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那书信顿时变得灼烫。
姬无疆看过这封书信后立刻表示反对,不同意国君只身涉险。既然那安息城尽在凤离梧的掌控中,若是国君前往,一旦被凤离梧扣下,岂不重蹈魏国的覆辙?
姜秀润也是反复思量甚久,最后长叹一声道:“他若想,只需将安息的骚乱照搬到波国即可。”
这一场安息兵变,其实就是无声的警告,别以为波国天高皇帝远。如今凤离梧他占据了安息,整个西北也便有了据点,颠覆波国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遥远。
收到书信时已经入了八月,前往赴约的日子也仅仅剩下了几日而已。
只是安息虽然很近,如今犹如虎狼之穴,白浅一意要随了姜秀润前往。
如今她已经由兵营的百夫长升为千夫长,更是在边境与戎国的盗匪打了数次遭遇战。
面对面的拼杀肉搏,让浅儿更有了前世里的女将军风范。是以这去之前的准备更是简单而直接——只准备了大小不一的匕首,磨得尖利藏得满身都是。
当白浅展示这满身的匕首时,姜秀润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倒是觉得自己也该多做准备,免得双方兵戎相见,不然依着凤离梧的个性,他们这一行人只会肉包打狗一去不回。
不过姜秀润准备的可不是什么长枪利刃,不过是吩咐着厨房照着洛安的口味,做了各色的月饼罢了。
待得糕饼做好,从模具中拿出,装拢到了食盒子里,交给下人们装到了车上。
等到了日子,姜秀润便上了马车,由护卫队簇拥着一路奔赴到了波国边境。
波国与安息相隔一河,等姜秀润上了渡船时,那摆渡的却照直言明,侍卫队太多,要分两条船过河。
可是待得分开之后,船行一半,另一条装着侍卫的船只,却漏水开始沉底。眼看着一队侍卫像水饺一般落得满水面都是。
白浅瞪圆了眼,抽出匕首便要威胁船夫往回开。
可是还没有等她近身,便有一人飞起一脚将她手上的匕首弹开。
白浅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在船头理绳子的船工,此时他头上的斗笠也被甩开了,赫然正是窦思武!
就在浅儿一愣神的功夫,那窦思武近身施展起小擒拿,控制住白浅。
可惜转眼间她就回过神来,趟啷啷从后背又抽出一把刺向了窦思武。
窦小将军的身手也不是盖的,只劈手夺白刃,又抢下一把扔甩到了江水里,就在这时,他看见白浅从裤腰又抽出一把,顿时有些崩溃,高喊着:“你这是藏了几把?”
白浅吊着眼梢冲着他道:“狗娘贼,玩阴的!欠插是不是?你亲娘的身上要几把有几把!”
于是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便默不作声,又缠斗在了一起。
白浅近两年的时间,武艺大有进步。可是窦思武的进步似乎更加可怕,也不知经历过什么,身手更加敏捷而毒辣,那种招招招呼人关节要害的狠劲儿,是舔过血,经历生死肉搏的人所独有的。
一时间,白浅被他压制得都有些使不上劲儿。
就在这时,载着姜秀润的船已经靠了岸边,满身铠甲的勇士阴恻恻站得满坞头都是,立意要给姜秀润一个下马威。
姜秀润这时也终于看明白了,凤离梧憋了快两年的邪火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湮灭的,现如今是终于寻了机会尽情宣泄了。
如今这一江水漂浮的侍卫,就是给她的下马威。若是再武斗下去,只会自寻难看。
当下便喝住了白浅收手,然后对立在江岸边领头的侍卫道:“烦请这位将军,帮忙解救一下落水的侍卫,他们之中有人是不太熟谙水性的。”
那侍卫回头跟另外一人悄声商量了一下后,冲着岸边那些乔装打扮的“船把式”们点点头。立刻有小船朝着江岸上的人扔木板子,让那些水性不好的,可以攀附着漂浮回河对岸。
结果,姜秀润虽然带了一队的侍卫,上了岸的却只寥寥无几。
最后那几个人也纷纷被扣下。只是他们要缴械白浅,搜身检查时,被窦思武拦了下来,只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搜查过了。
方才在船上,他已经在颤斗中,将白浅的上下摸遍,已经检查得彻底了,倒是不用别人费神再检查一遍。
不然依着这婆娘的泼辣劲儿,只怕上前搜身的那些个侍卫,个个都要筋骨断裂,被她活撕了。
事已至此,再做无谓抵抗于事无补,姜秀润只能客随主便,坐上了凤离梧命人安排的马车,一路入了安息城而去。
因为战事刚刚结束不久,梁国兵将尸横遍野,道路两旁甚至还有未及搬走的尸体。
那股子难闻的气味直顶鼻子。结果入城之后,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姜秀润再也忍受不住,冲下马车便吐了起来。
当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结果接过浅儿递过来的水杯漱口时,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高挺的男人正立在楼上,居高临下傲睨而视,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姜秀润慢慢低下头,一边用手帕擦拭着嘴,一边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
人都道魏国国君愚蠢,竟然被凤离梧轻而易举地骗出以至于亡国的下场。
可是谁又知这位大齐新君的阴险狡诈?
