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雪下得很大,宁王府外边的小路过往的人很少,故此积雪愈发的厚,吴管事走在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心里热乎乎的一片。
那个货郎绝对是有问题的,即便是自己彷着五芳斋的糕点做了来卖,以次充好,可毕竟有那么一大堆,也不至于只要五文钱。更何况五芳斋的包装跟钱婆子拿给他看的包装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什么两样来,他的直觉那就是真货。
走到偏门那边,吴管事整了整衣裳,跟守门的小厮打了个招呼,直接奔去了书房那边。
宁王正烦躁着,听说吴管事求见,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情?还不是年关采买那点子事?你去告诉他,我现在正忙,没时间见他。”
下人走到外边,朝吴管事摇了摇手:“王爷心里头不顺畅,你还是回去吧。”
吴管事耷拉着眉毛,怏怏的朝外边走了去,宁王不高兴的时候,自己可别去凑这个热闹,有一回就有个管事因为触了霉头被打了一百大板还被赶了出去,谁都不敢收留他,最后死在了府外。
宁王确实火气很大,因为他派去寒山寺的下属回来了。
“王爷,属下无能,带着兄弟们在寒山寺前山后山绕了个遍,也没见着什么可疑的洞穴。”穿着黑色衣裳的人站在宁王面前,一脸畏惧,瞧着王爷这样子,似乎很生气。
果然,宁王暴跳如雷,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废物!本王花了银子养着你们,到了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本王都已经告诉你们地方了,怎么就找不到?”
下属们低头,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头可是憋着一股子气,他们几日几夜都没有歇息,几乎是将那山一寸寸的摸过了,可还是没找着什么洞穴,唯一找到的洞是一个蛇窝,伸手进去,拉出一条大蛇出来,幸得此时天寒地冻,那蛇正睡得香,眼睛都没睁一下。
“王爷,确实找不到。”领头的等着宁王平息了几分怒气,这才开口:“真是每一寸地都摸过了,没见着有什么洞穴。”
宁王皱着眉头不说话,心里头不住的想着那个花瓶上的画。
他琢磨来琢磨去,只能确定那宝藏就在寒山寺的山里,可究竟在哪个位置,还真没琢磨出来,听着下属回报,他心里更有些不落底,真想自己私自出京去找找看。
只是就怕那小皇上一直在盯着他呢,万一给他扣顶什么大帽子,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完蛋了,总得找个妥当的借口才是。
“王爷!”门口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王爷,大好事!”
一张老脸出现在门口,宁王一看便高兴了起来:“什么大好事?快快说来。”
这老者乃是宁王的心腹谋士,名唤秦璞,他追随宁王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乃是宁王的左膀右臂,荷风山庄那边,基本是他在替宁王打理。
“王爷,荷风山庄来了两位能人!”秦璞老脸放光,喜气洋洋:“有好几位江湖中人都认识他们,一个是武林里颇有名声的金花婆婆,还有一位是雪岭老怪,他们都是十来年未出江湖了,这次竟然来投奔王爷,这不是大好事?”
宁王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大好事。”
“还有更大的好事呢!”秦璞笑着凑近了宁王的耳朵:“那位金花婆婆该知道花瓶的秘密!”
“花瓶?”宁王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她怎么知道花瓶的事情了?”
“还不是那杨老三与岳老四沉不住气,两人将那花瓶的事情说了出去,金花婆婆听了只是冷笑,说他们都是蠢货,就连这简单的东西都参不透。下属在旁边无意间听到了金花婆婆这句话,琢磨着那意思,应是知晓期间奥秘。”
宁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竟然还有这等高人?速速请她来宁王府!”
玉罗刹与空空道人被人恭恭敬敬的从荷风山庄请了过来,两人算起来是第一次坐大轿,虽然没八个人抬,可前前后后有一群人跟着,前呼后拥的,实在威风。
“哎,看来宁王这气派还挺大的。”玉罗刹低声说了一句,掀开软帘瞧了瞧外边的院墙,绕着这墙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正门呢,看起来这些做王爷的,在旁人口里被称作闲散王爷,可依旧还是有权有钱。
“真搞不懂,他干嘛要占这么多地,还要养这么多闲人,其实这人一闭眼,不就只要一小块就够了。”空空道人摇了摇头:“这还不都是搜刮来的民膏民脂?”
