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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纸牌屋 正文 六、女上司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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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女上司不仅要交流业务,更需要隔三岔五地找她谈谈心情。她不仅需要分管你的工作,还需要分享你的情绪。

    到十月中旬的时候,我注意到汤丽娟一天比一天兴奋了,她叽叽呱呱的声音灌满了我的耳朵。

    她对我们越来越客气了。她甚至给我打了一双手套,说在家没事时就喜欢织这些,我骑车东奔西跑的,用得上。我戴着手套回家,我妈差点以为我找到女朋友了。

    与汤丽娟叽叽呱呱的声音相映衬的,是整幢楼里都在传播的一个消息:中层岗位竞聘十一月上旬举行。

    那么,这一次哪些人会上?我们这一屋里的人谁有戏呢?是李瑞,还是汤丽娟?是丁宁,还是张富贵?

    早晨来上班,“愤青”张野看着汤丽娟提着热水壶去开水房打水的背影,对我狂挤眼睛,说:最好每天都有竞聘,我们当小兵的就会有主人翁一样的感觉,而当头儿的就真是人民的勤务兵了。

    我心想,民主投票虽好,但最终还得取决于集中制,汤丽娟对我们这些手下小卒都客气得让我们觉得欠了她什么,那么她对上面领导又有多少细活要做?

    看着她忙进忙出的样子,我也顺便留意了一下李瑞。我看不出他有太多波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拉倒了。

    汤丽娟对我们笑脸相迎,但张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她吵了一架。

    当时我正埋头打电脑,突然就听见汤丽娟的尖叫,回头,看见她脸涨得通红,指着张野说:我哪里偏心了?我怎么就偏心了?

    张野说:你还不偏心?!

    她说:这个论证会,我让你做会务,让他做记录,这么安排就偏心了?我看你的心眼比针还细了。

    张野说:我是比针眼还细!这屋子里的人没有谁比针眼粗的!偏不偏心,你自己有数!

    张野把一本记录本摔在桌子上,把汤丽娟的尖声摔在背后,气鼓鼓地冲出了办公室。

    汤丽娟冲着他的背影对我们摊手说:这年头小伙子怎么也这么计较?

    中午我在食堂里遇到张野,他头发竖着过来对我说:妈拉巴子的,这娘们真的太过分了,我忍了多少天了,实在忍不住了。她把所有的杂活都推给了我,既然她觉得丁宁那么能干,她干吗不推到他那边去?我上月做的一个独立项目都快有结果了,她居然要丁宁现在介入进来,妈拉巴子的。

    他声音那么大,我赶紧劝他:小声点,算了算了,办公室里的人谁不知道汤丽娟喜欢丁宁,大家心里是有数的。

    张野脸上的讥笑在飞快地堆积,他说: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丁宁吗?因为丁宁是“女领导杀手”。

    看我没听懂这名词,他说,你我最多当当“少女杀手”、“师奶杀手”,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而他是“女领导杀手”!

    他说,我们没有“女上司缘”,是因为我们没有必杀技,我观察丁宁才知道,与女上司不仅需要交流业务,更需要隔三岔五地找她谈谈心情。她不仅需要分管你的工作,还需要分享你的情绪,她不仅需要了解你的思想,还有了解你家事的兴趣,她们对待你与对待老公是一个套路,不掌握你的情绪和隐秘,她们就浑身不踏实,就觉得压根儿没法管理。

    他说:丁宁就是这么干的,对老大是黏乎,对汤丽娟是腻着,打打情骂骂俏。

    他说:呸,汤丽娟,是你的人,就明摆着宠;不是你的人,就非得来挑逗你。你算老几?

    他突然又问我:你看看,汤丽娟和李瑞这次谁有戏?

    我说:这不关我的事。

    他说:切,怎么不关?!他俩一竞争,这阵子办公室里的不少人汇报点屁大的事,都要汇报两遍,如果他俩都在办公室,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就不知道该朝向谁……

    我笑道:那就朝向李瑞吧。

    为什么?

    我说,钟雷多精明啊,要他选个常务副主任作为助手,他多半会选个能干活的,而不是找一个奶妈来体贴自己。

    张野笑得乐不可支,他说:不会吧,要不然汤丽娟这两天怎么兴奋得像嗑了药似的,她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说:屁,她只是在造势而已。

    张野就有些放心了。

    其实我也不希望汤丽娟上,因为女人有权后往往晕菜,配置资源全由着自己的情绪,这间办公室里没人不知道汤丽娟偏心丁宁。

    几天后张野告诉我,钟雷这阵子常找李瑞谈事儿,老李这两天心情挺好的。所以,他觉得我的分析是对的,钟是找人干活,又不是找奶妈。

    张野说,李瑞是老实人,而且归根结底,他的姿态是淡泊的,这就是根本。在这幢楼里,你越流露出想得到某个东西,别人就越不给你;你越无所谓,最后越可能轮到你。其实,这也是在伸出手臂的众人中搞一个平衡,谁都不得罪,所以,最后的果子往往都留给了那些老好人。

