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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灿烂的时刻 正文 第六章2

    4

    单反玻璃墙的一边,坐着各个阶层、各种职业的女性,抽样的表格上显示这些女性的身份有公司职员、商场销售、律师、教师、护士、健身教练、网红博主还有大学生。策略部总监Lily(莉莉)一边分发调查报告,一边非常耐心地说:“这次调查是匿名的,请大家放心,我们也会保护各位的相关信息,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写得认真一点。”单反玻璃墙的另一边,吴悠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羞涩、凝重、稚气、哂笑,每一种似乎都代表着她们对这个议题的不同看法。

    表格填写结束之后,Lily站在台上说:“其实今天请大家过来,也是想了解一下大家平时对棉条的了解和使用情况,虽然这是比较私密的话题,但是现场只有女生,大家可以放心,能畅所欲言是最好的。”

    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人率先举了手,她缓缓站起身,说:“其实我想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使用过月事杯?”

    “什么是月事杯?”那个像大学生一样的姑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类似于一个小杯子,质地是硅胶的,可以像棉条一样塞进去,因为我是一个非常重视环保的人,所以我会觉得棉条和卫生巾都太浪费资源且污染环境,但是月事杯是可以反复使用的。”

    那个看起来比较壮硕且留着短发的女孩大概率是健身教练,她有些不太同意地说:“虽然我没有用过月事杯,但是从你的描述来看,我觉得可能不会让人很舒服,虽然我也没有用过棉条,但不得不说,卫生巾侧漏的可能性确实太大了,刚刚听完Lily的讲解,像我这样长期运动的人,我其实更愿意尝试下棉条。”

    “这三样我都用过,不过我个人觉得各有利弊,从方便程度来看,卫生巾绝对是最方便的,月事杯最麻烦,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有取好,简直就像命案现场,但论舒适度和实际感受,棉条确实是最佳的,不仅不容易侧漏,还可以一直保持干爽,而且使用起来也相对简单一些。”一个女精英打扮的长发姑娘突然插嘴道。

    “我一直以为月事杯已经被淘汰了,那是我绝对不会用第二次的东西。”一个带着书生气的女生说。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棉条塞进去了,不会扯不出来吗?要是扯不出来会很尴尬啊。”一个年龄稍微长一点的女性说道。

    “要是在外面,扯出来是不是还会把手弄脏,要是卫生巾,直接扔掉就好了。”学生又表达了自己的一点想法。

    “作为棉条爱好者,我只想说,用棉条的女性会很直接地感受到什么是自由。”女精英着重解释道。

    “我喜欢安睡裤,我觉得那个穿着非常舒服,非常柔软且有安全感。”一直在角落没有说话的灰衣小姑娘突然开了口。

    吴悠轻轻地踱着步,仔细听着她们的讨论和看法。那么,棉条广告的创意应该从什么地方切入呢?相较于已经非常成熟的卫生巾广告,要打败它们就需要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自由?舒适?干爽?这些已经用得快烂掉的形容词最好都不要出现在文案中,那么除此之外,形式上也不能是单一的,像是什么女孩躺在**睡觉或者在室外运动,这些都是非常雷同的形式。她注意到单反玻璃那头的女人们已经热闹地争论起来了,而且越演越烈,吴悠觉得有点头疼,剩下的交给Lily来统筹就好了,她合上笔记本,退出了房间。

    拎包里的验孕棒是昨天寄到的,吴悠走在走廊上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去洗手间试一下,可是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她又有点犹豫了,如果测出的结果真的是“中奖了”,她要不要告诉郑弋之这个结果呢?就在她犹豫之间,突然感受到小腹一阵酸痛,她迅速推开洗手间的门,找了个隔间,脱下打底裤,她感受到身体里那种血液流动的感觉,小腹伴随着隐隐的痛觉,果然,只是迟来了。吴悠一边皱着眉想找个姿势缓解,一边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她从包里翻出费仁克那天给的样品棉条,快速拆封,熟练地使用了起来。

    收拾完毕,她回过头打算按下冲水键的瞬间,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见是赵开颜,迅速接了起来。

    “Evelyn,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嗯,你说。”

    “我好像怀孕了。”赵开颜平静地说,“你等会儿能来找我一下吗?”

    吴悠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按下了冲水键,看着马桶里那团微红的旋涡渐渐消失,又慢慢蓄满澄清的水,她渐渐恢复了平静。吴悠“嗯”了一声,说:“你在哪儿?”

    半小时后,吴悠和赵开颜在陆家嘴的一家咖啡厅里会面,赵开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困惑的神情,她甚至非常自如地要了一杯冰美式,好像并不在乎怀孕这件事,相反,吴悠却带着一分担忧的神情看着她,问:“是那个谁的吗?”

