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想到,魔族报复是如此的毒辣,他们不但要消灭自己的肉体,还要整个地毁掉自己的灵魂和名誉。自己的后路已经给彻底断掉了,这下变成了魔族一边要追杀自己,紫川家也要杀自己,天下虽大,自己却再无容身之地。
这条计谋好不狠毒,是谁想出来的?皇太子卡顿?云浅雪?或者是那个神秘的军师黑沙?要不然就是魔神皇本人了。通过多日的接触,紫川秀已经知道了,魔族虽然能征善战,但他们的将领都是习惯直来直去的,并不善于权谋,能想出这么阴毒的计谋的,想来不出高层那区区数人。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紫川秀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看到的是白川关切的眼神。他心念一动,即使在这种众口铄金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肯称呼自己“大人”,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他也明白了,罗杰他们之所以不能回家而沦落到要做强盗的地步,想必也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他叹了口气,问:“你们是怎么想的?也相信我投降了魔族吗?”
几个军官对视一下,有点难为情的样子。最后还是白川回答:“我们是不相信的,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她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又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人,您能跟我们说说吗?”
紫川秀点头:“我杀了叛军首领平靖侯,也就是人类的叛徒雷洪。”
“什么?”几条嗓子同时惊呼出声。
紫川秀肯定地点头,把这几个月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但当说到晚宴上浴血的那一幕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杀了雷洪后,我与他们的高手交手几下,受了点伤。我劫持了魔族的公主卡丹,他们不敢拦我,就让我出来了。”
众人听得入神,紧张颤栗,都知道紫川秀只是说得轻松,实际过程一定惊险无比。想当时魔族高手云集,数万精锐大军就在侧边,能在那种场合下杀了雷洪还劫持魔族公主,这其中的凶险和艰难,自然是非同小可。
这故事就是连半兽人们也是第一次听说的。德伦有点明白过来了:“难怪魔神皇陛下要亲自发布通缉令抓你了……”他翻翻自己的兽皮,从里面找出一张还很新的羊皮纸来,上面用魔族文字写着“抓住此人者,无论死活,立即封侯。”下面附有紫川秀的画像。羊皮纸边上镶嵌的金边和鲜红的御印证实这确实是魔神皇亲自颁发的命令。
“当初还在军中的时候,这种通缉令和画像发了我们很多。”德伦苦笑,“大家都说,竟然要惊动魔神皇亲自下御批抓,不知这人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当时我们也奇怪,为什么要抓人,却不告诉我们名字?原来他们还有这个考虑啊,如果对外公布了名字,就无法诬陷光明秀了。”
德伦把通缉命令交给了罗杰,秀字营的军官们传阅着那张羊皮纸,一个个发出了啧啧的感叹,议论纷纷:“原来是这样的啊!”
“看来他们是故意冤枉我们大人的。”
“魔族真够狠毒的啊!”
明羽轻轻扯了下白川和罗杰两人的衣角,两人会意地跟着他离开。三个带兵旗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商议对策。
罗杰问:“怎么了?”
明羽急速地说:“你们相信他的话吗?一个人进魔族大营去,杀了雷洪,然后拍拍屁股就出来了?”
“啊?为什么不信?”
“我是说,他说的话什么证明也没有!他说杀了雷洪,这根本是无法对证的事情,难道我们还能跑去跟魔神皇询问啊?”
罗杰:“可是德伦说魔神皇通缉他啊,这证明了他是无辜的了……”
“第一,德伦是叛军的人,他的话不能当证据。第二,他拿出来那个命令,说是魔神皇的御令,我们谁知道是真是假?第三,除了紫川秀以外,我们谁也看不懂魔族的文字,想说什么还不是光凭他们一伙人自己说的。还有第四,如果他真的是魔族的奸细想混入我们紫川家的话,那准备这么点小道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川不耐烦地说:“明羽,你想说什么就直接点吧。”
明羽有点难以出口:“我是说,他什么证据也没有,有可能是在骗我们的。”
一阵难堪的沉默。
好半天,白川出声说,“我觉得,这不像假的,他受那么重的伤,那么虚弱,那是伪装不出来的。何况他根本不可能预料到今天会碰到我们,怎么可能事先准备好道具来欺骗我们?”
