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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行(彩云国物语) 第十四卷 槛中黑蝶 第三章 渡蝶与笼中乐园

    “你说什么!?本家并没有做过那样的指示啊!?”

    听闻红姓官吏拒绝上朝的报告之后,百合震怒起来。

    “在现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还给我添乱!”

    听到百合的话,绛攸谨镇地答道。

    “……大家这么做或许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算是情有可原!—现在也不应该那么做!为了他们自己都被罢免了,要是再这么姑息下去那就太没骨气了。如果他是那样的一个男人我就跟他立刻离婚!”

    “啊——百合!!等等,别这么冲动啊!”

    “要是那样的话,绛攸你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吧!?如果你被那个傻瓜黎深夺去抚养权,那你今后的人生就全完蛋了!!”

    一提到自己的人生,绛攸便显得非常在意。

    “………………”

    “不是那样的!百合,现在不是这个问题”

    “说的也是,现在不是考虑那个傻瓜的时候,还是想办法让那些人赶紧上朝……”

    百合忽然停下来,目光之中露出思索的神情。

    “……真奇怪啊,这时机掌握得也太好了。刚好在黎深和邵可大人前往红州之后,马上就一起拒绝上朝。简直就像是有谁下达了指一样。”

    “可是谁能下达这样的指示呢……红家只能听从直系的命令不是吗?玖琅大人也不可能下达这样的指示啊,就算本家的其他人下达指示,这也有点太快了——”

    从黎深被罢免的消息传到本家,然后再把指示传回来,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可是现在别说是半个月了,从被罢免到现在就连十天时间都没有。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莫非在朝廷之中还有能够命令红姓官吏的人?可是这个人又会是谁呢?而且完全没有联络我这个在贵阳的红家就全部决定拒绝上朝。将我和你都无视掉了,这就说明此次的问题是他们红家白己的事,所以没有告诉‘外人’。”

    “‘外人’!如果说我算是个外人的话?可百合您是黎深的妻子,而铸直为了红家的事业尽心尽,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那么对于红姓一族来说就是‘外人’……这是红家的一个坏传统。虽然我作为黎深的妻子很受重视,但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没有办法踏人最后的领域。”

    百合实际上是红玉环同先先王的私生女。所以她不仅拥有红家的血脉,甚至在血统上比黎深更加纯正。只不过这件事情基本上没有人知道。

    百合身为当主的妻子,在红家一向是备受尊敬。平时任何事情也都会提前向她报告。不过这次的事件确实是一个例外。当主被以那样不名誉的形式罢免,红姓官吏们全被愤怒冲昏了头。红家男人和那三兄弟一样一旦在心里决定了什么事情就绝对不会向外人说。就连百合也一样。

    “……是我失算了。事先和黎深沟通一下就好了。本来我以为他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和我说的,结果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做主了。”

    “都是我的过错啊。”

    绛攸苦笑道。

    “因为找的过失导致黎深大人被哭免,所以他们才没有跟我们联络吧。”

    “绛攸……”

    本来朝廷中的红姓官吏就与绛攸不合。身为当主的养子,不但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政治立场还常常与众人意见相左。同时,由于这次事件,红姓官吏们已经将绛故完全从红一族中排除了。大概是因为对百合还坚持留绛攸在府邸之中的反感,所以才没有将这次的决定告诉他们。

    “大概是吧。不过,这并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找并没有后悔。”

    绛攸微微一笑。正因为自己遭遇如此的对待,才能够看清楚一些事。

    “现在的红姓官吏……和之前的我非常相似。只蜷缩在自己的小圈,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事。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是很危险的。”

    “……是啊。现在的朝廷己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公然显示名门主义的朝廷了。这和去年玖琅引起的贵阳机构半停止事件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可是他们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那并不是与朝廷的敌对行为,而只是表达出对拘禁黎深的主谋——当时的礼部尚书一的一种不满。而且玖琅对当时的朝野上下都很重视,不但没有借机提拔红姓官员,还规定红家绝对不允许炒卖生活必需品。事件结束之后玖琅又向贵阳的全部商店亲自发出千封慰问信,还将红家所使用的全部商品在三天内半价销售,因此贵阳的老百姓才从那次事件之中恢复了心情。同时也对红家的一族主义,因为当主被冤狱陷害的愤怒心情表示了理解和支持。

    这次并不是冤狱,而是黎深真的有不对的地方。

    所以这次如果再次故技重施,恐怕就不会得到别人的原谅了。

    “……没有人会理解的,红家会被孤立——”

    如果一族陷人那种境地。本家也是有责任的。身居高位的人,本身就应该起到一个坚毅刚强冷静沉着的表率作用。

    “……百合,我们还是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补救吧。就算他们不会听从我的劝阻。我也要去尝试说服他们。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现在我的时间倒是非常充裕。毕竞这件事情的起因是我和黎深大人。我会对这件事情负责的。我—虽然不是红家的人,但是也毕竟是黎深大人的儿子。”

    百合望着眼前显得冷朴异常的绛攸,不由得百感交集道。

    “绛攸!你真的是成熟了,像个男子汉了……不愧是我的孩子。能够替你那个白痴爸爸勇敢承担起责任。要是我能年轻十岁的话,就坚决要把黎深那个麻烦制造者装进橘子箱内顺河冲走,换你做当主!”

    绛枚不由得愣了一下。

    “哎!?真,真的吗!?”