    赵开颜兀自喝了一口咖啡,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说:“要不是为了试用你给我的棉条,我都不会在意例假迟来的事,但我算了下时间有点担心,没想到一测还真的中奖了。”吴悠听着赵开颜的自说自话,突然想到半小时之前,自己竟然拥有同样忐忑的心情,不过好在她没那么“幸运”。赵开颜望了一会儿窗外,然后说:“在美国的时候,医生和我说,如果我再打一次胎,基本上就再也怀不上了。”她假笑了一下,“你说国内技术会不会比美国好一点?”

    “你要打掉吗?”

    “不然呢?!”赵开颜轻笑了一下,说,“不然偷偷生下来,到时候去分一下遗产?那倒也不是不行。”

    “赵开颜,我没和你开玩笑。”吴悠一本正经地看着赵开颜,“如果以后你都不能有孩子了,你遗憾吗?”

    “吴悠,你好幼稚!有没有孩子都不会让我的人生遗憾,重点是此时此刻我不想要,以后有没有再说。”

    吴悠看着赵开颜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这不是真的”的微光,赵开颜平缓了下情绪说:“那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现在怀了郑弋之的孩子,你会要吗?”

    “不会。”这个答案其实是吴悠这段时间思考的结果,“但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可能再怀。”

    “那你就是在同情我。”赵开颜顿了顿,“不过,我也同情我自己,但生下来我也不会带,要不你帮我?”说完,赵开颜又笑了起来。

    吴悠不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赵开颜舒了一口气,说:“我叫你过来,其实只是想你陪我一下,还有……我和李淼分手,是我甩的他,因为我爱上了别的人。”

    “那孩子是李淼的吗?”

    赵开颜摇了摇头说:“不是。”

    “好吧,其实我也帮你决定不了什么,你要我来,我就来了,你要我陪你,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你想去医院,我可以帮你联系。总之,只要你决定好。”吴悠伸手握住了赵开颜的手。

    “谢了。”赵开颜微微一笑,“其实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就只是这会儿想找个人说下这件事。好了,你不用担心我。对了,你们可以稍稍准备一下,洛奇可能准备要对麦迪逊进行A轮融资了,你和Anna商量一下。另外,奥斯德那边是什么门路,你清楚吗?”

    “奥斯德?”

    “我听说海森收购了奥斯德,现在在尽量地做高奥斯德的估值,然后准备将奥斯德卖掉,但比较诡异的是,这半年来奥斯德都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成绩,但他们的市场估值确实在悄悄增高,洛奇这边已经开始有人打奥斯德的主意了,可我始终觉得有点不对,所以我想问你了解吗?”

    “具体我不清楚,不过……奥斯德内部有个叫罗任司的合伙人可能值得你去关注一下,那个人不像是做广告的,更像是做资本的。”

    “要关注的可能不是我,而是你。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赵开颜微微压低了一点声音,“有人在内部推荐了奥斯德,因为同样是广告公司,洛奇上面有所考虑。”

    “什么意思?”吴悠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洛奇在麦迪逊和奥斯德之间会选择一个来投?”

    “大概是这个意思,而且奥斯德内部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在累积资本,现在不光是洛奇一家公司注意到了,还有其他几家也在关注着。”

    “可是,当初洛奇和我们的协定并不是这样的。”

    “那只是口头协定,但凡没有白纸黑字落下证据的,我们都可以不承认,即使在法庭上也是。”赵开颜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生硬,与刚刚那个诉说衷肠的女人判若两人,“Sorry,Evelyn。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有时候就是现实得不近人情。何况……在上海这个地方,并不比纽约更温和。”

    吴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落,她说:“行吧,Carrie,这么说吧,没有洛奇,我们也会想办法找到别的公司进来,即使没有,我们靠自己做大也不是不可能。”

    “Evelyn,我只能说你过于乐观了,那个你刚刚提到的奥斯德合伙人,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一点。你想没想过,他的目标可能一开始就是你们。”

    吴悠突然想到罗任司那个老狐狸微笑的样子,觉得有点恶心,但她还是保持着平和心喝完了赵开颜给自己点的咖啡,然后说了一句“谢谢”。

    吴悠不禁想起罗薇薇不久前提醒自己的那句话——赵开颜就是给你挖了个坑,但现在即使这个坑越挖越深,她吴悠也只有继续往下跳了。吴悠迅速告别了赵开颜,搭上了出租车,眼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Independ棉条的广告从奥斯德手上抢过来,特别是在她刚刚灵感骤现还没有消失的时刻。

    5

    刘美孜坐在出租车副驾驶上,正拿着粉饼盒细细地补着妆,她睥睨了后视镜一眼,罗任司正在后座闭目养神。刘美孜合上粉饼盒,微笑地看着手机,工作群里,安哲又开始发疯一样地责难创意部,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地说刘美孜的问题,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指桑骂槐的对象,刘美孜只是视而不见地望着窗外。

    前不久,安哲冲到她面前和她大吵了一架,意思是刘美孜越权抢了客户部的活。按照常理,陪客户吃饭是他客户部总监的事情,即使罗任司亲自出席,也是由他安哲作陪,什么时候轮到刘美孜了?

