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正是春耕最忙的时候,乔雅南把自己送回桂花里给大家瞧了瞧,安了他们的心后又往闻家等五家谢了礼,然后就忙起了自己的事。
“白马营这次只来了一千人,乡民又都下了田,这条路修得太慢了。”书楼里,乔雅南看着那幅跟着她进京又跟着她回来的画:“听大伯爷的意思,田里忙到月底差不多,到时白马营也该忙完了。怀信,你再问孙将军要一千人。以后每个月都来一千,把最早的这一千人换回去。这样循环反复,就会一直都有两千人干活,而且一直都是老人带新人,上手得更快。”
沈怀信听得眼睛一亮:“这法子好,让白马营自己人带自己人更有效率,我给孙将军去信。”
“爹说会让皇上五月份过来。”
“那就肯定是五月。”沈怀信上前看着图上描红的那条乡路:“这个月我们能把这条路修好,四月份修这条,到五月份,修这里。”
沈怀信手指一划,落在东源乡几个字上:“东源乡桂花里,是我们手里现在最拿得出手的东西,皇上也必然会想去看,我想借机让他看看兵营之外的士兵。”
乔雅南明白他的用意,和平时期,庞大的军队是最大的问题,巨大的开支,闲置的士兵,但国又不可无兵,这实在是一个死循环。
若能将士兵用起来,百利无一弊。
两人又说到乡学。
这段时间沈怀信也没闲着,围绕乡学做了许多准备。
各家慷慨解囊,乡学已经建好一半,没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能找出来几个,按着课本讲,就算是照本宣科现阶段也勉强够用,他们要做的就是去桂花里学几天,还有抄课本。
就乔雅南这套也是在宫里抄出来的,所以,大家都得抄。至于孩子,暂时只能先听讲了。
这个时代书卷金贵,动辄三五两银子一本,她是出得起这钱,可她要是这么做了,其他地方要怎么办?这不是私事,她不能打这个样。
紧赶慢赶,乡学在四月中旬终于建好。一个县,乡乡都有一所学堂,这在哪都是头一份的事。知府和知州都惊动了,亲自过来瞧了后,每个乡学都送了一车黄麻纸。他们带了头,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则在询问过知县大人后送了墨。
至于笔,乔雅南把鸡毛笔的制作方法教出去了,谁都可以自己做。不为科举,字写得像那么回事就行,学会了更重要。
四月底,孩子们正式入学,一开始来的人不多,但每天都在增加,只是男多女少得非常明显。
各项章程渐渐补全,规矩也都立了起来,为了保护姑娘家,乔雅南特意定了数条规定,包括但不限于先生不能单独和女学生相处,不能关门,不能把女学生带去自己的休息室等等。
到得五月,乔雅南的肚子渐渐显怀,问过老大夫,确定只要马车不翻就不会有问题后,她每天坐着马车奔走于各乡之间,看到没有去上学的孩子就打听原因,然后说服他们的父母让孩子去。
她名声响,面子大,有的人家就点了头,也有些不松口,但有一些,她甚至都没法劝,八九岁,十来岁,已经是家里最大的劳动力了。
百姓的苦,就苦在那些不得已里。
还是得让百姓口袋里有钱,乔雅南想,有了钱,人就能多活几年,有了钱,就能解决绝大部分的问题。
现阶段,她不能强求。
慢慢来,乔雅南给自己打气,事情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比她预想中好太多了,只要把这希望的种子撒下去,以后,就能收获无数的希望。
天气逐渐热起来,双身子就更热了,乔雅南从来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觉得累了就回转,这也是怀信同意她在外奔走的原因。
在门口下了马车,乔雅南刚走两步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再看看周围多出来的陌生人,她心头一紧,真来要她小命了?才建了几所乡学而已!
戴行更是立刻带着人将少夫人护在中间,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移动,只要进了旁边那栋宅子就安全了。
这时沈忠从屋里跑出来:“少夫人,京中来客。”
戴行虽然松了口气,但仍是拱卫着少夫人。
乔雅南踮起脚,从人缝中看过去:“我老公公来了?”
沈忠笑着应是。
那就是皇上到了,乔雅南拍拍狂跳的小心脏,妈呀,老刺激了。
跟着往里走,不用左顾右盼,乔雅南也知道家里多了许多眼生的人。
很奇怪,明明知道自己做这些事会招来什么,也知道暗中不知有几方力量在博弈,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特别紧张,更不觉得害怕,就特别自信,特别的无知者无畏。这胆子,大概是肚里这孩子给她的。
毕竟双身子,也双胆子。
不过胆子再大,见着皇上也是跪的。
“你身子重,这些虚礼赶紧免了。”
乔雅南刚弯了个弧度的膝盖立刻直了,抬头看去,见皇上一身常服,头戴玉冠,腰悬玉佩,手执纸扇,再加上遗传自太后的一副好相貌,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在场的除了他,还有苏沫苏大人随侍,以及她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她忙行礼。
沈夫人早就忍不住了,忙把住她手臂不让她跪,要不是皇上在,她都想赶紧催着人坐下。夏衣薄,她这单瘦的样子,把肚子一藏谁会把她当个双身子的人看。怀信这小子,太不会疼人了!
沈散培却没那么多顾忌,拱拱手道:“儿媳有孕,还请皇上赐座。”
皇上失笑,示意宫人赐座。
乔雅南心里喊着老公公威武,谢过后在婆婆下首坐下。
“听小沈大人说你最近天天都往乡学跑?”皇上说完又加了一句:“坐着说话。”
“是。”乔雅南不用想也知道怀信给她贴金了,顺着这金她再给自己镶了块玉:“读书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事,有的还在观望,有的则不让姑娘去,有的家里离不得他,因着这种种原因还有不少孩子未去学堂。臣妇便四处走走,看着没去的就问问情况,劝得动的都劝去了,有些实在没办法的,臣妇也无奈。”
皇上推开执扇轻轻摇着:“灰心吗?”
“怎会。”乔雅南轻笑着摇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皇上看着她沾着泥的裙摆,原以为她只说得好听,可眼下他知道了,她不止会说,还用心在做。
母后看人,从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