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令你南下楚州?”
秦缨先前还容色凝重,此刻瞳底却有惊喜浮现,谢星阑笑意更深,“不错,陛下令龙翊卫查办此案。”
得了肯定答复,秦缨眉眼一舒,雀跃道:“我还以为你是得了消息来知会我一声,未想竟是陛下让你南下查办此案,如此便太好了——”
谢星阑目泽微深,“怎么个好法?”
秦缨一本正经道:“若是与崔慕之同行,那多别扭?”她兴冲冲说完,又忙道:“所以我们明日离京?”
谢星阑颔首,“自是越快越好。”
秦缨也应好,“还有这大半日可做准备,也来得及,我父亲还在经室,我先与他交代一声。”
谢星阑疑道:“侯爷可会答允?”
秦缨叹口气,“怕要好生央求一番才好。”
谢星阑沉吟一瞬:“侯爷必定怜你辛苦,亦担心你安危,可要我随你同去拜见?”
秦缨眨眨眼,“你同我父亲说什么?”
谢星阑欲言又止一瞬,认真道:“说我护你安危。”
她们一同办案数次,此番南下亦是谢星阑领头,秦缨的安危,自然要系于谢星阑之身,见谢星阑如此肃然道出此言,秦缨微微一怔,语气亦柔婉几分,“是我自愿去的,怎能让你去父亲面前立状?你放心,父亲深明大义,我说得通。”
谢星阑面上仍有迟疑,但秦缨抬眸看了眼中天,道:“好了,你不必担心,只剩半日功夫,你也需得准备万全,不必在此耽误功夫。”
见秦缨神容笃定,谢星阑这才微微颔首,“既如此,那我先回金吾卫衙门。”
秦缨应是,目送谢星阑出了院门。
“县主——”
秦缨一转头,便见白鸳忧心地望着她,又低声道:“侯爷不会同意的,您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城,侯爷怎能答应让您南下楚州?”
秦缨看向后院经室的方向,眉眼间亦浮肃然,她抬步,“同不同意,试了才知。”
……
“不成,爹爹不答应!”
秦璋自坐榻起身,眉眼间尽是不忿,“真是岂有此理,这满朝文武领着俸禄享着功名,到了这差事上,竟要你一个小姑娘去抓杀人凶徒?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是谁下的命令?是陛下?我这就入宫面圣——”
秦缨拦住秦璋,“爹爹且慢——”
秦璋看着秦缨,见她眉眼肃穆,心底不由一沉,这时秦缨又道:“爹爹息怒,陛下并未下旨,也并非强迫,是女儿自己想南下走一遭,此番凶徒心狠手辣,跨数处州府作案,若不抓住,还不知有多少衙差遇害,他们还对朝廷命官动手了。”
秦璋无奈道:“但此行是要去楚州,离京城千里之遥,爹爹怎能放心?”
秦缨扶着秦璋落座,又转身倒了一杯清茶,“女儿知道爹爹担忧,但此番有龙翊卫随行,领头之人乃是谢指挥使,女儿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做那冲锋陷阵之人受伤,爹爹放一万个心。”
秦璋气哼一声,“说得好听,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但凡有一次危险落在你身上,便是要了爹爹的命,别说龙翊卫了,便是御林军陪着你,爹爹也不安心,那谢家小子自己办差便罢,何必非要带上你?”
原文中,秦缨“意外”而亡后,秦璋一夜白发,没有人比秦缨更明白他爱女心切。
秦缨又蹲在秦璋膝前,“爹爹的担忧女儿都明白,为了爹爹,女儿也绝不敢拿安危冒险,但爹爹,此案实在重大,去岁第一位死者身死一年,尸首已化作白骨,而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还有个咿呀学步的三岁幼女,这些亲眷皆活在悲痛恐惧之中,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八个,每一个都含冤莫白,如今慈山县县令刚遇害十日,是抓住凶徒最好的机会,女儿有司案使的虚衔,于情于理也不能在京城享闲。”
秦璋欲言又止,秦缨又道:“此番查案与前几次并无不同,只是需要去往慈山县罢了,追缉凶徒的事,自有龙翊卫和当地的衙差,怎么也轮不到女儿,女儿向您保证,女儿必定完好无损归来——”
秦缨语气诚恳,一言一句皆是坚定,秦璋一见便知难做阻拦。
他从前放任秦缨的骄纵刁蛮,可真到了p;秦缨坐回车榻,心腔子里也沁着几分酸涩,谢星阑目光落去车窗内,沉声道:“京城多在十月中旬落雪,我们早日办完差事早日赶回。”
秦缨颔首,“能速战速决最好。”
话落,她扫了一眼谢星阑身边扈从,只看见谢坚,却不见谢咏,谢星阑瞧出她疑问,解释道:“我已让谢咏和冯萧昨夜走陆路出发,好早些至慈山县调查,我们此行走水路最快也要十二三日才能到,等我们到了再查,白耽误工夫。”
见他安排周全,秦缨心绪微松,又道:“若是你们自己,便都走陆路了吧?”
