相信了,形势正在一点点地转变,在这位不动声色的将领统帅下,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夜晚,又是一天血战的结束,今天的战役,照旧以起义军的失败而告终。两个蛇族团队被击溃,一千五百名魔族士兵陈尸沙场,远东军团又从战场上向后撤了近两公里。
双方军队已经开始脱离了接触,举着白旗的双方救护队进入了激战后的战场,开始搜寻各自的伤员,虽然没有过任何协议,但是双方军队都很有默契地对对方的救护队不加攻击。
夜幕降临时候,大批远东军团的伤员被用担架送了回来,低沉的呻吟声音在营帐中间回荡着,精灵怪的土医师正对他们进行着尽可能的救治,但是,同时出现了几千的伤员,这会让再高明的医生也措手不及。这里面,很多人是等不到医生的到来就会死去的,他们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紫川秀从伤员的帐篷里出来,心情沉重,魔族的攻势依旧那么凌厉,属下的各个军团都已经伤亡过半,自己的军队,真的能坚持到最后吗?
“殿下!”
紫川秀抬起头来,看到半兽人军团长布兰正站在面前。
“怎么了?”
“殿下。”布兰神情难过,“今天,我又损失了半个团队,全部是那些最坚定的小伙子。”
紫川秀点点头:“伤亡情况,刚才白川已经跟我报告了。部队的缺员,你今晚就可以从预备队——”紫川秀指指大营后面那一片明亮的火把和无边的营地:“民军中补齐。你的部队有一天时间的休整,明天轮到布森上阵了。”
“殿下,补充的新兵,怎么样也没法跟那些有经验的老兵比的。虽然部队的人数还能保持一定的数字,但我们的士兵素质和实际战斗力却在每天下降。殿下,这些您应该是知道的。”
紫川秀点点头,承认:“我知道,但是魔族也付出了代价。他们的攻势已经开始衰弱了,我们现在是在跟魔族比拼坚韧与耐力。”
“但是殿下,这样下去,军队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必须坚持下去。”紫川秀打断了他的说话,“必须坚持下去!除此以外,别无途径。”
他转身向中军营帐走去。
望着紫川秀疲惫又憔悴的背影,布兰突然抬高声量问:“殿下,什么时候才可以转机呢?”
紫川秀头也不回:“明天!”
“但昨天你就这样说了!”
“那就后天——不,大后天!”紫川秀很不负责任地说,躲开了后边扔过来的一把四十公斤重的狼牙棒。
七八一年的三月十七日,科尔尼会战的第十二天。
天空下着今年最后一场雪,土地泥泞,冬天即将过去。
“呜呜呜——”凄凉的战号吹响,起义军出战列阵,整个阵营一字摆开,中间布置的是六个强悍的半兽人团队,都是起义军的正规军部队,以著名的远东第一团为整个中路方阵的核心。这个团队与第七团的官兵都是起义之初的班底,是紫川秀手中最精锐的部队了,这么多天来,遭遇上魔族部队,别的部队往往都是一击即溃,唯有坚强的远东第一团能在败军潮中坚定如磐,稳住了整个阵脚,掩护全军撤退。
左翼布置的是蛇族与半兽人的混合军队,布置了六个正规军的团队。蛇族军队这么多天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令整个远东民族丢丑。蛇族代表索斯辩解说:“我们的哈特族不是害怕魔族!我们是为了表达我们对魔族军队的轻蔑,转身用屁股对着他们,大步开走!”左翼军队的部队装备比较简陋,即使在正规军里,大多也是用那种土制的标枪,有的甚至在大棒上钉几根钉子就算武器了,很少有人有正规的制式马刀和长矛。将领们都很担心,如果魔族要打开缺口的话,那左翼是他们的最佳突破口,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左边阵营中那部份的半兽人士兵能够发挥奇迹。
右翼布置的是矮人族和龙人族的混合军队。矮人族的军队在步兵对战中由于他们的个头矮小,他们是很吃亏的,但是实战中,紫川秀意外地发现了矮人族军队倒是魔族骑兵的克星。
你想想,要从高头大马上弯腰去砍一个身高只有七十公分的小人,那是多费劲的事情啊!很多魔族兵为此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更有很多人为了做这个高难度的动作扭了腰,最后发现自己砍的只是矮人头顶上戴的尖顶高帽子罢了,而矮人们却能很轻易地挥舞着巨斧砍下魔族战马的蹄子,让他跌个人仰马翻。
