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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 正文 第28章

所属书籍: 长公主的旧情郎

    三星在天,星星寥落。远处炊烟袅袅,山比云低,近处山下村中,有新人夫妻成亲,欢聚一堂,笑语声不绝。他们选出男女对唱,分为新郎与新嫁娘两派。对唱山歌时,一者起,一碗酒;若有人愿应,便喝了这碗酒,陪对方唱下去。情至深处,唱歌双方男女相视一笑,大胆走出来载舞,眉目传情,定了情后,便又是一段新的佳话。

    因新嫁娘从南方来,此风俗对北方人来说颇为新奇。众人一边唱一边闹,追追打打,热闹得厉害。

    郁明被包围在这片欢声笑语中,耳边歌声阵阵,等他明白过来规则想退出时,被新郎一方推上场恳求,望他给新郎方壮胆,给些面子。而郁明是多么的俊俏,他往郎君中一站,如同鹤立鸡群,瓦上珠玉。顿时女方那边静谧,只盯着他一人看。女郎们的眼睛忽闪忽闪,盛满了星光。

    众人嘻笑:“郁郎真俊!”

    新郎这方挤出来一壮士,把郁明推出去后,附在耳边叮嘱:“……如是如是,你便这样唱,别记串了词啊。”

    郁明敷衍点头:“嗯嗯嗯!”

    他心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一众女郎望着他的如狼似虎的眼神,让他颇为头痛。他自来生相好,也自来从第一面就有异性缘。然正因如此,他怕极了女人,最恐与女人纠缠不清,恩恩怨怨扯到老。这种怕被人缠的心态,在当年离开长安后,几乎达到了顶点。

    然有什么办法呢?一众小伙子看着他笑,他总不能临阵怯场吧?

    在各异发光的凝视下,郁明硬着头皮走上前,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端起案头摆着的一碗酒,一饮而尽。他既然放开,便当真放开。一撩武袍往案头一坐,身后众壮士跟着,郎君英勃的相貌和孤拔的气势,一下子便显出了。

    他光是这么一坐,对面就有不少女郎红了脸,推推搡搡,心中暗想定要跟这位郎君对上歌才不亏。

    郁明饮完酒,飒然端坐,他迎上对面女郎们的视线,微微一笑。饮酒过后,笑容让他身上带了三分慵懒之意。他手叩了叩案面,高声唱开:“花不常开人不在哟,隔山隔水,又一宵哟!”

    郎君坐在火堆边,火光照着他忽明忽暗的脸。他大大方方地坐下,眉目墨黑,因太出色而生几分邪气。偏偏这样的邪气,对女子来说最为致命。且听郎君他声线低,又如泉水般清冽。郎君这歌声一出,这般的清亮响彻,对面的人群一阵骚动中,却也生了几分茫然。

    新郎一方的众小伙子也一阵着急,交头接耳比女方还要紧张:“他在唱什么?没有听过呀!”

    最先告诫郁明唱词的小伙子被众人牛眼瞪得快要吓哭了:“我告知他了!绝对告知他了!一个字都没错!他许是记忆不好犯了蠢,与我无关!”

    郁明唱的,与他们一开始说好的唱词,根本不一样。

    让男方着急,女方半晌接不上下半段。

    有大胆的女子高声嚷道:“你故意让我们对不上,好坏的心!”

    郁明笑。

    他又倒了一碗酒,喝了后,再唱了一遍:“花不常开人不在哟,隔山隔水,又一宵哟!”

    这位外地来的青年,唱完这一句不知怎么想出来的词,就笑眯眯地喝酒看他们了。他们拿他的相貌当谈资,郁明自然也有自己的谈资。他懒洋洋打量着这些村民,心想对不上吧?要的就是对不上。我胡乱编的词就不信你们这些白丁对得上……

    就在众女暗恼地窃窃私语商议如何对唱时,一把清澈的女声从人群后方响了起来:“山可穷哟水可尽哟,你不浇花,花不开哟!”