    刘美孜心平气和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安哲,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她说:“Anthony,一个人没能力呢,先问问自己,然后再去问别人,别总是‘为什么’‘为什么’的,姐姐也没法告诉你为什么。还有啊,你说我抢了你的活,你不应该高兴吗?多好啊,工资照样拿,活又那么少,你现在过的简直是退休的日子啊。”

    安哲当然不把刘美孜放在眼里,说:“Cherry,有什么咱就明说,你真的有本事,就让Lawrence把创意部和客户部给合并了,再不然你就让上面直接升你做合伙人啊,挂着一个创意部总监的头衔,还不委屈你了?”

    “嘿,你还真别说,Lawrence还真的说不定就把两个部门给合并了,你想想看,我来之前你们客户部创造的数值是多少,我来了之后是多少。怎么?现在公司做大做强,你反倒眼红了?”刘美孜说话总带着几分狐媚劲,一字一顿,不快不慢,却句句像根刺扎进安哲的心里。

    “刘美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拿了多少回扣,欺负人是吧?就你那点张开腿眼一闭的事,还非要我摆到台面上说吗?”

    安哲也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自从刘美孜来到奥斯德,安哲这个客户总监就当得一天不如一天,手上的大客户基本都变成了和刘美孜单线联系,手里捏的几个小客户基本上对安哲也是爱搭不理,手下的人天天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大家基本就是每天到公司打酱油了。以前,客户部是促成一单,能拿3%~5%的提成,现在提成没了,光是死工资,基本就是坐吃等死。安哲向罗任司不止一次地反映过这件事,罗任司的回答大致相同,客户部不是等着合伙人去挖掘新客户来交到他们手上的,而是要主动去开发客户,理是这个理,可现在全上海的广告公司数不胜数,多少客户都是绑死了一家做了许多年,要说撬过来哪有那么容易?

    刘美孜笑得很自在,说:“Anthony,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说我拿甲方的回扣?甲方有什么回扣给乙方公司?你自己做客户出身,难道不知道那几个大爷有多难伺候吗?我不求着他们就不错了,他们还会给我好处?还有啊,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你要怪呢,只能怪你父母,不然你也可以提着裤子上啊!”

    从那之后,安哲对创意部的敌意就只增不减,几乎每一次brief下来之后,没到客户那边,安哲就先把东西打印回来,让创意部改几遍,要是刘美孜不改,他就压着下面的人改,要是没回应,他就在群里奚落一番。刘美孜只当是看热闹,时常和下面的人说:“记住,会叫的狗不咬人。”

    这晚,刘美孜陪罗任司见的客户与以往不同。刘美孜对于那些臭男人往往手到擒来,基本上酒还不用喝到位,生意就成了,罗任司只是微笑着用方巾擦嘴的工夫,刘美孜就知道自己该在什么地方使劲,还不等罗任司把话说完,对方就已经挟着刘美孜走了。男人伺候惯了,就知道用什么套路让对方上钩,但偏偏今晚的客户是个女的,刘美孜直言不讳地告诉罗任司,自己是大多数女人讨厌的类型,让她出面等于是直接撕了合同。罗任司只多说了一句,她不是大多数女人。

    刘美孜见到胡金娜的一瞬间,就相信了罗任司的那句话。只见胡金娜短短的寸头,一身帽衫,不施妆容的情况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是女人。刘美孜心里倒吸了一口气,平时让她对男人用一下美人计还行,换了这样口味特别的女人,刘美孜还真的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这个胡金娜是上海一家老国企老总的孙女,从德国留学回来后就自己开了家公司,专门做医疗器械,最近刚刚收购了一家专做材料的私企,打算提升他们医疗器械的企业形象和升级再包装,不过罗任司打听到她多年来一直单身,没有伴侣,加上她中性的外在,吃准了带刘美孜来准能让她上套。刘美孜原本穿得相对暴露,她总想着就算这个胡金娜取向不寻常,也多半和男人无异,但仔细瞧来,从她和罗任司坐下到上菜,胡金娜都没有正眼瞧她一眼,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加上酷酷的神情,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胡总,您看……您喝什么酒?白的,红的,啤的,我陪您喝。”刘美孜灿若莲花地贴着脸往胡金娜身上靠,结果胡金娜却道:“我不喝酒,你们来迟了五分钟,我本来已经想走了。”

    刘美孜立马用娇娇的声音说:“堵车呀,上海嘛,一到晚上就堵,胡总别生气,我先自罚两杯。”说着,她开了一瓶茅台,倒了两小杯,一饮而尽。胡金娜用余光瞟了刘美孜一眼,厉斥道:“你是谁?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胡金娜一骂,吓得刘美孜的酒杯没拿稳,“啪”的一声落到地上碎了。胡金娜“哼”了一声,然后对着罗任司说:“罗总,我不知道你们4A公司是不是都是这种自由散漫的德行,但要和我做生意,准时是第一位的。”