而龙人军队,这是紫川秀最为得意的兵种。这是一个沉默而强悍的兵种,他们不用训练,天生就是战士了,而且非常团结,战斗之间的默契非常好,常常不出一声地卷杀过去,秩序丝毫不乱,让紫川秀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的功能。他们力量强悍,是紫川秀统帅下唯一能在个人战斗力上超越魔族的种族。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数量不多,总共只有两千来人,而且,他们的自尊心很强,很有那种我行我素的作风,对于外种族指挥官紫川秀的命令常常爱睬不睬的,这令紫川秀非常地头痛。
同一时刻,魔族阵头也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接着,锣鼓喧嚣,一个又一个魔族步、骑兵团队开出大营,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展开队列。魔族军中的辅助军团,六个团队的半兽人军队和蛇族军队按兵不动——这么多天来,魔族一直都只出动了纯种的魔族部队,而远东种族的军队一直被布置在后方没有出动过。紫川秀至今还没有搞明白对方指挥官的主意:他是想把这一批生力军留下来当成充当决定胜负的预备队呢,还是不放心半兽人士兵的忠诚度,害怕他们会阵前叛变?
魔族军出战的阵列中清一色都是纯种的塞内亚士兵,这是魔族王国的统治种族。塞内亚兵通常是绿皮肤的,虽然个子不高,却是相当地凶狠、坚韧、残忍,充满了侵略性。五万多名塞内亚士兵在金黄色狮子旗帜下整齐地展开队列,多个部队同时展开,人马众多却不混乱,一切井井有条。魔族士兵奔来奔去,安静,肃杀,士兵们表现出的那种准确、训练有素、干脆利索的劲头,简直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持续了十天的会战,双方军队都已疲倦不堪,因为起义军兵马众多,他们还可以轮番上阵和休整,而在兵力方面处以劣势的魔族军队却没有这个福份,只能全师以动,他们的精力消耗更为严重。持续了十天的激战以后还能保持这样鼎盛的军容和士气,不显得丝毫疲怠,诸路远东联军将领都不由为魔族军队的顽强而变色。
布森首先开始了动摇:“期待依靠长期战斗来消耗魔族军的体力和士气,这恐怕不怎么可能。魔族军队坚韧耐战,恐怕就是再打上十天他们也照样顶得住。”
他忧虑的目光望向被将领们环围在中间的紫川秀,今天的紫川秀,穿一副银色披甲,腰上挂着配刀叮当叮当地敲在马刺上。他仰头西望,站起来又坐下来,等一下又站了起来,反反覆覆多次,不像往日的平和镇静,今天的紫川秀显得有点浮躁不安。
布森深感不安:全军统帅在开战前这么没底气,这是个不祥之兆。
一声巨大的呼喝打破了战场上空的乌云:“塞姆黑林!(吾皇万岁!)”魔族军又开始进攻了,照旧是中央突破战术,六个步兵团队在中央列阵前进,在魔族兵那整齐的步伐下,大地仿佛在下沉。紧接着,轰雷般的马蹄声响起,布置在右翼(就是起义军的左翼)的魔族骑兵军也开始了前进,由开始的小跑一点点地加速,最后变成了飞驰,魔族的骑兵很快地超越了步兵的前沿,铺天盖地的马蹄震耳欲聋,大片的马刀在太阳底下闪光耀眼,他们直扑起义军的左翼而来。
魔族开始进攻了!一时间,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宏大的场面所吸引了,布森也收回了注视紫川秀的目光投入战场中。他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从几天前就一直失踪不见踪影的白川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凑近紫川秀跟前轻声地说了几句。霎时间,紫川秀的犹豫神情一扫而光,他低声和白川交谈了大概一分钟,白川点头,又往外边走,消失在了那片人山人海的半兽人步兵阵列中。
看着白川的身影消失,紫川秀轻轻松开了拳头,就在魔族骑兵与前沿的半兽人、蛇族前锋开始接近的时候,他叫来了布兰、布森、索斯、门罗等诸路指挥官。
“全军总动员!”紫川秀尽可能平静地说:“这是最后一天,我们决死一战,绝不后退!”