明羽皱皱眉头:“白川,你不要太轻易相信人了。”
白川柔声说:“我不是随便轻易相信人,只是,我相信大人。”
白川像是在说服明羽,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并非出于理性的分析,她纯粹是基于女性的感性和直觉,她相信紫川秀是无辜的,相信那双清澈又明亮的眼神,相信那阳光般爽朗的笑容。
罗杰也开口说:“我也觉得,大人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他。”
眼见两个同伴都这么说,明羽沉默了,好久,他忽然哑然失笑:“作为军团幕僚参谋,想到一切最坏的可能,帮助长官决策时候参考,为你们提醒,那是我的职责和任务。现在,我的职责已经尽到了。其实,从我个人来说,我也是相信他的。”
“只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对待他好呢?”明羽欲言又止,大家明白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他毕竟是家族下了悬赏捉拿的叛徒。
罗杰想说什么,却停住了,最后说:“白川,你拿主意好了,我听你的。”
白川暗暗感叹,其实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却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都想让别人说出口。
她摇头:“我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只是有几个想法,第一,我始终相信大人是清白无辜的。”
罗杰和明羽一起点头。
白川忍住笑:“第二,大家都推举我来当头,但是我觉得,我的才干和魄力都有限,实在是当不好这个家,前面该怎么走,我心里一点底没有……”
明羽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想把位置还给他?”
“其实这位置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是他不在的时候,我暂时接替一下而已。既然他现在已经回来了,那我就理所应该退位了,何况我是什么料,你们也是知道的。”
白川说的是真心话,她明白各人有各方面的才能,自己虽然被称为“能干白川”,而实际长处在于接受和执行命令,如果有人给自己一个命令,自己就往往能很好地完成,但如果说要独当一面全盘统筹的话,特别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无论是经验、实力、威望等各个方面上,自己都不足以统御全军。
罗杰点头赞同:“就是啊!我也是觉得,还是以前在大人部下时候过得塌实点。哪里像现在,一天三顿都吃不饱,明天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心里惶惶的,没底。”
白川问明羽:“你看呢?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不勉强的。”
明羽很勉为其难地说:“本来我是不怎么愿意的,但是你们两个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先这样吧。”
白川暗暗骂一句:可恶的滑头!这家伙明明心里想的跟自己一样,却怕将来紫川家追究他为什么让一个叛徒担当首领,故意装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好推卸责任:“我有什么办法啊,都是白川和罗杰这两个家伙同意的,我一个人反对也没用……”
“那么我们说,就这么定了?”
“对,就这么定了吧!”
根据正史记载,帝国历七八零年的四月末,在魔族公主卡丹和瓦格行省布卢村半兽人的帮助下,未来的光明王结束了被魔族所追杀的惨痛逃亡日子。在杜拉森林外,他又遇到了昔日的旧部——关于这些未来的开国元勋重将们当时正在杜拉森林中干些什么勾当,历史学家们往往含糊其词。但根据帝国重臣白川统领阁下的回忆录《在大人身边的日子》说的是:“罗杰统领在森林外围的远东大公路上搞法制宣传,主要宣讲《国家道路法》和《全民义务植树法》,他的宣讲通常是这样开头的:‘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大家又拼凑了几块木板做了条小船在附近的蓝河渡口经营水上运输业务,招牌上写:‘免费渡河。’等船到了河中央,明羽统领——对,就是现在当幕僚统领的人模狗样的那个家伙,他现在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自称:‘是我第一个旗帜鲜明地拥戴光明王殿下的!’——他呢,就向乘客提供免费套餐服务,问:‘你是想吃板刀面还是想吃馄饨面?’”
