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
第96章
张鹤是个严谨且答应了别人就不会出尔反尔的人,所以即使望舒阁很多行事作风让他感到十分迷惑,他仍旧在望舒阁停留下来。
这些日子他东奔西走,去了很多地方,接触了很多人,见过了许多普通人的苦难与生离死别,心中虽然仍旧担心徒弟,但也渐渐明白,为何银籍无法再回到九天宗。
他虽听命于步庭行事,但错了就是错了,普通百姓也有喜怒哀乐,修士并不比普通人高贵。
元月过去,杏月到来,天气也开始回暖。湖面上渐渐多了一些画舫扁舟,在望舒阁大门外翩翩而过,似乎并不忌惮望舒阁这个修真门派。
更有甚者,对着望舒湖里的大玳瑁龟,念上几句“龟寿”“龟虽寿”等诗词,竟是不见半点惧意。
玳瑁龟似乎很享受这些诗人的追捧,常常在湖中现身,拍出一朵朵浪花。这便罢了,当他看到玳瑁龟驮着望舒阁弟子在湖里钓鱼,还帮着望舒阁烤鱼时,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这只玳瑁龟,是哪位的坐骑?”
“坐骑?”玖茴吃着乌丞相做的烤鱼,摇头道:“乌丞相不是坐骑,是师祖带回来的……朋友?”
她扭头看趴在草地上的乌丞相:“乌丞相,你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当年若不是他苦苦哀求,我怎么会来此处?”乌丞相骄傲昂头,“望舒阁的这片水域,这几百年来一直都是我在守护。”
“嗯嗯。”望舒阁弟子们齐齐点头,十分配合乌丞相的自我吹嘘。
无他,乌丞相做的烤鱼好吃。
张鹤若有所思,原来这只玳瑁龟,是望舒阁的守护镇派妖兽。
真没想到,望舒阁连镇派妖兽都有,还挺讲究。
目送张鹤离去的背影,长河犹豫道:“太长老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总觉得他看乌丞相的眼神,过于高深了。
“肯定是被本丞相的风采惊呆了。”乌丞相十分骄傲。
玖茴点头:“对对对。”
祉猷跟着点头:“乌丞相说得都对。”
张鹤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院子的石桌上,多了一串红艳艳的野果,他擡头看向树梢的麻雀:“多谢。”
自从前几日他顺手把吃了酒酿果的醉酒麻雀从水里捞起来后,岛上的小妖们就常常给他送各种各样的果子。
这些果子有酸有甜,但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吃两颗,这只小雀妖是不会离开的。
摘了两颗果子放进嘴里,树梢上麻雀果然开心地啾啾叫了几声,满足地离去。
“啾啾!呱呱!”
“喵!汪!”
幸而张鹤并不知道这些小妖在说什么,不然这些水果肯定是咽不下去的。
“这位老爷子真可怜,他没有徒弟,也没有师父,平时都一个人玩。”
“真可怜,真可怜。”
“去找玖茴老大,让他带老爷子去城里玩。”
第二天上午,张鹤从院子出来,看到玖茴与祉猷在他门外晃来晃去,疑惑道:“你们有何事?”
“太长老你来我们望舒阁也有一段时日了,老待在岛上也不好。今日阳光正好,杏花绽放,我跟祉猷陪您去城里走一走,散散心。”
张鹤摇头:“罢了,老朽向来喜静,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玖茴拽住他的袖子:“这么好的春光不出门,岂不是辜负了?”
九天宗的弟子们对张鹤这个大长老,向来是又敬又畏,他哪里见过玖茴这种,一言不合就拽着他袖子撒娇的?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玖茴拉着跳上乌丞相的背,顺着河流朝桃林城而去。
龟背上还有那只他救下的小麻雀,直到他们进了城,小麻雀才朝玖茴“啾啾”叫了两声。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太长老的。”玖茴朝小麻雀摆了摆手:“你安心回去。”
“它……”张鹤愕然,这只麻雀是特意陪他进城的吗?
“这只小麻雀担心你一个人在宗门里无聊,所以特意拜托我陪你在四处走走。”玖茴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跟祉猷在桃林城还是有几分颜面的,包你吃得放心,玩得开心。”
宗门弟子带着太长老到城里吃喝玩乐,这是哪门子的宗门规矩?
理智让张鹤觉得这不太像话,但是看着这条街道上安宁祥和的百姓,他情不自禁地跟着玖茴的步伐走进人群。
短短一段路,就有无数百姓与玖茴、祉猷攀谈,张鹤这才相信,玖茴没有说谎,她在桃林城确实有几分颜面。
跟着玖茴尝了街上的小吃,买了许多小玩意儿,又去茶楼饮茶听书。在茶楼的欢声笑语中,张鹤也被这些百姓感染,露出了笑意。
从茶楼出来时,天边已经挂起了晚霞,原来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
“玖茴姑娘,这位老先生是谁?”