诸位将领一愣,随即大声应道:“遵命!”他们立即回到自己部队,兴奋地将这个命令传达下去。窃窃私语声音在阵列中响起,士兵们交头接耳,所有人都在传递着这句话:“决死一战,绝不后退!”没人知道为什么,躲避了那么久的光明王终于下定了决心,但是大家却都是精神一振,会战足足打了十天,自己一直躲躲闪闪地挨打了那么久,今天终于可以杀个痛快,扬眉吐气!
但是这个命令来得太迟了,还没等布置在左翼的蛇族团队接到命令,他们的方阵已经给魔族骑兵的马蹄给踩平了,被打垮的蛇族士兵慌张地四散逃跑。魔族骑兵乘胜追击,又与半兽人方阵冲杀了起来,战斗进行得相当激烈。魔族意外地发现,今天敌人的抵抗相当地顽强,叛军部队居然没有像往日那样很快地逃散,然后来那种你进我退的骚扰战术,今天叛军的各路部队都牢牢地守住阵地,摆出副要跟魔族军一决高低的气概。这令得魔族军从上到下一阵莫名的狂喜,这群兔崽子终于肯打了!想到结束战斗后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魔族军团迸发出巨大的战斗力。
“塞姆黑林!”“塞姆黑林!”狂呼滥吼声接连不断,魔族军队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大步地前进。尽管远东起义军已经在尽力抵抗,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战斗得非常勇敢,但是不行,他们的武器简陋,力量孱弱,上十万半兽人、蛇族、矮人、龙人联军挡不住魔族骑兵尖刀似的切入。魔族骑兵狰狞着、狂笑着,挥舞着马刀狂砍滥杀,他们的冲击箭头已经深深的切入起义军的中路,势头就像那烧红的刀子切入奶油蛋糕一样。在魔族骑兵的来回冲杀下,起义军的兵马一排接一排地倒伏下来,就像那秋天的麦浪被农夫收割。
“大人!”布森冲到紫川秀的身前,“绿毛鬼太凶猛了!快下令撤吧!”
眺望着喧嚣杂乱的战场,紫川秀摇头。
“殿下,您在自杀我们远东的兵马!”
“坚持住,我们的增援就要到来,胜利就在眼前。”
将领们面面相觑,整个明斯克地区的起义军力量都已经在这里了,哪里还有增援?如果来的是那些匆忙拼凑的民军,那实在不堪魔族的一击,来了也没有用。
没等他们的疑问出口,魔族军的侧右后方的西北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淡淡的黑影,伴随着隐隐约约如同天边传来的闷雷似的低沉响声,这是大片马蹄的声音。那片阴影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正急速地扩大,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路新的参战军队,数目足有好几千,而且都是高速的骑兵!
一时间,两军都在骚动不安,这是谁的增援?鲁帝跑到了高岗上,搭起了眼帘,使劲眺望。
这是一路大军,太远了,他看不清楚对方的人影,只是看到了在对方队列的上空飘着一面黑色的旗帜,没办法看清楚旗帜的图案。但他觉得这肯定是自己一边的,理由很明显:那群穷光蛋叛军哪有钱筹建一支骑兵部队啊?他心头欢喜,自己的部队已经取得了全面上风,加上这支生力军,击败叛军那是易如反掌了。
突然,一个视力比较好的魔族兵喊出了声:“是人类!他们是人类!”