    “真的。”

    百合冲他微微一笑,绛攸忽然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

    “……如果只是一些年轻气盛的官吏行动的话,还可以知道是几人。可是这次连一些上了年纪、平时以慎重著称的官吏都参加了而且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全部官吏不分老小的一网打尽,能够这样能力的人……”

    “是啊。虽然本家是团结一致的。但是红家的各个分家却是互不让。因为大家的脾气都很刚烈……莫非这次没有主谋,而是大家平等商议的结果吗……”

    不过这种说法还是无法解释,这又不是罢免当主的家族讨论会。

    (那么,除了直系以外能够全面掌握红家的人又有谁呢——)

    百合的脑海里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玉环教给她的关于红家的密。这是连绛攸都不知道的秘密中的秘密。这也是让百合几乎完全无法相信的事情。

    可是,如果那秘密是真的的话……那么确实,这件事就是有可能的。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啊。

    万一……或者说百万分之一,真的存在的话,现在也应该已经不朝廷之内了啊。

    “……绛攸,你替我去一趟王那里。他现在一定正受到来自下面的很多非难呢,我告诉你几条可以进宫的隐秘道路。”

    “好……可是,百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都是红玉环传授的王城攻略,不过百合却不能把这件事悄告诉绛攸。

    为了尽量安抚住绛攸怀疑的情绪,百合只好拿出杀手钢。

    “……因为我是黎深的妻子啊!”

    “原来如此。”

    不管是多么怪异的事,只要说出自己是“黎深的妻子”,那么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就像你刚才说的,尽力去做吧。现在我们也该做个了断了。红家到了应该进行变革的时候了。如果不在这里改变的话——红家就会灭亡!”

    不过此时的百合和绛攸都不知道。

    从红姓官吏的拒绝上朝这里,事情才刚刚开始。

    ☆☆☆☆☆☆☆☆☆☆☆☆☆☆

    “红姓官吏全部拒绝上朝!?”

    听到静兰的报告刘辉显得十分惊讶,不过悠舜却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样非常冷静。

    静兰焦急地继续说道。

    “……大概是因为黎深大人被罢免一事。百合大人和绛故大人似乎正在努力地劝阻此事,不过看样子并没有那么容易。而偏偏又在这个时候身为当主的黎深大人离开了贵阳。”

    本来在罢免黎深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红姓官吏们会发出一些牢骚,可是会闹到这种程度却是始料未及的。

    “悠舜,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悠舜闭口不言。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思考,不如说是感觉到困扰。

    “……主上认为,应该如何对待这些红姓官吏?”

    “当然是要镇压他们,不能再像蓝姓官吏一样重蹈段辙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刘辉道说什么才好,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为什么。

    同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旺季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如此信任彩七家呢——”

    为什么旺季和悠舜会说出同样的话呢?还是说这只是单纯的一种偶然呢?

    “万一再像蓝姓官吏那样提升不是会引起更大的不满吗!?其他官吏们会觉得不公平。那么悠舜,你是希望我不要手软吗?”

    “是的……的确如此。”

    悠舜叹了口气道。

    “那么,我来阐述一下我的想法。我认为在如今这种状况下,完全有必要过于在意他们。而是应该迅速地将他们全部罢免。这就是我的意见。”

    ☆☆☆☆☆☆☆☆☆☆☆☆☆☆☆☆☆☆☆☆☆☆☆☆

    ——几天后。

    “啊啊,真是好久没有休息了……”

    御史大狱事件之后,秀丽几乎没有出过御史室,一直在处理和燕青一起从蓝州带回来的工作。

    (从蓝将军那里得到的盐和人事资料……)

    虽然还没有全部做完,不过为了稍微休息一下转换转换心悄,今天就去编外官吏室一起吃顿饭吧。

    “哎呀?一个人都没有可真是少见啊!”

    秀丽见到空无一人的屋子不由得惊讶起来。往常这里都是好多闲职聚在一起,非常常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叔牙。怎么了,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凤叔牙。以前也是个编外官吏,因为和苏芳的关系很好,所以跟秀丽之间也很亲密。苏芳本人就已经很好打扮了,可是叔牙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耳朵和手指上都戴满了耳环指环,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能使之充满一种快乐的气氛。最后还为了“快乐的玩”(不是为了多赚点钱而是为了多点快乐)来到这里。秀丽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叔牙惊讶得张大了眼睛道。

    “……你怎么了……哇!你的脸真是太可怕了!头发也好久没梳理。眼睛都有黑眼圈了。你不觉得皮肤很干燥吗?虽然年轻可是也不能这样不懂得保养自己啊。一会儿跟我来,好不容易长成这样的美女,怎么可以如此糟蹋呢。”

    被别人笑话之后,秀丽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没有多少弹性而且显得有些干燥。

    “这这这,这也是没办法嘛!因为我一直关在屋子里面工作。”

    “你做了御史吧。而且还很有气势的哟,你的那场官司我看了。”

    “你去看了!?”

    “当然了。女官吏在那样的高官面前进行判决,除了你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人呢。我把当时空闲的编外官吏们都叫去给你加油了。”

    “……什么叫有空闲啊……“

    还有什么叫加油啊。

    “大家都是抽空去的啊。很努力地把自己的工作提前做完。很伟大吧!可惜,那些太专业的地方我也看不懂啦,不过你当时的表现实在是太帅了!大家感觉非常惊讶呢!”

    “……这个,该怎么说呢……”

    是在夸白己吗,应该说谢谢还是告诉她“其实很辛苦”呢。

    叔牙倒坐在椅子上面抱着椅子背微徽笑道。

    “你啊,变化还真是大呢。真的和苏芳说的一样,虽然清雅也是个奇怪的人。”

    “那家伙简直就是奇怪过头了!”

    叔牙好似坐在摇椅上面一样,把椅子来回地摇晃着,一直注视着秀丽的脸。大概是这里的椅子坐上去都摇摇晃晃的原因,所以大家全都像她一样习惯这样坐。

    “我问你呀,要是我做了什么坏事的话,你也一样会把我抓起来吧?”

    “毫不留情地抓起来。所以请你一定不要做坏事。因为我不想抓你啊!”

