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占星奇术
第二日我厚着脸皮跟着赵无恤去了太史府,尹皋一见到我们就从床铺上爬了起来,努力给我们挪出一个能坐的位置。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间屋子,也是装得最满的一间屋子。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一丈见方的紫红色木制星盘,星盘共分两层,上一层圆代表天,下一层方代表地,上层中间刻的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一组勺状的星辰,四周按东西南北四方刻的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周天二十八星宿。除此之外,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垒满了大大小小的星盘,连个让人踏脚的地方都找不出。
“你那日出来,就是为了买木板做星盘?”我问。
尹皋红着脸点了点头:“平日给我送木板的老头病了,我又等着急用,就只好自己去取了。”
“你刻这么多星盘是做什么用的?”我随手捧起一块木板看了一眼。
“星辰的走势每一日都不同,我是想记录它们的走向和周期,到时候太史算卦时就能预判了。”
“原来如此——那这满天的星宿要怎么找呢?它们都叫什么,平时是什么走向?”
“你根本不懂占星之术对吗?”赵无恤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我。
我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对尹皋道:“要不趁这两天你给我讲讲,不然咱们俩的比试也太不公平了,你说对吧?”
赵无恤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临阵磨枪的人,他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你们聊,我去门口看着,省得被太史知道,你想从他弟子那里偷师。”
“无妨的,师父同我说过了,你若来问只管都告诉你,只是不许提跟黄池有关的事。”尹皋语气很是诚恳。
“太史他早知道我会来?”我丧气地往墙上一靠,“他是料准了夫子不会占星术,也不可能教过我。”
“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尹皋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师长的样子,我不好再放肆,也恭恭敬敬地向他请教起来。
谈了一日,我总算明白,其实所谓的占星之术就是用天上星辰的变化来对应人间的吉凶祸福。
占星士将全天的星宿对应着人间的州、国进行了划分,以做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
除了二十八星宿之外,又有对应五行之说的五星,每一星又有其精气所化之妖星,星辰的大、小、入、离、聚、散、合、逆、迟、疾诸般变化都有它对应人间的不同含义,因而我要看要学的东西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是夜,我们三人坐在屋顶上仰望漫天星辰,在深不可测的高空中,无数的星星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点缀在墨色的天幕上,织成美丽而神秘的图案。
“掌握人间生死的,就是这些漂亮的星星吗?”我仰望着星空不由感叹。
“你能找到岁星和荧惑吗?”尹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径自抱着一块木板用匕首在上面划划刻刻。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它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散散乱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它们每一颗都不一样,光亮大小不同,颜色不同,走向不同,急缓不同,而且排列有序,怎么会是散乱的呢!”这时的尹皋一反白日的腼腆,整个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如同天上的星辰突然落入了他的眼中,“你看,那是青龙,那是白虎,那是朱雀,那是玄武,你明明已经记住它们每一组的排列,为什么放到天上就认不出来了呢?”
“你别那么激动,给她点时间,她会找到的。”赵无恤按了按尹皋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看在你眼里,每一颗星星都是活的,是一幅图,是一个人,但是在寻常人眼里,星星只是星星。阿拾既然已经记下了所有的名字,所有的星图,她就一定能把它们一个个对应起来。”
看着赵无恤坚定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心虚,我真的能行吗?
黄池会盟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这本就是我的主意。最初,我献计兽面公子提出三国会盟,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秦晋之间的战争,以会盟为由,间接引发吴越之争,削弱夫差的力量。因此,黄池会盟的问题绝对逃不开吴越两国,此二国星野分布属玄武,那我便从玄武七宿开始找吧!
这一夜我在天空中找到了星图上所示的二十八星宿,和五行对应的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但是尹皋所说的星辰动向却始终看不出来。
第二日,第三日我依旧每晚骑马到太史府与尹皋一同观星。他对星辰的狂热让我自叹弗如,他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仰望这片星空,为了告诉世人这些星辰背后蕴藏的秘密。
比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天我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后就去了伯鲁的院子。
可走到院门外,却发现平日里守在外面的侍卫和婢子都不见了,我带着疑惑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荀姬之前同我说,你带了一个秦女进府,我原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收了留着或是之后送人都可以。可你呢?你把人送到太史府上去了,你这是在逼太史收她为徒吗?你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此刻在屋里说话的人难道是赵鞅?晋国四卿之首,名震天下的赵鞅?
这几年,我在来往秦晋之间的密报上看到过无数次他的名字,而每一次,赵鞅这个名字都是和强悍、多智、勇猛、胜利联系在一起的。当一个原本只写在书简上的人忽然间出现在我身边时,我一时欣喜难抑,恨不得直接冲进去,见一见传说中的晋国正卿赵鞅。
但很快,最初的激动就变成了内疚,屋内,伯鲁正因为我在史墨面前的无礼要求,受到了赵鞅严厉的责骂。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你让我百年之后如何能把赵氏的基业交给你!”
“卿父,夫君他也是一时糊涂,才着了那秦女的道。”
“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敢也不能在这时候闯进去,因此只能跪在门外等他们出来。
“今天跟我一起去向太史赔罪,前几日智瑶送了些人给你大哥,那个秦女就送到智瑶那儿去吧!”赵鞅说完打开门走了出来,见我跪在门口又道,“不识相的东西,不是让你们都退下去吗?还跪着做什么!”
“秦女阿拾,见过大人!”我俯身行了叩拜大礼。
“就是你……抬起头来!”赵鞅的声音如同寒冬结冰的河水,冰冷刺骨,让人不禁为之一颤。
我慢慢抬起头端详着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老人,没有锦衣玉带,没有金冠华履,他只穿了一件墨色白缘深衣,配了一柄青铜长剑,身形高大,腰板挺直,全然不似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方脸高额,长眉入鬓,一双眼睛明明蒙了一层岁月的浊色,却依旧炯炯有神,凌然生寒。
“可惜了这相貌。荀姬,找人把她送到女乐住的地方去,两日后差人送去智府,就说是我送你兄长的生辰之礼!”
“诺!”荀姬一副温顺贤良的模样,颔首应道。
“请大人允许小女参加今日的比试。”我端正身子高声说道。
“嚯——大胆!”赵鞅双目一瞪,右手按剑呵斥道,“不管伯鲁许了你什么,在我这里都做不得数。”
“卿父——”伯鲁颤抖着开了口,却被荀姬一把拉住。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世子从未给小女许下任何承诺,此番比试是太史与小女的约定。大人此刻若是将小女留在府上,半个时辰后恐又要派人来接,这委实太麻烦了。”
赵鞅看了我一眼转头对身边侍卫道:“带上她,若待会儿太史没问起,就直接杀了扔到浍水喂鱼!”
“诺!”侍卫一手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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