至于以公正严明而被民众所爱戴,被人称为“无冕宰相”的白川统领本人在当时究竟干些什么?回忆录里并没有提到,但有一件事情很耐人寻味,每次光明王找白川统领借钱,一旦遭到拒绝,他就会喃喃自语像是在念什么咒语:“七八零年,四月……杜拉森林十字坡……一枝花黑店……人肉包子……”
“你要借多少?”白川统领已经拿出了钱包。
帝国历七八零年的五月二日,经过十几天的跋涉,一行人到达瓦格行省的布卢村,也就是德伦等半兽人的家乡。一路上曾多次遭遇过魔族守备部队和巡逻士兵盘问,但都同样由德伦出面应对,自称是“执行命令的远东军联合军分队”。当时的远东联合军中确实有很多跟随着雷洪一块叛变过去的人类士兵,这种半兽人与人类的混合部队是很正常的。
他们之所以可以顺利过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那场空前规模的搜捕行动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各路的搜索部队已经松懈了下来。现在的远东刚刚平定,秩序还没有建立,诸事烦乱,要干的事情多着呢,魔族的巡逻队没空来细细检查一支外表看起来毫无破绽的盟军队伍。
布卢村位于瓦格行省东南的偏僻地区,背靠天堑古奇山脉,地处山林地区,远离行省的首府,道路崎岖难行。
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此地土地并不肥沃,物产也不丰富,再加上偏离远东大公路的主干道,不具有任何战略上的军事价值,常常被历代的统治者们所忽略,他们往往只派驻很少或者干脆就不派驻任何驻军过去。就像以前的远东军,干脆就把紫川秀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派了过去当驻军首领,可见历代统治者对于此地的重视程度。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在这场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远东战争中,无数曾经繁华一时的都市和肥沃的乡村在连绵不断的交战、争夺和反覆易手过程中成了焦土和废墟,而瓦格村连同周边的地区却奇迹般地幸存下来了。就在三个月以前,为了解救帕伊之围,紫川家可怕的毁灭将军帝林曾经过瓦格行省,他行军路线范围以内的几十个村落和乡镇,通通被夷为了平地,大军过后,身后只剩一片血海和废墟,唯一幸免下来的,只有躲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瓦格村。
取得胜利以后,为了巩固新占领的领土,大批魔族军队进驻远东各地,几乎在所有的大城市和比较重要的乡镇中都派驻了守备部队,但却没有往布卢村派驻——偏远的布卢村不但被帝林的屠杀行动所忽略,也同样的被魔族的远东指挥部所忽略了。
山路太过崎岖,不能骑马,大家只得牵着马在崎岖的山路上步行前进,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即使连那些身体强健的半兽人都感觉有点疲惫,秀字营的那群老爷兵更是够戗。
罗杰喘着粗气跑去问德伦:“老大,究竟还有多远才到啊?我的脚都出了水泡了!”
德伦呵呵地笑着:“很快了,过了那个山头就是了!”
“不会吧?好像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吧?到底还有多少个山头啊!”
“真的很快了……过了这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再过一个山头,然后就……”
“就到了?”罗杰满怀希望地问。
“就只剩一百里路了!”
罗杰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
紫川秀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教导部下们:“你们这群家伙啊,平常不注意锻练身体啊!走了那么点路就叫个不停,你看我,怎么就一点都不觉得累呢?”
白川暗暗骂道:“废话了!要是像你这样还叫累,天下就没有轻松的事情了!”
这时候她不知多羡慕受伤的紫川秀了,因为山路崎岖,马车上不来,一队半兽人做了担架轮流地抬他走。在别人走得汗流浃背的时候,这家伙喝着冰凉的饮料舒坦地躺在担架里悠然地打着扇,一边欣赏着路边群山苍翠的美景,一边还不忘大放厥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在前面带队的半兽人德昆挥手示意休息,人类官兵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倒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反之那些半兽人还有余力欢蹦乱跳地到处去找水源摘山果吃。
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罗杰已经累得没力气问德伦到底还有多远距离了。德伦却自动的跑过来跟他说:“看到了吗?前面就是布卢村了。”
大家精神一振,抬起头来,前面黑暗中远远的出现了许多亮点,半兽人向他们介绍:“那就是村子里人家的灯光啦!”
