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品了品他这话里的意思,眉头皱得更紧了:“狐狸,你脑子好使这一点所有人都承认,但有些事不是脑子好使可以解决的,他这事靠脑子解决不了。”
“你记得他后背上那伤吗?”沈散培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那一刀要不是他挡了,要的就是我的命。我知道这事不好办,但这救命的情分我得还。”
“你怎么还?哪朝哪代的皇帝容得下蓄养私兵的武将?你把自己牵连进去,只会让他对你也起猜疑之心。”
沈散培撑着扶手坐起来一些,盘起双腿道:“正因为皇帝绝容不下此事,所以这事不能等人告发,今晚我就带上那头病得都快没了牙的老虎进宫坦承此事。有意谋反和被人陷害引诱谋反,罪责程度大不相同,别的都别想了,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好的结果。”
“你呢?”了因看着他:“你会如何?”
沈散培想了想:“削官?正好,我这官升得太快了,削去一品才对。”
“……”了因手痒痒的都想按着这老东西捶一顿,这么大的事,是这么轻易过得去的吗?
“别担心,我有个争气的儿子和儿媳妇,我失去的他们都挣得回来。”沈散培从袖袋中掏出信递过去:“喏,今儿才收到的信,还热乎。”
了因一把夺过来,沈忠的字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好认。
“黄家?哪个黄家?”
“文臣里的中坚派,这次被皇上下了狱的黄家。”沈散培和他说起朝中上一次交锋的结果:“文官闹腾得太厉害,皇上想杀鸡儆猴,最后挑了黄家。倒不是黄家跳得最狠,也不是皇上恼了他,其他文臣屁股底下没一个干净的,出了事墙倒众人推,进了刑部一个都出不来。黄家也不是一尘不染,但是和其他人比起来至少罪不致死。皇上要把文臣的劲头按下去,又不能真要人命,这才挑了黄家来发落。黄家最后肯定是要起复的,而且这一遭把底子查清楚了,皇上会用得更放心。”
了因轻轻点头:“也就是说,乔家那丫头帮对了。”
沈散培笑得挺舒心:“我最高兴的是她待人有善意,且知道怎么用这善意,没有刻意施恩,效果却是施恩的千百倍。对于已经差不多把家底掏干净的黄家来说,那个没花多少成本,但是能源源不绝挣来银子的铺子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说,他们接下来得靠着这个铺子熬过去。在朝为官,不必非得和谁穿同一条裤子,也不必同一阵营,更不必挂在嘴上,这善意埋下了,将来自有结果之时。”
了因感慨:“怀信有福气。”
“是我沈家有福气,因为她,今晚这事我都多了一分把握。”
“你说明白点。”
沈散培倾身靠近了低声道:“她入了太后的眼。”
了因一愣:“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桂花里,怎会?”
“吕晓春奉太后旨意去了同心府,后跟着乔雅南住了一个半月,带回来不少东西,只是我不曾得见,也不知具体是些什么,只知太后很是看重。”沈散培揭了盖子打算喝茶,喝到嘴边感觉茶水都温了又嫌弃的放下:“我再随心所欲,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碰,孔必虎这事就是碰不得的,但我又必须得碰。我是贬是罚都无妨,就怕连累怀信,没想到啊,老天终是待我沈散培不薄。”
了因捻动佛珠的动作顿了顿,虽然是他给怀信批的命,知道那丫头是他的贵人,可没想到眼高于顶的狐狸会这么看重她。
这时管事来报孔必虎到了。
“我来得很是时候。”了因盘起腿:“我随你们一道进宫,你想保的人,我怎么也得帮着保一保。”
沈散培并不意外,这世间能让他不客气的人,除了家人也只得一个了因。
“狐狸,你想请我吃饭喝酒是不是得早点?这天都黑了。”随着这大嗓门,孔必虎从屋外进来,看到了因意外之余又很是欢喜:“和尚,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了因在心里算了算,得有两年多了,还是先皇驾崩时见过,他来京城都是直奔沈府。和上次见着时比瘦了不少,想起狐狸说他最近受旧伤所苦,有些明白为何他要帮孔必虎趟过这一关,他的那些旧伤里,有一处是替狐狸疼的。
叹了口气,了因道:“直接说吧,趁着太后还未歇下。”
在孔必虎莫名的神色下,沈散培示意家将守好门,把他查到的种种一一告知,并将整理出来的东西全给他过目:“别弄坏了,要带进宫的。”
孔必虎听得人都傻了,抖着手翻看那种种证据,要不是沈散培叮嘱这一句及时,他气得都想撕碎扬了。
“狐狸,我要有这心天打雷劈!你要信我,狐狸你一定要信我!”孔必虎说得哽咽,他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去惦记那把椅子做什么?!
“我要不信你,就不是请你到家里来,而是带着人直接查抄了你的伯爵府了。”沈散培叹了口气:“最好的时机其实是等查到对方是谁再动手,但我怕夜长梦多,被人先一步告发,那你就百口莫辩,所以今天才查到对方一点尾巴就把你叫来,现在就进宫把这事通了天。”
“进宫?狐狸,这是死罪!”
沈散培定定的看着他:“孔必虎,你信不信我?”
孔必虎慌得六神无主的心被这一眼盯着突然就稳住了,想着这些年的种种,他揉了把脸用力点头:“信你!跟着先皇打天下的这些人谁不信你!你说,我要怎么做?”
“实话实说,不要试图替你儿子顶罪,这罪名顶不了。”沈散培郑重提醒他:“你儿子的命保不住,这是绝对的,你要保的是你孔家其他人的命,哪一头重要你应该明白。你儿子给你留了两个孙子,只要这两个孩子保住了,你孔家就断不了后。”
孔必虎面如死灰,要不是和尚眼疾手快扶他一把,人就坐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