大轿在正门停下,宁王亲自迎了出来,以显示对两位老前辈的尊敬,这可真是礼贤下士啊,宁王笑得脸上的肉都鼓成了两个球,自己这样诚心诚意,竟然赏脸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们俩,看在自己这心诚的份上,应该会将那个秘密说出来吧?
他不知道的是,人家就是特地来告诉他这个秘密的,就算他不屑一顾,他们也要挖空心思告诉他,一定要指引宁王去寻到那批宝藏。
宁王怀着一颗激动的心将玉罗刹与空空道人请到了书房,心中直犯嘀咕,这两位老前辈不时的眉来眼去,都多大年纪了,还……听说他们两人都在江湖上消失了十来年,莫非就是躲到山间过快活日子去了?
人老心不老,真是难得哪。
“两位高人,可否指点一番?”甫才落座,宁王便已经是迫不及待。
“咳咳,”空空道人咳嗽了一声,眼中显出一副空洞迷茫的神色来:“那时候我与晏家第十二代传人有过交集,当时也曾听说过他先祖留下了这只花瓶。晏家曾经派人去过寒山寺寻找埋藏的秘宝,可却遍寻不获,他那时特地请了一批江湖人士来研究秘密,并承诺若是找到了宝藏,晏家甘愿与那些好手们平分。”
宁王有些紧张:“那有没有找到呢?”
若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那一次去了十几个人,我还是跟着师父一道过去长见识的,根本没资格进入议事的大堂,只听着师父说当时大家想了很久,都没有能找到线索,一道去寒山寺周围又掘地三尺的找了一遍,依旧不见宝藏踪影。”
“那么说,宝藏肯定不在寒山寺?”宁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也难怪自己的手下遍寻不获,原来宝藏真没有在那里。
玉罗刹在旁边插嘴:“师父回来一直在冥思苦想这花瓶的秘密,可却始终没有想出来,深以为憾,直到他弥留之际,忽然高喊不是寒山寺!”说到此处她停下话头,笑着摇了摇头:“师父想了一辈子,到死前才有些线索。”
宁王莫名其妙的望了玉罗刹一眼:“两位前辈是同门?你们师父除了想到不是寒山寺,还想出了什么线索?两位前辈得了指引,为何不去自己挖宝藏,却要来告诉本王?”
空空道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着忧伤:“我与师妹闲云野鹤的过了大半辈子,到这把年纪了,还来跟王爷抢不成?只不过是最近听一个要好的朋友说,王爷仁心,有明君之志,若是能来帮着王爷成事,今后就连自己的小辈都能跟着沾光。我与师妹两人有一个孩子,因着从未带他下山过,不谙世事,故此我们两人害怕在我们撒手人寰以后,他就不知道该如何生活,故此特地过来投奔王爷,想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也终身有保障。”
玉罗刹忍着没有说话,孩子,什么时候他们就有了孩子!难道是说蓉儿不成?
宁王恍然大悟:“若是前辈能指点一二,本王大事一成,必封你儿子王侯之位,派专人照顾他!”
空空道人一拱手:“王爷果然仁义!”
“那……究竟是什么线索?”宁王眼巴巴的望着,心中十分焦急,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呢,他想听的重点在那批宝藏的下落,谁耐烦听他诉苦?
“我师父死前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就落了气。”空空道人看了宁王一眼:“王爷,你可想到了什么?”
“十字?”宁王回了一句,心中默默一轮,摇了摇头:“本王不知。”
“王爷,昔时洪武年间,寒山寺合并了三寺四庵。”空空道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难道王爷还参不透期间秘密?”
宁王的眼角睁大了几分,气息也急促了起来,他闭着眼睛想了想,忽然喊出了声:“南峰寺!”
“对,就是南峰寺!”空空道人点了点头:“王爷真是聪敏,无人可及!”
宁王被空空道人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站起身来:“老前辈,请跟本王进内院去看那花瓶!本王一定要找出这秘宝的藏身之处!”