午夜,当先头部队进村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看门狗一个劲地吠个不停,汇成一片大合响。
村里的人家被惊动了,开门出来查看,却高兴地发现是自己的子弟兵们回来了,一下子,整个村庄都醒过来了,人们纷纷出来迎接自己的亲人。
布卢村的半兽人们当初为了反抗紫川家的暴政,离家征战,大多数人已经快一年没有回来了,又消息不通,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挂念。有些家庭盼望中的亲人终于平安归来了,整个家庭上下都洋溢着一片欢笑和快乐,而有些家庭,亲人们苦苦期盼,等来的只是一句:“他已经在瓦伦城那里死掉了……”悲伤和绝望立即笼罩了整个家庭,老人老泪纵横,妇女则开始嚎啕大哭,而年幼的小半兽人则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失声痛哭呢?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爸爸了。
秀字营的官兵远远地看着这团聚和离别的一幕,心里被深深地震撼了。征尘与热泪,原来无论哪个种族都一样的啊,并非只有人类才懂得悲伤和欢笑。
当村长的德伦匆匆与家人见上一面,又跑回秀字营的队伍里跟紫川秀说:“光明秀啊,你们怎么不进村呢?也过来一块吃点东西吧,弟兄们都挺累的了。”
几个带兵将领交换下目光,紫川秀干笑着说:“我看,我们还是不用进去了,我们就在村外面的那片林子里面宿营就是了。”
“对对对,我们就不进去了。”白川、罗杰等人纷纷赞同。他们肚子里虽然也挺饿的,但是听到那些惨遭丧夫之痛的妇女们的哭声和对紫川家的咒骂声,他们恨不得撒腿就跑,赶紧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这样啊……”德伦有点不明白,怎么大老远过来了,光明秀居然连村门都不进呢?
“好吧,我送你们过去吧。”
在村外的林子里,秀字营一行人开始安营扎寨,士兵们开始把马拴起来,由于太累了,大家连警卫和岗哨都没有派,找了点枯枝和干柴燃起了篝火,取水的行军壶串在一起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各中队值日的士兵提着它们跟着半兽人向导去水源那里打水。可以感觉到,大多数人的情绪都不佳,没有人像平时那样说笑了。
看到了那个偏僻、简陋的村庄,军官们都感觉有点失望。他们集中到了紫川秀那里,罗杰问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大人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在这里暂时扎根,找一块立足之地住下来了。”
白川问:“大人,可是,刚才我观察了一下,这个村子的人口总数应该不过一千来人。以这样的经济量要供养我们这么一支八千多人的大部队,恐怕是不怎么可能的吧?其实说如果要立足的话,在杜拉森林不是更好吗?在那里,起码我们还可以靠打劫魔族的粮草来维持生活。”
“杜拉森林并非长久之地,那里的位置太重要,也太危险了,就在远东大公路的周边,而且还倚靠蓝河渡口。现在魔族只是因为刚刚打完仗,事情太多还顾不上理会你们,一旦他们腾出手来,他们是绝不会允许有一股不服统管的人类势力在那里出没,威胁着他们的远东大动脉的。如果你们再那样张扬地打劫,过不了一个月,魔族的镇压讨伐军就要开过来了。一旦他们封锁了公路,并在河面上布防,到时候,你们就是想跑都没路走——当初是谁那么笨决定把营地安在那的?”
三个旗本都面红耳赤不敢出声。白川听得悚然,暗暗自责,也感到奇怪:“紫川秀这么一解释,事情就好像变得非常简单似的,可是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罗杰和明羽两人更是一个劲地在说:‘赞同赞同!’‘对,是个好主意!’”
