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侍郎,许侍郎!”有人在背后高声喊叫,柳蓉从小窗上回过他去一看,却见几匹马飞奔着从后边赶了过来,一阵烟尘滚滚,铺天盖地。
这是来了多少人?这架势!柳蓉看了看许慕辰:“来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宁王。”许慕辰回答得很简单,将马头拨转过去,朝宁王拱了拱手:“王爷,莫非是准备去行猎?为何也出了京城?”
宁王一脸慈祥的笑:“听说许侍郎被免职,我这心里头也是一惊,想来安慰安慰许侍郎,却听说你被许老夫人扫地出门了,听得本王实在心酸,特地赶来给许侍郎饯行。”
为了表达他的情真意切,宁王还实打实的举起袖子来擦了擦眼角,柳蓉眼尖,认真看了看,哪有半分流泪的痕迹,这样不敬业,必须给差评。
许慕辰受宠若惊:“哪里当得宁王殿下来饯行?我与贱内……”他扭头看了看柳蓉,勉强压下心中不快,继续说了下去:“我与贱内只不过是出门游玩两个月,到时候还会回来的,没想却惊扰了殿下。”
“这京城没有许侍郎可怎么行呢?”宁王大肆夸赞了许慕辰一番:“刚刚我从城门那边过来,都在说许侍郎英勇,即便是出门游玩都顺手抓到了江洋大盗。像你这般人才,委实难得,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竟然将你免职。”
尽管许明伦与许慕辰是发小,再好的关系也经不住挑拨,这两个小崽子还嫩了些,自己可是老手,肯定能抓住他们的弱点,将他们从铁哥们变成仇人。宁王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许侍郎,你游山玩水肯定要花银子,本王特地为你准备了些盘缠,还请笑纳。”
听到盘缠两个字,柳蓉的耳朵竖了起来,她又要挣银子了?
京城可真是好地方,人傻钱多,才来这么两个月,自己就赚了不少。柳蓉眉开眼笑:“多谢王爷好意。”
许慕辰恶狠狠的瞪了柳蓉一眼,刚刚才对她有所改观,觉得她还算是有些可取之处,没想到只要提到银子上边,她就马上变回那个庸俗贪婪的女人。
“王爷可没说要将银子给你,用不着你这般急急忙忙的来道谢。”许慕辰实在不爽,这苏锦珍怎么就跟小户人家里出来的一样,见着银子就走不动路,两只眼睛笑得眯在一处就像一只想讨好人的猫。
“哎呀呀,许侍郎,这话可说错了,银子当然是交给夫人掌管了,咱们男人眼睛只盯着钱袋子怎么行?”宁王看了一眼柳蓉,心中得意,都说娶妻当娶贤,许慕辰娶的夫人可真不怎么样,只不过对自己还是很有用处的:“快些将金子送到许少夫人手里去。”
柳蓉伸手接过那一盘金子,哗啦啦就倒在自己的裙裳兜兜里,将盘子递出来,把软帘放下:“绫罗,快数数,有多少个金锭子?”
绫罗羞愧得几乎要掉眼泪,自家娴静大气的姑娘,被柳蓉毁得形象全无,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猥琐妇人,拿着金锭子一个个的摸了过去,不住在掂量:“一个该有十两重。”
苏国公府什么时候少过银子吗?绫罗实在想抓住柳蓉的手让她停下来,可她只是个贴身丫鬟,哪里能做出这僭越的事情来,只能出声提醒:“少夫人,须得注意要雍容华贵。”
柳蓉扫了她一眼,见绫罗眼中满是不赞成的神色,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来,她赶紧坐正了身子,掀开软帘,朝宁王仪态万方的笑了笑:“多谢王爷赐金,等我们夫妇回到京城以后,再来登门拜访。”
要的就是这句话,宁王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那本王便等着许侍郎夫妇登门了。”
瞧着宁王拨转马头飞奔着回去的背影,柳蓉吟出了一句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宁王……”
咦,好像还挺押韵。
许慕辰本来还板着脸,听到这句诗,不由得笑出了声:“苏锦珍,你竟然也会作诗?”