园子里到处一片白茫茫,柳蓉拿着铲子和小筐子,正在奋力铲雪。
本来她以为下雪以后就能偷懒,不用出来扫落叶,没想到这要做的事情更多了,她必须将路上的雪铲得干干净净,让通往水榭的青砖露出光洁的表面来。
这下不能用千叶神功了,柳蓉有些惋惜,权当在练习臂力吧,她弯腰下来,铲子撬住冰块,用力一提,咯吱作响,盖得严严实实的冰面上有了一条裂缝,她再用力一撬,一整块冰就被撬了起来。
柳蓉欢呼了一声,将那块冰捡起,顺手往湖面一抛,动作利索,一气呵成。
处处都能练功夫!柳蓉双手抱在胸前,骄傲的看着那一大块冰从湖面上溜着过去,蹭蹭的到了湖泊的中央,看来自己的臂力又增强了。
她继续清理路面,还没直起身,就听着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赶紧收敛了几分,用铲子可怜兮兮的敲打着冰面,装出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来,敲敲打打的,好半天才将一块冰铲出来,用手捉着扔到筐子里边,这时就看到一件深黄色的织锦衣裳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柳蓉立起身来,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不是金花婆婆?她曾经用这脸冒充过这位前辈去飞云庄白吃白喝。
金花婆婆的旁边走着一位老者,柳蓉觉得有些奇怪,眼神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抱着铲子想了又想,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心中忽然一亮,那不是师爹么!那猥琐的小眼神儿,也就他能有了。
按着日期,许慕辰也该回来了,忽然间,柳蓉的心激动得扑通扑通的乱跳。
前边那两人肯定是师父和师爹,师父说过,金花婆婆已经在十多年前就战死生死门了,根本不可能又重出江湖,除了师爹那做得逼真的面具,还会有谁长这副模样?
玉罗刹回头看了看柳蓉,眼中也露出了神思的神色,空空道人拉了她一把,这面具是他亲手做的,还能认不出来?“走。”他朝玉罗刹点了点头,双方心领神会。
宁王带着两人走进密室,空空道人一看那个密室格局,嘴角扯了扯,这么简单的五行之阵,还能困住高手?他提脚飞上了生门那块板,玉罗刹紧跟着飞身过去,站在门边的宁王瞧得目瞪口呆:“两位高人好本领!”
“这里边德尔机关,算得了什么?”空空道人一把将那花瓶抄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王爷,果然不错,你且来看这树丛间露出的一点牌匾,可以说是个寒字,也可以说是个南字,对不对?”
宁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而且,王爷只用派人去看看那南峰寺附近是否有这样一条小溪,便能推知秘宝大概藏在哪里。”空空道人指了指花瓶上的图案,连连点头:“那时候师父都没有告诉过我们,究竟这图是什么样子,现在一看,却是清清楚楚。王爷,你看看那僧人的眼睛,是望向何处的?”
宁王接过花瓶来,捧着看了好半天,这才露出了笑容来:“我懂高人的意思了,秘宝就藏在那块山壁之后。”
“是。”空空道人脸上露出笑容来:“王爷真是慧眼独具。”
宁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狯,他的手偷偷的往桌子上一按,就听哗啦一声响,一个笼子从天而降,将空空道人与玉罗刹罩住。
“王爷,你这又是何意?”空空道人抓住铁栏杆,愤怒的望向了宁王:“莫非王爷想杀人灭口?”
宁王哈哈一笑:“请高人不必惊慌,我怕高人不慎将这秘密透露出去,到时候在本王还没去南峰寺,就有不少人赶着过去了,故此想请两位高人在这里暂住十几日,等本王取到秘宝以后再回来放你们出去,得罪之处,还请两位高人见谅!”
“哼,王爷,你说得冠冕堂皇,可谁知道我老头子还有没有这么长的命熬到王爷回来!”空空道人指了指密室的顶部:“这也就几个出气的小孔吧?王爷肯定也不会让人送水送饭,你十几日以后回来,你确定我们还活着?”
宁王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来:“两位高人,那乌龟不吃不喝的,好几年都不会死,你们总比乌龟要强,是不是?且安心住下,本王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密室感谢两位!”
“咣当”一声,密室的门关上了,只有墙壁上的夜明珠有微弱的灯光。
“你也真是疏忽大意,怎么就不知道站到安全的地方?”玉罗刹抱怨的说了一句:“这下可好了,竟然被笼子给罩住了。”
“你不是身手敏捷吗,为啥就不一手将铁笼托住呢?还不是故意想被关住?”空空道人哈哈一笑:“咱们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谁跟你心有灵犀!”玉罗刹气呼呼的瞟了他一眼:“快些将这机关给破了,万一蓉儿没看出是我们来,我们还真的等着憋死不成?”