紫川秀和缓了语气:“当然,杜拉森林的位置确实不错,非常适合打游击战,要是我们的力量再大点,或者魔族的力量再小点的话,在那里扎根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现在,魔族势力正如日中升,我们还不能与他们正面对抗。
我考虑过了,在布卢村建立基地有这么几个好处:第一,此地比较隐蔽,容易被魔族所忽略,如果我们注意隐蔽,在几年之内不让魔族发现那是完全有可能的,这段时间足够可以让我们在此发展、壮大的了。
第二,从军事的角度上说,此地背靠古奇山麓,前面就是科加丛林,地形利于防守。距离这里不到五里有个无人居住的山谷,我们可以在那里扎根。魔族如果要进攻这里,他们必须要冒险经过外面的科加丛林,要跋涉几天几夜的山路,这种辛苦你们也刚刚体会到了。这种地形,无论敌人多么庞大的兵力也难以展开,纵然他们兵力多我十倍,我们只要战术运用恰当,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地将他们击溃。即使有什么不利,我们也可以轻易的逃进古奇大山里,不用担心被魔族断后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的民众与我们关系良好。当然,刚才的一幕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对紫川家是没什么好感,但是我与他们关系不错,在远东平叛时候,秀字营也帮助过他们。半兽人是很懂得知恩图报的,所以,我们可以与他们放心合作。有他们这批耳目灵动的地头蛇在,魔族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
第四,早在魔族刚开始进攻的时候,德伦已经提前向我报告了危险。那时候我就已经把秀字营的财产交给德伦他们帮我们保管了,他们把那批财富藏在村后面古奇山上的几个大洞穴里,其中很大一部份就是粮草,足够我们吃上半年了。
弟兄们,这半年时间就是我们养精蓄锐、发展壮大的时候了。现在,我们要隐瞒自己,在魔族势力的眼皮底下潜伏下来,一边训练军队扩充实力,积攒我们自己的每一分力量,等到时机转变的那一天,我们就顺势而崛起,让魔族看看我们的厉害!”
眼看自己的长官如此深谋远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众军官听得振奋热血沸腾,一扫落难时候的颓气。大家纷纷发言,表示坚决支持秀川长官的英明决策,誓死跟随大人。
只有白川沉默不语,等到众军官纷纷离开的时候,她拖到了最后一个走,想说什么又有点犹豫。紫川秀抬起头来,惊讶:“白川,你还没走?夜已经很深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白川嫣然一笑,问:“大人,你的伤势可好些了吗?”
“嗯,差不多吧——白川,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啊,没什么啊,我只是关心大人您的伤势……”
紫川秀微笑道:“有些人撒谎时候就像额头上刻有字似的,非常好认。”
白川也微笑,问:“大人,您今天所说的,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你说好了。”
“大人您刚才说的那些……我只是有点不明白,窝在这么个小山村里面,纵然可以站住脚,那也只是苟活而已,难以有什么发展。我想知道,大人您这样做,目的到底是什么?”
