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数匹毛发顺长光华、肌肉线条流畅的汗血宝马踩上石阶,险险在燕王府门前停下。缰绳急拉,马仰天长嘶,为首一马铁蹄踏下,几将府门口的青石砖踏碎。门口相迎的仆从面色苍白,看巍峨雄壮的青年男人下马,身后数将跟随。
他们一路进府,铁血之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男人不茍言笑,皮肤略黑,面容肃杀,眉宇间轮廓清晰。他跨步而行,步伐迈得大,每向前一丈,便将缰绳、马索、披风等物解开,丢给身后紧跟的仆从。他一贯军人杀伐之气,身后跟着的将士在外堂便停下,被府上仆从待往书房。管家从内院急匆匆出来,与刚刚回府的燕王殿下碰了满面。
燕王看也不看管家,命令就说出来了:“王顺(管家),备餐喂马,先喂饱吾帐下兵!歇两个时辰,吾领圣令,带三千将士前往狩地……”
管家当即迎上来,凑到步伐又大又快的燕王殿下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燕王殿下的步伐慢了,面容甚至微软:“哦,小世子回来了?”
管家再说了几个字:“……夜神他……”
声音越来越低,连身旁近侍都不能听到。燕王殿下听了管家的话,冰湖一样无波的眼底神色动摇,轻微缩眸,晃了一下。燕王淡淡道:“看来夜神另有奇遇,也未可知。先探探情况再说。”
管家连忙点了头,最后才道:“斩教教主女瑶也来了!前日晚便到了王府,教主已在府上住了一日,专程等殿下回来。”
到这时,燕王脚下不停的步子,腾地一下停住。他神色几变后,哈哈大笑一声,改了道:“好!贵客驾到,我当前去见一见才好。”
说着,管家领路,将燕王殿下本欲去书房的步伐,领去了后院。王府后院残雪不消,一片冰白,一片枯黄。府上虽楼阁池榭不少,铁马悬铃撞击悦耳,然景致实在荒凉。盖因燕王常日政务繁忙,不在府上,府上的王妃又因难产而亡;燕王府缺个女主人来打理。
不到一刻,燕王已经到了女瑶等斩教人士居住的院落。管家要派人通告,被燕王擡手制止。过半月门,绕过枯藤老树,影子隐隐绰绰,声音时断时续,燕王慢慢走去。他不许仆从通告,他亲眼所见,一步步走近,已看到院中水池扶拦后,少年男女掩在枯树重影下的闹腾。
少女身量的姑娘整个人伏在少侠背上,箍住少侠的脖颈。少侠的脸被憋得通红,手向后想将她拽下。但他用力不当,女孩娇小无比地趴在他背上,他竟是甩不下去。
他声音又气又急:“你你你下来!下来我们算账!”
女瑶:“不,就这么算账。你听到敌人声音,然敌人都到你跟前了你还在发呆,敌人都趴你背上了,都扇你一掌了你还回不过神,程勿,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程勿委屈至极:“你又不是敌人!”
女瑶在他后颈再一敲,程勿脖颈吃痛,再一缩,他依然没有动手。女瑶恨铁不成钢:“你看,你根本没有习武人的本能反应。我告诉过你很多遍,让你不要在我睡着时靠近我。原因是什么?自然是因为一旦有人靠近,我都会本能出手应敌。可你呢?人都杀到你面前了,你还在犹豫该不该出手。”
程勿很固执:“可你不是别人……”
女瑶:“我今天非要训练出你的本能反应来……”
“若有人从后靠近你,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立马扣住他,将他过肩,摔到身前。”
程勿:“我怎么能对你下手?”
女瑶:“无妨。你不对我下手,我就对你下手。”
她何等不留情面,指尖真气一聚,擒住他脖颈,直取他命脉。程勿躲闪几次而不得,见女瑶这般对他,也只能犹犹豫豫地出手。可他手每次碰她,都不敢用力。他抓着她的手腕,使用巧劲将她拉下时,他手还紧拽着她,似唯恐她受伤。
然后他一声惨叫,因女瑶的手拍到了他手臂上。
“咔擦”一声脆响,程勿吃痛按住自己被折的手臂、跌倒在地,远处围观的燕王殿下,眼角都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而女瑶居然冷酷无情地踢一脚痛得打滚的程勿:“起来,再来!”
“我不信练不出你的本能来!”
“一遍不行我们就五遍,十遍……百遍,千遍。本能,就是练出来的。”
程勿跪在地上,手按住自己受伤的手臂。他忍痛将手臂掰回去,然一只手臂无力垂下,他仰头,看到女瑶面无表情。女瑶再踢了他一脚,正对他受伤的手臂。程勿身子一颤,急向后滚一圈躲开。看到女瑶满意笑:“看,痛了就会躲,人的本能。”
程勿:“……”
这个混账啊!