“胡说八道!”鲁帝叱骂道,“哪里来的人类部队?”
部下们不敢作声了,看着那路军队越奔越近,大概十几分钟,他们距离已经不到五百米了,士兵们叫嚷起来了:“真的是人类!”
“好像是紫川家的军队!”
鲁帝一阵无名火起,真想把那几个叫嚷的士兵宰了,但他自己也愣住了:战马上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人类的军队!那熟悉的控马方式,那迎风招展犹如一团黑云在平地上飞舞似的黑色大披风,还有那种斜举马刀过肩的预备砍杀姿势,确实无疑的,这正是紫川家远东军的标准冲击队列!在黄昏日光的映照下,他们成千上万地汹涌而至,以密集的队列卷杀而来,兵马奔涌向前,势如风暴。
“这怎么可能!”鲁帝咆哮一声:“紫川家已经战败了!他们是怎么混过西南大营过来的?”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军官们慌成一团,几个传令兵匆忙上马迎着来敌扑上去,远远地就扯开了嗓门叫话:“是哪一路军队?鲁帝爵爷在此清剿叛军,请贵军马上停步,报上番号和来意!”他们一共叫喊了三次,尖锐的声音甚至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也听得清清楚楚,但骑兵军恍若不闻,直扑向前,传令兵匆匆忙忙地掉转马头逃跑。
至此,这路军队的敌意表露无遗,鲁帝下令:“拦截他们!”一个团队的魔族轻骑兵被从与叛军作战的阵列中抽调了出来,匆忙掉头准备迎战。魔族的骑兵们呐喊作势,挥舞着无数的刀枪剑戟,鼓噪不断为自己鼓劲加油,倒也有几分气势。但放在众人眼里,总觉得这带有点虚张声势的味道,比起来敌那种不发一言只管卷杀向前的如虎气势,立即就给比了下去,仿佛一只哈巴小狗对着沉默的老虎鸣吠似的。
两军人马交错而过,互相砍杀,进入近战。两路骑兵挤在一起厮杀,风驰电掣,全线刀光闪灼,犹如天上闪电,凶狠的刀锋砍劈,砍在胸甲上,砍在头盔上,叮叮当当地响彻整个战场。魔族兵震撼地发现,眼前这批人类骑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十分惊人,他们身披黑色披风,养精蓄锐,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猛砍猛劈。士卒们刀术娴熟,装备精良,用的都是那种精工锻火制造的马刀,刀法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只见刀光闪过,接着就是血花和呻吟,又一员魔族骑兵栽倒尘嚣。旁边的魔族兵骇异,他连对方是如何出刀和收招的都看不清楚!没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只见一片白光闪烁,他只来得及叫一声:“哎呀!”血花喷涌,脑袋就已经飞上了天空。
在凶狠的对杀中,魔族兵的冲击势头被完全的遏制,人类一阵可怕的马刀劈削之下,前排的魔族兵全无还手之力,一个接一个的落马倒地,接着,成千上万的马蹄将他们践踏,惨叫声完全淹没在那片喧嚣之下,而人类方面,竟然连一个落马的都没有。
给人类骑兵头一个冲击,鏖杀的战线开始扭曲,变成了弧月形,魔族被打得步步后退,站不住脚。敌人虽然是轻骑兵,但他们那扑杀的势头,比那重甲骑兵还要凌厉,即使以魔族兵那坚固的护身甲、锁字甲也挡不住对方的砍削,被连人带甲砍成了两截。
