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行在盘山路上。这是马拉松协会的集体聚会,参与的人除了协会成员,就是成员带的家属。算下来,一行人也有四五十人了。协会成员大都是体院的男生,各个体力好,骑自行车毫不费劲。不过他们带的家属体力就差些,经常需要男生们停下来等一会儿。
艳阳高照。
日头越来越晒,前路看起来无边无际。队伍中的女生们脸被晒得发红,哭丧着脸,都有些后悔跟过来登山。
在女生中,叶穗是个例外。
她体力非常好,上蹦下跳不在话下。队伍中的女生们都是男生带过来的,和她关系不是很熟,但是休息时,叶穗还是跟杨浩商量后,一瓶一瓶地给大家发水。她活泼大方,笑容灿烂,前前后后地照顾队伍中体力差的女生们,于很难得的场合,她竟然得到了平时不喜欢她的女生们的友谊。
而男生们在树下站着喝水,等女生休息好时,他们也在看着叶穗的背影,感慨——
“还是咱们穗穗体力好,一点都不累。”
“哎我女朋友要是像穗儿这样让我省心就好了。”
“嘿嘿,我没女朋友。穗儿就是我女神!穗儿要是是我女朋友就好了,身材这么好,你看她那腿……脸蛋也漂亮。还不粘人,玩得开,能唱会跳……”
男生们默默点头。
杨浩从后一巴掌拍上去那个盯着叶穗背影看得眼睛都直了的男生:“喝多了吧你?乱说什么呢?”
打断那位兄弟的畅想。
杨浩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站在另一棵树下的俊逸男生。许容与拧开瓶盖喝水,垂着眼,阳光笼在他乌黑的发顶上,少年长长的睫毛也渡上了金色,秀美无双。风向他身上吹拂,而他长身玉立,料峭挺拔。也没看这边。
杨浩尴尬地领那个乱说话的兄弟跟许容与道歉,不该乱YY别人的女朋友。
许容与看了这边侃大山的男生们一眼,没说什么,拧好瓶子就走开了。
男生们更加不自在。
就不懂许容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登山的队伍里。
他也不和他女朋友说话,也不和他们说话。他们都是学习不怎么样的差生,之前才在东大官网上看过许容与的风采,知道叶穗的这个男朋友不光拿到了特等奖学金,还拿下了为期一年的牛津交换生名额,还完成了一篇核心期刊论文。
这是怎样一个学霸啊!
举手擡足间,都是他们理解不了的属于优等生的风采。
差生们天生对这种学霸心怀敬仰,和这种人也说不到一起去。因为他们关心的话题,许容与说不定觉得幼稚。而且叶穗这位男朋友,真的,从头到尾,都是清清淡淡的,没说过几句话——
还是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吧?
但是也不见许容与和叶穗说话啊。
杨浩想了想,走过去和叶穗说话了,谈起许容与。叶穗皱眉,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她回头,看一眼独自站在一边、不合群的许容与——
杨浩觉得许容与不合群。也觉得叶穗肯定和许容与吵架了。借此机会,想让叶穗和许容与说说话,两人和好。
许容与不合群是真的。
但他们两个不是吵架,而是分手。
叶穗没搭理杨浩的话,但接下来的路,再次骑上自行车后,她就有点漫不经心,频频回头,看向许容与。和体院的男生们相比,许容与单薄清瘦很多,他没有发达的肌肉,充足的体力。和男生们一起骑自行车,其他男生们放肆嚣张,敢张开手臂踩着车在马路上炫技,许容与只安安静静的。
额上渗了汗。
脸色有些白。
但他抿着唇,目光沉静专注,背着他那么大的书包,始终没开口让人停下等他。
叶穗有些出神。想这就是许容与的品质啊。哪怕出了汗,哪怕有些跟不上,可他绝不开口认输。绝不承认自己不如人。
分手后,叶穗是有点怨许容与的。
但是这会儿,她悄悄回头看他,见他脸色一点点苍白,她的心又软了下去。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时也不锻炼的建院学生,长期伏案工作,他会一身职业病,体能也没多好。非要和体院的男生们拼体力,许容与得多难受啊。
中午吃饭时,众人到了半山腰,围着湖水开始用午饭。杨浩看了下路程,说后面的路就没法骑自行车了,得大家步行。大概下午三点就能到山顶,上面有住宿和吃饭的地方,大家加把劲儿,现在随便垫垫肚子,等上了山,大家再好好吃一顿。
众人齐应:“好!都听会长安排!”
叶穗慢吞吞地落在后面,趁别人围在一起吃饭时,她看一眼,果然许容与又是那么独,独自一个人坐着啃干面包。有女生看不过去,红着脸去给他送零食,他冷漠拒绝。女生讪讪离开。
叶穗站到许容与身后。
他坐在湖边树下,清风徐徐,这边倒是清凉了很多。他慢慢地吃着他的面包,叶穗站在他身后,看到他后背衬衫湿了一片,随着他肩膀耸着,后背透出形状诱人的蝴蝶骨。
引人遐想。
叶穗重重咳嗽一声。
许容与拿着面包的手顿了一下,他偏过清秀白皙的面孔,静静看了她一眼。
仍然没说话。
叶穗抓了抓头发。
反正她脸皮比较厚。
这恐怕是两人分手后的第一次对话。叶穗面上笑盈盈,心里却有点儿紧张。她慵懒地靠着树,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慢悠悠问:“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许容与语气淡淡的:“因为我是人类,肚子饿了需要吃饭。”
叶穗:“……”
她被许容与一句话噎回来。
愣了一下。
叶穗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留在这个队伍里干什么?”