他若愿意,便可装出一副伏低做小儒雅非凡的谦谦模样,温情小意堪称君子。一旦抓住时机翻盘,你已经落入虎狼獠牙之中,都难有后悔的机会。
就在这时,凤离梧已经冷声道:“没看见波国圣雅伦女王驾到了吗?还不快些将女王迎上楼来!”
关于那女王的名号,他说得极慢,似乎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嘲弄。
姜秀润深吸了一口气后,便缓步踏上台阶,走上楼去。
再见这男人,竟然又快隔了一年。都道女大十八变,男子若变起来,却更是惊人。
他虽然并没有身着大齐龙袍,可是通身的气度已经隐隐透着帝王霸气,那个无人夜里,伏在她膝上偷偷会哭泣的青年,彻底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男人,身上透不出半丝凡人气息,眼角眉梢都透着戾气。
他此时安坐在厅堂高位的座椅上,不动声色地看着走上来的女子。从她依着波国式样,松散编拢,扎着珍珠珠串的垂臀长发,滑到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尖,饱满似花瓣的樱唇,再一路滑落到雪胸蜂腰之上,从上倒下看得甚是仔细。
可是那眼神,却不是男子对貌美女子的欣赏,反而是刚刚屠戮完的匪徒,麻木而冰冷地清点着打劫的战利品。
他打量了姜秀润一番后,也不让座,只看着白浅提着的大盒子问道:“波国君太客气了,此番前来,给朕带了什么?”
姜秀润缓缓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带的东西实在是不应景色。若知是眼前的阵仗,高低不能带糕饼甜点这类配茶品酌,把酒言欢的事物,倒不如备上一份波国地图呈递上去,更能讨得大齐天子的欢心。
想到这,她示意白浅将礼盒打开道:“中秋佳节,与陛下您相约此处,想着您远离故土,便带了洛安城里口味的月饼,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说到这,她拿起月饼掰了一半,自己先尝了一口,以示无毒。
凤离梧看了她的样子,倒是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真是体贴,若不知你天生的冷石心肠,当真是要被你感动了呢!只是不知,你来之前可曾想过,至此以后,你恐怕是再难看到家乡的圆月了。”
她就是拿捏了他的软心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此番他倒是要叫她明白,将男人的心伤透了是个什么凄惨下场!
姜秀润看了看厅堂里空荡荡的桌子,连一盘子酒菜都没有,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陛下没有准备吃食,我便不装糕饼,备些波国特色的炙烤牛羊拿来给给陛下品尝了。”
说着,姜秀润点头对白浅示意,让她从食盒子的暗层抽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在了桌面上。
凤离梧冷笑道:“这是什么?难不成是你要进献波国王土,免了一场干戈?还是觉得你费心求来的王位,能换得你的自由之身?”
姜秀润没有说话,只任凭着一旁全副武装的大齐侍卫将那图纸拿起,恭送到了凤离梧的面前。
当凤离梧拿起图纸时,才看清这是张水利图,看得出是姜秀润亲手画的,娟秀的小字一如她当初给他留下的几十卷水利工程图,标注得详实清楚。
若是按照这张图纸上所画,从波国境内修筑的水坝开闸,倒灌入安息城,将此地变成汪洋一片,只需不到两盏茶的时间。
因为安息邻水,不论从哪里离开,都避不开水。若是凤离梧猜得不错,只怕那水坝便已经有波国将士严阵以待,只等姜秀润发出些什么之前约定的信号,便开闸放洪。
那水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难道这便是她定下在安息城见面的缘由?
在此之前,凤离梧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经过这近两年的锤炼,已经炉火纯青了。
可是却被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新的怒火——竟然敢跟他玩起了玉石俱焚,当真是越发的有出息了!
所以冷声大笑之后,他紧拧了眉头,咬牙道:“姜秀润,你是在拿这个吓唬我?”
不过姜秀润倒是和缓地笑道:“若不是陛下一路拿了那些腐尸惊吓于我,我又何必拿出这个来吓唬您?更何况囚徒上刑场,还有一顿断头饭。如今佳节潇月,正是花好月圆时,陛下你当真没有准备酒食,打算这么活活地干饿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