    他说:虽然老好人平庸了点,但也平衡了许多颗心。

    但张野没想到,经过这两天,我已推翻了自己原先的猜想。我对他说:李瑞未必有戏。

    我说:情况是在变化的,在今天,一个人想不想要这顶乌纱帽,或者说他愿望强不强烈,也许并不一定代表他真实的价值观,但代表他对领导的姿态。如果你不表现出企望,领导会给你吗?他又不欠你什么。如果领导知道你特别想要,他才知道给了你才是有效的,因为你会感恩。人都是一样的,对别人好,总是想有回报,而不希望自己遇到一块不懂人情世故的石头。

    张野愣了一下,说:妈拉巴子的,又有多少利益呢,做孙子还不如做石头。

    竞聘将临,办公室里窃窃私语。女人林娜看问题的角度与我、张野截然不同。

    李瑞?她鼻孔里哧了一声。

    她说:我一直觉得李瑞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你可以说他淡泊,但这淡泊关我什么事?他上了,会对我们这个部门怎么样,他会为这个部门去争取什么利益吗?不会的!他还是老样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好像什么都不关他的事。相反,汤丽娟虽然主观冲动,但如果她上了的话,她倒有可能为部门去争取点利益回来,比如工资总额、奖金总额什么的,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我觉得如果她上了,说不定对我们来说,还实惠一点。

    我听傻了眼,连连点头。

    于是,我瞥了一眼坐在办公室东北角的李瑞,对他的沉默突然生出了厌嫌。虽然平时看他在汤丽娟叽呱声中落寞的样子,会遏制不住对他的同情。

    当然,林娜也体现出了自己的多疑。她说:话虽这么说,但汤丽娟如果上了,我明年评职称可能就险了,因为她会力挺丁宁的,我们部门不太可能同时上两个。

    林娜说着说着,脸色就有些激动。仿佛她也处于人生的两难之中。

    与汤丽娟、李瑞“升职之争”同步进行的,是那个补缺的副主任悬念,它好像更加暧昧。

    就目前的情势看,虽然丁宁是“第一号种子”,但谁都知道张富贵、赵宝林等几人当仁不让。

    据说张富贵前两天找过分管人事的副总老沙,说希望领导多给他压一些担子。说到动情处,这个壮汉还当场哭了一场,他说: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明年就三十五岁了,过了竞聘的年龄线了……

    赵宝林他们几个资格较老的也在活动。而林娜则在四处说愁。她对隔壁部门的张姨说:我又不想当官,但职称我还是想要的。这年头不想当官不想发财的人我见过,但我还没见过一个人不要职称的。何况这本来就该是我的,这两年他们觉得我没干什么,但他(丁宁)又做了点什么出来了呢?我和他是彼此彼此的,现在问题是,如果他上了这个副主任,我明年评职称肯定没戏了,因为评职称多半会向当官的倾斜……

    这话传到我的耳朵里。于是,我猜她可能也会成为丁宁的对手。

    林娜仿佛听到了我心里的想法,我看见她撇嘴在对别人说:对手?我怎么争得过他呀,他是男的呀,即使我们条件一样,在这事上,男的总是优先的呀。以后我生孩子的时候,一定要生个儿子。

    我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打键盘,心里则被这些四面八方传来的话语袭击得晕头转向。

    对于这场角逐与我的关系,我没有太多想法,因为我上位可能性不大。当然,偶尔大着头皮想想,好像也有馅饼掉下来的概率。比如,张富贵、赵宝林没文凭,林娜是女的,而且她以前功课没做好,人就是这样,如果盯着一只馅饼想,越想就越觉得它能恰好砸在自己的头上,但,总的来说我压力不大。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丁宁真的上了,我真的会无所谓吗?我想我也会郁闷的。他平时又做了点什么啊?他真的比我出色吗?凭什么就要由他来管理我?凭什么他管理了我以后,年薪将是我的两倍以上?

    当各种猜测版本把人弄迷糊了的时候,我就悄悄地打量钟雷。但他平静暧昧的模样,令人看不出倾向。

    于是,只能去留意汤丽娟和李瑞的态度。我知道,关于增补的副主任人选,虽然李瑞、汤丽娟未必能说得上话,但他俩的意见会被参考,因为这个新人选日后毕竟得与他俩搭档。

    而在他俩中,打探李瑞是白费劲,在这间屋里,他所有的行事方式都在表述一种愿望——最好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也别让我知道。当然,你们也别来烦我。

    那么,汤丽娟又是什么倾向呢?那还用说吗,她的倾向自然是爱将丁宁。

    现在我们看见丁宁正坐在汤丽娟的桌边。

    他俩共对一台电脑,在合写一个项目评测文案,一个口述,一个往电脑里打字。打着,打着,口述着,口述着,他们会渐渐分神,交流起对人生的感慨。

    张富贵看在眼里,大声打趣:呵呵呵,看起来你们真像一对姐弟。

    林娜也有共鸣,因为她经过那张桌子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在说“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她就尖叫起来:天哪,你们这么深刻!