    罗任司在桌底下轻轻拍了拍刘美孜的大腿,示意她镇定,然后微笑着说:“胡总,我们家Cherry不懂事,一直久仰胡总大名,说想来看看,跟着学学怎么做新女性。迟到这五分钟,造成你多大损失,你就从预算里扣,不必还没开始就伤了和气。”

    罗任司到底是生意人,知道这一刀要怎么回过去,说来说去,钱始终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办法。听到罗任司开口,胡金娜的怒气才稍有缓和。罗任司吃准了胡金娜不喜欢刘美孜这个类型,就赶紧让刘美孜去外面催催菜,随即给她发信息,让她回来的时候坐到远一点的位置上去。

    刘美孜走出包间,一肚子气,罗任司让她来她便来,现在利用不上就一脚踢开,虽然她刘美孜自认在职场上是靠着男人一步步上位的,但是被这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时刻却不多。“死拉拉(拉拉,指女同性恋)!”刘美孜不禁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她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发现走过来的一个端菜的小哥俊俏可人,她伸手拉了拉胸口的“V”领,慢慢地朝那个小哥靠过去。刘美孜知道,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没有一个不被她那D罩的胸迷住的,虽然在胡金娜那里受了气,但能从小哥这里赢回来点尊严也挺好的,结果小哥只是木讷地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刘美孜立马转头叫住了他。

    “喂,你等等。”

    小哥立马停了下来,说:“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刘美孜细细打量了服务员小哥一番,然后说:“你帮我去外面买个东西,等下这边包间买单的时候,你帮我送进去给那个叫胡金娜的女士,就说是隔壁包间张老板送的。”

    “啊,我现在当班走不开……”

    刘美孜从钱包里拿了五百块钱放在小哥的托盘里,然后说:“那个东西在旁边超市就能买,剩下的都是你的小费。”

    小哥看着钞票,有点为难地看了一眼盘里的菜,说:“那我先去把这盘菜送去大堂了再去,是要买什么?”

    刘美孜悄悄地在小哥耳边说了两句,便见小哥面红耳赤地说:“会不会不太好?”小哥还是有点忐忑。刘美孜说:“张老板是你们这里的VIP,你得罪得起吗?信不信我马上就给你的经理打电话?”

    小哥当然谁都得罪不起,刘美孜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去吧,速去速回!”眼见小哥离开,刘美孜心里一下爽快多了,心想眼睛不长在我身上的人,等着被骂吧,哼!

    刘美孜立马回到了包间,胡金娜和罗任司看起来洽谈得不错,桌上的菜也上得七七八八了,刘美孜挑了一个靠近罗任司又离胡金娜稍远一点的位置坐下,旁边正好是胡金娜的秘书,一个一米八五的高个男子,说是秘书,看起来更像是保镖。

    比起胡金娜,这个保镖的眼睛在刘美孜身上倒是寸步不离。刘美孜笑而不语,自顾自地吃菜,胡金娜和罗任司的谈话她明明一句都听不进,却偏偏装作非常懂,一直在点头。什么国企,什么医疗,什么技术,什么CMA、CNAS认证,在刘美孜听来都是无聊,片刻间她感觉到桌下有人在踢她的脚,她一转头,发现那保镖正冲着她微微一笑,这些饭桌上的规矩刘美孜可太懂了,她假装没看见似的,继续吃东西,细嚼慢咽,不疾不徐,从刚刚那浪**的模样瞬间变成了矜持的大家闺秀,注意力只顾放在罗老板和胡老板那边。刘美孜的漠视反而让对方更上心了,那保镖对她挤眉弄眼的,让刘美孜想笑。

    酒局进入尾声,罗任司单独敬了胡金娜一杯酒,胡金娜也不说别的,让保镖把她的公文包拿过来,然后抽了一页合同出来,罗任司还假装推脱说不用这么急。胡金娜说:“阿拉上海人,做事情嘛,讲究效率,轮来轮去的不晓得要轮到什么时候了。”罗任司笑道:“那公章我们也是要回去才能盖的。”胡金娜笑道:“不着急,你们回头寄过来不就好啦,对不啦?”

    刘美孜不得不佩服罗任司这只老狐狸,什么公章回头盖,他明明就让自己带在身上,原本打算让自己把胡金娜伺候服帖了,就把合同给签了,结果计划失败,这会儿就不好表现得太急而显得他工于心计了。

    眼见罗任司打算买单,刘美孜便找借口去了洗手间,刚出门,她就见刚刚那小哥回来了,正朝着包间这边走,刘美孜绕了道,走了另一边。她确认小哥手里拎着袋子,然后给罗任司发了条信息,说胡金娜不喜欢她,她还是先走了。罗任司很快回了个“嗯”,她就彻底舒心地出门叫了出租车。她都能想到,小哥把那件镂空的蕾丝胸衣送到胡金娜手上的时候,她会有多生气,会掀桌吗?还是拉着小哥去找经理?Whatever(无论怎样),都和自己无关,哪怕胡金娜气得当场和罗任司中止合作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谁让这些人一个个的不识好歹。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罗任司发来一条信息问:那内衣是不是你搞来的?