“他是我们先生特意请回来的名士,特别厉害,特别有见识。”
“哇!老先生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对对对,瞧着就是大人物。”
听着百姓们的惊呼声,还有他们满脸的崇拜,张鹤的老脸有些发红,他从未被人如此浅显直白地夸奖过。
“那可不是,我师父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才盼到老先生来我们这里。”
桃林城百姓一听这话,怕老先生日后要离开,赶紧把玖茴夸了又夸,又说他以后来城里买东西,一定给他算便宜点云云。
张鹤是在欢乐祥和中走出桃林城大门的,他正欲问玖茴为何对百姓隐瞒修士身份,就看到前方出现一群戴着脚镣的人。
“那是在桃林城犯了罪的劳改犯,白日劳动改造,夜里会在牢中休息。”玖茴看着张鹤,意味深长道:“陶城主执法公正,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这些犯人都是罪有应得,但只要好好劳动改造,就会有重得自由的一日。”
“这样很好……”张鹤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他死死盯着队伍末尾处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队伍末尾处的男人,身穿粗布麻衣短打,脚踩黑布鞋,头发用蓝色布条高高扎起,发梢支棱着,显得格外有力量。
“张三,你发什么呆?”
有卒卫见张三突然不动弹,赶紧出声提醒:“今晚有加餐,全是肉,你别掉队啊。”
卒卫们对张三态度还算不错,因为他一个人能干十个人的活,还从不抱怨,比村口的驴都好使。
“几位兄弟,这位是张三的亲人,特意来桃林城来探望他。”玖茴走到卒卫面前,“你通融通融,等会我亲自把他带回去。”
“既然是玖茴姑娘您认识的人,那肯定没问题。”卒卫知道玖茴与城主还有两位少主关系好,当下便答应下来:“不过要在今晚子时前赶回来,城主府的规矩您是了解的。”
“多谢,多谢。”玖茴拱手道谢:“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不让你们为难。”
“您言重了。”卒卫想了想,掏出钥匙解开张三的脚镣,对玖茴抱拳道:“告辞。”
“多谢。”玖茴抱拳:“告辞。”
她回头看了眼两两相望,却不敢出声也不敢靠近的师徒二人,拉着祉猷的手走到一边,让师徒二人好好叙旧。
“师父……”张三怔怔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起自己前段世间做下的那些错事,低着头无颜面对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顶多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师父,徒儿错了。”温热的手掌,让张三的理智被愧疚淹没,他重重跪在地上,眼眶通红:“徒儿错了!”
“你是有错,可是也怪师父没有教好你。”张鹤双手颤抖,“早知有今日,我就不该日日催着你上进,也不该让你过早承担宗门的责任。”
待在望舒阁这些时日,他看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每到夜深人静时,他都会想,若他一开始就是望舒阁长老,银籍在望舒阁长大,也许就不会走上这一条错路。
子时前,玖茴与祉猷陪着张鹤把张三送回城主府大牢。
玖茴把买来的几只荷叶鸡送给卒卫,转头看向走进牢门的张三。
“玖茴姑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的张三,已经变成沉稳平静,也更像一个活人:“我犯了罪,理当受罚,能与师父在桃林城重逢,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别瞎想,我没说要帮你走后门减轻刑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你跟太长老重逢的机会还有很多。”
“太长老?”张三满脸不解。
“哦,我忘了跟你说,我撬了九天宗的墙角,现在你师父已经是我们望舒阁的太长老啦!”玖茴笑眯眯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师父,你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儿,竟然……”
“咳。”张鹤轻咳一声:“倒也不是为了你。”
“瞧瞧你,年纪不算大,还挺爱自作多情。”玖茴揪住张鹤的衣角,笑容灿烂地晃了晃:“跟你没关系。”
张三看了看张鹤的衣角,看了看玖茴那只拽着衣角的手,再看看自己师父与玖茴爷孙好的模样,神情恍惚。
他只是劳改了几个月,不是几年,更不是几十年,外面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妖族的动作,竟如此之大吗?”十大宗门的宗主坐在一起,表情都很迷惑:“这个月他们的行踪在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就是为了把一些死去的恶妖骨灰扬了?”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万火宗主想了整整一晚上,也没有想明白:“难道妖族内部有什么争斗?”
“三炷香前,我收到一份望舒阁传来的玉简。”秋华把玉简递给旁边的长寿宫主:“二十几天前,桃林城出现一个死而复生的狐妖,幸而他们及时发现,才灭杀了这只狐妖。”
与望舒阁相邻的问星门主与万火宗主都露出一无所知的表情。
“将近一个月前发生的事,现在才上报?”
“事发突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只狐妖与妖族近来的动作有什么关系,在听说妖族的这番动静后,才赶紧上报。”秋华打断这位宗主对望舒阁的指责:“也许妖族近来的动作,是为了阻止恶妖复生,以免它们为祸人间?”
其他宗主心中有些怀疑,难道妖族能如此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