    叔牙呵呵地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对吧。所以大家都说‘不好啦,秀丽做了御史啦,大家千万不要做坏事啊,要不然的话真的会被她抓进去说教吧’。”

    “这是谁说的啊……”

    “怎样都好啦,要是你说的话,我们大家都会听的。”

    叔牙接着继续说道。

    “你这个人啊。言出必行。所以我们都很相信你说过的话。而且你还很认真地听别人的建议,从来也不会捉弄人。”

    就算是上法庭做判决,也绝对不会落井下石而会尽量保护别人。甚至还用那样坚定的态度勇敢挑战陆清雅。

    “大家都笑着说你只有敢于顶撞上司这点没有变。不管对方是吏部侍郎还是闲职都一样,你都能够保留这样的勇气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

    这是这个朝廷之中最难得的事,向叔牙这样的下级贵族对于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苏芳也说了,要是你有什么事的话大家都会帮助你的!”

    “狸狸也……!?”

    “是啊,所以说,既然你说了让我们不要做坏事,那我们就一定不会做啦。不让我们上朝我们就不上。”

    秀丽一下子愣了,前半句还好,可这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啥?我没说过什么不让你们上朝的话啊?”

    “可是你们红姓官吏不是现在都没有上朝吗?你看,因为当主被罢免所以一气之下全部拒绝上朝了啊。我那边也因为红姓官吏的缺席而变得十分混乱呢。所以就连平时的闲职现在都赶过去帮忙了。工作越来越多,真是受不了了。就连白天这屋子里都一个人也没有了。现在红姓官吏中还依旧上朝工作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等……等等,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吗?”

    望着眼前露出一副不可思议表情的秀丽,叔牙也愣了起来。

    “你不知道吗?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知道,你也很强大啊。难道你已经被红家赶出来了?现在只有红家的姓,可实际上却是分家的分家的分家的分家的分家了?我知道了,放心,我家在农村是大地主,你要是什么时候吃不上饭了就跟我讲,我会分你点粮食的,”

    要换在平时这句话一定会让秀丽欣喜若狂的,可是现在秀丽无心考虑那些。

    她的脑袋里面只是越发得混乱。

    ——红姓官吏一起休职?

    (等等……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抱歉,工作太多我得先走啦!!”

    一看到秀丽气势汹汹地向御史大夫室跑来,葵皇毅无言地命令身旁的卫兵退下。左右的护卫心里也知道现在想回避秀丽愤怒的突击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于脆放弃抵抗。

    葵皇毅也一样清楚这一点,所以表现的很平静。

    “葵长官!!我是红秀丽,我要进来了!”

    “……真是的,我刚想要安静一会儿。你怎么又来了?”

    自从御史大狱之后,秀丽一直在御史室里面工作,所以很久都没有见到葵皇毅。许久未见的皇毅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实际上却并没有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些饶有兴致的眼神望着秀丽,嘴角微微向上一扬。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晚呢,我以为三天前你就该破门而人了。”

    “——那么说,红家真的全都拒绝上朝了?”

    “是啊,现在依然在工作的奇特红姓官吏只有你一个人啦。”

    秀丽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而皇毅继续很有兴致地注视着秀丽的表情变化。

    “……那是因为我,罢免了身为红家当主的吏部尚书的缘故吗?”

    “大概是吧。”

    秀丽微微一愣,然后用微弱的声音简短的问道。

    “……清雅有什么举动?”

    “没什么举动。这次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新任吏部侍郎杨修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吏部有行动的话,那就是说还是要罢免吗?

    秀丽叹了口气,紧握着的双拳稍微松开了一些。

    “……这样啊……”

    “只有这些吗?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请帮帮我’之类的话呢。”

    “我不会说的。而且你也没有帮助我的理由。我以为要是清稚没有什么行动的话,那么我就去做点什么,毕竟自家的事还是由自家来解决比较好。不过既然吏部侍郎已经先一步行动了,那我就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

    秀丽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转过身去,一副非常气愤的样子。皇毅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秀丽的反应,忽然秀丽转过头来道。

    “啊,你又在笑话我了。现在你的心中一定在想‘为什么你们红家全都是这样的傻瓜呢’?不过只有这次我没办法反驳,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事实确实如此。我接受。”

    皇毅的眉毛向上扬了扬,虽然刚才自己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不过似乎确实笑了。

    实际上这次自己并没有嘲笑她。

    秀丽的表现实在是超出了皇毅的顶料之外。原本以为她会狼狈地认为这次的事件是由于自己的过失而慌张地说出“我一定会尽力挽回!”之类的话。结果实际上却完全没有那样。

    秀丽显然十分愤怒,而且毫不犹像地将那些人抛弃了。

    不过这正是可以令皇毅满意的表现。所以他才会不由得使自己的表情缓和卜来了吧。

    ……皇毅一直以为这个小姑娘太过天真。当然现在他对她的看法也没有任何改变。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判断力似乎已经达到与清雅相当的层次。这种对于突发事件的对策,简直和清雅不相上下。

    不管自己如何地挖苦打击,她都不会退缩,相反地有时候还给予皇毅坚决的反击。看着自己的下属能够有这样的成长——确实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好不容易长成这样的小鸟,就这样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忽然刑部尚书的话再次在皇毅的脑海里闪过,皇毅闭上眼睛,打断回忆道。

    “讽刺的是,现在红姓官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秀丽冷冷地一笑,毫不客气地说道。

    “万幸的是这次是由吏部侍郎负贵。要是由葵长官和清雅负责的话,一定把所有的红姓官吏连我一起都给罢免了。”

    “差不多吧,要不是你一直躲在御史室里,我早就把你和那些人全都一起罢免了。”

    “得了吧。葵长官你多少也该坦白一些嘛!能够有我这样热爱工作又可爱的下属,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吗?”

    “没大没小。我还是第一次有你这样一个总是盼望着上司旱死的混账下属。我看倒是你应该庆幸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心胸宽大而且温柔善良的上司。——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跟我到旁边的屋子来。”

    秀丽老老实实地跟着皇毅来到旁室,看到早已经有两个人等在屋子里面了。发现其中一人是清雅之后,秀丽条件反射般的浑身不自在起来。但当她看到另一个人的时候,一下子又精神起来了。

    “——景侍郎!”