被激起凶性的魔族兵拼命反扑,高举重矛、马刀,扑杀向前,可是没用,人类骑兵连看都不看就随手一刀,后发却先至,连胳膊带刀的卸下了他的手臂。被砍掉胳膊的魔族骑兵傻傻地坐在马上,眼睛发直地看着人类骑兵潮水般从身边涌过,没人有兴趣补给他一刀。好半天,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回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滚落马底。
人类士兵默不作声,只管砍杀,收拾魔族兵就像那庄稼汉收拾田里的禾苗似的,并不显得匆忙。战线上到处一片白刃如雪,魔族的前军给一个个的砍落尘嚣,在敌人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攻击之下,他们根本发挥不出他们强悍的战斗力,看起来就像一地凋零的落叶,被可怕的狂风席卷,身不由己。
魔族兵矛折刀断,那清脆的金属断裂响声,刺耳可闻,在人类的攻击之下,他们顶不住了,整个队列“哗”的一下,给人类军队从中路冲破,两翼骑兵慌慌张张掉头,向步兵们会合。人类骑兵立即追杀,追击人马竟然近到如此程度,在后面的魔族步兵看来,人类的骑兵仿佛是扑在他们的骑兵背脊上又砍又杀似的!没等魔族骑兵逃回步兵的掩护之中,他们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两军人马看得凝神屏气,士兵们甚至停止了交手,远东军团瞠目结舌:这是何等可怕的战斗力?在这群人类的面前,强悍的魔族兵如同婴儿一般的脆弱,这是哪里来的可怕军队?
这个时候,战场上的局势十分复杂,魔族军队的前锋冲入了半兽人的阵营之中,正面临半兽人的强烈抵抗,而他们的后路,却被突然出现的人类部队给切断了。一时间,魔族的处境十分不妙,面临前后夹击,有被陷入全部包围的可能,魔族军队正慌慌张张地掉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战场的总指挥:紫川秀,他微笑着,走到全军都看得到的高岗上,姿势优雅地对着如同潮水般撤退的魔族军队深深地一鞠躬。
一瞬间,所有人都理解了紫川秀这个动作的意思:魔族军的败亡就在眼前!远东军团沸腾了!只听见一声号令,起义军方面全线掩杀过去,各路民军战团,犹如泛滥的江潮,汹涌地扑向魔族的阵列,喊杀声惊天动地,连大地都在轻微地颤抖着。起义军最先突进的是魔族军的左翼,两翼包抄回来,对魔族形成了合围。
魔族兵战斗得十分英勇,眼看形势忽然逆转,他们立即转攻为守,排成了对付骑兵的密集防守方阵,盾牌兵和长矛手在前面,弓箭手在后,坚决地阻挡。那如同铜墙铁壁似的坚强盾牌阵,从阵势的空隙间伸出的无数雪亮的长矛,密集犹如树林,弓箭手在盾牌的后面以猛烈的强弓射击,箭雨倾泻有如冰雹。
谁都没有看见过,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攻击!给人类军队的胜利所激励,一连十二天的忍耐终于爆发,半兽人战士的决死拼杀,可谓史无前例,他们不在乎箭如雨下,不在乎锋利的长矛就在眼前,数以万计的狼牙棒、战斧、刺枪、镰刀,相互推拥着、挤压着,一起涌向敌阵。无数赤膊怒吼的战士,拼命地冲上去,人踩人,人推人,拼命挤,拼命冲,仿佛他们都是在故意找死似的。浑身插满了箭矢的战士,怒吼着用胸膛对着尖利的长矛直直地撞了过去,用身体为盾牌,死死卡住了魔族兵的长矛。后续的兵马马上填补了他的空档,猛扑上前,用刺枪从盾牌的空隙中朝魔族弓箭手又刺又戳,他们杀红了眼,挥舞起狼牙棒、战斧劈砍阻挡他们前进的盾牌,甚至狂暴得用脚踢、用肩头顶、用脑袋去猛撞魔族的盾牌阵势。在这样巨大的重压下,几面巨大的木盾牌“哗啦”一声被撞倒了,连在后面支撑的魔族兵都给压在底下,魔族方阵的缺口出现了!