紫川秀没有出声。
“大人,今天晚上您的说话中,只字不提如何返回家族的事情——其实以大人您跟家族监察总长帝林大人的交情,还有您与宁小姐的关系,我想,只要你回去了,洗清冤情还你清白,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紫川秀深深地凝视着白川,与刚才的那群人不同,眼前的无疑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自己的计划是瞒不过她的。他沉吟一下,低沉地说:“时光若能倒流,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要去再杀雷洪。有些事情,是男子汉不能逃避的责任。虽然魔族的阴谋使得我身败名裂,但我并不后悔。去杀雷洪之前,我没敢跟我大哥斯特林说,不然他一定会阻止我的;同样的,我也没敢跟你们说,是害怕机密泄露,没想到的是,会因此而连累了大家,连累了你,这个我真的没想到……”紫川秀慢慢地说,语调低沉,透出一股少见的真挚味道,显得非常地内疚。
白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的好,想了一下,她轻轻地说:“哥大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杀雷洪为他报仇,并不是大人您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有份的。大人您一个人出生入死,承担那么沉重的责任,我们却不能为你分担丝毫,已经让我们几个当部下的很自责了。所以,连累什么的,这种话您就不要再说了——至于下面的弟兄们,他们也很佩服大人您的勇气,都赞扬大人您是条汉子。大人,你不过做了件该做的事情,没有人怪你的。”
紫川秀感激地望了白川一眼。这个平时看起来很凶的女孩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体贴和善解人意的一面。他点点头,继续说:“被家族冤枉和误解,在我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我们现在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的话,那就只有以戴罪之身接受审查的份了。靠着我大哥和阿宁的庇护,你我也许可以保得性命在,但叛国者的屈辱和嫌疑,会让我们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的。”
真正的原因紫川秀忍住了没说出来:“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就这样灰溜溜、屈辱地回去,我怎么有脸去见阿宁?”虽然他并不明白这个规律:古往今来,无数的英雄好汉与他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血染疆场、建功立业,都只是为了那浅浅一笑。男人往往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奋发图强的。但他却真的很想,有朝一日能以配得起紫川宁的身份和地位,满载功勋与荣耀,骄傲地出现在她面前,而现在这副屈辱的落魄样,他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去见紫川宁。
“想洗清嫌疑的话,方法有很多,语言辩解只是其中一种,但也是最无力的一种。实力,也是一种辩解的方法。”紫川秀慢慢地说,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地锐利:“我的命运,不想再让别人左右。我想要的,并不只是苟活而已,用一年到两年的时间,把秀字营训练成一支强悍的精锐部队,推翻魔族对远东的统治,光复远东全境,建立一个相对独立的远东自治政权,这就是我的计划。那时候,所有诬陷我们的流言蜚语,都将不攻自破,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昂首返回故乡。”
白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紫川秀的计划竟然是如此“远大”,或者说,是如此的荒谬。现今,魔族正雄据远东,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四百多个团队的庞大兵力正驻扎在远东,又有如云的名将,还有号称当世第一高手的魔神皇。这样可怕的实力,就是当世最大的两个人类势力:紫川家族与流风家族也不敢与之正面交锋,以秀字营八千多人的乌合之众就想击败强大的魔族王国?那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白川即使在睡得最香甜的晚上,都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
她很想放声大笑,却笑不出来。眼前的紫川秀,纤瘦、虚弱、疲惫,脸色呈现失血过多的苍白,但却散发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凛然气质。白川心念一动,却无法把那种感觉具体地用语言来描述出来。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个最恰当不过的词语:英气逼人。
她努力使自己跟上紫川秀的思路:“大人,想建立一支军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打家劫舍的盗贼团伙是一回事,但是一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正规军队,需要大量武器、装备、粮草等物资的补给,需要一个稳定的后勤系统。我们缺乏一个可依靠的后勤基地,单靠布卢村的这些半兽人,那是不成的。”
她跟自己说,他是个疯子,我更是,居然跟他讨论起具体实行的可能性起来。
紫川秀神秘地一笑:“刚才我没说,选择在这里搭寨,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在这个偏僻的村落后面,有一条秘密的山路可以通过古奇山脉。也就是说,不必经过瓦伦要塞,从这里可以与紫川家的内地交通。”
“什么?”白川霍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相信的震惊表情。
自古以来,人们就知道,古奇山脉号称不可逾越的天堑,它分隔了家族内地和远东地区,瓦伦走廊是山脉唯一的缺口,而瓦伦要塞就坐落于信道中。只有通过它,人们才可以进出家族内地和远东,这几乎已经成为人们思想中的一种定型了。这种单一的险峻地形在战略上的意义是极其重要的,就因为古奇山脉只有一条信道,紫川家才能够数次倚靠瓦伦可怕的坚墙厚壁阻挡魔族的大军。
现在,亘古不变的格局即将改变了,一旦魔族知道了这个秘密……
白川已经在脑海中想像出这么一副可怕的情形:通过秘密的小路,魔族的主力大军在瓦伦防线的背后突然出现。它们蜂拥而进毫无防备的家族腹地,从瓦伦到帝都之间的每一个人类城市都将淹没在血泊与火海中……
看到白川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紫川秀不出声地望着她,那无声的目光仿佛在问:“现在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了吧?”