许容与彬彬有礼:“因为我喜欢这座山的形状,闲着没事想爬一爬。”
叶穗:“……”
他这一句一噎的风格啊!
突然有一种回到他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句句反话,自带嘲讽……啊啊啊啊!因为分手了,所以许容与不把她当女朋友,不照顾她了,又开始句句怼她了么?!
叶穗冷下脸:“喂,我是为你好。你却不领情。你说你留在这只队伍里干什么?你和谁很熟么?你有跟哪怕一个人有话说么?从头到尾拉着一张脸,一直摆着一张不高兴的脸。我们队伍里漂亮的女生都不敢跟你说话喂!你真的太不合群了。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才劝你离开的。反正你又不和我们玩,也和我们玩不到一起去。”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
叶穗会强行把许容与拉到她的世界里,强行把她的害羞又不爱说话的男朋友介绍给大家。她会陪他一起,让他不那么寂寞,不是总是一个人。
可惜,他们已经……
许容与垂目,淡声:“你们队伍里漂亮的女生不敢跟我说话?你希望我接受搭讪?”
叶穗:“……”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扬起,撩目看来。
叶穗看到他额上的汗渍,看到他挺直的鼻梁,喝水后润红的唇。
还有喉结。
她手脚忽然麻了起来,头被太阳晒得昏沉沉的。她明明是很会和男生聊天的女生,和人说话时眼波流动,风情顿现。但在许容与看来时,她突然变得笨拙,突然不知道怎么散发自己的魅力……叶穗抿唇,默默走开了。
许容与在背后喊她一声:“叶穗。”
叶穗本能停步,懒懒地:“嗯?”
那磨在人耳边、带点儿沙哑和娇嗔的嗓音。
许容与看着她的背影,又高又瘦,长发玉腿,站得有点……性。感。
许容与没吭气。
叶穗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故意勾引他似的。
她咳嗽一声,改掉自己的一身风情,正儿八经地回头:“有事?”
许容与淡声:“别担心我,觉得我不和你们说话,就是不高兴。”
叶穗愣了一下——她并没有担心他!
她还没解释,就听他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的高兴点和你不一样。我在听你们说话,我只是没有开口而已。并不是对你们有意见。我在想事情,我有我自己的兴奋点。“叶穗随口问:“你的兴奋点?女人还是学业?”
他目中光轻轻跳了一下。
叶穗瞬间收回了目光,笑嘻嘻:“不好意思,我过界了。”
她轻松地哼着歌走开两步。
听到后面男生平淡的回答:“女人。”
叶穗后背僵住:“……”
她回头,和他平静的目光对视两秒——
哪个女人?
是他的兴奋点?
他在说什么?
脸颊微微发烫,明明分手了,却还是会为他的一句话就心猿意马。真是可悲。叶穗心里自嘲,然而面上,她只是偏着脸,眼皮微耷,美目波光潋滟。和许容与凝视片刻,两人都没有说话,古怪的气氛却在游动。夏日闷热,蝉声在天。叶穗欲言又止,突然听到杨浩的喊声“集合了”,她恍过神,如同背后有洪水猛兽追逐似的,赶紧逃走了。
队伍里有女生。
许容与是很俊秀的美男子。他内敛如水的气质,在一群五大三粗的体院男生中,格外珍贵。上午骑自行车时每个人都很累,大家还很平和。到下午爬山的时候,因为路途并不是很险峻,就有女生溜达着溜达着,到了许容与身边。
该女生圆脸大眼,是被一个男生邀请过来的。但她显然对邀请自己的男生不感兴趣,反而对这只队伍里气质最佳容貌最佳的许容与感兴趣。一开始她还担心队伍里那个最性感最漂亮的叶穗来勾引这个帅哥,但叶穗没过来,女生就非常大胆地撩许容与——
“同学,这段路不好,咱俩一起结个伴吧?”
“同学,你怎么称呼啊?你也是马拉松协会的么?”
许容与低着头,说话说的很漫不经心。叶穗在男生堆中走着,耳朵竖的高高的,听他们聊什么。许容与声音太低了,她都听不清楚……叶穗走得越来越慢,恨不得贴上去听。
她心里咳一声。
心想她的前男友年纪这么小,她身为前女友兼学姐,有责任为小学弟把关新的女朋友。
看那个女生一直缠着许容与。
叶穗没忍住:“学妹,这位许同学,他下学期就要去英国了。”
意思是你撩他也没用啊,人家是要离开这里的。
女生愣了一下,却仍害羞的:“这样啊,那可以加个微信号聊不?你一个人在英国也没人陪,我可以陪你说话啊。”
叶穗咬紧腮帮。
许容与看她一眼。
她别开目光。
不合时宜的,想到两人分手时她填过的问答——
介不介意对方被异性追?
那时回答不介意。
那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