    秀丽忽然想到他在户部的工作身份是机密,于是急忙收拾一下心情使表情尽量显得平静。虽然户部侍郎景柚梨在对着秀丽微笑,可是秀丽仍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许久未见的景侍郎那端庄的面容上透露出一股疲色。虽说户部的工作十分繁忙,可是景侍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户部。秀丽忽然恍然大悟。

    “莫非,还是因为盐的价格?”

    “不,这次不是。这是红州的监察御史和景侍郎、清雅的调查材料。你看看。”

    皇毅用手指敲着摊放在桌面上的几十张资料道。

    秀丽踌躇着走到书桌旁。景侍郎和清雅的调查材料,应该是机密文件。而且这些资料虽然散乱在桌子上但是所使用的纸张都是非常上等的,看来真的是他们调查出来的结果。这些资料中大部分是清雅的笔迹,密密麻麻地罗列出大量的数字。还有一些似乎是户部的资料。上面能够看到景侍郎件的笔迹。

    确实不是有关盐的事情。

    (……今年的大米收成……各种农作物……以及,铁……油……棉花……石炭……?)

    秀丽看着手中的资料、并与户部的资料进行对比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

    清雅所调查的资料是最近的农作物以及资源的原价和流通量,而户部的资料显示的是历年来这一时期的价格变动。两者相比之下显露出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

    “……农作物和铁的价格——都在大幅度上涨……!?”

    秀丽一下子发觉到,这么说来前段时间大米和调味料的价格也都上涨了。只不过是每个都涨了一点所以并没有太过留意——

    (酱油的原材料是大豆,甜料酒是米,砂搪是甜菜,油是油菜籽……)

    这些都和原材料的价格上涨有关。

    农作物的价格会随产量的多少而上下波动,可是像酱油和料酒这些调味品的价格也一并跟着上涨却非常奇怪。因为调味品的制作需要时间,一般来说今年市场上所销售的调味品大多是去年制作的,所以如果受今年农作物价格影响的话,至少也应该从明年开始。

    “……莫非……是为了控制原材料价格急剧升高所带来的影响而将相关调味品的价格稍微调高,以此来抑制价格的大幅波动吗……?”

    最侍郎不由得吃了一惊,正是如此。

    “是的……这也是一个暂时的措施。我们同贵阳的所有商家进行了协商,为了不至于使米和油的价格剧烈攀升,于是将价格分担到相关产品之上,让所有的商品价格都小幅度上涨。”

    为了避免那些每天都要食用的生活必需农产品价格迅速升高。只能把价格平均的分摊到那些平时购买频率不高的调味品上.借此来抑制原材料价格的急速增长。虽然这样做引起了市民的一定不满,不过毕竟影响还是小的。

    (虽然我早就知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不过只是看了这些基础调查的资料就能够总结出最近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的理由,这一点却是令我感到非常意外。不过,葵皇毅和陆清雅似乎一点都不感觉到惊讶。莫非对他们来说,已经对于秀丽的这种能力感觉到理所当然了吗。

    也许真的是这样,以葵皇毅的性格来说,不可能手把手地教你去如何进行工作。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白己去考虑,更何况还有陆清稚这样的竞争对乎,为了不至于被开除只能尽全力拿出最好的工作成果。每次濒临被开除的边缘她都会拼尽一切把工作做到最好吧。虽然这种做法也许太过苛刻了,不过一旦获得成功,她的能力便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大的提高。如果换在其他六部的亲切尚书手下工作,在这相同的时间内她肯定不会取得这样的进步。

    秀丽冷静地审视着手中的资料。御史大狱的第一次延期是因为吏部尚书的更迭,这一点她已经知道了。可是第二次延期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葵长官,御史大狱推迟的真正理由,是因为这个情报吧?”

    “嗯,是的。关于李绛攸的判决井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所以临时派遣清雅去调查这件相对来说更加重要的大事。”

    这么说来在延期的这几天时间里,清雅一直都在忙于调查市场,并且同户部一起与商业联合会讨论经济对策。所以在御史大狱的前一天价格才会一下子上涨。

    就在秀丽还什么都不知道、全力以赴准备李绛攸的案件时,清雅却在忙碌着其他的事情。真是不敢相信。对于清雅来说,御史大狱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工作。自己竞然和他有这样天壤之别的差距。实在是太让人不甘心了,不过虽然自己觉得非常生气,但这就是秀丽与清雅之间的现实差距。

    这一点必须承认。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完全没有考虑这些事情的工夫了。

    “……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显得有些蹊跷呢?”

    葵皇毅用乎托住脸颊,一边观察着秀丽的表情一边说道。

    “正是如此。虽然一开始都是和往年一样的流通量与价格,但是从某一时期开始流通量忽然减少了。或者说,这应该是被某一家限制住了。这正是在红家当主被罢免之后的事。”

    秀丽好似被雷电击中一样猛地抬起头来。难道说——

    如果说蓝州是水之都的话,红州也有一个别名被称为杜之都。蓝州的特产是盐,红州则是农作物。

    “你的故乡红州,是拥有国内最大面积肥沃土壤的大粮仓。一望无际的平原以及险峻的丘陵地带,还有流经肥沃土壤的几条大河。且不说粮食作物,铁矿和煤矿数量也是数一数二的。还有大片的森林可以作为优质木柴,燃油资源也非常丰富。所以即便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也可以充分的自给自足。现在价格上涨的这些农作物和铁、炭资源无一例外都是原产于红州。可以推断这是红姓商人一致团结控制供给的缘故。”

    秀丽忽然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从指尖开始渐渐地失去热量。

    和去年春天的时候一样。红家确实拥有能够在当天便将贵阳的全部机能处于半停止状态之下的实力。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却和春天不同。

    “……可是……马上就要……冬天了……”

    “是的,特别是北方的白州和黑州在动乱之时大量砍伐森林用以种植农作物。所以现在只能依靠红州的石炭来维持供暖。而且如果红州限制限制了铁的输出,那么全国的工具与农耕用具的价格也会一并上涨。”