白川坐下,又急切地问:“有多少人知道这条信道?村里的半兽人们知道吗?”
紫川秀带着欣赏的神色看着她,白川确实是个非常难得的优秀人才,非常地无私。得知有第二条信道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而是为整个家族和人类的命运担心。
紫川秀轻轻摇头:“村里的人不知道。你不必担心,事实上,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信道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另外一个是……”他犹豫了下,说:“是一个绝对不会泄密的人。”
“没有那种人!”白川尖锐地说,“只有死人才是绝对不会泄密的,魔族的酷刑会让再坚贞不屈的好汉变成一条软虫!”
“问题是。”紫川秀悠然地说,“这是一个连魔族也拿他没办法的人。”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白川猛然停住话头,神情变得惶恐,“难道是‘他’?”
紫川秀肯定地点头。
“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他就在这附近的山林中隐居着,一直守护着那个秘密信道。”
白川长嘘一口气,喃喃说:“我明白了。”
这时她才终于理解了紫川秀的用意。将秀字营的藏身之处设在这里,那是绝对安全的,有“他”在这里,即使魔族的整路大军通通杀过来,也不必有任何担心。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紫川秀一路上非常警惕和紧张,一到了布卢村却立即轻松起来了,竟然连斥候也没有派就敢安心吩咐大家安营睡觉了,原来是因为强援就在周围。
震撼刚过去,白川的好奇心又起来了,想到传说中的“他”,她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她不禁轻声问:“大人,你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布卢村了吧?你怎么知道‘他’还在这里?‘他’长得什么样?帅吗?一定很厉害吧?”
紫川秀淡淡说:“他已经来了。”
震惊之下,白川不顾淑女的形象,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吃惊道:“在哪里?在哪里?”惊惶地左看右看,却不见任何人影。
紫川秀微笑道:“你冷静下来,注意用耳朵听。”
周围静得出奇,空气中荡漾着奇异的波动,仿佛空气已经不再流动了,给人种压抑的感觉。
刚才一个劲的嘈杂不安的夏蝉,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乖乖地闭上了嘴巴,远远的村中听不到任何的犬鸣声,河潭里的青蛙不做声了,甚至就连凉爽的夜风吹过针叶林所发出的那种特有的呜呜声,也停止了。
五月酷暑的晚上,一股压抑的阴寒使得白川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偷偷地向紫川秀挪近了一点。这时的她,虽然身处数千大军环绕下的中军帐篷中,却依旧感觉自己是无遮无掩的,心头泛起的那阵莫名的无力感,怎么也无法消除。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似的,帐篷的帘子无风自动,一点一点地向里面敞开了,外面却看不到人影,若不是紫川秀温暖的手及时的挽住她肩头,下一秒钟白川就要大叫:“有鬼!”了。她转身“啪”地打了紫川秀一个巴掌,骂道:“流氓!”