队伍迎着朝霞而行,绚烂曦光落在谢星阑面上,他眉眼澈明,此时收回视线道:“此行路遥,跑废马儿都是常事,我们经得住,但你是姑娘,没有未到慈山县,先将你累病了的道理,也就晚上两三日,不碍什么。”
秦缨看着谢星阑侧颜欲言又止,她担心的并非是水路走得慢,而是记着谢星阑父母在云沧江的船难,虽然已经过了十三年,但亲生父母之死,怎会随年月释怀?
秦缨叹了口气,“我其实做好了走陆路的打算。”
谢星阑看回她,“走水路有何不好吗?”
秦缨与他四目相对一瞬,到底没将隐忧问出口,她呼出口气放下帘络,隔着百蝶穿花的纹样道:“自是好的,多谢谢大人体恤。”
谢星阑在外无声牵了牵唇,马鞭几落,行至马车前,小半个时辰之后,明德门近在眼前,马车刚驰出门洞,驾车的沈珞便勒了缰,“县主,陆姑娘——”
“柔嘉?”秦缨掀开帘络往远处一看,果然看到道旁停着一辆青帷马车,陆柔嘉带着沁霜站在一旁,像已等了许久。
秦缨扬唇,“是来送行的!”
马车停稳时,陆柔嘉拿着个小包袱迎了上来,秦缨下地道:“如今天凉,来了多久了?”
陆柔嘉笑,“我怕来晚了你已经走了,也未等太久,昨夜收到你的信已不早了,我也没来得及准备太多,这些药膏药材是临时备下的,你带着许能用得上。”
包袱虽小,却沉甸甸的,秦缨接过,满心意足,陆柔嘉又道:“南明山在楚州,我早年去过那里,当时为了采药,在那一带的山岭中待了大半年,如今夏日刚过,其间毒虫瘴气更甚,你去了切要保重自己。”
不等秦缨道谢,她又忧心地看向谢星阑,“谢大人,县主的安危便交给您了。”
谢星阑不曾下马,此时颔首,“自然。”
见陆柔嘉眉间多有忧愁,秦缨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好啦,没有那般凶险,至多月余便可归来,我人虽走了,拜托你的差事可不能忘,等我回来,我要陆小神医的药理集录——”
陆柔嘉靠在秦缨怀中,人呆了呆,待回神,秦缨已将她放开,“你也保重,若见到岳仵作,且告诉他一声我去了何处,这月余若有何差事,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陆柔嘉眼眶微润,“好,我知道。”
秦缨不打算耽误工夫,便道:“急着赶去南沧渡,便不多言了,我们就此作别,你乖乖回去莫要挂念。”
陆柔嘉看着秦缨重回马车,很快车马催动,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南下的官道,待扬起的烟尘散去,陆柔嘉才上马车回城,但马车还未走到城门之下,沁霜忽然“咦”了一声,“小姐,那可是长清侯府的车架?”
陆柔嘉朝外看,果然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而那驾车之人,不正是崔慕之身边的小厮崔阳?她眼珠儿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是,或许是来送县主和谢大人的,只不过可惜,他来晚了,不用管他,咱们回医馆。”
白鸳正有些不舍地回望帝都,忽然远远地看到一辆马车从门洞驶出,又有些怅然地停了住,她踌躇片刻,猜测道:“县主,奴婢刚看到又有马车出来了,好像是来送人的,不会是李姑娘的车架吧?”
秦缨也趴去窗口回看,但马车早驶出二三里,哪还能看得清,便可惜道:“没见着的确遗憾,不过没事,我们很快便回来了。”
朝霞散尽,一轮秋阳破云初升,金灿灿的朝晖中,巍峨的帝都剪影越来越模糊,白鸳坐回来,忧心道:“奴婢还是头次离京,此番异地办差,不知能否顺利。”
秦缨目光滑过萧瑟秋景,往不远处的谢星阑背影看去,她拍拍白鸳手背,“你放心,便有波折,咱们也只会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