    如果农耕用具的价格上涨,那么农作物的生产就会缩小。如此一来就会同十年前的王位争夺战时一样,有钱人购买了仅有的粮食与煤炭囤积起来,而贫穷的人因没有粮食吃也没有煤炭取暖而饿死冻死。虽然也许不至于做到那一步——但是红家确实拥有能够导致这样事态发生的能力。

    忽然,秀丽发觉到不只皇毅,就连景侍郎和清雅的目光也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脸上的表情完全都僵硬起来了,秀丽的耳边忽然传来皇毅那略带忧郁叹息的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要特别处理红蓝两家的理由吗?我来告诉你。红家也好蓝家也好,都拥有极大的财力和权利背景,对朝廷极不尊敬。而王也因为一些特别的理由对红蓝两家特别优待,这也使得他们更加放肆。红姓的官吏们更是除了自己一族和红州以外不把其他任何事物放在眼,一族主义思想严重。你对我所说的话有什么惫见吗?”

    秀丽注视着皇毅的目光道。

    “没有意见。不过,对于这件事绝对有一个地方显得非常奇怪。”

    “你说说看。”

    “如果说是因为红州限制了物资供应的话,那么能够下达这个指示的,只可能是直到之前为止一直都在贵阳的前吏部尚书。可是从时间上来看即便是传达书信指示这些,时间也是来不及的。更何况即便他不想被罢免也已经被哭罢免了,所以事己至此再做这样的指令也毫尤意义。”

    皇毅和清雅同时淡淡一笑。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特意把你叫来。如果说除了当主之外还能够下达这样指令的人,只有目前身在红州的红家名门?红玖琅了。听说你和他的关系很熟,所以想向你打听一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会是他的。玖琅大人虽然很重视红家一族,但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不顾他人利益并且有失公正的事,而且他是一个清廉务实,待人温柔随和的人。我认为玖琅叔父绝对不会滥用权利做出这样的事。”

    秀丽很坚决地如此断言道。虽然如此相信自己的亲人多少显得有些天真,不过以秀丽所知道的玖琅来看,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本以为自己的回答又会招来上司的训斥,可是皇毅却出人意料地皱起眉头。

    “……果真如此。抛开别的红家一族不谈,单说红玖琅确实是大贵族中难得的正直之人。好像书里面写的一样严谨正直。甚至比找还要更加自律。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缺点。而且对于那个一族主义严重的兄长并不唯唯诺诺,甚至还会经常对其进行劝诫,实在是一个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男人。”

    在现在这样整个红姓一族全部拒绝上朝的抵触状况之中,依旧能够维持公正良知的贵族恐怕只有红玖琅一个人了。

    秀丽没想到自己的叔父会得到皇毅如此的赞赏,高兴得忘乎所以地笑道。

    “对对对!就是那样啊葵长官!!”而且他还很会做饭,还有还有……”

    就在秀丽好似自己受到表扬一样兴奋地滔滔不绝的时候,皇毅忽然将手中的笔弹到秀丽的脑门上。

    “现在是你为自己亲戚的优点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吗?你这个白痴!”

    “呃呃,是。很抱徽,实在是对不起……”

    秀丽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反省道。刚刚才被葵长官训斥不久,就又被骂了。

    “幸亏你到现在还没犯在我手上,要不然早就把你抓进去了。”

    “等等啊,葵长官!!”

    “开玩笑的。”

    不过从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中所流露出的邪恶笑容来看,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也有可能是红玖琅。不过,现在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不论如何,这个人一定是与红一族有关系的人。毕竟红家的那些家伙除了本家以外的命令是不会服从的。”

    秀丽没有说话。红一族究竞是怎样的一族,实际上秀丽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所认识的红家人,除了父亲、玖琅和百合以外,就只有绛攸了。即便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可是却不能够代表红一族——所以,现在秀丽完全提不出任何的意见。

    皇毅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注视着调查资料。

    “对于这种公然的示威行为,这次绝对不能姑息下去了。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红家究竟会做到哪一步,不过现在临近冬季物价上涨是个大问题。即便把红姓官吏全部罢免,这个问题也需要同红家商议解决才行。下次上朝的时候把这个情况上奏给朝廷,尽量通过户部和朝廷同贵阳的全部商业联合会一起平抑物价。已经没有时间了。清雅尽快将这件事情彻底地调查清楚。前往红州,阻止红家的计划。”

    “遵命!”

    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伫立在身旁的秀丽,清雅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

    皇毅接着把目光落在秀丽的身上。

    “你怎么办?你的父亲也在之前辞官返回红州了吧?”

    秀丽咬了咬嘴唇,即便苏芳不在,皇毅似乎也己经掌握了一切情报。他一定是在全体红姓官吏拒绝上朝的同时就已经对他们进行过调查并且全部监视起来了。

    “能够不被罢免并得以留在朝廷之上的红姓官吏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而你身为红家直系,也是一枚可以利用的重要棋子,要不要和清雅一起?”