“你这样不相信蓉儿了?”空空道人一双手抱住了玉罗刹:“阿玉,刚刚好趁着没人,咱们来亲热亲热。”
“谁跟你亲热,呸。”玉罗刹挣扎了一下,只不过没有继续推开空空道人,任由他抱住自己不放手:“你害不害臊,这么年纪一大把了,还学着那些年轻男女抱来抱去的。”
“就是年纪一大把了才要抱,否则就来不及了。”空空道人寸步不让,笑嘻嘻的凑过一张老脸:“阿玉,你身上有些淡淡的香,是不是用了我给你做的那种鹅梨脂?”
“谁用那些东西。”玉罗刹白了他一眼:“我都多年没用过了。”
“哼,你年轻的时候肯定用过。”空空道人心里酸溜溜的一片:“等着出去我一定要去找那苏国公府的大老爷,看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我想他肯定比不上我!”
玉罗刹沉默不语,一提到苏大老爷,她心中还是有些感觉,只不过并不是当年那种情分,多年过去,早就将一片柔情给消磨殆尽,她现在只有愧疚,因着她一念之差,将柳蓉抱走,让他们父女分别了这么多年,算起来也是一笔孽债。
“阿玉,你别想太多,是我不好,又提起这些陈年往事了。”空空道人见着玉罗刹陷入沉思,一副懊悔模样,赶紧将脸贴到了她的脸旁:“以后我会好好的对你,不让你再受伤流泪。”
玉罗刹微微低头,脸上一抹绯红,淡淡的微光照着,光洁如玉一般。
空空道人有几分情动,轻轻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气:“阿玉。”
“嗯?”玉罗刹抬头,星眸如醉。
“我……”
空空道人还没来得及说出下边的甜言蜜语,密室外边忽然有了响动。随着一阵“轧轧”的响声,一线微光从门□□了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扶着门,看不清她的眉眼。
“蓉儿,你来了!”玉罗刹回过神来,着急的添上一句:“注意门口那块板子,千万不能踩!”
空空道人方才准备了一大堆情话,正准备滔滔不绝的诉说,没想却被柳蓉打断,心里有些失落,凉凉的在旁边说了一句:“蓉儿跟我学了十多年阴阳五行,要是这个都看不出,那她也就蠢到家了。”
“不准你说我的蓉儿蠢!”玉罗刹扭住空空道人的脖子往旁边转:“哼,你给我站一边去,蓉儿是我的徒弟,你别跟我来抢!”
“我只是说教了她阴阳五行,又没说是她师父,她喊我师爹哪!”空空道人有些委屈,只不过还是很听话的转过身去面壁思过。
“师父,师爹,你们怎么都打不过那个猪一样的宁王啊?”柳蓉跳着过来,看了看那个铁笼的位置,眼睛瞄了瞄那张桌子,在右边那一角有个雕花,微微凸起一块,她伸手按了过去,铁笼“呼”的一声收了回去。
“蓉儿,咱们快些走。”
玉罗刹急不可待,这密室有些阴森,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机关,早早脱身为妙。
空空道人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楚楚可怜:“阿玉,你不能扔下我。”
“师爹,你够了。”柳蓉哭笑不得,没有玉罗刹,空空道人也能出去的好吧?她一手挽着玉罗刹,一手挽住空空道人:“师父,师爹,咱们一块出去。”
空空道人心里头美滋滋的,这像不像一家三口哟?是不是很像?
柳蓉将两人送到院墙边上,告诉他们去义堂找许慕辰,继续回来打扫路面,心里头琢磨着,宁王得了这财宝的藏身之处,只怕会赶着往苏州那边去了。听许慕辰说,宁王是不能私自出京的,要是抓到他出京的证据,许明伦就能用这个当借口把他抓起来了。
宁王会不会出京?这还是一个迷。
柳蓉觉得,宁王肯定不会放心让别人去替他取那么大一笔财宝,绝对会亲自前往,但是他却不能私自出京,只怕是会要放个替身在宁王府里。
就不知道那个假扮宁王的人有没有师爹这样的好手艺了。
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柳蓉起来的时候,就见外边已经是亮堂堂的一片,雪色映在窗户上,将那一团碧纱衬得似乎要化开,深绿浅绿,在眼前跳跃。
“小蓉,你爹娘来找你啦!”林妈妈笑着在门口吆喝了一句:“他们说要给你赎身哩!”