竟这么对他!
他何等气怒,何等委屈,泪水在眼中打转,不仅是心觉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还因为痛的。程勿咬紧牙关站起来,瞪视她。看女瑶身形一转,在他面前消失。风平水静,下一瞬,身后气流蓦地变化,程勿猛地侧身,看到身后扑向他的少女!
程勿迎上!
少侠身形如翩,动作干练,一身轻袍,在院中和那小姑娘周旋。对打,迎敌,拆招,反击。在地上滚动几圈,跃上树枝,从扶拦上踩水而跨……黑发散落于颊上,他处于弱势,气息却眼见得越来越平缓。目光擡起,寒锐凌厉!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二人在水池边打得不可开交。
燕王殿下负手在走廊尽头看得一清二楚,他探寻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管家。管家赶紧跟燕王解惑:“不错,这位看起来年少的姑娘,正是女瑶教主。她训练的这位少侠,名唤程勿,我们资料中并无此人。程少侠年少相貌好,斩教无他名分,想来约莫是女瑶教主的玩物,不甚重要。”
燕王殿下声音平淡:“不甚重要的玩物,得女瑶亲自教他武功,教他对敌经验。是我疯了,还是女瑶疯了?!”
他寒冷的眼神看去,管家吓得失色,噗通跪下磕头:“我我我这就去让人重新查……”
燕王殿下不置可否,目光不变,仍看着池边的那对少年男女——
整整一个时辰,那两人并未停下。女瑶一次次地折腾程勿,程勿努力地反抗。到最后一次,女瑶再次从后跃上少侠背脊时,程勿背脊一僵,手快速向后攀上,一寸寸抓住她手腕,提起她。他扣她脉搏,身子向前纵,同时将她从后背上甩出。
一道半圆弧线,女孩被向地上重摔而去。
程勿手与她紧握,反应一过,他眼眸缩起。看姑娘被摔下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抱她。他身子前奔,将即将甩出落地的姑娘重新拥入怀,贴上他单薄的骨架。两人重重撞上,女瑶闷哼一声。下一刻,两人竟一起倒了地。但程勿紧抱她一滚,自己被压在了下方。力道转移,他承受了自己打出的力,后背磕在硬砖上,程勿一口血吐出。
女瑶:“……”
她伏在程勿身上,看他脸色苍白,唇角含血。
她一怔后,登时怒极:“又输又输又输!你怎么回事?!一到关键时候你就出错,一个时辰了,这就是结果么?”
程勿喘着气:“我、我、我……”
女瑶气极,一把甩开他。她不是耐心的人,肯教程勿武功,皆是看在程勿天赋出众的份上。程少侠天赋出众,可以举一反三,在习武过程中,女瑶需要讲解的非常少。大多数时候,程勿都可以一个人闷着,自己想清楚。程勿太聪明了,女瑶习惯了他在武学上的天赋,一旦他表现出蠢笨模样,她就接受不了,就气得恨不得揍死他——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徒弟?
这么笨的人还习武干什么?
回家滚蛋吧!
女瑶起身要走,手却被躺在地上的程勿紧抓。她一起身,再次被拉下,被抱入程勿的怀中。女瑶怒说“放手”,程勿却不肯放,紧紧抱住她。程勿抱紧她,不许她走。他仰面看着她,看她挣扎,他何等心慌。他胸海气血紊乱,却坚定地吃力道:“我、我、我……”
女瑶:“你什么?!”
“练个本能反应都练不出来,要你何用?”
程勿大急,吐着血,他结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可是我的本能反应就是不让你受伤啊!”
被按在她怀里的女瑶顿怔。她不再挣扎了,擡起头,看向脸色雪一般苍白渗汗的少侠。程勿红着眼,声音发抖:“我的本能……和你想要的根本不一样。你杀了我,我都练不出来。”
“小腰,我、我……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那比死了还难受。”
女瑶怔愣看他。
她趴在他身上,俯着眼看他。她的乱发落在他脸上,沾上他唇角的血。她忽然间全身燥热,又忽然间手麻腿软,周身失力。情意如潮如海,蓬勃滂湃,充满生机的,在她与他之间冲刷。他仰着脸看她,眸心炽烈;而她慢慢地俯下去,与他额头相挨。
这情啊……诚挚,灼烫,却又让人心酸。天下所有的情,约莫都有些心酸吧。
女瑶轻声:“小勿……”
她柔声:“本能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学会你最应该做的事,保护我不是第一,你一定要明白这个。”
程勿倔强的:“不。”
“程勿!”
“不!”