    就在景侍郎刚要出言阻止之前,秀丽就己经在心中做好了打算。

    从她那紧咬着的双唇之中吐出的回答异常简洁。

    “可以。我在身为红一族的一员之前,首先是一名官吏。”

    皇毅淡淡的双眸之中露出了笑意。看到这一点的景侍郎不由得稍微感到有些吃惊。那个从来都只会露出嘲笑的葵皇毅,竟然会有这样会心的笑容。这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

    “……好吧。那么你就跟着清雅一起,优先处理这件事情。一定要赶在冬季以前将红州贮藏在仓库之中的物资调配出来。冬天的时候商人和物资就很难移动了。所以一定要在北方的黑白二州被大雪完全隔绝以前做成这件事。否则的话,黑白二州肯定要举起对朝廷的反旗。那两州的军事实力可是相当强悍的。”

    秀丽不由得想起黑白两位大将军。从贵妃时代开始他们对自己就非常亲切,如果这次再见面的话他们又该怎样看待自己呢?他们的故乡……一想到这里,秀丽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凉。

    不只是红家。目前的波及面已经很广泛了,似乎感觉到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这些最后都会导致民众及大臣对刘辉的不信任。甚至连两大将军的忠诚也会受到影响。

    景侍郎先行离去,清雅也跟着走了。而就在表情凝重的秀丽也准备退下时。

    “红秀丽,你稍微等一下。”

    皇毅少有的没有呼唤清雅,而是叫秀丽留下。清雅虽然有些惊讶,好像要回头,但是脚下却没有停止,依旧向外走出。

    看到秀丽将门完全关闭之后,皇毅便一直望着秀丽的表情。一直低着头望着地面的秀丽终于不堪忍受这视线与沉默气氛,咳嗽了一声道。

    “……葵长官……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就太压抑了。说点什么吧。”

    “破罐子破摔了啊?”

    “呵呵。我也是完全没有办法啊。闭门工作的这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还全然不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而且清雅甚至连那些事情都已经调查完毕了。

    秀丽不知是悔恨还是不甘,眼睛忽然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自己家族的耻辱由你自己来洗清吧。红家是否会名声扫地,全看你的了。”

    秀丽惊讶地望向皇毅。不过皇毅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秀丽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对,一定是听错了。

    “话说回来,差不多你也该把我的笔还给我了吧?”

    “啊,哎呀!真的。实在是太抱歉了。”

    秀丽发觉刚才皇毅扔到白己倾头上的笔现在还握在自己的手里,忙向皇毅递了过去。皇毅用淡淡的双眸盯着秀丽,然后似乎要将秀丽一起拉过来一样慢慢地将笔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对了?你说你一直闭门工作甚至连红姓官吏全都拒绝上朝,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究竟是在调查什么呢?”

    听到这音调虽低却异常尖锐的质问。秀丽不禁惊讶得屏住呼吸。

    在的她对自己刚才的失言感到十分懊恼。这就好像自己坦白说自己调查不能报告给上司的事情一样。秀丽的头上不由得口出一阵冷汗,默地松开握住笔的手。然后微微一笑,刚想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皇毅拉住了。

    “想笑笑就蒙混过去的方法!十年前就过时了。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上司的问题。”

    皇毅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他也没有生气。好像秀丽不管做什么都不过他的双眸。就连秀丽越过皇毅直接上奏刘辉弹劾吏部部尚书的时也一样。

    每当秀丽追查皇毅给她安排的工作以外的事情,皇毅总会再扔给另外的工作让她没有时间去于别的。

    不过这件事情却是自己不想让皇毅知道。对于皇毅来说,秀丽的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是一清二楚。秀丽也知道自己的谎言根本骗了对方。所以,干脆坦白地对他说道。

    “因为我在调查一件事。不过现在还不是能说的时候,所以我不告诉你。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长官你不必太在意啦。”

    皇毅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松开了好似手铐一样抓住秀丽手腕的习轻声笑道。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我可比清雅可爱多了吧?”

    “说什么梦话呢。不过算啦。既然你说不是什么大事,那就暂时放一放吧。首先把精神都集中在解决红家这次事件上来。不要拖清雅的后腿啊!”

    “……知.知道了!”

    秀丽咬厂咬嘴唇。又来厂。好像开玩笑似的把工作一个接一个扔过来。而且还安排得恰到好处,让你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一点空余时间去干别的。

    (可恶!能够做出这样完美计划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在秀丽咬牙切齿想着的一瞬间,忽然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在之前自己也遇到过非常类似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对了!狸狸的双亲在盐的交易上被假货和假币蒙骗的时候!)

    将苏芳一家全部利用之后,又像晰蜗尾巴一样毫不犹像地抛弃了。

    简直就好像按照写好的剧本来表演一样的家伙。

    那个时候,清稚也这样说过。在那些人的背后一定有个头脑相当好的人物。

    完全没有破绽的计谋。不断分散你的注意力和行动,多个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缜密手法,将他的真正念图隐藏在最深处……秀丽忽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和那次的事件非常相似。

    头脑相当好的人物。在那件事情之后利用苏芳的弱点来借机监视秀丽的葵长官。

    (……可,可是……这次的事件应该不是葵长官在其中作使吧?)

    既然红家一族主义严重,那么就不可能听从葵皇毅的命令。他不可能使红家做出这样一致的行动。

    ……不过,引发红家愤怒的吏部尚书的更迭,却是清雅和秀丽——也就是御史台的行为。

    “……长,长官……”

    “怎么了,忽然变成好像摇尾乞怜的小拘一样的表情。就算你肚子饿了我这里也没吃的给你。”

    秀丽不由得愣了一下,望着皇毅,自己又被当成傻瓜捉弄了。

    “我去蓝州前你对我说过,是为了守护爱与和平才做官吏的,对吧?”

    “是啊。我每天都在悄悄地保护每个人的爱与和平。”

    非常迅速的回答。这种面尤表情的标准回答算是什么啊。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就算退一万步想,这句话听来也是个天大的谎言——)

    从没有听过这么好似沙漠一样冷淡又没有激情的爱与和平。

    皇毅露出一脸无论怎么看都充满了邪恶感觉的微笑说道。

    “你作为守护爱与和平的先遣队,这次也要好好地努力啊。”

    让秀丽去对付自己的父亲和叔父以及自己的故乡。而且还这么开心的样子。虽然说是以爱与和平的名义,但是无沦怎么看都好像是邪恶军团。

    如果说自己与清雅还算是站在同等高度上的对决的话,那么自己与皇毅则是完全不平等的。甚至对方都没有站到擂台上来。这就是目前秀丽与皇毅之间的距离。

    “罢免红姓官吏只是我们用以同红姓本家的经济封锁进行谈判的一个条件。红州州牧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不过还是由朝廷来援护一下比较好。另外,现在王对蓝家的做法也引起了红家的不满,所以想必不会服从的。”

    皇毅好像一个坏家长教唆孩子做坏事一样继续说着,不过实际上所讽刺的却是刘辉。

    若刘辉无法令红家服从自己命令的话,从他身为王的角度来说是非常不好处理的。

    “——所以,臣子要替主上将事情解决。这也正是官吏的工作,对吗?”