    刘美孜毫不避讳地回了一句:是。

    罗任司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刘美孜想着自己第二天去公司会挨批吧。但罗任司到底还是不敢对她太狠了,罗任司太需要她了。这会儿,老狐狸应该已经在想办法安抚胡金娜的情绪了吧,哎,没看到胡金娜怒火中烧的狼狈样真有点可惜。

    刘美孜再看手机,发现裴总发来了一条消息:麦迪逊明天到公司提案,你们的方案做得怎样了?刘美孜立马回道:裴总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哦,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一想到裴勇那个肥头大耳的样子,刘美孜还真是提不起一点精神,要不是罗任司让自己想方设法地抢到麦迪逊的这个项目,刘美孜是绝对不会想在裴胖子身上多浪费一分一秒的。既然麦迪逊明天要提案,那自己不妨也去看看,错过了胡金娜的热闹,总不能再错过吴大小姐的了,如果能激怒她是最好的了,不然生活真的太无趣了。一想到这儿,刘美孜就心满意足地笑了。

    6

    Independ的办公室设在虹桥中骏广场的办公楼里,自从虹桥这边重新投入建设之后,全玻璃幕墙的外立面建筑群把这个原本远得不能再远的郊区一下打造成了高端的CBD,吴悠永远佩服上海人民的智慧和审美,以及那些对于细节的斤斤计较,但这些在林安娜这个上海本地人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林安娜走在刚刚浇灌好的柏油路上,顶着烈日,轻轻压了压遮阳帽,然后对吴悠说:“虹桥建得再好也只是虹桥,房价永远无法和静安、黄浦持平,把公司设在这里,对外说得好听是因为环境新,实际上谁不知道他们是图政策减免的那点租金。”费克仁跟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象征性地笑了笑。

    原本这次提案林安娜可以不用过来,但在看了吴悠的创意之后,她还是有点担心,碍于吴悠的面子她没说,只道想过来和新客户的老板打打招呼。几人没走两步,刚到办公楼大门前,一辆深红色奥迪就停在了他们面前,刘美孜降下车窗,望着他们说:“Evelyn,你们过来提案啊?”林安娜望了吴悠一眼,不知道这个**的女人是谁,但她很快注意到了车里的另外一个人,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就是当时在奥斯德跟着自己的副手Lisa。吴悠对着费仁克说:“Frank,你先带Anna姐上去,我和她说两句。”费仁克点了点头。

    刘美孜和Lisa从车上下来,径直朝着吴悠走过来。吴悠强笑着说:“怎么,你们今天是来观摩学习,还是准备偷师啊?”

    “Evelyn,有时候做人呢,不要太得意,你们能不能被选上还不一定呢。”

    “选不选得上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吧?”吴悠很快收起了自己虚与委蛇的微笑,接着说,“还是说……你已经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知道结果了?”

    “手段不分高低,在职场混了这么久,你还不懂?这世道,只看结果。今天呢,我就是想来这里喝杯茶,晒晒太阳,顺便看看那些趾高气扬的女人是怎么变成落水狗的,是不是想想就觉得有趣?”

    “是吗?那你可能要败兴而归了,就怕啊,年纪大了,太阳一晒就露雀斑,到时候又要花钱做医美了,不划算啊!”

    说完吴悠没有理会刘美孜的表情,推门走进了大厦。吴悠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来,刘美孜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很明显是Independ内部有人告诉她今天麦迪逊会过来提案,吴悠又不傻,难道还当她是小白兔吗?吴悠想到那天赵开颜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就一阵怨气,如果奥斯德真的打算从麦迪逊这里开刀,那她吴悠就是第一个要跳出来反抗的人。

    “U”形桌两边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吴悠,PPT里,一滴鲜红的**落在了雪白的棉花上,棉花瞬间吸收了**,然后旋转成了一支棉条。Independ内部人员彼此面面相觑,裴勇清了清嗓子说:“等会儿,不好意思,我想打断一下。Evelyn,你知道卫生巾广告为什么总是用蓝色的**而不是红色吗?”

