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卫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了两声也没说出什么来。
香苗将热茶送到她手里,这份暖意顺着挨着的皮肉,透过骨血送到她心底,让她那颗从来都泡在苦水里的心感觉到了一点暖意。她甚至都还未多品品这其中滋味,眼泪就已经先一步冲出眼眶,将那苦水大颗大颗的倒出来,好留出位置给那一点暖。
“我对作坊没二心。”
“我知道,是我想岔了,我向你说对不起。”乔雅南起身,拖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你是作坊的大功臣,我认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婆家是谁娘家是谁,只要你愿意在作坊,我就保你一直做作坊的管事。”
卫兰惊得都忘了哭:“不是乔家的婆娘,你也要?”
“要啊,怎么不要,这么能干的管事也不是哪都能捡着的。”乔雅南笑着把手帕塞进她手里,不用多作打听,只这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就道尽了她一生苦楚。
她是真觉得卫兰挺好,不认得字,没受过什么教育。头一回做管事,除了被人下巴豆那回暴露出来了一点问题,被她提点过后至今没出大矛盾,没扯头花,没有分割成几个小团体对抗,她曾经担心的那些问题都没有发生。足以说明这个管事管得很到位,她但凡有一点松懈,也会养出偷奸耍滑的来。
“要真不是乔家的婆娘了,他们哪会让我留下。”卫兰声音里都似是带着苦意:“你去府城那会,婆婆就让我把小叔子弄进作坊做事,说你不在,我又管着这么一摊事,只要我提一句,昌盛两口子都会卖我面子。我没应她,说这个当口我要是这么做了不止是得罪你,还得罪状元公。他们估计着也是怕把状元公得罪了,后来就没再提。”
擦去又滚出来的眼泪,卫兰哽咽着道:“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歇了这心思,没想到你回来之后她又催我了,让我来和你说情,我没听她的,她就在家闹,还让我男人闹。我男人听她的,日日里逼我赶紧把这事办成,别让她娘天天哭,后来见我没办成,对我不是打就是骂。”
卫兰把茶碗放地上,衣袖往上拉,满手臂都是新旧交替的伤痕,她又解开衣襟,将后背露给她们看,满背青紫。
香苗赶紧去把门关上了。念珠则捂住了嘴,想起了自己那段痛苦不堪的过往,陪着流眼泪。
“畜生!”乔雅南骂了一声,将她衣服拉起来不忍再看。
卫兰抱紧自己,低声道:“我一日没办成,他就一日不让我好过,我每天都盼着天永远都别黑,那我就可以永远都不回去了,可我还有三个娃儿,又怎么能不回去呢?没生的时候骂我,说我不会下蛋,生了却又不管,好像只要有个种就行了。老大是个女儿,他们骂她是个赔钱货,可怜我乖女自己都刚能走稳就得帮着带弟弟,六岁上头就会烧火煮饭,今年她也才十岁,就一手的老茧子。我在作坊这些时日两个弟弟都是她带着,真的是长姐如母,不知多懂事。你开村学那会说姑娘家都能去,她多想去啊,可我那小儿子不到三岁,我在作坊忙,其他人跟死了一样,她不带谁带?”
卫兰痛哭失声:“我也想她能认字,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我没办法啊!”
香苗和念珠都听哭了,双手握在一起互相安慰。
卫兰头一回将满肚子苦水倒出来,哭得停不下来。乔雅南也不劝,拍着她的背任她哭个痛快。
好一会后,卫兰才缓过来一点,用满是眼泪的手握住雅南的手:“你说要我的话,是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就是现在要和他和离,我都支持你。”
“和离,和离……”卫兰的眼泪滚了下来:“我做梦都想,可是他又哪里会肯和离,只会休了我,我是没什么,可怜我三个娃儿,他们留在那个家里要怎么过啊!我之前偷听到我婆婆说,要让她娘哪个侄孙入赘到我们家,到时就都能分到作坊的钱了,以后多生几个孩子,一两个跟爹姓也没人能说什么。他们休想!她那娘家侄孙和她一样好吃懒做,还想来祸害我乖女一辈子!就是被打死,我也要去族长那告发他们的龌龊居心!”
乔雅南听得心跟着往下沉。她见过不少被家暴的女人,可最后离婚的很少,多数仍是回去了。不是她们想回去,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感觉,只有母亲才能体会。她们舍不下自己的骨血,宁可自己多受罪,也想让孩子少吃些苦头。
她见过反击时把丈夫杀了的,见过儿子工作后了结自己的,见过一走了之的。
很多母亲或许没文化,见识少,可对孩子的爱在怀上的那一刻起就累积,一日日加深的爱意让她们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哪怕拳脚加身,哪怕赔上自己一辈子,正如眼前之人。
“我这有两个办法,你听听看。”
卫兰眼巴巴的看过来,大丫头是最有办法的!
“他们那一家听着就是姓赖的,和离的可能性不大,若他休妻,于你名声不利,孩子你也带不走。”
卫兰猛点头:“他要是能让我带走娃儿,我愿意被休。”
“第一个法子,我去请大伯爷和几位族老给你出头。不过这个法子只能好一时,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恢复到以前。族长也不能总管到族人的家里去,请的次数多了,他们也不怕了。”
“第二个法子呢?”
乔雅南看她这样就知不想选这个,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管事,已经有点见识了。
“第二个法子,分开住,孩子跟你,但是你挣的钱分他一半。”乔雅南咬咬后槽牙,这法子她自己听着就不爽,可在这个时代,事情做不了太绝,只能拿钱买安稳日子过。
卫兰听完立刻就点头,毫不犹豫:“我选这个!”
“你好好想清楚再决定不迟,以后分红会越来越多,假若分你一百两,他什么都不做,孩子也不用带,你也得分他五十两。”
卫兰笑了:“你以为我现在挣的钱能落在自己手里?一拿到手就被我婆婆拿走了,说要给我儿子攒着娶婆娘,别说还能给我留下一半,能给我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我都满足了。”
“……”这操蛋的狗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