    皇毅难得的既没有心讽也没有否定,只是注视着秀丽。似乎并没生气的样子,不过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高兴。总之可以说是完全的沉默静谧,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秀丽回答。

    皇毅似乎要将秀丽的存在从眼前排除一样闭上眼睛道。

    “出去吧!”

    听到这简短的命令,秀丽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皇毅确实知道一些什么,而且似乎是和这件事情有关。不过,一切都被他隐藏得很好,让秀丽即便怀疑也无从下手。

    虽然自己整天被这个上司讽刺挖苦,委派很多工作还成天教唆着自己干这干那,但是对于秀丽来说现在的心情却是十分矛盾。这时她然想起绛攸。那样一个正直优秀的人在吏部尚书的事情上一直到最都不为所动。其中的心情,秀丽现在多少也能够理解一些了。

    秀丽走到门前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皇毅低声道:

    “……长官,我有一些私人的话想和你说。”

    “你要说什么?”

    “你刚才无论表情,眼神还有态度都像极了坏家长。不过要是真的不会做坏事,不再给我增添工作的话就太万幸了。总之,谢谢你啦!”

    没等葵皇毅发怒,秀丽好似兔子一样抢先一步打开门逃出去。

    跑出屋子以后秀丽迅速地关上身后的房门,就像要封印住里面的魔王一样。就在这个时候秀丽忽然发觉一件事情。

    (……哎?这么说来,今天……葵长官竟然没有对我说一句“开除你”?)

    特别是提到红家一族的事情时,皇毅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提及开除丽的事情。

    来歹是为什么他没有说开除自己,她非但不觉得安心反更加不安起来。

    ……也许是自己太多心了吧。不过秀丽隐约感觉到不管这次的事件纠结会如何收场,葵皇毅对自己的处置似乎是已经决定下来不会再变的了。

    望着秀丽离去后关上的房门,皇毅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敢对白己说出“不要做坏事”的下属,秀丽还是第一个。虽然是背对着自己而且说完就逃跑了。

    打开抽屉,里面堆积了很多未开封的书信。不过就算不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尽管之前也发来不少书信,但自从御史大狱之后这数量一下子就如爆炸般的增加起来。皇毅把这些书信集中起来放入身旁的火盆之中烧掉。虽然厌倦,不过这却是每天必做的事情。

    高官们发来要求罢免红秀丽的书信在皇毅的眼前燃烧起来。

    当初清雅崭露头角。罢免多名官吏的时候也是如此。那个时候皇毅同样是将那些书信看都没看便烧掉了,只不过这次的书信量更大。或许他们也知道,即便有些时候陆清雅能够放他们一马,可是到了秀丽这关也是绝对过不去的吧。

    皇毅打开半扇窗户,想把因燃烧产生的浓烟放到外面去。虽然实际上和住常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他却忽然有种屋子里面变得明亮起来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刚才为止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闹腾的那个小姑娘的存在吗?

    自从那个小姑娘来了之后,整个御史台都变得比以前热闹多了。就连以前一直做出一副死人脸的御史大夫室的门卫似乎也都活了过来。这都是秀丽在贴着“禁止入内”纸条的门前趴着匍匐前进的缘故:门卫们都在暗中捧腹大笑,似乎觉得“就连御史台中也有这种人”一直坚持着的威严,在秀丽来到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一下子荡然无存。

    不过,这一切也即将再次回归到以前那好似被掩埋了一样的寂静之中了吧。

    在皇毅面前燃烧着的书信逐渐都变成了灰烬。

    那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小姑娘,不过却依旧有一个办法能够使她乖乖就范。现在能够左右那姑娘命运的不是皇毅,而是那个男人。

    皇毅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火盆,知道那些没有一点儿开封价值的数显完全化为灰烬。

    ☆☆☆☆☆☆☆☆☆☆☆☆☆☆☆☆☆☆☆☆☆☆☆☆☆☆☆☆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空空如也的酒杯,很快就被一双如雪般白皙的纤细手腕端着洒壶声地填满美酒。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对吧!”

    “正是,你懂的也不少呢,不愧是姮娥楼的胡蝶!”

    胡蝶微微一笑,显出少女一般的百媚娇羞。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曾益其所不能’,可是实际上,却是上天要利用这个人为自己事。但是这个人却要不明所以地遭受这样的灾难,直是太可怜了!”

    忽然,胡蝶的眼前闪过一片蓝色。那是一只在漆黑的翅膀上带有红色与蓝色斑点的美丽蝴蝶,胡蝶不禁愣住了。以前自己也见过几次,每次这只蝴蝶出现又消失的时候,晏树就好像迫随着蝴蝶一样也消失了。甚至有时候一连几年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晏树望着轻盈地飞舞在室内一角的蝴蝶。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

    “胡蝶,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是什么蝴蝶吗?”