    “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我要选用红色**的原因。”吴悠拿着遥控器走到裴勇面前,“现在市面上选择用蓝色**是因为红色本身会让人联想到血液,让人害怕恐惧,甚至不舒服,但是正因为长期以来大家的思维定式,认为选用蓝色就会表现温和,让人安定,久而久之受众就更加惧怕红色。而我们Independ要想打出市场,首先要正视的就是女孩子例假这件事本身,而且现在的女性强调自强独立,红色反而会让她们更坚定这种信念,所以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切入口。”

    “抱歉,我可能无法认同。”坐在裴勇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开口,“如果电视里的广告出现了红色**,说实话我作为一名男性会感觉非常不舒服,甚至会联想许多东西。”

    “谢谢你的无法认同,所以你是男生。”吴悠直接反驳道,“如果Independ想要在中国打开女性市场,突出重围的关键就是要跳出框架。如果我们只是在文案上去做创意,而不是在视觉上给大家留下印象,那我觉得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卫生巾而非棉条。”吴悠说完看了林安娜一眼,林安娜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裴勇耸了耸肩,他那宽厚的脸抖了抖,笑了笑说:“抱歉,Evelyn,我们可能无法采用这个方案,因为时间紧迫,你们今天如果不能提交新的方案,我们可能就要选奥斯德那边的方案了。”

    吴悠看着裴勇那伪善的微笑,立马道:“可是裴总,我还没有详细讲……”

    “不用了,就目前这个核心概念,我们总公司那边估计也通不过,你们这个创意太激进了些,我们也要考虑到市场的风险性。”

    吴悠放下手里的遥控器,非常严肃地说:“创意激进我们可以协商,但是要一天之内就拿出新的方案,换了任何一家公司都做不到。裴总,我希望我们的合作双方都是有诚意的。”

    “当然,我们肯定是有诚意的。”

    这时,费仁克站起身来,挡在吴悠面前说:“裴总,如果创意不通过,我们可以改,但时间务必宽限一下,一天之内给出新方案基本就是等于敷衍了事,我们也不希望最后交出来的东西是粗制滥造的。”

    “只有一天的时间,不是我不通人情,因为奥斯德那边确实提交了更好的方案。正常来说,你们这个情况我们可以直接出结果的,但是出于吴小姐刚刚所说的诚意,我们才愿意再给你们一次修改的机会。”

    吴悠心里消化着裴勇的这番话,她自知此刻没有办法要求甲方拿出奥斯德的创意来当场对比,但这明摆着就是裴勇直接掐死了他们,不给他们一点机会,她一想到楼下刘美孜正坐等着看好戏,心里就是一肚子火。吴悠最终还是没忍住,说:“裴总,我不知道刘美孜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如果你要说她的东西绝对比我们的好,我是绝对不会信的,且不说我对她的东西有多了解,光是裴总这一口咬定的态度就很难让我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Evelyn!”不等裴勇脸上的疾风骤雨,林安娜立刻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不好意思!如果创意这边裴总不满意,我们退出就是,一天之内我们不可能给出新的创意,这也是我们对自己工作的负责。”林安娜起身,和裴勇握了握手,然后拉着吴悠往外走。

    电梯里,林安娜和吴悠都各自沉默着,Independ的一众人将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刘美孜看着吴悠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嘲讽了两句:“刚刚那个自信满满的吴大小姐好像吃了闭门羹啊!”

    “对啊,开心吗?你得逞了,和裴总睡得很开心吧?”

    刘美孜不在乎吴悠的诋毁,说:“当然,我比什么时候都开心,只可惜有的人又要装清高又想要规则都跟着你来,可能吗?”

    吴悠不想在刘美孜身上浪费时间,头也不转地跟着林安娜走了。费仁克表示他可以再去和裴勇谈谈,看看有没有转机,林安娜直接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Frank,你先去忙别的吧,我想单独和Evelyn说几句。”费仁克点了点头,单独叫了辆出租车先走了。等到费仁克彻底离开,林安娜才开口道:“Evelyn,你今天非常失态,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我不想和你说这些,刚刚摆明了就是Independ和奥斯德合伙在整我们,你要我忍气吞声地和一群装腔作势的人在那里说笑,我做不到!”

    “所以呢,你让他难堪了吗?还是让自己难堪?作为乙方不可能不遭受这种不公平,你以为你被捅了刀子就要捅回去,最后弄得谁鲜血淋漓,你还不懂吗?”

    “我不懂!我的字典里只有以怨报怨、以牙还牙,甲方欺负乙方是广告界的定律吗?即便是我就要遵守吗?这摆明了就是奥斯德那边在拉皮条,既然合作不成,我为什么还要给对方面子?”吴悠咬了咬嘴唇,接着说,“Anna,洛奇那边告诉我,奥斯德现在在做高他们的市值估价,洛奇很可能会选择投他们而放弃我们!”

    林安娜看着火急火燎的吴悠,沉默了片刻,说:“所以说,之前你告诉我的,洛奇会追加我们的投资其实是空头支票?”

    “抱歉,我之前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一开始他们信誓旦旦地和我说只要我们做出来,追加是必然的。”

    “Evelyn,难道在广告行业从事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只有白纸黑字才是最靠谱的吗?哪怕今天新租的房子房东和你说电表里还有一千度电免费送你,只要没写到合同里,最后结算的时候他都可能会问你要回那笔电费,你不知道吗?”