林妈妈慈爱的看了柳蓉一眼,这小丫头能干又乖巧,自己还真舍不得她走,只不过人家爹娘终于醒悟过来,觉得卖女儿不对,要把她赎回去,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大年,这可是大好事,自己也不能阻拦。
柳蓉一愣,爹娘?不消说肯定是师父师爹来看她了。
“爹,娘!”柳蓉走到门外,大声喊了一句,扑了过去抱住了玉罗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中踏实得很。
玉罗刹伸手摸了摸柳蓉的头发,只觉得眼泪珠子都要掉下来,这么多年柳蓉都喊她师父,此刻忽然的一句“娘”,让她的母性大发,恨不得柳蓉真是她的亲生女儿:“蓉儿,是娘不好,一时没有想通,便将你卖了。前些日子你爹接到了工钱,我们合计着给你赎身,以后咱们一家就不再分开了。”
“娘,宁王府很好,不愁吃穿,还能给月例银子,蓉儿觉得这里挺不错。”柳蓉朝玉罗刹眨了眨眼睛,捏了捏她的手心。
玉罗刹有一刹那间的错愕,这边空空道人已经拉住了柳蓉的手:“闺女,咱们去外边说话,莫要打扰了旁人。”
“蓉儿,你怎么还不想出去?”玉罗刹一边走一边念叨:“许大公子在角门那里,眼睛都望穿了吶。”
“师父,昨日宁王的意思,分明是想自己去找那宝藏,我肯定得留下来查看,究竟是谁假扮了他,要是能抓到宁王私自出京,也是一条罪证。”柳蓉搀扶着玉罗刹往前走,就如一对最寻常不过的母亲,态度亲昵。
“咦,你说的也有道理。”玉罗刹点了点头:“那我们跟许大公子一道跟踪宁王,你就在宁王府里摸清那假宁王的底细。”
“我正是这样想的。”柳蓉笑了起来:“师父师爹,你们跟许慕辰说一句就行。”
“你不去见他?”玉罗刹有些奇怪,蓉儿怎么就这样不将那许大公子放在心里?人家现儿正挑着担子守在角门等她出去,眼巴巴的盯着园子里头,那模样瞧着就觉得可怜之至。
“师父……”柳蓉的脸红了红,扭了扭脖子:“我自然想见他,可是他与皇上来得太勤快了,东西又卖得太便宜,难免不会有人起疑心,你们劝他快些回去,等着将宁王抓住了,自然有见面的机会。”
“你总得将我们送到角门那里吧?”玉罗刹瞅了柳蓉一眼,见她粉嫩的小脸上微微的发红,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口是心非了起来?到角门瞧瞧,不买东西也就是了,何必弄得这般紧张。”
许慕辰站在门口伸长着脖子掌握,守门的钱婆子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剥着吃,一边安慰他:“今日没人出来买货也是常理,谁会想到你二十九还挑着担子出来呢,明儿就是过大年了,谁都该在家里歇息着了!”
“我是想着明日要过大年,今日再来卖一日,没想到都没有人出来。”许慕辰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宁王府空荡荡的园子,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阵寒风吹来,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就如扬起了一片灰尘。
“你呀,早些挑着担子回去吧,你哥哥不说你生病了?就该在家里躺着歇息,怎么又出来挨冻了呢?”钱婆子盯着许慕辰看了好半日,只觉得这货郎生得实在好,就连她都怜惜他还要冒着寒风大雪出来卖货了。
“咦,那边来了几个人!”许慕辰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快活得发光。
雪地上走来了三个人,走在中间的那个,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柳蓉。
钱婆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哦,原来是小蓉哪,今日她父母是来给她赎身的,怎么不见她带包袱出来哩?”
“妈妈,多谢你放了我爹娘进去。”柳蓉冲着钱婆子甜甜的一笑:“我可得再买些零嘴给您吃才行。”
钱婆子又惊又喜:“小蓉,你可真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以后咱们见不着面了,妈妈只盼你过得好,嫁个好郎君。”她伸手指了指许慕辰:“嫁个这样的,就挺不错啦!”
许慕辰笑嘻嘻的望着柳蓉,钱婆子说得真是不错哇,他不就是最合适柳蓉的人么?
“哼,不过是个卖货的罢了。”柳蓉瞟了许慕辰一眼,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会心一击:“我心目中的好男儿,才不是个只知道挑着货郎担,眼睛往姑娘们身上看的男人哪。”
“哟,你年轻轻轻的,咋就这么不怕羞呢!”钱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货郎,人家小蓉还看不上你吶!”
许慕辰牢牢的盯着柳蓉,拍了拍胸脯:“小蓉姑娘,你可别看不起我,在下一定会做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保准让你满意!”
