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官透,便是单单纯纯的喜欢,不曾想过这么多。雪芝哭笑不得:“称霸武林?从未想过。我真的要走了。”说罢,雪芝推开她,想要强行出去。
就在这时,脸上挨了重重的耳光。那耳光来得又快又狠。别说闪躲,雪芝甚至还没看到,便已被重重抽到地上。她捂着脸,面颊滚烫,焊了烙铁般疼痛。原双双神情凶恶狰狞,化作一只爪毛吻血的苍鹰:“贱丫头,你跟上官透早已不是清白关系了吧?还在这里装什么无辜,装什么清高?滚回去把你情郎管好!”
雪芝错愕地看着原双双:“你……为何如此在意此事?”
“因为他不能娶奉紫!”
“为何不能?”
原双双略微呆了一下,又提高音量,指着雪芝:“不为何!若他娶了奉紫,你和他——都得死!!”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他们的事我绝对不会管。”雪芝站起来,扬手便还了她一个耳光。
也是这一瞬间,原双双有一个微小的动作被她发现:一耳光下去时,原双双闪了一闪,但是又站直,硬生生挨了这一耳光。雪芝的武功早已不同于当年,身法之快,闪开又再硬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正感纳闷,却又被原双双的举动吓着。原双双扑通跪在地上,双目通红地哀求道:“雪芝,我的好雪芝,算我求你,回去跟上官公子和好。他真的真的不能娶奉紫,他们要成亲,我便完了,我便真的完了。”
她这反复无常的样子当真有些可怕,雪芝不安道:“你,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原双双一边擦眼泪,一边摇晃她的腿:“他们不能成亲,雪芝,快找上官公子和好,答应我好吗?好吗?”
“不行,我做不到……”雪芝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按住额头低声道,“你……不要逼我。”
这时,原双双垂着头,不动了。翻江倒海的反胃感涌上来,雪芝捂着嘴,压抑着想出去。原双双却轻声道:“那你……”
雪芝蹙眉道:“什么?”
“就去死吧!!”原双双尖声叫道。雪芝还没站稳,她便已经飞速站起来,一拳朝雪芝击去。雪芝下意识护住肚子,侧身,背脊被打中,略微错开了一些,却整个人朝墙壁弹去。几乎是瞬间的事。她失去了意识。
华山正厅,上官透端着丫鬟刚沏好的茶,用盖子拨了拨茶叶,若无其事地对重火宫护法说道:“铁观音,你们宫主不爱喝吧?”
烟荷抢先道:“当然不爱。宫主说铁观音样子太难看,味道又太重,喝起来像喝药。”
上官透淡淡笑道:“她喜欢蒸青绿茶对吧。”
“对。宫主说,绿茶有三绿:色泽翠绿,叶底鲜绿,汤色碧绿。她说茶品似人品,她很崇拜的一个人便是喜欢淡茶。还说,喜欢淡茶的人性格同样淡如茶,澈如水,晴云秋月,志行高洁。”
上官透继续拨弄着陶瓷盖子,却半晌没有喝下一口茶。
三年前,当她还是个小丫头,喜欢穿着大红棉袄叫他透哥哥时,对品茶真算一无所知。有一次,他坐在窗边喝茶,她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透哥哥真是大人。他问为何。她说,在她看来,只有经历过事的人才会静得下心来喝茶。他笑说这是她的感觉,有的孩子五六岁便爱喝茶。她说,可是茶太苦。他将茶冲得很淡,沏了一杯给她,说自己便不是很喜欢浓茶,只有若无若隐若现,才叫真正的茶香。
“可是宫主近些日子都不爱喝茶。”烟荷又补充道。
上官透这才回神,道:“为何?”
“宫主身体不适,每天卧床远多过走动的时间,饭都不大吃,更不要说喝茶。”
手中的茶座微微一颤,上官透抬头道:“她生病了?”
“是,已有一段时间。”
“是什么病?”
“这……烟荷不知。”
“她生什么病你们都不知道?”上官透面有愠色,“怎么当的护法?”
“我们问过她,很多人都问过,可是她就是不说,也不让问……我们都快急死了。”烟荷看一眼上官透,“上官谷主,不要怪烟荷多嘴——这时候您便忙着和别人成亲,完全不理她,您,您也没资格这么说!”
旁边的重火宫弟子用手肘撞了撞烟荷,低声道:“烟荷!”
“我并非不理她,如此做自有原因。”上官透放下茶盏。然而,过了许久,丰城重新入座。上官透看看身侧空着的位置,微微敛神道:“芝儿怎么还没回来?”
在场无人知道,废弃的厨房中,雪芝这才恢复了意识。她吃力地抬手,揉揉眼睛,方才头撞在了墙上,此时还微微嗡鸣。外面天色渐黑,她慢慢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晃走了几步,拉了拉房门。房门摇了一下,又弹回去。她背上一凉,再用力拉了拉,发现门已被锁。她不理解原双双这样做有何目的。原双双将她带出来,这会儿她不见人,重火宫自然会找原双双要人,就算是打算要挟人,这样做也未免太胆大如斗了些。正想到此处,门外传来了女子的声音:“贱丫头,你醒了?”
“原双双,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快放我出去!”
“答应我的事,会做到么?”
原本雪芝可以先骗骗她,但一想到她要求的事是向上官透低头,又想到自己腹中有他的孩子,他却要娶别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使劲砸门,怒道:“放我出去!!”