    “因为洛奇和我们的对接人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我才……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非常不谨慎。”

    “你不是不谨慎,你是非常荒谬!”林安娜声色俱厉地对吴悠说,吴悠刚想反驳,林安娜抢过话,“今天你的失态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我对你真的非常失望!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尚未明确的事情,你却以麦迪逊合伙人的身份在甲方面前像失心疯一样歇斯底里,那你还能做什么大事?”

    “所以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都是发疯,什么创意都是激进,你今天执意要过来,不也是对我完全没有信心吗?说到底,不是我在别人眼里是跳梁小丑,而是在你眼里。”

    林安娜望着吴悠,瞳孔望向暴怒的背后,好多年前,女儿也是这样在大庭广众的街道上和她争执不休,林安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一刻不是在与自己的合伙人交涉,而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在教育孩子。她想起许多次看到吴悠的瞬间,看到她身上的那股劲,还有她那风驰电掣的气场,那不可一世的自信,那不畏强权的莽撞,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女儿的身影。

    “没错,我确实不认可你的创意,我也不止一次地和你说了原因,因为你过于相信市场对你的包容性,这是非常不理智的,原因我已经不想再说,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创意足够厉害,你就试着去拿两座戛纳金狮回来,而不是在这里和一群你认为根本不懂创意的人叫嚣。”

    “嗬,行!因为我没拿过奖,我不是广告专业出身,我在这个行业就是‘没有资格’的那个人。”吴悠失望地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Anna姐,你的教诲我都记住了,谢谢!”说完她便背过身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林安娜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默默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墨镜,从容地戴上,然后按动车钥匙,上了自己的车。

    吴悠下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点了一杯冰美式。“要最冰的,给我放超多冰!”吴悠只想快点用杯冰咖啡浇浇这一肚子的火。吴悠端着咖啡一口把吸管含住猛喝了两口,回头发现萧树正坐在角落修改设计方案。她吸了吸鼻子,收敛了一下情绪,默默地走到萧树背后,偷瞄了一眼萧树的电脑,只见他电脑的桌面上整整齐齐的归类和他本人一样看起来清清爽爽的。萧树正在改吴悠前一夜交代的棉条的视觉效果,吴悠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萧树的头,萧树一个激灵回过头看见吴悠正叼着咖啡吸管望着他。

    “啊,Evelyn姐!”萧树立马取下耳机,站起身来。

    吴悠顺势坐到萧树的对面,直直盯着萧树。萧树立马解释:“我不是在偷懒啊,因为办公室里他们都在聊八卦,我觉得有点吵,就到咖啡厅里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昨晚搞得太晚了,今天想快点弄完。”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骂你。”吴悠看着萧树一脸无辜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虽然……但是……总归不用做了。”吴悠把咖啡杯放在萧树的电脑旁,“我们应该不和Independ合作了。”

    “没谈妥吗?”

    “对啊。”吴悠略表无奈地交叉着双手放在胸前,“反正做广告不就这样,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无用功,对伐?做了一晚上,最后可能都用不上,气吗?”

    “还好吧,反正在做创意的过程中,自己也蛮开心的啊,总归是喜欢的事情。”

    吴悠皱了皱眉道:“你假装乐观个屁啊!”

    “啊?”

    “气就气咯,有什么不好说的,要是换了我,通宵达旦做了一个东西,第二天还没到公司就被告知不要了,我真的会跳起脚来骂娘,广告人要有自己的尊严好不好?!”

    “气嘛……也是有点气,但工作不就是件让人生气的事情吗?迄今为止,我还没有真正地听到过谁说工作让人快乐的。”萧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真心话。

    吴悠把萧树的电脑搬过来,细细看着萧树做的细节,按照她原本的构想是棉条变红之后,从某个瞬间变成小蓝伞,而不是简单地使用蓝色的**来表示血液,这个创意甚至还没有被吴悠说出口就基本被否定了。吴悠正准备点评两句,突然听到一阵躁动,萧树和她都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和大堂前台吵了起来。

    “我找林安娜有事,我知道她在这里上班,我只要你帮我刷一下卡,刷一下卡不行吗?!”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是办公楼,除非你事先预约,有预约短信,我们才能放您上去。”

    “什么狗屁短信?侬不放我上去,我就在这里港(你不放我上去,我就在这里说)!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吴悠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拦住那个男人,问:“你是谁?林安娜是我们公司的老板,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老板?嗬,我当然知道伊(她)是老板,我是她的男人!今天不让我上去,我就在这儿说,你们这栋楼七层广告公司的老板林安娜的女儿死了,她不仅一点不难过,反而开开心心地在这里做生意,她的女儿啊,独生女儿啊!她的女儿说不定就是被她逼死的!”

