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按住心里名为好奇的痒痒手,再次挣扎了一下:“真要打开?”
沈散培想了想,放了回去:“算了,不看了。”
这就算了?了因看着招呼人进来伺候茶水的狐狸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真不打算看了,还是给他挖了个坑?
捧着热茶,沈散培感慨道:“天是越发冷起来了,和尚,我有个问题好奇很久了,你给解解惑?”
了因一眼一眼瞟在信上,痒痒手伸出来又被按回去,心不在焉的问:“什么问题?”
“三九寒天,你那光溜溜的头就那么敞着,不冷?”
“冲着这个问题,和尚我就觉得你站错了边,一到冬天就哆哆嗦嗦的是文官,武将那都恨不得光膀子。”
沈散培看着好友笑了,那一笑,让了因立刻警觉起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别算计和尚。”
“今日你留一晚,明儿随我一道上朝。”
“干什么?我不想唾沫星子沾我一袈裟。”虽然无官无爵,朝堂上却有了因一个位置,论功行赏时他拒不受封,只要了个净心寺住持,太宗皇帝成全了他,却金口玉令,允他可随时入朝、入宫见驾。
沈散培懒懒散散的道:“让你长长见识。”
一如沈散培了解了因,了因也了解这老狐狸,若非事情不小,他不会明知自己不喜朝堂上那些事还让他上朝。
不过这都是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眼下更重要的是:“信都拆了,看不看都不影响你是个偷看小辈信件的坏东西。”
“小孩子的信有什么好看的。”沈散培掩嘴打了个呵欠:“我着人去挖坛酒出来温上,去阁台上就着雪景喝一杯。”
“行。”痒痒手从心口伸出来,了因终于没忍住,蠢蠢欲动的伸出手:“都打开了,不看白不看。”
沈散培等他打开一折了才慢悠悠的劝:“还是算了,毕竟是小辈的东西,说不定有什么秘密不想给大人知道。”
了因看看他,又看看信,好奇心压倒一切,打开信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以后算账的时候你记得认下这信是你打开的。”沈散培笑眯眯的凑过去,都是老父亲,坏事当然得一起干,不然等事情暴露了,这和尚满身圣光,对比之下岂不是显得他太坏了,到时儿子只记和尚的好怎么办。
如愿把和尚拖下水,沈散培狐狸尾巴摇了摇,眼神落在信纸上。
这是半张宣纸,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幅一幅的小图。
第一幅图,是靠山而建的一座宅子。
第二幅图,是堂屋一左一右支起的两扇窗户,左边厢房是一个姑娘,拿着一支羽毛状的东西朝着窗外笑。右边是个少年,端正的坐着握笔写着什么。
第三幅图,是四个人,从所挽的发髻来看有上张图中的两人,另外还多了一个头戴冠的青年抱着个孩子。
第四幅图,是一坐一跪的两人,跪着的孩子双手将茶碗举过头顶,周围还画着几道虚影。
第五幅图,是一个乔字,右上角有一朵小花。
第六幅图,是一个铺面,牌匾上是‘乔记’二字,在左上角有着图五的花样。
第七幅图,是几幅图里最大的,占据了信纸的一半,画的是一幅从上俯视的全景。没了屋顶,将屋子的结构画得分明,每间房子里的景象也都一眼即明。一间明显为闺房,一间是书桌上堆满书,少年正捧着一本书看着,中间两间画着衣柜和床,显然是有人居住,另一间则说书房不像书房,说杂屋不像杂屋。
靠墙堆着满满的东西,中间放着一套桌椅,一个姑娘坐在书桌后面,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两人似是在对话,在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小小的茶水柜,一个妇人站在那里沏茶。
最热闹的是灶屋,两个大灶前都有人在烧火,大锅里不知是油还是水,一个挽起衣袖的妇人手拿锅铲在锅中翻动,其他人要么在抬东西,要么在搅拌着什么。从衣着发髻看全是妇人,忙得热火朝天,脸上全是笑容。
后院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妇人在水井前打水。
前院则全是男人。一边堆着竹子,一边是男人们在将竹子切成段,有人拖着根竹子去另一边,有人扬着手在说着什么。
院门处,几个孩子探头看着里边,露出来的小脸上狡黠的笑容让人看着不由就跟着笑了起来。
了因把画递给老友,笑得颇有佛性:“没有一个字,却胜似千言万语。”
“意境气韵全无,也无留白,落到那些什么都不会,只长了一张嘴的俗人手里会被批得一无是处。”沈散培却越看越欢喜:“生机勃勃,活灵活现,情绪饱满,无处不充斥着希望,好,非常好!”
“那小子见着该开心了。”
“不给他。”
了因看向老友:“你都把人夸成这样了还要拦着?”
“当然。”沈散培慢慢把信按着印记往回折。
“你就不怕因为你的拦阻害他们都以为对方无心,或者因为长时间没有消息而感情淡了决定就此作罢,会因此坏了这桩好姻缘?”
“如果这点时间都熬不住,遇到这点事就打退堂鼓,那他们该感谢我,这般浅薄的感情怎么经得起今后的大风大浪。”
把信重新装回信封,又拿了浆糊来按着印记糊上,沈散培继续道:“我有军功护身,尚有无数明枪暗箭要应对,怀信没有,可他和那姑娘将来要面对的事情只会比我和淑娘更多。想不到这些不怪你,毕竟你之前没当过爹,不知溺子如杀子的道理。”
“……”了因端起茶想泼对面那人身上,最后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把信封粘好,沈散培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你瞧瞧,是不是和之前无异。”
了因接过来比照了一下:“比之前粘得严实。”
“没事,他不知道。”沈散培擦了擦手:“把信收好别给他看到。”
“你先给和尚一个期限,什么时候给他合适?”
“我觉得合适的时候。”
了因的手将茶盏都握紧了:“具体点。”
“看他上心程度。”沈散培起身:“走了,看了这么好的画不值得喝一杯?”
这倒确实挺值得,了因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