“那是当然,我自幼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柳蓉夸赞起自己来毫不羞涩,脸不红心不跳——她可确实是读了不少书,只不过那些书都是有关破案的,师父总是叮嘱她,要知此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要摸透那些人是怎么破案的,自己就要避开可能让自己暴露的那些地方。
旁边的绫罗听着柳蓉自夸,将头压得低低,不住腹诽,天呀,这个不知道从那个乡村角落里钻出来的柳姑娘,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
“既然你饱读诗书,自然该明白不义之财如流水,看都不用看,更别说接到手里来。”许慕辰准备好好教育柳蓉一番,做人不能鼠目寸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接了宁王的银子,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
“哎,许慕辰,我可是为了你才收银子的,你怎么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柳蓉的眉毛竖了起来,就如一只斗鸡,头上的冠子一片红:“许慕辰,皇上为什么免了你的职,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原因?”
许慕辰斜眼看她:“关你什么事情。”
“怎么不关我的事情?咱们是夫妻啊!”柳蓉笑得甜甜蜜蜜,许慕辰一口老血在喉咙里堵着半天吐不出来。别人成亲,那是春风得意夜夜笙歌,他成亲以后就没一天顺心过,腰也疼了,腿也酸了,就连脑筋都转不过弯了!
某人在以神情表示了无语以后,被冷落的柳蓉却继续自言自语:“你以为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免了你的职?因为皇上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宁王就是他要剿灭的一块黑子!我现在接了宁王的金子,还不是让他误以为你准备投靠他那一方,才会将机密事宜透露于你?唉,许慕辰,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在帮你,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
许慕辰吓了一跳,转过练来望向柳蓉:“你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些什么?”
“我又不是猪脑子!”柳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可聪明着吶,在皇宫里见着皇上对你,可是恩宠无比……”她意味深长的溜了许慕辰一眼:“以他对你的那份小心思,怎么会舍得将你免职?肯定是另有企图!”
许慕辰决定这一路上不再和柳蓉说话。
他奉旨成亲娶回来的这个妻子,实在太让他摸不透了,说她愚笨,偏生又聪明伶俐得一眼能看出那伙盗贼将金银珠宝装到棺椁里,说她聪明,可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暗指他与皇上许明伦有一腿!
她是听了京城传言,伤透了心?莫非……她这是吃醋了?
许慕辰骑在马上反反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越想柳蓉最后那几句话越发觉得确实如此,想想自从与她被一张圣旨绑到一块以后,她就遭遇到各种打击,实在过得也不容易,许慕辰不由得心里生了一丝丝怜悯——特别是当她心中有了自己,与郑三小姐与皇上争风吃醋的时候,她该是多么伤心!
想来想去,许慕辰还是将刚刚的决定推翻,一张俊脸上满是温柔神色:“苏锦珍,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在与皇上吃醋?”
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
柳蓉趴在马车的窗户上头,不住的呕吐了起来,好半天才直起身子来:“许慕辰,你能不能先去照照镜子?”
这实在是一个忧伤的故事。
许慕辰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他可是京城八美之首,但某人竟然让他去照镜子……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还生得不够英俊潇洒么?
他可是帅到没有朋友的许侍郎!
柳蓉接过绫罗递上来的帕子抹了抹嘴角:“许慕辰,别忘记了,我还才与你提出和离这事情,要是我喜欢你,怎么会避之不及想离开你?”
孔子说得真没错,唯女人与小子难养也!许慕辰铁青了一张脸,扬鞭打马跑得飞快,才那么一阵子就不见了踪影。
“少夫人,大公子跑得都看不见了!”绫罗与锦缎两人探头望了望茫茫前路,有些想哭。
跟着大公子出来游山玩水,好像还有些保障,跟着少夫人……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那可真是叫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你放心,他还会回来的。”柳蓉气定神闲,一只手把玩着金锭子,笑得格外轻松自在。
今日出来之前,她从许慕辰身边擦身而过,就已经将他荷包剪掉,就连贴着中衣放着的两张银票,也被她摸了出来。现在许慕辰是一个彻底的穷光蛋,一个铜板都没有。
没有金银旁身,许慕辰以为他能靠一张帅脸走遍天下?做梦。
马车在一个小小的木头屋子面前停了下来,屋子外边有一根竹竿,挑着一面布做的帘子,上边写着几个黑色大字:山间饭庄。
“到了这个点,也该吃饭了,车夫,停车,咱们就到这里吃午饭。”柳蓉笑眯眯的从马车上跨了下来:“店家,你铺子里头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快些都给我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