巨大的喊声响彻战场上空,半兽人们狂热地欢呼:“呼卓拉!”魔族在惊惶地叫喊:“堵上缺口!”立即的,从缺口处冒出了无数闪光的矛尖,密集如林。但半兽人仿佛得了不死的祝福似的,猛冲直上,人潮汹涌,就像那冲决一切的洪波巨浪,一往无前。他们喝嚷着:“佐伊族必胜!”的口号,高举战斧,一下子杀进了魔族的方阵内。魔族从四面八方猛烈地攻击,刺枪、马刀、飞箭所有的武器通通涌来,势如骤雨。几乎是一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半兽人勇士倒地殒命,但后续的部队已经汹涌跟进。
与此同时,人类骑兵也穿透了魔族军的后卫部队,杀入了魔族的主力阵营之中。
在数十平方公里内的科尔尼平原上,半兽人、人类、魔族三族杀成一团,双方的距离是如此地贴近,混成一个密集的人群。这个人群在蠕动、在抽搐、在流血,魔族兵黑色的盔甲,半兽人褐色的兽皮,蛇族灰色的军服,人类骑兵黑色的披风,现在已经混成一团,再难以分清谁是谁。场面简直如同地狱般的狰狞,到处是凶狠的拼杀,头顶上箭雨横飞,眼前是一片明亮的金属反光,无数的刀剑砍劈、长矛戳刺,脚下鲜血淌流满地,深深地渗进了泥土中,血腥扑鼻。士兵们的喊杀声、死者的惨叫声,伤者的呻吟声,魔族兵粗鲁的叫骂,半兽人愤怒的咆哮,钢刀劈骨的响声,兵器撞击的铿锵声,格斗者的气喘吁吁,战马的嘶鸣,所有声音混成一团,巨大的声浪直到十几里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由于人类军队突然参战,魔族军队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优势,陷入了混战中不得脱身。
“呜呜呜!”凄厉的战号回荡在魔族阵营的上空,鲁帝紧急下令布置在左翼的六个半兽人辅助团队出击,从侧面突击半兽人的阵营,掩护军团主力撤退。尽管鲁帝自己也知道半兽人的军队并不是很靠得住的,但是现在已经到最危急的时刻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半兽人的阵形纹丝不动。
鲁帝下令第二次鸣号,并且派传令兵过去催促他们出动,但一阵子以后,传令兵慌张地跑了回来报告说,半兽人团队拒绝与自己的同胞兄弟作战。
鲁帝勃然大怒,扭着由于长久不运动已经臃肿起来的身子,亲自来到了半兽人的军营中,召集了半兽人的军官们谈话。对着表面上还算恭敬的半兽人军官们,他高谈阔论,大谈魔神皇陛下对佐伊族战士的恩宠和信任、魔神王国和佐伊族的战士曾经并肩浴血奋战的壮举、佐伊族与魔神王国历史悠久的传统友谊等等,等等。他气喘吁吁地讲着,口沫飞溅。
半兽人的军官们只是微笑着,没有人出来打断和反驳他的说话,但是一提到进攻,军官们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低垂的眼皮下面流露不安和阴森的敌意。最后直到鲁帝许下重酬,并以出动执法队相威胁的情况下,半兽人的部队才勉强的、不情不愿地出动了。
半兽人的散兵线慢吞吞地向前移动了,士兵们拖拉着脚步,长矛懒洋洋地搁在肩上,刀子甚至根本就没拔出来,一步一张望,三步一回头,摇摇晃晃,无精打采地朝对面走过去。若不是凶神恶煞的魔族执法队在后面拿着鞭子乱抽催促,恐怕两军之间这短短的距离够他们走上一年的。
紫川秀下令德伦率领一支半兽人的民军部队拦截他们,吩咐德伦:“不要第一个动手。”
遵照这个命令,德伦带领的半兽人军队没有放箭,他们在辅助军的进攻方向布置了三路散兵防线。在防线的身后,魔族军正与远东军团厮杀得如火如荼,战团的喧嚣声震耳欲聋,而这里,两军的阵营都是一片寂静,这些步履蹒跚的进攻者,一点点的缓慢地接近了对面的防御者:同样毫无战意的半兽人队伍。