    汤丽娟就挥着手里的一张白纸,笑着叫起来:给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暧昧了。

    于是旁观他俩在桌前的造型,就成了这间办公室里许多人心照不宣的乐趣。与乐趣相缠绕的是悄悄弥漫的焦虑。因为许多人心里都明白:如果汤丽娟“进步”了,她必定力托丁宁,而其他人就没戏了。

    当我们把汤丽娟与丁宁看成了联盟时,没想到他俩却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掰”了。

    有一天大清早,汤丽娟打电话给我,她在电话中的声音显得很急,她说:昨晚接到一个新项目,很大的项目,是钟雷主任把这项重点项目争取到我们部门里来的。你牵头做吧,虽然我知道你手头还有活,但这个大项目交给丁宁我不放心,还是你来吧,他耐力不行,做事毛手毛脚。

    隔了一天,我把初步方案交给她时,她粗粗看了一下,点头说:很好,相当好,真的是相当好。

    她说:你和丁宁就是不一样,你比他还晚来了两年呢,为什么领导们乐意把任务交给你?因为你做事让人放心。而丁宁,我看着他这一路过来,耐力比较差,做什么事都是虎头蛇尾,开始投入但后面乱来。

    她开始对我分析起丁宁的性格来,她说:丁宁有点婆婆妈妈,不硬朗,我把事交给他,晚上常常会觉得心跳得很快,都快被他弄出心脏病了。我又不是他妈,什么屁大的事他自己都没有主心骨。

    听着她对他的抱怨,我相当诧异。我想,最近丁宁是不是惹她不快了?

    但听着听着我就听出了共鸣,心想,女人看人总是慢了一拍,这女人现在终于弄明白了丁宁是个只会玩虚的家伙。

    从这一天起,汤丽娟开始频频给我派活了。

    过了几天,我发现这阵子汤丽娟不仅只对我数落丁宁的不是,她还向张野他们倾诉自己对丁宁的不满。

    或许,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当两个人在议论对第三者的感受时,他们会发现彼此距离的贴近,所以,每当汤丽娟对我数落丁宁时,我越来越有她与我交心的感觉。我看着她那张温和的脸,相信丁宁最近肯定得罪她了,也可能她对丁宁其实早有判断。

    人心真是深不可测啊,别看两个人平时贴得很近,但谁知道对彼此的真实看法呢。

    汤丽娟对丁宁的突然冷淡,让丁宁措手不及。看着汤丽娟把从前只交给他的事都交给了我和张野,他好像摸不着北了,站在办公室中央打转。

    当一个人高密度数落另一个人时,她的神色就有些失态。

    于是,我赶紧劝解,汤姐,丁宁人倒是比较实在的,我们一直都觉得你比较喜欢他呢。

    汤丽娟就有些激动,她说:你们都说我对他好,你们都说我对他好,但其实只是比较熟而已。我是看着他来这间办公室的,看着他来实习,看着他四处相亲,看着他奔三,就像看着他长大一样的。他呀,就是这种性格,依赖性强,好像把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当保姆似的,我又没这个义务。昨夜,我都快睡着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心情很不好。我说怎么了,他说,这两天想着要不要去竞聘。我对他说,这算啥事,就我看,我们部门好几个年轻人都该拉出去遛遛,到场面上去练练胆子,上不上又算得了什么,去亮亮相罢了。

    接着,她大声问我:唉,说到这事,你怎么样了呀?这一回,你呀、林娜呀、富贵呀、宝林呀,都应该试试的。

    我好像在慌忙躲闪,但我发现,她好像看到了我心底里去。她说:鼎柱啊,千万别觉得那是一顶多大的乌纱帽,那只是一个工作的平台啊。

    汤丽娟对丁宁的抱怨,没想到却被林娜击得粉碎。

    有一天下班后,办公室里没别人,林娜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对我说:汤在演什么戏啊?她平时跟丁宁好成一团,现在要竞聘了,就生怕别人说她偏心,生怕别人以为她会托丁宁的盘,因为这一屋子人大都不喜欢丁宁,不希望他当上那个副主任,所以,这一屋子人就都有可能不投汤丽娟的票。现在她恍然大悟了这点,所以急出一身冷汗了,你看那猴急样……

    林娜把桌上的一团纸揉得粉碎,说:所以现在她急不可待地撇清自己,真是小心眼。

    林娜甩着个小包走了。她的说法让我大开眼界。

    接下来的一天,当汤丽娟再次对我唠叨“你们都说我对他好”的时候,我看着她有些急躁的脸,对她微笑起来,说:汤姐,问题的关键不是你对他好不好,而是他是不是为你争气。

    她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他弄得清楚这点,就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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