“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椁不掉泪。”
外面安静了一阵子。雪芝努力无用,只能靠在墙上等待。突然,两扇门之间开了个缝,缝隙间是原双双阴笑的脸。她的视线往下一转,雪芝随之看去。只见原双双放了个东西进来,雪芝即刻浑身僵冷——那是一条蛇。玄色头颈,全身都是黑黄相间的条纹。对毒物有点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什么:金环蛇,量少,带剧毒。名满天下的□□十步环魂散、毒镖金环扣、毒功《金环追风破》,都是自此蛇酿取毒汁。
雪芝护住腹部,缓慢站起来。而金环蛇正在摇摆头部,吐着信子,向她的方向游来。它走得很慢,似乎还没发现她。但是,这蛇只要用牙齿轻轻碰她,她会当场毙命。整个厨房的空间在刹那间变得过于窄小。她站在冰冷的炉灶旁,死死地盯着毒蛇,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液。分明已无路可退,她依然在往墙角挤,恨不得在墙上打一个洞钻进去。
“贱丫头,想通了么?”门外传来原双双悠悠的声音。
雪芝连出声都不敢,只是轻轻捂着肚子,求生意志在任何时候都不曾如此强烈过——此时的她,还背负着生育另一个生命的重任。她一边朝墙角靠,一边准备妥协。但这时,身后的墙忽然松动。确切说,是墙上的炉灶,在她不曾留意的情况下,朝着里面凹陷进去。也是同一时刻,金环蛇发现了她的存在,化作一条金色闪电,蹿向她。雪芝只好孤注一掷,用力往后撞。当金环蛇已经蹿到了她的脚下,她却发现炉灶竟是一个机关,带着她旋转了一圈。她被机关带入了一个秘道,在地上滚了一圈。抬头一看,炉灶的一面已经朝向这个秘道,而机关边缘刚好把金环蛇的头夹住。金环蛇还在朝着她吐信子,并且在一丝丝往前滑行。她飞扑过去,推挤机关。只见金环蛇的七寸刚好被夹断,头掉了下来。紧接着,鲜血流了一地。
雪芝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包住它的身子,将后半段拖进来,把炉灶又推回原来的位置。她坐在地上,靠在墙上,还隐隐听见原双双在外面喊叫。此地比平地要低一些,应是废弃厨房东边的地道。上方每隔一段都有一个小孔,还能勉强看得到路。秘道的空间非常狭窄,地面潮湿,她在里面走,都需要低头,才能往前挤。丰城个子和她差不多,身材也很瘦,这空间似乎刚好够他往前走。若是换做上官透,估计弯腰都会吃力。看样子,这秘道或许是丰城开凿的。她顺着秘道一直往前进,不过多时,便依稀看见一个明亮的敞间。前方有灯火,但似乎无人。蹑足屏息往前走,敞间比她预料的大。四面墙壁均无窗,但每个墙壁中央都有一条秘道,包括雪芝走出来的那一条。面前的墙壁上刻约莫千百个小人舞剑的浮雕。西北角落处,有一个兵器架,上面挂满长短不一的宝剑。南面墙壁左侧还有个小门,似乎是另一个出口。
原来,这里是一个练剑场。雪芝看了看那小门,再看看另外三条秘道。究竟是要去一探究竟,还是早些离开这个不存之地?她朝小门走了两步,但又站住,扣上风帽,快速轻巧地蹿入北秘道。显然,这秘道比最初的短,走了几步,她便进入另一个房间。又是一个练剑场。不过,与方才宽阔空旷的石室相比,此处是一片狼藉:墙上满是长短深浅不一的剑痕,满地断裂生锈的铁剑、石像碎片、大大小小的纸团。雪芝随地捡起一团摊开看,上面画了舞剑的小人,线条简单,上面有一个大叉。又捡起几个纸团看,都是同样的小人,姿势有细微区别。雪芝拾起几个,放入怀中,又四处观察,发现并无异常,便走回秘道。
这一回,她进入了东面的秘道。这秘道相较前一个长一些,底部房间比前一个还要小,同样十分凌乱,似乎是一个秘籍书库,只是正前方两个并排书柜上没剩几本书。书倒是散落了满地:摊开的、撕成碎片的、或是翻得破旧不堪的……她蹲下,翻了其中一本,封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飞花心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到处翻了几本,分别是《焱莲拳》、《明光大法》、《九耀炎影》、《清寒化月》、《赫日炎威》。这实在令人惶然,此地怎会有重火宫的秘籍,又怎会被人弃如敝履?她抬起头,看见书架旁边的小石座上,放了一本最破旧的书,上面写着五个字:沧海雪莲剑。
沧海雪莲剑!雪芝惊喜交加。林宇凰遗失的、她寻了多年的秘籍,竟会在这样偶然的机遇下找到!
只是,为何《沧海雪莲剑》会出现在此处?她翻了翻秘籍,随便扫了几行字,字迹浑然飘逸,一看便知是出自重莲之手。再看看内容,又觉得招式分外眼熟,她带着满腹疑虑,从怀中抽出那几个纸团。打开,发现小人舞剑的姿势,与书上前几行描写的一样。只是,每一张纸上都划了叉。莫非雪莲剑和炎凰刀一样,都只有三重,也都是平淡无奇的招式?修炼之人大概也是被这秘籍逼疯,以致于反复画图研究剑法,却什么都没琢磨出来。
雪芝将雪莲剑的秘籍放入怀中,迅速撤离了房间。回到练剑场,她原想搜索最后一条秘道,但身上带着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实在再不敢冒险。最后她决定,从来时的秘道回去。但她刚踏入秘道,前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雪宫主,对这里可还满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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