走在最前面一个进攻的半兽人士兵慢吞吞来到了起义军的前面,他耷拉下眼皮,看着面前表情严肃的起义军半兽人,脸上笼罩着一种悲哀的表情。
大家都没有把武器指向对方。
终于,他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支土制的卷烟,叼在嘴里向前凑:“兄弟,借个火。”
他面前的起义军士兵莞尔一笑,从腰间的布兜里掏出火石,帮他点着了卷烟。两人同时张开臂膀,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四面像敲大鼓一样轰然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掌声,响彻云霄。千万佐伊族士兵在一起高呼:“我们是同胞兄弟!我们不打自己人!佐伊族绝不互相残杀!”哗啦的一下子,进攻的半兽人一下子涌入了起义军的行列,与起义的同胞兄弟在亲热地拥抱。无数人在欢呼,在鼓掌,“万岁!万岁!”无数顶帽子被抛上了天际,人们扬起了手中武器,高举欢呼,高举的手臂就像海洋一样,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到这副情形,魔族心都凉了。执法队的骑兵们举起了刀子,开始斩杀那些落在后面的半兽人士兵。顷刻间,数十人尸横就地,被激怒的各个半兽人团队“噌”的一下子掉转了枪头,对着魔族执法队亮起了武器。有人高呼一声:“打倒魔族!”哗变的部队立即响应,上万人雷霆般怒吼:“打倒魔族!”
哗变的半兽人军队以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气势,猛攻魔族的执法队,对于这支一直在身后压迫自己上去送死、放冷箭的督战部队,半兽人早就积怨已久,现在他们将积累已久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拼得特别凶,杀得特别狠,骁勇异常。魔族的执法队被打得溃不成军,仓皇向阵地的中央逃窜,哗变的半兽人军队紧追不舍,又和阻拦的各个魔族团队发生了激战,一时间,魔族的战线乱成一团。
因为半兽人的阵前哗变,魔族战线上空出了老大一个缺口,汹涌的浪潮直接地就向蛇族的辅助军杀来,眼看着气势汹汹的半兽人大军,蛇族军队又一次发挥了他们墙头草的优良传统,高呼:“远东人不要自相残杀!我们起义了!”将魔族的旗帜一下子撕下,哗地掉转枪头,领头向魔族的军队杀去。
人类四个师团早就从右翼撤下,远远地避开了战场,没有参战。他们对魔族平时的严厉压迫早就心怀不满,对魔族军队的忠诚心——如果有的话——加起来不到一个调羹的份量,没人有兴趣陪着魔族一起“战斗到最后一滴血”,而蛇族和半兽人所说的“解放远东”也引不起他们共鸣:关我屁事。总的来说,这是场与自己无关的战争,不值得自己去流血,他们找了个凉快的山坡,站得高高的在那看下面两军厮杀,一边抽着旱烟。
太阳已经落下山冈,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其实早在各个半兽人团队哗变的那一刻,被包围的魔族军败亡已经是确定了,只是由于魔族士兵的骁勇和坚韧,才把战线坚持了那么久。
但现在,他们再也无能为力了,后面,人类骑兵军仿佛一把尖刀,刺向了魔族那些最薄弱的防御环节,锐不可挡,前面,半兽人军团俨如滚滚洪涛,汹涌推进,在前沿的七个魔族步兵团队通通被砍成了碎片。魔族军的中军已经给贯穿了,他们的主力阵营已经给切成了两块。