“扑”的一声轻响,四支照明的火把同时熄灭了,一瞬间,帐篷里变得一片漆黑。
白川猛地抽出了马刀,“叮”的一声轻响,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白川,不要乱来!”紫川秀喝道。
忍住了一刀劈下去的冲动,白川持刀静静地立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楚眼前的那一片黑暗。
从光明到漆黑的整个过程太快了,她的眼睛还无法适应,眼前一片赤红。她使劲地揉着眼睛,想把眼前的黑暗看个清楚,却无法办到,只是隐约感觉在原来紫川秀所坐的位置,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沉寂。
黑暗中,白川也不知过了多久,五秒钟,十秒钟……当她的眼睛慢慢开始适应那黑暗的时候,眼前又是突然一亮,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躲避那阵刺眼的光亮。
她马上又睁开了眼睛,四支照明的火把不知怎么的,竟然又恢复了燃烧,在墙角劈哩啪啦地燃烧着,散发出松木特有的清香。屋子里仍旧只有紫川秀和她二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下子,白川猛地掀开帐篷帘子冲了出去,张望四处,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那连绵的帐篷。
营地边上的林子里,知了在永不厌倦的嘶鸣着,远远的村中的狗在发出呜呜的怪鸣,可以听到远近军营中士兵们走路的脚步声、帐篷里聊天的窃窃私语声、巡逻哨兵武器的铿锵声,那股奇异的压力已经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头顶,满天星斗灿烂。
几个士兵举着火把围着营地正在巡逻,经过主帅帐篷的时候,举手给她行了个军礼。白川怅然而失,心里知道“他”已经走了,她轻轻地还礼,又走了进来,似自语地问:“他……走了?”
紫川秀依旧是半躺在卧铺上的姿势,微笑地看着白川。白川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提着马刀,脸上一红,当时纯粹是出于下意识的自卫反应,一下子拔出了刀子。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想跟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超级高手交手?那岂不是荒谬?她赶紧把刀子入鞘,这才发现,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薄薄的纸册子。白川拿起来,看到册子的封面上写着:《玄天刀》。
紫川秀微笑道:“他说,几百年来敢对他拔刀相向的,你还是第一个,这个小姑娘很有趣,所以特意送给你这个,让你好好练——你不要小看这个,这是他亲手抄写的。”
白川一阵狂喜,由“他”手里拿出来的武功,定然是非同小可的秘籍,这真是意外的巨大收获啊!她轻轻翻开了册子,略一浏览,一行行俊秀又挺拔的字迹映入眼帘。从字迹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含而不发的英气,就如想像中他的人一样,孤高又狂傲。
“刀者,百兵之王。下者以力运刀,中者以气而御,上者以意运之。以天为刀,则为至高之境界……”
她觉得一阵眩晕,赶紧合上了封面,这本书的字里行间,仿佛蕴涵着一种神秘的魔力,没看几行字,丹田中的真气就开始隐隐萌动,就像江河澎湃失去控制,竟然有点不听使唤的感觉了。她知道这种高深武功得静下心来,慢慢地修练,一点都急躁不得的。她心头充满了欢喜,只要耐心地修练,假以时日,自己的高手梦有望实现了!
她又有点黯然,因为传说中的绝代高手刚才就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不能一睹“他”的风采,实在是终身的遗憾。
她轻轻地说:“太可惜了,我竟然没能见他一眼。”心里暗暗有点怪罪,他架子也太大了吧,看一眼也不会少一块肉。
洞察了她的心思,紫川秀摇头:“你不明白的,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暗想:“其实他是个很不幸的人。”
“刚才的事情,你不要说出去。现在,你还觉得我的想法是做梦吗?刚才‘他’答应了,他不参加我们的对外作战,但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尽力帮助我训练军队的。”
白川连连点头,事情既然有“他”参与,那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就是不用紫川秀吩咐,她也知道刚才所听到的是关系整个大陆命运的最大秘密,绝对会守口如瓶的。她非常地高兴,又有点惶恐,小声地说:“大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秘密。”
紫川秀安静地看了她一下:“我相信你。这是条非常危险的道路,在你走上去之前,你有权利知道,在前方等着你的是什么。”
听到“相信”二字,不知怎么的,白川竟然有了点流泪的冲动,她轻声说:“大人,我跟你走!”
紫川秀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白川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争取到了她的支持,就等于争取到了秀字营的真正指挥权。
“现在,我们队伍中最大的问题不是粮食不足,也不是魔族的威胁,而是士兵们的军心。大家都感到对未来没什么信心,提不起精神来——这样的部队,是没有战斗力可言的。”
白川听得称是,紫川秀说的确实是一言中的,她也感觉到了,目前部队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令人担忧:“大人,您有什么办法?”
紫川秀淡淡地说:“给他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