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阳光明媚,天儿却是冷的。
沈怀信聚精会神的描绘画上女子的秋波眉,放下笔揉了揉手指才又蘸墨继续点上眼睛,当眼睛有了神,人物的神态就出来了。
沈集进来轻声禀报:“公子,齐公子来了,这是齐老大人百日后初次登门,说是先去给夫人见了礼再过来。”
“直接领到这里来。”
“是。”
齐通言稍耽误了一会才过来,两家来往密切,沈夫人很是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才放人。
他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来往椅子上一坐,先把备好的一盏热茶喝了才看向对面拿着本书在看的人,他歪头看了看封面:“致和思?这什么书?我怎么不曾听闻过?”
“长辈所著。”沈怀信合上书放置一边也不多做解释:“出百日了?”
“是啊,真快。”齐通言也没把那书放在心上,把玩着茶盖儿道:“怀信,我不解。”
“说说。”
齐通言抬头看他:“老头子疼我,这一点我从小感受到大,他是真真切切的疼我,但是临终前他却只留了书局给我,为何?”
“你是身在局中反倒看不清。”看着沈集重新添了茶,沈怀信道:“你大哥什么人你都清楚,齐世伯能不清楚?这些年他不就对你千防万防,生怕世伯偏了心吗?现在他如愿得了家中绝大部分家业,不,世伯给他的绝对超乎他预料,他心里舒服了,多年的怨气也没了,他才能不成为你的阻碍,甚至在你需要的时候助你一把。”
齐通言神情怔愣:“你是说,爹其实是在对我好?”
“世伯疼你,所以替你百般考虑。”沈怀信语气缓缓:“你大哥一直领的闲差,将来顶天做到五品,可你将来成就必定远在你大哥之上,若世伯还将大半家业给了你,你大哥能让你好过?他为长,无论你将来有多强于他,你都不可能把他怎么样,可他要恶心你却太容易了,所以世伯只给你书局。”
沈怀信看沈集一眼,沈集会意,去了门外守着。
看了眼好友,沈怀信续又道:“这些时日朝中有多热闹你当知晓,没看出来什么吗?”
齐通言点头:“新君防着老臣。”
“没错,一朝君子一朝臣,皇上想用自己的人。”
齐通言皱眉:“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皇上没占着便宜。”
“我爹说太着急了,还不到时候。”沈怀信凑近好友低声道:“听懂了吗?是不到时候,但是不可阻挡。世伯虽然在家荣养,但他是建国功臣,论功行赏时是二品,是老臣。可你是鹤望书院的学生,是天子门生,世伯还只给你留了一个书局,虽没分家,胜似分家。也就是说你虽有老臣背景,却也可以是新臣。”
对上好友的视线,沈怀信笑了笑:“新君的新臣。”
“老头子是在替我打算。”齐通言红了眼眶:“他疼我,他一直都疼我。”
“世伯下了一步好棋。”
齐通言心潮起伏,久久平静不下来。
沈怀信也不催促,续又拿起书看了起来,致和四书太了不起了,每一本都各有明确的方向,就比如这几日他需要静心思考,整理心中所得,看的便是《致和思》,能让他思路更宽广。
“你说你怎么偏巧这个时间点离京了,要是你在,我哪用吃这些日子的苦头。”被点拨通了的齐通言抱怨得理直气壮。
当然,沈怀信反击得也是头也不抬,且顺嘴至极:“连这点都看不透,你真是靠自己考入的鹤望书院?”
“啧。”齐通言心情好,不和他互相伤害,瞥看书的人一眼,道:“怀信,我们是朋友吧?”
“有话直说。”
“那三个话本我看了。”
沈怀信这才抬起头来:“不该想的不要想。”
“你又知道了。”齐通言不和他对面坐了,挪到了他左手边:“我太好奇了,让我见见能写出这种故事的姑娘家长什么样!”
“说了不该想的不要想。”沈怀信插入书签把书合上。
“那你告诉我,她和你什么关系?”
“我们是好友。”
“啊?”
“我们是好友,所以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沈怀信嘴角扬起笑意:“她会是我娘子。”
“啊?”齐通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子?你娘子?你哪来的娘子?沈叔给你定亲了?哪家的?京城的?京城还有这么会写话本的姑娘?”
好像只要说起那个人,说起和她有关的事,心里就满是雀跃,沈怀信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特别特别的喜欢,也想说得更多一些。
“她是我这次在外相识的,你不知道她有多聪慧,有多机灵,还温柔,善良,有才情,有远见,有些方面我都不如她。”
齐通言看着脸上开花的人陌生得很,那个连去听曲都得骗着去,花宴上宁愿认罚都不愿意和姑娘对诗,京城各家闺阁千金无不想多得他一个眼神的怀信公子居然用这么多词在形容一个姑娘?还说他都比不上?这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不过……
“占了这么多的好,却不见你说她长得如何,莫不是貌若无盐?”
沈怀信想了想用什么词来形容脑海心海中那个人的模样:“面貌晶莹,性情剔透。”
齐通言咂舌不已,这形容:“沈大公子,你这莫不是出去一趟遇着神女了?”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齐通言抹了下脸,这可怎么好,被摄魂了。
沈怀信看他那一脸无语的样子也不在意,雅南有多好他知道就好了,不用别人知道。
“那话本怎么安排的?”
“当然是尽快印出来了。”说到这个齐通言又来了劲:“你猜我第一印打算印多少本?”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卖得最好的一个话本第一印是印了两千本。”
“没错。”
沈怀信托腮想了想:“那这一印,也不会少于两千。”
齐通言双手一击:“我力排众议,印了四千本!”
“三个话本都是?”
“都是。”
沈怀信端起茶盏和对面那盏碰了碰:“那我们,谈一谈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