    郁明:“……”

    他面色一下子凝住,站起来,看向那声音来源。

    众人纷纷惊疑回头,并在女郎款款走来时,退至两边让路。暗夜生光,光中有皎美如月的女郎。她悠悠然然走出来,顺口接了郁明的词。女方案边也摆了酒,李皎端过碗,将酒一饮而尽。将碗丢开,她眉眼流波,波澜生折。当她目光轻飘飘撩一眼郁明时,刚刚将最后那句“你不浇花花不开”唱完。

    她站在星光下,声音好听,人又极美,似笑非笑地撩人时,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你不浇花,花不开。

    她盯着郁明唱这一句,婉转悠扬,似有情,似无情。

    郁明喉咙中欲吞的那口酒如火,被李皎瞥一眼,就觉得自己好像脱了衣,赤.身裸.体被她看了个遍一样。她话中有暗示,而这暗示,就好像对着他一人说一样。郁明一下子跳开,喉咙被酒呛住,从耳根到脖颈红了一路。他大声咳嗽起来,狼狈无比地从人中退出去。

    众人懵懵地看着他们两个:“……”

    李皎面上神情依然似是而非,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又喝了碗酒。她平静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成功,虽然她没笑,但她不笑,光站在人前,光喝了那碗酒,光唱了那句歌,她就好像在人前已经笑了千万遍一样。

    火树银花般。又清高,又堕落。

    李皎说:“他逃了。我赢了。”

    众人:“哦哦哦。”

    郁明一走,李皎也不加入娘子中继续唱。她初时眼睛余光还能看到郁明狂咳嗽的狼狈样,后来她懒得看了,自己走出山歌对唱的中心,坐到了席上,给自己倒酒独饮。李皎跟自己喝了两杯酒,无聊地晃着杯盏。她生得这样美,气质又高渺似云中仙,让人可望而不可即。这样的美人,与世间人大多有距离感,由是众人只敢偷偷看她,却不敢坐过来与她说话。

    却有一道黑影坐了过来。

    李皎扭头,看到郁明一脸严肃的模样。

    他捶案:“你分明故意要我出丑!”

    李皎淡声:“别逗了。我瞥你一眼,你自己就受不住了。关我什么事?”她稍停顿,“打扰了你被美人包围的享受感?”

    郁明一顿,原本义愤填膺她让自己出丑,然李皎这么一说,他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郁明上上下下地打量旁边那睡了一天的女郎,她容颜姣好,神色懒怠,却并没有多少憔悴之色。想来两日的睡眠,让她被他所摧残的精力,有所缓解。

    然李皎,该不会是看不惯他被女人包围,才走出来的吧?

    可能么?

    他……想多了吧?

    郁明一瞬冷静,将心事沉沉压下。

    李皎侧头,对上郁明漆黑的眼睛,低声:“你无话可说?”

    郁明喝杯酒。

    李皎侧脸转过来,特意盯着他,目中有火在熊熊燃烧。

    郁明咽下酒,垂下长睫,乌黑眸中跳跃的火焰被藏住。火光微微,在他硬朗的侧脸上浮照。水酒下肚,郎君喉结上下滚动,让人身子发热,眼睛只顾着看他的喉结动。而郁明慢吞吞道:“我浇花了,花开没开,我就不知了。”

    李皎被他的话引得浮想翩翩:“……!”

    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郁明是在回答她那句“你不浇花,花不开”。她眼眸瞠大,面孔从白转红,砰地一下子站起来,撞倒了案上的酒壶水碗。黑夜中,李皎的脸一路红到了脖颈,她怒声:“流.氓!”

    他居然跟她开荤色玩笑!用浇花来代指他睡她的恶行!

    郁明仰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白齿。

    李皎气怒不过,一把抓了案上的灯盏就往他身上砸去。周围人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人追打,那青年身形实在凌厉,女郎手里的灯盏被抓在手中砸过去,他闪身便躲开了。女郎气得肩膀发抖,走两步追上,他哈哈大笑,甩开女郎的纠缠,一跃而起,从酒席上一下子跳开了。

    李皎怒:“你浇花!”

    郁明高声:“浇的花还能食人呢哈哈哈!”

    “那你就站住!让花好好食一下!吐出骨头都算花输!”

    郁明身法极快,李皎连他的衣角都捕捉不到。他也不逗李皎玩了,一跃而出后,便跳去了年轻男女包围着的地方,从哪里抽出一把长剑来。寒光清冽划空,青年身走好比蛟龙游/行,大开大合。郁明朗声:“为庆新人好事,我欲舞剑相贺,请诸君观赏!”

    郎君声朗四野,豪气冲天。众人被他意气感染,纷纷抚掌大笑:“好!请君舞剑!”