    胡蝶微微一愣反应稍微慢了一些。很多男人沉醉于自己的温柔之中很快使会被自己征服,只有他是个例外。就连蓝大人都被征服了,可是惟独他除了那温柔的笑容之外没有真心。不过现在他问的话应该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说的吧。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是这样。

    “你说,那是运送灵魂的蝴蝶……”

    “嗯,这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这个蝴蝶在幼虫的时候会吃相当于自己体重三千倍的叶子。不过那并不是普通的叶子,那其中含剧毒。它们每天都在不停地吃。”

    晏树没有看着胡蝶,月光一直追着黑色的蝴蝶。与其说是在与胡蝶说话,不如说他在回忆之前听到的故事。

    “因为吃了大量含有剧毒的叶子,所以体内也堆积起很多毒素。于是即便它被青蛙什么的吞下,也会因为毒性巨大而被很快吐出来,这是既没有能飞的翅膀也没有硬壳等其他任何保护措施的幼虫的生存智慧。吃下含有毒药的叶子,杀死对手,成为蝴蝶……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活下来的,并不全是美丽的故事。”

    ……这在胡蝶听来,简直就好像在讲述晏树白己的故事。

    为了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生命。在那幽雅而美丽的翅膀之下,还隐藏身为幼虫时期吞食毒叶最后成蝶的过去。

    但是在现在的蝴蝶身上看不到半点关于那恐怖过去的影子,它们只是轻盈地飞舞着。

    “渡蝶会由北向南迁徙。向蓝州进发。它们同太阳共舞,与太阳共舞,似乎很害怕寒冷。”

    寒冷的时候它们不会活动,不过太热的时候似乎也会生病死掉。晏树如此说道。

    “能够到达蓝州的,大概在十万只之中只有几十只。”

    “……只有这些?”

    “是的,只有这些。就是普通人的话,也不可能从万里之外的山脉走到蓝州吧。更何况是蝴蝶。你看它那薄薄的翅膀,完全不像候鸟那样强健。它们只能够借助风力,最小限度地减少自己飞行所消耗的能量。或者落在马车牛车上面跟着走一段。这种完全借助别人力量来达到自己目的的行为,不知为什么跟我非常有共鸣。”

    真的是和晏树本人非常相似的蝴蝶呢。莫非他的前世就是这个蝴蝶吗?

    “不过话虽这么说,等待时机的忍耐力也是非常必要的。如果要跨过一条大河的话,为了能够乘上一股顺风甚至有时候要等上十天之久。而且就算如此,最后能够成功抵达目的地的也只有几十只而已。”

    晏树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望着那小小的蝴蝶笑道。

    “这也许是蝴蝶同乐园的约定。人概对于蝴蝶来说,它们自己都不清楚究竟要去向哪里。只是为了寻找花蜜而踏上旅途。为了前往那遥远的地方,到那从没见过的世界。就好像从出生开始,便已经决定要去那里一样。”

    但是,能够成功抵达的,只有几十只。

    不停地吞食毒叶成为蝴蝶,借助周围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飞翔。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同伴一个一个的掉队。

    只有运气和能力都出众的蝴蝶,才能够到达这里。

    简直就和某人的人生一样。晏树不由得想道。

    要去那里,至于为什么要去那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只有必须到那里去的这一个信念。而且前往那里的方法,从自己出生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

    自己只是为了这个信念而生,一直到死。

    “……找并不讨厌这种蝴蛛。只是有时候觉得它们很可悲。”

    空荡荡的果盘,空空如也的酒杯。胡蝶伸出手去想要再次将酒杯斟酒却被晏树打断了,接着他好似猫一样优美地站起身。飘柔的秀发遮住他俊美的脸庞。

    “好了,找也该走了。再见,胡蝶。”

    晏树用手抓住飞舞在半空之中的黑蝶,然后放到旁边的灯笼之中点燃,随着嘶的一声冒起一阵微烟。胡蝶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我并不讨厌它,不过看到它却会觉得郁闷。”

    晏树的脸上一直带着妩媚的微笑,然后挥挥手离去了。

    ……他像爱花和蝴蝶一样,爱着这个女人。又好像“虽然并不讨厌”但是却毁灭了的蝴媒一样,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之中,已经将蝴蝶连同这个以蝶为名的女子全消除了。“虽然并不讨厌”。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胡蝶把目光收了回来,望着一口未动的食物和被吃的一干二净的果盘。完全无所谓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只吃自己喜欢的食物。他的性格从这一点上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

    他本身就好似云一样令人琢磨不透,而他的世界却又被残酷地分为二等份。

    不能尽情地玩乐便无法尽兴。要将无聊的人生变得有趣起来,这是他的口头禅。

    就好似渡蝶一样,总是在注视着别的什么东西。那大概既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更不是女人,就连胡蝶也不知道,现在他所执着地追求着的究竟是什么。

    胡蝶轻轻地将蝴蛛的尸骸捧在手掌上,站起身要将这可怜的蝴蝶掩埋。

    这只蝴蝶,好像自己一样。

    晏树一边登上车子,一边在口中重复着刚才的句子。虽然他自己并不太喜欢这段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确实公主殿下也许是由天选定,而且皇毅也好清雅也好晏树也好,或许也都按照天上的意思在工作着。但是对于晏树他们来说,每个人都过着无法安乐的生活。

    就好似渡蝶一样,乘着凛冽的寒风,不管有多少人掉队自己也要活着抵达这里。

    ……要去那里。至于为什么要去那里,自己不知道。虽然晏树对胡蝶是这样说的,但是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最深处,却清楚地知道那样做的理由。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

    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那里有自己想要看的风景,还有至今为止没有见过的世界。

    “呵呵,上天究竟降下了多大的责任在公主殿下身上呢?”

    到达那遥远的地方之后,渡蝶便会交尾,产卵之后很快便死掉了。

    ……也许秀丽的人生才更像蝴蝶。就在晏树他们等待顺风的时候,那个少女却不曾等待,而是勇敢地迎着暴风雨拼命扇动着翅膀,无休无止地飞翔着。

    等到她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一定连卵都产不了,只能够让她那已经残破的翅膀永远地休息了。

    即便是那好似恶鬼一样残忍严厉的皇毅,也应该觉得过分了。

    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就一定会是那样的结局。何况晏树和皇毅,都没有要害死那女孩的意思。

    “要是可以给她个选择就好了。”

    这究竟是上天的考验,还是眷恋,晏树也不知道。做出选择的,是秀丽。

    即便无法达到约定之地,也依旧可以在附近的花田之中度过幸福生活。

    即便对于晏树来说,也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那时可怜的蝴蝶们。

    笼中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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