    吴悠一把拉住他说:“不好意思,如果你继续在这里叫嚣胡说,扰乱公共秩序,我是可以报警的。”

    “报警?报警能吓到我吗?侬报警看看,最好明天全上海都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狠毒。每天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指点江山,连自己的女儿都照顾不好的女人,还总标榜自己有多成功,女儿才十来岁就被她丢到美国去一个人生活,为什么?她还不是想自己一个人在这边风流快活!现在女儿没了,伊更是跟屁事没有一样……”

    突然,吴悠感觉到身后一阵猛力将她拉到了一边,只见林安娜走上前一耳光扇在那个男人脸上,所有人包括吴悠在内,都被林安娜凶悍的模样吓着了。

    “你闹够了吗?”林安娜双目泛红地看着前夫孙令辉,“女儿是死了,但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今天就算所有人都可以在我林安娜面前来骂我,揭我伤疤,朝我泼油点火,唯独你不行!你永远要记住一点,我的女儿姓林,不姓孙!”

    孙令辉终于忍不住大声辱骂起来,保安从门口冲进来将其架住,林安娜嘴角只是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她朝着前台说:“让保安把他带走,其他人如果没看够热闹的,可以去外面采访他,我还有我的工作。如果他待会儿胆敢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就直接投诉你们整个物业。”

    缓缓上升的电梯里,吴悠和萧树都不敢侧脸去看林安娜的表情,墨镜之下,她的眼眶里到底带着什么样的神情,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淮海中路上车来车往,香港广场的“十”字路上,刘美孜不顾背后的Lisa,自己朝前走去。刚刚重逢以前的领导,心里五味杂陈。当初得知林安娜另起炉灶的时候,Lisa一直以为自己会接到前领导的一通电话,至少询问一下她的现状,但是林安娜似乎对Lisa的存在并不在意,直到刘美孜正式成为空降兵来到奥斯德,Lisa才彻底绝望。CherryLiu谈不上与AnnaLin到底有多少不同,最关键的就是自己作为副手的这个位置总是风雨飘摇,刘美孜从来没有正眼看过Lisa一眼。在Lisa眼里,如果说林安娜是独断威严的将军,那刘美孜更像是一个唯我独尊的女皇。刘美孜在任期间,几乎把所有的事都拦在自己手里,不允许任何人过问,即使是她这样的副总监,也不过沦为和小朋友一样打杂的下场。

    Lisa紧紧地跟在刘美孜身后,唯恐她突然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跟不上又要挨骂。她刚刚看见林安娜的那一刻,真想上前质问安娜一句:“我Lisa是不配跟着你继续干吗?”就在林安娜和吴悠上楼的瞬间,刘美孜就像看笑话一样瞥了她一眼,说:“你明白了吧,即使当面见到,林安娜会多看你一眼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没能力啊。”

    刘美孜一针见血地刺激了Lisa一下,然后又笑道:“所以,别总想着向Lawrence打小报告说我独揽大权,但凡你Lisa挑得起大梁,自然轮不到我刘美孜的份儿,所以……好好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别总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刘美孜左右稍稍打量了下Lisa,又说,“以后不要用那么浓的眼影了,你不说你是做广告的,别人还以为你去站街呢。”

    刘美孜穿着高跟鞋“噔噔”地冲进罗任司的办公室,春光满面地走到罗任司跟前,说:“麦迪逊那边直接被Independ拒绝了,我们这边随便搞个创意都行,开心吧?”

    罗任司饶有兴趣地看了刘美孜一眼,问道:“麦迪逊那边拿的是什么创意?”

    “说出来就好笑,那个Evelyn居然想用红色**代替原本卫生巾广告里安全的蓝色,我只能说她疯了!哎,早知道她这么蠢,也不用我在裴胖子身上费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了。”

    罗任司仿佛在思考什么,他没有抬头看刘美孜,对刘美孜嗤之以鼻的嘲笑没有做出任何评判,相反,罗任司把头重新拉回电脑屏幕前,开始回复邮件,面色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只是淡淡地说:“是吗?”刘美孜仿佛没有在意罗任司的冷漠,伸手扣上了罗任司的电脑,笑着问:“罗总都不奖励我一下吗?”

    对于刘美孜的无礼,罗任司只是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问:“你想怎么奖励?”

    “Independ的预算可不低,我能直接拿下他们的年框。罗总,你说呢?”

    罗任司起身倒了一杯咖啡,站在窗前,淡淡地说:“你去给裴勇打电话,告诉他Independ的单子,我们奥斯德不接了。”

    “为什么?”刘美孜实在不解,她想着自己辛辛苦苦才拿下的客户,被罗任司一句话的决定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刘美孜气鼓鼓地看着罗任司。

    “这个时候麦迪逊接到一个奥斯德不要的单子,捡别人不要了的、剩下的,你说他们捡还是不捡呢?”罗任司轻扬嘴角,“什么时候你坐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再问为什么。”罗任司轻轻点了点桌子,示意刘美孜注意距离,最后补了一句,“还有……下次进门前,记得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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