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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蜜 正文 第71章 旧日车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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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不成想到头来和陈樨站在同一阵营,一样坚信卫嘉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尤清芬。她给陈樨打电话,用熬到干哑的嗓子一遍一遍地重复:“开车的人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她也说不出个原由,更拿不出证据。凭什么不能是他?陈樨仿佛体会到了自己魔怔的时候旁人对她的观感。

    疯子!

    然而疯子也有几分可怜。

    卫林峰那晚出门去给怀孕的尤清芬买一碗小馄饨,被彻夜蹲守在楼下的人用水果刀捅了。行凶的是个孱弱的老妇人,癌症晚期患者,她的老伴正是那个前往化工厂讨说法无果,回去后被气死的老头。

    那一刀伤及脏器,卫林峰没有立刻死去,他被闻声赶来的尤清芬送往医院抢救,在icu里待了六天才宣告不治。最后卫嘉也未能赶回去看他一眼。

    在医院苦熬着等待生死宣判的中途,尤清芬肚子里那个先天不良的孩子也没了。

    卫嘉的案子开庭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尤清芬作为被告家属接到了法院的通知。她在审判庭门口遇见了受害人一家。车祸中受伤的男人腿上打着石膏,后面跟着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事故发生后,车主孙长鸣一次性赔偿了受害人家属经济损失,并支付全部治疗费和死者的丧葬费,受害人家属同意对卫嘉予以谅解。然而即使出于赔偿金的考量出具了谅解书,丧妻的丈夫和骤然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庭上也难掩悲伤。他们从尤清芬身边经过,那个大一点的孩子恨恨朝她啐了一口。尤清芬耷拉眉眼,蹭去脸上的口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轻佻地笑了笑。

    陈樨也坐在旁听席上,穿着为约会而备的那条新裙子,口红明艳。卫嘉被法警带出来,人还是老样子,没胖也没瘦,面上不辨悲喜,只是头发变短了,更显得高眉骨下那双眼睛深潭似的,与她对视数秒又掩藏于长睫阴影之下。

    孙长鸣一家人没有出现,段妍飞来了,就坐在陈樨身边。月初她们在卫林峰冷清但还算体面的火化仪式上见过一面。那天陈樨到得晚,还没站定就被段妍飞身后窜出来的一个人抱住了。要不是那人哭着叫“嫂子”的口吻独一无二,陈樨几乎不敢相信怀里剪着寸头,枯瘦如柴的年轻女人竟然是卫乐!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哄得卫乐安静下来,胸前全是鼻涕和眼泪,事后才想起自己连柱香都忘了上。

    卫乐离了婚,和从前的婆家划清界限,现在暂时跟着尤清芬生活。陈樨陪同卫乐走完了整个仪式,还和尤清芬以及她那个叫“阿银”的朋友一起吃了顿饭。临到走前,她再三保证自己一有时间就会去看卫乐,卫乐仍旧哭得比在灵堂上还凄惨。

    夜深的殡仪馆附近不好打车,陈樨顺路把段妍飞捎回了市区。这让段妍飞有种如释重负的唏嘘——经历了在孙家的不欢而散,她以为她们从此会老死不相往来。

    陈樨管不了这世上的不公,她只生一个人的气。他朝她扑腾了那一下,她多开心啊!以为这人从此想通了要上岸,岂料他撒手就沉进了更深的所在。所有的人和事他都安顿好了,唯独忘了他自己。也漏了她。或许在他看来这算不上什么损失,那些被舍弃的不值一提。

    旁听席上还坐着卫嘉学校的辅导员和好些个同学,他们脸上无不流露出痛惜的神情。有一两个善感的女生悄悄红了眼睛。段妍飞拍了拍陈樨的手背,想要给她一些安慰。陈樨漠然移开了手。

    有什么可难过的,她也不是卫嘉的谁。两人稀里糊涂厮混几年,顶多做了几天的短命情人。她这辈子还会有许许多多个精彩的“几天”。像她这种没定性的人,很快就能把他抛在身后。他会成为陈樨的历史车轮下一条旧车辙,风一吹雨一扬,什么都不剩下。

    陈樨平静地听公诉人陈述案发过程,忽然很想问问卫嘉——是不是只有把自己沉到最深处才不用再托举任何人?毁了自己,你就自由了?

    半月后,判决结果下达。一审以交通肇事罪判处卫嘉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他放弃上诉。

    陈樨顺利毕业了。她告别师兄们的实验室,自己一个人去外面玩了一圈,人也晒得黑了一层,回到她妈妈身边小住,差点儿被宋女士用面膜包裹成木乃伊。

    卫嘉出事的消息传来,宋女士除了鼓励陈樨出去散散心之外并没有过多的规劝。伤心哄是哄不好的。她接了个大导演的新电影,进组在即,临行前还是放心不下,叮嘱道:“心情不好嚎两声,少吃甜食,多敷面膜,我的沙发容不下落魄的黑胖子。”

    陈樨在她面前倒没有强撑着,求证似地问:“妈,你现在还会为我爸难过吗?”

    宋女士一怔:“狗屁!我早忘了。”

    “那我就放心了。”陈樨释然道,“这么说,年轻时的感情根本不算什么!你当年不也死去活来地爱过老陈,又拍拍屁股走了。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我也可以的!”