    李皎走两步,手里还提着灯盏。场中刷刷刷围出了空地,也不再对山歌,也不再吃酒席,众人都围在了四周,看场中那青年左手持剑,飞舞而出。他使一手左手剑,李皎目中微缩,众人惊奇地说“第一次见左手剑”。而场中郎君游走,剑出如飞鸿,飞鸿中卷千层寒霜,万重江雪。

    一剑既出,赢得无数喝彩。

    李皎站在人群中,长发与衣衫交叠微扬,与众人一同观人舞剑。

    众人纷纷夸赞:

    “从没见过人舞剑,这尚是第一次。”

    “郎君恐怕会武功呢,真厉害!”

    “嗳,郎君生得这么俏,还心肠好,还会舞剑。这般好的郎君,不知说与谁家娘子?”

    李皎听着众人夸赞郁明,而场中郁明一无所觉。他手中的剑与他人合二为一,几番起落,光华展若流云。李皎慢慢定下了神,不想着恼他的黄色荤话了。她早年与郁明认识,只知道郁明用刀,就没见过他使剑。

    而今再见,他的右手似也废了,刀也似不用了,旧日情也不再谈了。

    然他这个人,却在这一瞬,突然从她记忆中走出来,抖掉一身风霜,光华璀璨。

    光阴真真逝去不回,而这刹那时刻,时光似打了个璇,呼啸着,说不出的情感如潮般涌来,笼住了李皎。

    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灯盏,先前的酒后劲似乎终于出了,李皎感觉到脸颊滚烫,背脊也生起酥.麻感。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脸颊绯红,双眸中光芒寂寂下,有春水初扬。李皎端庄而立,视线在他身上游离,又幽幽飘移开。再又看过去,一眼又一眼。

    觉他身形好,觉他武功高,觉他气势足。

    觉他千好万好,让她头脑一阵昏昏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今夕何夕。

    郎君的舞剑十分精彩,一剑挥出,四方臣服。他的剑周身凝起人眼难以看到的气流,光亮如雪一重重飞起,从剑锋到剑柄,照着郁明深沉的眸子。那剑光如有生命般,游走中,案上的酒盏似也在轻微颤抖,惹得人阵阵惊呼。一阵风过,剑越舞越快,已是分不清哪个是剑,哪个是人。

    剑光清寒,与天上的寥寥星辰寂寂相望。夏日夜晚热风燥人,还听得烦人的知了聒噪。然越往上走,气候越是清凉。高空中漂浮着灰尘,纤纤细细,在星光海浪中沉浮。千里月无,万里星明。有村庄在为新人办酒宴,也有平原一望无边,数匹骑士相护,卷起层层尘土。

    香车宝马,铁骑相护,行在绵延横贯数十里的星光中。

    在雍州蓝田边界的平原上,雁莳盛装出席,红袍战铠,下马时潇洒无比。身后众将士跟随雁莳一同下马,众人齐齐相迎,等候香车宝马的行列越走越近。走到近前,一阵寒暄后,雁莳领着将士行前,停在一马车外。

    马车帘开,侍女先行,后才有郎君款款下车。

    下了车的这位郎君虽入境随俗,换上了大魏人士的衣着,然他眉眼深邃,鼻子高挺,脸上细微的不同处,仍昭显出他乃异族人的身份。身边随从们自然也是异族人,跟随主人一同与大魏的雁莳雁将军见面。异族人总是对大魏文化好奇,双方行礼时便忍不住打量。而他们的主人,那从马车中下来的郎君,虽生得清秀,眉眼间却藏有丝丝言语难以形容的阴郁寒气。

    分明生得斯文,气质却太阴郁。他与雁将军谦让时,不在意地转着手上扳指,眼中那股耐人寻味的味道,便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这位男子,长了一张斯文败类、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脸。

    让看惯了郁明那种正气堂堂相貌的雁莳一阵警省。

    然雁莳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与此人见面,她爽快无比地拱手笑谈:“郝连王子请,几日未见,王子风采依旧。莳在此恭贺多时,扰殿下清静了。”

    郝连平扯嘴笑了笑,笑得含蓄。

    他身边随从翻译着对面女将军的客套话,然他为方便,也习了大魏官话。郝连平操着生硬官话道:“听闻贵国长公主殿下便在蓝田,盖因双方有约,我前来相见。不知何时能见到殿下?”

    他似玩笑般说道:“毕竟我前来贵国,是为了和亲大业啊。能迎殿下,乃我之福。”

    雁莳笑:“请王子休憩一晚。我已与我们公主殿下联络,她确实身在蓝田。我等明日便带王子去与我们公主殿下相汇。公主殿下静候王子多时,必不让王子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只有两更,字数却和别人三更时差不多了!所以明天见吧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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