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月宫用过午膳,夫妻二人从明月宫出来,宸王问玖珠:“你可有午休的习惯?”
玖珠:“偶尔不午睡,也是可以的。”
“那今天也去睡。”宸王把玖珠送回麒麟宫:“等你睡醒后,我们再去璋六宫。”
“那样会不会太晚?”玖珠提起裙摆:“要不去了璋六宫后,再回来休息?”
“他们也有午睡的习惯。”宸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先去睡,我等会儿来叫你。”
玖珠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小姐。”春分跟着玖珠回到屋子,掩上门小声问:“你为什么不问王爷去何处?”
“为何要问?”玖珠取下发髻上的钗簪:“殿下说了,等会来叫我起床。”
春分微微愣神,她虽性格沉稳,但跟着小姐初来后宫,仍有不安。原本还担心小姐如她一般,会有不适应之处……
“对不起,小姐。”春分帮玖珠解下钗环:“奴婢不该多嘴。”
“春分姐姐。”玖珠握住她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陪我到宫里来。”
“小姐说的是什么话。”春分把首饰收好:“奴婢因生来是女子之身,被父母遗弃,成了他人眼里的孤儿。夫人因为思念小姐,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这些年来,夫人让我吃饱穿暖,我不用像其他贫家女子那般,匆匆忙忙嫁给一个不知好坏的男人,忙碌混乱的过完一生。”
“世家女子尚且不能事事如意,更何况我这样的出身。”春分拿起梳子,梳顺玖珠的头发:“幸而夫人与小姐,给了我新的出路。”
六品女官,世间多少普通女子,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
她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拖小姐后腿。
“奴婢心里还有一事……”春分有些难以启齿,她不知道该怎么问小姐与王爷之间的私事,但她又担心王爷对小姐不上心。
但她知道一件事,男子在新婚之夜,是不可能做什么君子的,除非他禽兽不如。
“什么事?”玖珠走到床沿边坐下,抬头看她:“尽管问。”
“没事。”春分笑着摇头,她没有小姐活得通透,问得太多,反而是添麻烦:“小姐你快去休息。”
“如果你想问我的时候,可以下次继续问。”玖珠往床上一趴,脑袋碰到枕头上,突然想起殿下昨天晚上宁可扔到床底下,也不让她看的小人书。
她爬下床,趴在地上找床底下的书。
“小姐,你找什么?”春分在玖珠身边趴下来:“小心别弄脏衣服,我来找。”
“找到了。”玖珠把散落床底的小人书摸出来,顺便感慨了一句:“麒麟宫的下人真细心,连床底下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是陛下与娘娘,特意为你跟王爷准备的婚房,自然不见半点尘土。”见小姐已经捡到想要的东西,春分站起身:“小姐,我去外间守着,您有事叫我。”
“嗯嗯。”玖珠钻进被窝,翻开了其中一本。
翻了几页后,她怔怔地放下书,双手捧着有些发红的脸颊。
也许,她翻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乾坤阴阳的大门。
璋六宫的外大院里,三位皇子用过午膳,就坐在那里看书的看书,下棋的下棋,时不时往大门口张望一眼。
近了,脚步近了。
他们看到宸王的脸出现时,脸上挂起了矜持的笑意,可是当他们发现,宸王并没有带王妃来以后,矜持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什么意思啊,新媳妇进门,要给兄嫂见礼,是云氏一族坚持了几百年的习惯,怎么到云渡卿这里就变了。
“三位皇兄都在呢?”云渡卿仿佛不知道哥哥们在想什么,大步走进院子:“不过才搬出去一天,我就开始怀念这里了。”
怀王被这话恶心得够呛,既然这么怀念,不如搬回来?
安王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好奇地问:“五弟,弟妹没与你一起过来。”
“我正是为这事过来的。”宸王走到怀王身边坐下:“诸位哥哥最近没什么事做吧?”
三位皇子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他们被关在璋六宫,连元宵夜出宫,都有护龙卫全程看管,还能做什么事?
“既然皇兄们没什么事做,那我也不急了。”宸王接过太监递来的茶喝了一口:“两个时辰后,我再带王妃来拜见诸位兄长。”
他们从上午等到下午,现在他又说两个时辰后?
两个时辰后,天都快要黑了。
“五弟。”怀王忍不住开口道:“女人不能惯,越惯越娇纵,会很麻烦。”
“她嫁给我,都成为王妃了,还不能娇纵些?”宸王惊讶地看着怀王:“那我们做王爷的,多没面子。”
“五弟说得对。”安王放下手里捏了很久,也没翻动几页的书:“咱们做王爷的,不就是要给……”
怀王瞪他一眼,他默默把话咽回去,但仍旧用微笑,表达自己对五弟这话的支持。
“夫妻间互相尊重,相公护娘子周全,娘子为相公小意温柔,方是长久之道。”静王出来打圆场:“大哥与五弟都说得有道理。”
话音刚落,就看到云延泽与孙采瑶相携而来,举止亲近,俨然一对皇家模范夫妇。
“四哥四嫂,你们来得正好,这样也能省我去院子里找你们。”宸王抬头看两人:“晚上我跟王妃晚点过来,请四哥四嫂多担待。”
“五弟与五弟妹新婚头一天,晚些过来也没关系。”孙采瑶看着一身张扬红衣的云渡卿,微微失神。
她嫁给了心仪的殿下,明玖珠与宸王在一起,也很好。
至少,比她梦里的结局好。
“哦。”怀王似乎终于想通了,挤眉弄眼地看宸王:“新婚燕尔,情意浓浓,多睡一会我理解。”
宸王面色沉下来:“大哥,脑子里如果装了些没用的东西,脑袋容易从脖子上掉下来。”
被弟弟当着这么多兄弟面前甩脸色,怀王面上有些挂不住。
“我年轻不懂事,但也不拿大哥与大嫂之间的事说笑。”宸王说翻脸就翻脸,能让对方长记性,就绝对不把自己憋着。
“大哥比我年长,有些话说出口时,应该更加谨慎才对。”宸王微微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棋盘边的怀王:“大哥,你觉得弟弟说得对吗?”
