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七正坐在床沿擦枪,听着门被推开,抬头看了眼鬼鬼祟祟进来的义子关了门。
“义父,您帮姐姐寄过信,肯定是知道沈大哥收信地址的吧?”
何七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有话直说。”
乔修成嘿嘿笑着在脚踏板坐下:“我想给沈大哥写封信,您帮我寄一下。”
“你姐怕这事会影响沈小子大考。”
“要是这点事都担不起,那就不是我认识的沈大哥了。”
何七把枪靠床放着,双手环胸看着儿子:“他知道了能怎么样?你想让他跑回来给你姐姐撑腰?还是去同心府收拾了童家?”
乔修成被问得低下头去:“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在姐姐被人欺辱的时候有人能帮她,我不想什么事都是姐姐一个人扛着,她太辛苦了,我现在还帮不上她。”
头顶被大手揉了几下,乔修成缩了缩脑袋,却又很喜欢落在头上的这个份量。
“以后无论长到什么年纪,无论有多大成就,都要像眼下这般维护你姐姐。这样的姐姐,很多人求都求不来。”就比如他,若他年幼时能遇上一个这么对他好,为他着想的人,他这辈子大概不会这么过。
想到糟心的那一家子,何七不屑的撇嘴:“这信不必写了……等等,我想想。”
何七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从乔丫头那可以知晓,寄去净心寺的信多半是到不了沈小子手里的,但是了因一定会告诉沈散培。
沈小子曾说过他和乔丫头的事他大伯不会拦阻,这话他是信的。沈散培这人,行事非常不拘一格,不能以常理来论,那些年没少干一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但他也是真的会用人,很多年轻小将都是得了他看重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何七停下脚步看向自己这义子:不到九岁,足够年轻;他看的那些书在书院里是十几岁的学生才学的,足够聪慧!
“义父,怎么了?”乔修成被看得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哪里不对。
何七坐回床沿:“你给沈小子写信,全篇只写你功课上的事,哪里不懂,哪里你有不同见解,就像他在桂花里时一样。好好写,他拿你当亲弟弟看,收到信说不定会拿出去炫耀一番,京城那地儿有才的多,你不要被人比下去了。”
“其他什么都不能写吗?”
何七稍一想:“就写一句家中一切安好就行了,不用多写。”
乔修成再聪慧也只有八岁,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义父,我知道您不会害我,可我想不通写这信的目的是什么。”
“让看到信的人知道你在努力用功,对你姐姐也是助力。”
乔修成仍是迷糊,不过一听说对姐姐是助力他也就不多问了,他对自己的年纪有很清醒的认知,有许多事就是他这个年纪想不到的。
何七端起茶碗喝了口冷茶,他可没说看到这信的人是沈小子,不算骗。
“现在去写,我一会就要去给你哥寄信,瞒着点你姐,这事不要让她知道。”
乔修成本就不敢让姐姐知道,他还担心义父说漏嘴呢,听到义父这么说就放心了,跑回屋去写信。
何七看着重又关上的门轻笑一声,拍了银枪一把道:“我这脑子都多少年没用过了,没想到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
京城。
阳光正好,天却仍是冷得张嘴就呼出雾气,非必要没人愿意出门,街上冷清不少,却正适合骑马出行的人。
沈怀信从马上飞奔而下,把缰绳往迎上来的人手里一扔就快步往里走去,这里他常来,完全不用人引路。
齐通言站没站相的靠着廊柱笑嘻嘻的等他走近:“不用我趟风冒雪的出门,真好。”
“人呢?”
“人?什么人?”齐通言一脸假迷糊:“你怎么找人找到我这来了。”
沈怀信眼睛一眯:“话本好像卖得不错。”
何止卖得不错,简直是卖疯了。
虽然被捏着这事做威胁,齐通言忍了忍仍没忍住笑。本以为新人第一本书,需要一段时间来堆砌口碑,没想到这书只用了半天!当天下晌就开始大卖,第三天邻近的两个府城闻着味儿就寻上门来了,吓得他立刻加印。
“人人人,给你人。”齐通言迅速认怂,领着他进屋,呈祥已经在屋里候着了,桌上摆着一个包裹和一封信。
沈怀信不等坐下就先拿起信拆了,出乎他预料,展开来没有只言片语,宣纸上是一幅画,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以俯视的角度画出来的整个桂花里。
满山的桂花树,溪流,乔家祠堂,村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桂花树前边那片空地上围着许多人,一个手里拿着锣的人正扬手说着什么,看那模样,是里长。
这些都只是一眼扫过,沈怀信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村子南边那栋屋子上。他离开时屋子还没建好,原来建好是这般模样,前院增建了个屋子,另一边搭了棚,有人正在院子里忙碌。
而在院门外台阶上,雅南抱着修齐,和修成一起抬头朝着空中挥手,就像知道他在看,和他打招呼一样。
沈怀信轻抚着雅南的脸,只看着这画,就能想像出来她真这么做时是什么模样,必然是笑着的,她惯来用笑容来面对一切,可这时候她的笑一定发自肺腑。
她在家里等自己,看到这幅画后沈怀信无比确信这一点。
“真是玲珑心思。”齐通言本打算偷看信,看到是画后他也就大大方方看了,神情很是感慨:“面貌是不是晶莹我还没见着,但性情是真剔透。不确定你这边什么情况,又担心说多错多,就以这样一幅画来回应你,看着什么都没说,想要表达的又表达得清清楚楚。”
说着说着齐通言还嫉妒上了:“出门一趟还能遇上这么个有趣的人,你怎么就有这狗屎运呢?”
沈怀信唇角上扬得厉害:“这样都能遇上,说明我们有缘。”
这话还真是让人反驳不了,齐通言坐下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指着桌上的包裹道:“呈祥带回来的,你那神女说给你留两个就够了,他实诚,一个没敢动,要怎么赏你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