“程勿,听我说……”
“你说其他的我都听你的,但是我的本能,我无法改变,”程勿定定看她,“你后天刺激出来的,我不接受。”
女瑶心口重颤,她张口,却结舌。她只知道看着他发呆,她第一次见识到有人的感情是这个样子的……程勿说,不可改变。他说她无法勉强他,无法改变他……磅礴情意让女瑶周身发抖,她与程勿扣着的手指蜷缩。她忽地倾身,欲抱他吻他。
“哈,哈哈!好一出精彩的对决!”唇即将相挨一刻,身后传来几声极轻的拍掌声。
女瑶一顿,起身将一身尘土的程勿拉了起来。她二人耳聪目明,早知有人旁观。王府之中敢光明正大站在阴影里旁观他们的,只会有一人。程勿白着脸,一身灰扑扑地被女瑶拉起来,趔趄了两步。他咳嗽两声,手紧压住自己被女瑶打伤的手臂。
女瑶的眼睛轻飘飘掠过程勿无力耷拉着的手臂,心疼了一下,才擡眼对走上走廊的青年男人拱手笑道:“燕王殿下。”
“女瑶教主,名不虚传啊!”燕王走了过来,看着他们两个,目光落到程勿身上,顿了一两下,“英雄出少年。程少侠也了不得。”
“本王翘首以盼,总算将教主等来了。”
女瑶笑着回了燕王几句话。两人心照不宣,幽暗的眼神都在打量对方,刺探对方。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在这之前,私下里,女瑶和燕王已经打交道了不少次。只是以前燕王念着魔教的名声,不敢与女瑶正大光明地往来;眼下,燕王倒是终于把他们的关系摆到明面上了。
女瑶和燕王互相试探,燕王探寻的目光经常落在程勿身上。燕王笑眯眯:“这位程少侠,教主不介绍一下么?听说是教主的爱宠?”
女瑶皱了眉。
她知道燕王对程勿的好身手产生了兴趣,但她并不想让燕王太感兴趣。女瑶向前一步,哈哈一声挡了燕王的目光:“就算是爱宠,那也是第一个啊。第一个,都有些情怀在。希望殿下理解。”
燕王眸子一闪:“唔。”
是告诫他不能动程勿?女瑶这么在乎这个少侠?是在乎少侠这个人,还是这位程少侠的身份另有说法?
身处权力漩涡的人总是想的很多,燕王他若有所思,为防在此时惹恼女瑶,他将落在程勿身上的目光移了回来。
女瑶低头对身后受伤的程勿说:“还跟着我干什么?回去处理下伤口,好好歇息。我和燕王殿下有些事要谈。”
程勿眉头紧拧,欲言又止。这位燕王殿下眼神过黑过亮,看他和女瑶的眼神都透着浓浓兴趣,让他心中不喜。程勿本想跟着女瑶,可他一则手臂上的伤拖不得,二则要给女瑶面子……程勿与女瑶对视了一下,用眼神说:那你小心。
女瑶不在意地笑了笑。
程勿与他们告别后,燕王手一请,女瑶随他而去。
中午时,女瑶未曾回来用膳。燕王府上的将士离去后,女瑶和燕王殿下在书房又坐了两个时辰,午膳都是在一起吃的。程勿坐立不安,想要闯入书房刺探,又不断暗示自己这是王爷府邸,不能胡来。
程勿转圈:“怎么办怎么办,他为什么要和小腰说那么久……”
白落樱托着腮帮,坐在椅子上打盹,被程少侠念叨得眼皮一跳一跳。张茂人不在,自来了洛阳后,他在人前出现了一会儿,就踪迹难寻了。白落樱好不容易寻到他,夜神给出的理由是他一直在,他只是不习惯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
人多,夜神很不自在。
抗拒人群,这是杀手的本能。
白姑娘只好无奈接受。可她的情郎神神秘秘也罢,为何程少侠也这么神神叨叨?看程勿耷拉着一只手臂还在乱转,白落樱鼓腮帮:“不会有事啦,燕王请我们教主来自然是有重要事务商谈。时间久,说明他们谈的好啊。该高兴才是。”
程勿反驳:“可是小腰那么漂亮,万一燕王起了龌龊之心,这可是在燕王府上啊!”
白落樱跳下椅子,绕他走一圈,瞪大眼地上下不停看他:“……”
程勿:“……?”
白落樱:“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看到女瑶,想的不是她很可怕、大家快逃,而是她好漂亮……女瑶是第一次被人夸漂亮吧?”
程勿涨红了脸:“……”
他大声:“当然不是了!她……”
“砰——!”门被推开,女瑶出现在了门口。
女瑶说:“燕王殿下要去狩地冬猎,所有人都去,我们也去。立刻启程,明早即到狩地!”