眼看着事情已经不可能以人力挽回了,魔族军的统帅鲁帝带着布置在后面的半个骑兵团队,丢下了陷入混战中的部队,拼命杀出了一条血路,向东方可耻地逃窜了,半兽人骑兵随即追上,一路追击,将他们砍杀得七零八落。
魔族军溃退的情形十分凄惨,激战到了晚上七点,在战线的各个方面上苦苦坚守了五个多小时的军队,不知哪个地段首先响起了魔族语的呼叫:“叛徒!”接着,所有的士兵都叫嚷着:“叛徒!叛徒!”有人高呼:“赶紧逃命吧!”于是,军队溃败,犹如江河解冻,一切都摧折、瓦解、崩溃、倒塌了,士兵们互相冲撞,相互拥挤,忙乱慌张。
鲁帝的失踪是魔族军队丧失斗志的直接原因。身后的黄金狮子的战旗消失了,自己的长官已经逃跑了!觉察到这个事实的魔族兵,发出了绝望而愤怒的嘶叫:“不!”支持他们在被包围情形下仍旧坚持苦战、绝不后退的唯一原因,魔族王国战士的荣耀与忠诚,现在已经遭到了无耻的亵渎和背叛。他们再无斗志,望着围过来的半兽人战士,一个魔族兵茫然地抛下了武器,蹲下身抱头痛哭,毫不理会头顶就要落下的血淋淋的斧头。仿佛有传染性似的,“当当”、“当当”的声音连续响起,魔族士兵的武器一件接一件地跌落尘埃,他们放弃了抵抗,眼巴巴地望着胜利者们响入云霄的欢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不停地淌着血。
部份军队做了战俘,部份军队却在死命逃生,败兵呼号着,丢弃了武器和装甲,互相践踏,互相拥挤,踩着同伴的身体争相后退。魔族兵已经失去了理性,大路,小道,山冈,原野,谷地,树林,全部给那上万的魔族败兵给塞满了。魔族的辎重队给丢在了路边,辎重兵解下了车子,骑上马匹逃命了,无数的粮车四轮朝天地拦在路上堵住了败兵们的去路,只留得很小的通道。这造成了惨剧,为了争得一个逃生的机会,魔族士兵不惜动刀子砍杀在前面阻住自己的同伴,踩着他们的尸首过去。
在溃败军队的后面,人类的军队正在衔尾追击,骑兵们飞也似的追来,一个劲的杀、砍、削,见魔族就杀。各地的农民游击队、村庄自卫团也来帮忙围剿,他们在各处的村落、山林、草丛中痛打落水狗,将落单的魔族逃兵一个个活生生地吊到树上剥了皮,杀了个淋漓痛快,魔族军的尸体从战场一直散布到十多公里外的原野上。
魔族王国的功勋部队,月亮湾、帕伊、蓝河等地的胜利者,气势嚣张不可一世的鲁帝军团,现在已经尽数躺在那片浸透了雪水和血液的科尔尼城前的开阔平原上。
远东军团本来是不杀战俘的,但为了报复魔族对沙罗行省平民的屠杀,光明王下令,对鲁帝军团中第六十五和七十一团队的士兵,一个不留。但一连十二天的残酷战争已经扭曲了人性,因为战友的牺牲而满腔怒火的半兽人和人类士兵都充份利用了这个命令。一见到魔族的伤兵和俘虏,他们就冷笑着问:“你是不是第六十五团?是不是七十一团的?”
魔族听不懂人类和半兽人的语言,茫然地望着他们,嘴里在可怜巴巴地哀求着,眼中流露出惊惶,但是心硬如铁的士兵不管那么多,上去几刀就把他砍死,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向军官报告说:“长官,他自己承认是六十五团的!”
军官说:“杀得好!”
直到当晚的午夜,紫川秀才觉察抓到的魔族俘虏少得惊人。统计各部队报告上来的数字,属于魔族第六十五团和七十一团的战俘竟有近两万人,即使是一个整编的魔族团队也不过三千多人,何况经过这么十二天的激战,魔族已经大大地被削弱了。他立即下令禁止这种滥杀的屠戮,但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万多魔族兵在被俘后遭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