    2

    没见自己栽跟头,顺手揭人家旧坟的玩意儿!宋女士磨着后槽牙道:“事跟事不同,人和人也不一样——你能跟我比?”

    “我比你少了个拖油瓶。”陈樨不怕死且乐观。

    宋女士气得柳眉倒竖:“我有钱有事业,你有什么?还有啊,我最难过的时候体重也没过百。你照照镜子,还不给我放下那桶冰淇淋!”

    “体重不过百,因为你比我矮!”陈樨躲避着九阴白骨爪的追打,提议道,“要不我也专心搞事业好了。上回你介绍的那个角色还能给我吗?”

    “我们演员这一行门槛没那么低,失个恋就想哭哭啼啼地入行,没门!给你机会你不要,那个戏人家早找了合适的人选。你当自己是香饽饽?”

    “你再替我问问有没有那个剧组缺人,或者我自己去递资料。我想去拍戏,演个丫鬟也行。”

    宋女士一听,这口吻可不像开玩笑。要知道从陈樨还是个小孩子那时起,就有人建议她做童星。陈教授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宋明明也觉得孩子太小没有必要。进入少女时期后,难得她没有长歪,不乏圈内朋友递来橄榄枝,包括宋明明以前的经济公司也有过想签陈樨的念头。可是这家伙,让她去拍戏如同逼良为娼一般。这一下子态度大变,教人心里发毛。

    “你别吓我啊!”宋女士敲打她的念头全被担心取代了,清了清嗓子道,“拍什么戏?有话好好说。宝贝,当初我让你独立以前不能随意把钱花在别人身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樨笑了笑:“想哪儿去了。不是钱的事!我在实验室里待腻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宋明明嘴上说陈樨烦人得很,可也没真的让她凑合着演个丫鬟路人,或心血来潮去参加角色海选什么的。她给陈樨找了教表演的老师,正儿八经地培训了一段时日。同时勒令她美白减重,严格做好形象管理。

    宋明明全当陈樨说的是气话,她这个女儿的脾气越打压越较劲,倒不如捋着顺毛,等陈樨新鲜劲过去,半路打了退堂鼓,她也不算摧折了孩子的梦想。不料两个月后,陈樨去给她探班,俨然一扫颓唐。

    表演老师说陈樨台词清晰,肢体和面部表现自然,有吃这一行饭的潜质。不过提到演员必备的共情能力,老师显得有些为难。陈樨还没学会如何调动并控制情绪,无论开心痛苦总像隔了一层。

    有一回随堂小考,那段哭戏陈樨怎么都进入不了情绪。老师不断引导她释放自己,通过回想自己最大的痛苦和挫折,快速地代入痛苦中,真情实感地落泪。她倒好,坐在排练厅的镜子前发了一个小时呆,半滴眼泪也没挤出来。老师放弃了,年轻漂亮的女孩,父母的掌上明珠,活到现在兴许还不识愁字。不开窍也没关系,不是还有洋葱和眼药水吗?临到中午,老师唤她去吃饭,却发现她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湿了一片。

    宋明明抽空带陈樨去见了几个剧组团队,收获的反馈还不错。她从中挑选了两个剧本,一个是大制作谍战男人戏,给陈樨的角色是男主角的女儿;另一个是古装神话剧,陈樨可以演里面的女三号,有感情戏,是个鲛人。宋女士站在专业的角度,从成本、制作、剧本、平台,再到观众群体的区别,将这两个本子各自的优劣给陈樨分析了一遍。陈樨选择了开机比较快的,她去演了那条鱼。

    去之前陈樨踌躇满志,不就是演戏吗?她也是打小在剧组里混的,什么没见识过。累一点也不要紧,能累过熬夜写报告?可进组第一天光是找机位就足够让她昏头转向,连卡十几条,坐实了菜鸟新人的身份。第三天,赶上一场天然大雨,导演要她和演对手戏的男演员把雨中吻戏提前拍了。两个认识不久的人上来就搂着边哭边吻,从大雨刚至吻到天边现了彩虹,又是雨水又是口水,唇膏没了又补,嘴都亲秃噜了。陈樨一度怀疑自己退化成只剩下嘴唇的接吻鱼。

    她为什么要来演一条鱼?十场戏有五场在水里泡着,大热天裹着条笨重的假鱼尾在太阳底下卡片段。原来戏里被扇耳光是真的疼,直愣愣摔下去浑身像散了架。男女主角都是台湾的当红偶像,圈子不同,也没人当真把她这个关系户放在眼里。女二和男三看对了眼,按捺不住内心的爱火,整日眉来眼去。每次陈樨和男三号演感情戏,在女二号幽怨的眼光中总有一种插足他人感情的别扭感。

    两个月的进组时间,陈樨是在自我怀疑和反复推翻再建立之间度过的。后悔是后悔,可自尊心容不得她打退堂鼓。每天累得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招待所的床上,也没精力想那些糟心的事。就这么熬着熬着,杀青那一天不期而至。她捧着剧组送的鲜花与大家合影,心里想着,也许有一天,镜头里的自己真的会长出了戏子的脸和猫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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