白落樱立刻:“是!”
女瑶迟疑一下看向程勿的手臂:“小勿你……”
程勿立即:“我没事!我也去,小腰你力道不大,白姑娘已经帮我做了最好的处理,过两日我就没事了。我也能去狩猎的,你别留我一个人啊。”
女瑶与程勿对视,他目光坚决地看着他。半晌,女瑶打个响指:“行,那你也来吧。只是注意保护自己,别再伤了。”
女瑶心中颇有些愧疚,恼自己太过心狠,竟在这个时候弄伤了程勿。她选错了时机,洛阳非她主场,她弄伤程勿,若是出了事……怪她太过心焦,太想让程勿的武功快速长进,太想让他早日成为天下第一。
女瑶心里自嘲笑:我也有今日。
我也有这种与时间赛跑的今日。
心中愧疚,女瑶口上却从来不说,她只是默默地对程勿好,照顾程勿。她用自己的轻言细语、悉心包扎来诉说自己的歉意,恰恰程少侠最喜欢她照顾他。尤其是跟随燕王人马出行,女瑶竟与他同骑。不说惊呆了的燕王府侍从,就连骑上马跟上他们的斩教教众,都回望了好几眼。
燕王殿下更是一有时间,就拧着眉,用复杂的、不赞同的眼神看女瑶和程勿。
程勿看燕王那种眼神,心中却哼一声,吃了蜜一般甜——反正女瑶姊姊对他最好!老男人,离他的女瑶姊姊远一些!
皇城冬日有狩猎活动,他们下午出行,披星载月,次日便赶到了狩猎地,乃是一处被包起来的山。山中大雪皑皑,众人下了马,便见已经来了不少人。燕王与其他皇子去见皇帝陛下,女瑶等人则在森林中的雪地上闲逛。程勿新奇地看一座座帐篷搭起,宫中侍卫、京中侍卫一重重,黑云压顶般,这边人越来越多。之后,因闲然无事,程勿被女瑶押回帐篷中休息养伤,白落樱则积极地陪女瑶出去巡察情况。
夜神重新出现了。他一身漆黑,默不作声地走在斩教教众中。脚踩蓬雪,青年低着头,似心事重重,时而警惕擡眼,向四方的可疑人士望一两眼,再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他的目光微乱,看了许多侍卫之类的,最后才落到斩教教徒最前方的姑娘身上——
白落樱比女瑶落后一步,几与女瑶贴耳,小声跟女瑶介绍周围的人:“那边几个白衣服的,是真阳派留在洛阳的人。他们经常进宫,经常去几个王爷府邸,但好像和哪个王爷走得都不近。”
“那几个窃窃私语、偷偷看咱们的,是朝剑门弟子。洛阳中的朝剑门留守弟子最多,在几个王爷中周旋最多的,就是他们。”
“唔,那几个用恐惧仇恨眼神盯着咱们的,是药宗弟子。哼,罗起秀那个女宗主不行啊,太年轻了,留守洛阳的弟子竟然情绪这么外露。”
“那边是罗象门的弟子。蠢蠢欲动,想杀咱们又不敢吧!胆小,嗤。”
白落樱总结:“北地大雪封山,交通已断,又赶上年关时节。所以,洛阳这些四大门派的弟子们,即使知道教主你到了洛阳,但他们想把消息传出去,传回他们的门派,就要不少时间了。等四大门派知道你来到洛阳,我们要做的事早就结束了。”
“综上,请教主放心,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女瑶良久未出声,目光向上,穿过雪山迷雾,落到半空中飘虚的地方。
白落樱:“怎么?哪里不妥么教主?”
树枝上的雪飒飒飞落,白光如水般浮动。人影幢幢中,女瑶望着远处藏在云后的青山,轻声:“消息传递不便呀……不光是他们不便,我们也不便。若是在这时候,小玉楼出了什么事、落雁山出了什么事……我都只能被动挨打。”
白落樱眸子一缩。
她勉强笑道:“能有什么事?四大门派最忌讳的就是你,你人都不在,如今又要过年了,他们哪有精力闹事?再说,小玉楼山上有十二影,落雁山上有二老……四大门派又心不齐,他们去年吃了那么大亏,今年不会合作的。”
女瑶压着眉头,手按向自己跳动剧烈的脉搏。她那不好的预感——但愿她只是想多了。
女瑶低声坚定:“总之,用最快速度结束洛阳这边事……我始终不放心。”
白落樱正要开口,“咚”,天地间的鼓声响彻,所有人都齐齐扭头,向声源处看去。他们听到鼓声震天,侍者声音高亮,宣布——“请诸位王爷入席,共祭天地!”
女瑶负手淡声:“冬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