玉罗刹与空空道人看了看柳蓉,又看了看许慕辰,两人乐得合不拢嘴,这两人看起来真是相配,男才女貌,虽然柳蓉口里对许慕辰十分不客气,可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其实她心里头得意得很呢。
钱婆子有些迷糊,方才她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可现在瞧着好像两个人还真有点那意思呢。她塞了几颗瓜子到嘴里囫囵嚼了两口,捡着肉吃了,“呸呸呸”的将壳吐出来:“货郎,莫非你挑货卖还真卖出个媳妇来了?”
“谁做他媳妇?”柳蓉朝许慕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扭身就往回走,许慕辰着了急,“哎哎哎”的就想追上去,却被钱婆子一把拦住:“货郎,你可不能进去。”
许慕辰伸手指了指玉罗刹与空空道人:“他们刚不进去了?”
“他们是小蓉的爹娘,当然能进去!”钱婆子还是很忠于职守的:“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她的男人了?等着你们成了亲再说!”
许慕辰有些怏怏不快,自己又不能一把将这老婆子按在墙上,只能讪讪的退了出来,眼睛扫了玉罗刹一眼:“听说两位是去赎女儿的,怎么又让她自己回去了?”
玉罗刹摇了摇头:“丫头说了,她还想到宁王府赚些月例银子,要我们过两年再来接她。”
“是哟是哟,宁王府给下人的银子不少,每年还有四套衣裳,吃的喝的都要比家里好,也怪不得小蓉不跟你们回去,在这里她的日子可是有滋有味哪。”钱婆子继续剥瓜子,就像老鼠一样,缩在角落里窸窸窣窣。
柳蓉走了回去,林妈妈满脸带笑的迎了过来:“小蓉,决定留下来啦?”
“是。”柳蓉点了点头:“宁王府吃香喝辣,还能拿银子。”
林妈妈慈爱的看了她一眼,看来小蓉对爹娘卖了她这件事情怨念很深哪,可是不管怎么样,宁王府确实比家里吃得好穿得好,为何不留下来呢?
“小蓉,外院要几个人过去做打扫清洗,你去吧,在那边还能另外拿一份工钱。”林妈妈对柳蓉的手脚勤快还是很满意的,派了柳蓉过去肯定不会砸场子:“你去前院找吴管事就是了,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柳蓉点了点头,她还正想着摸到外院去看个究竟呢,此刻就有了个机会,可真是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这下就能公明正大的去外院了。
跟几个小姐妹一道跨过垂花门,走过一条小径,刚刚转了个弯儿,就听着前边有人说话,柳蓉耳力好,那低低的说话声也听了个一清二楚:“王爷都不见我,这事情可非比寻常,我琢磨了两日,只觉得那货郎实在形迹可疑。”
旁边那人似乎在安慰他:“吴管事,您这份细心,咱们宁王府里头都没几个比得上,我方才见着王爷过去,满脸笑容,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你再去找她说说看。”
货郎?柳蓉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宁王府有人注意到许慕辰了?实在是他生得太打眼了些,没由得让人侧目。她低着头与几个丫头继续往前走,才走七八步,就见着前边有两个中年男子并肩站着,那个年纪大些长着一把山羊胡子的男子望了柳蓉她们一眼,指了指前边一幢屋子道:“去那边,自然有人会告诉你们怎么做。”
柳蓉应了一声,走到了屋子里头,那边有几个婆子,见她们过来,赶紧将要做的事情给交代了:“明日年三十,府中一早就要祭祀,今日赶紧要把这间屋子里全部清扫一番,不仅是扫地擦窗,就是祭祀用的金银器具都要擦得亮光光的,知道了吗?”
“是。”众人拿了笤帚抹布开始干活,柳蓉自告奋勇去擦外墙,婆子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自己当心一些。”
柳蓉提着一桶水拿了抹布出去,那吴管事还站在走廊前头,不住的絮絮叨叨的在诉苦:“王爷素来小心,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两日变得格外奇怪,连我都不肯见了。”
“唉,过年事情多,明日王爷要进宫参加除夕夜宴,大年初一要跟着皇上去祭拜祖宗,哪里还有空听咱们禀报事情,不如压一压,等着过了初七八再说。”旁边那个男人劝慰着吴管事:“咱们派人到角门处守着,万一那货郎再过来,派人将他捉住盘问清楚来历便是。”
“你说得也对,我即刻就派两个强壮些的去角门守着,等抓到人再跟王爷去说。”吴管事摸了摸山羊胡须,若是真抓住了奸细,这也算是大功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