怀王愣住,他在云渡卿的眼神里,看到凌厉的压迫气息。
平时最爱的斗蛐蛐斗鸡的云渡卿,何时有了这样的气势?
“你说得对。”怀王掩饰好心底的震惊,面上挤出笑:“大哥刚才说话不够妥当,五弟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宸王轻笑一声,站直身体:“我相信,大哥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五弟,大哥?”安王扔下书,疑惑地看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跟大哥聊一聊人生道理。”宸王看他:“二哥也想一起聊?”
“不用了。”安王立刻拒绝。
你们的人生太严肃,我不想参与。
静王目光扫过笑容勉强的怀王,把头埋得更低。
“多谢兄长们体谅,弟弟先行告辞。”
几位皇子看着宸王离去的背影,谁也不想说话。
若不是惹不起,谁想体谅他?
“大哥,五弟向来是这样的性格,如今又有母后……”静王安慰道:“你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坏了我们兄弟间的情谊。”
怀王看他一眼,嗤笑出声。
皇家兄弟之间有情谊,是最好笑的笑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宸王从璋六宫回麒麟宫的路上,宫墙红如血玉,绿瓦脆如青叶,鸟鸣花初放,早春已至。
走进宫门口,他放缓脚步,轻声问守在门外的宫女:“王妃睡着没有?”
“方才春分姑娘已经陪王妃去寝间了。”宫女小声答:“奴婢怕打扰到娘娘,未敢进去伺候。”
宸王把门推开一道缝,侧身把自己挤了进去。
宫女惊愕地看着宸王如此鬼祟行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殿下为了不吵到王妃午睡,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春分正坐在外间绣手帕,看到轻手轻脚突然出现的宸王,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王爷。”
“王妃睡着没有?”宸王悄声问。
春分点了点头。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内间,掀开帐子,见明小猪盘腿坐在床上,面前还摆着几本摊开的书,面色看起来十分奇怪。
“殿下,你回来了?”玖珠抬起头看他,神情平静地合上这些书,然后……把它们扔回了床底。
“你怎么把这些书找出来了?”宸王用脚把书往床底里面踢了踢,面红耳燥地走到玖珠身边坐下,干咳一声:“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没什么好看的。”
“嗯。”玖珠点了点头,往被窝里一躺,背对着宸王道:“殿下,我睡午觉了。”
看着背对自己的后脑勺,宸王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以为玖珠介意这些不正经的小人书,赶紧解释:“这些书不是我买的。”
“哦。”
他看到的,仍旧只有玖珠的后脑勺。
“怎么了?”他伸出手戳了戳她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不高兴了?”
“殿下。”玖珠从被窝里坐起身,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认真开口道:“殿下日后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宸王大大的手掌,揉了揉她披散在肩头的柔发:“有人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我长这么大,除了你以外,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
“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玖珠抱着被子,一双眼睛格外水润,看起来像是要哭,只是眼神格外倔强:“反正殿下你怎样都好。”
看到她大眼睛水汪汪的样子,宸王叹口气,伸手把她拥进怀里:“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有,就你一个,你别多想。”
他以前听那几个皇室纨绔说女人刚成婚时,容易患得患失,他以为他们在胡说八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自家王妃莫名其妙闹别扭,除了哄她开心外,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
“殿下骗人。”玖珠推开他,他差点栽到床底下去,被她一把拉回来:“你不能这样。”
“骗谁也不骗你。”至于那些礼部离不了自己的那些话,只能算是男人的自我评价过高,不算骗人。
“真没有?”
“没有。”宸王往床里面坐了坐,免得等会真的被推下床。
“这样啊。”玖珠凝神盯着他看了几息,眼神渐渐变得温柔,温柔中似乎还带着些许怜爱:“殿下,没关系的,不管你怎么样,你都是我心里最好的殿下。”
宸王听着这话,再看玖珠瞅自己的眼神,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谨慎地没有开口。
见他不说话,玖珠伸手搂住他的腰:“殿下不要多想,我不在意那些事的。”
不在意是指……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床底那些小人书。
是男人,就不能不多想。
“明小猪,你先跟我说,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玖珠赶紧摇头:“殿下你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我就是后悔。”宸王咬牙切齿,后悔昨晚心疼她累了一天,让她早早睡觉。
“后悔什……”
温热的唇角触碰在一起,宸王在她耳边小声道:“明小猪,有些事,不是你说不介意,就可以不介意的。”
他,很介意!
杏花盛开,春雨如织,在花瓣上落下点点水珠。
微风起,扬起漫天花雨,化作天地间最美的春景。
“下雨了。”怀王抬起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天也要黑了。
“大哥,我们还等吗?”安王把书揣进怀里,免得书被雨淋湿。
“从上午推到中午,又从中午推到下午。”怀王嘀咕:“该不会真要等晚上过来?”
他们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璋六宫已经掌了灯,都没等到宸王夫妇出现。
麒麟宫里,宸王抱着睡得香甜的玖珠,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算了,能被他轻易忘记的,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他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楼,轻轻拍着她身上的被子,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