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翕决定和玉纤阿里应外合。
他要助玉纤阿。
原本他打算先慢慢收复北方这几大诸侯国,南方有楚宁晰等人帮他,待他的势力对洛邑形成包围圈,再进攻洛邑,逼杀卫天子也不迟。
然而因为姜女,玉纤阿要提前杀卫天子。
那范翕就要助她——先取洛邑,再征四方,亦可。
是以,号龙令出后,各大诸侯国中龙宿军齐出,在各位诸侯国猝不及防时,龙宿军进军国都。与此同时,范翕并未监战,而是亲自率燕国所有的军队,直取洛邑。
——
天下情势瞬间大乱。
整日奏折如雪花般飞向卫天子的案前,堆成了高山。
卫天子急火攻心,又不解这是哪里突然冒出的势力搅乱局势。他疑心是齐国的报复,但是齐国怎会在各大诸侯国都埋有这么大的势力?
卫天子睡不着了,他警惕着,思索着,整日拉着臣子开廷议。一道又一道的奏折,每日由传舍官员快马加鞭送出,调整各国的军队,以应对各国内突然窜出的势力。并让人探查,那突然冒出来的军队,是何人所掌?
各国不知是何人所掌,只知军队来自王陵。各国诸侯王心寒暗惊,想王陵守卫,向来不如王都之地森严,怎可能养出了这样的军队?
卫天子在处理政务时,仍每日一碗汤,由姜女亲自熬送。姜女向他撒娇,说这是她的心血,请天子务必赏脸。卫天子正烦着政务,没心情理女色。为打发掉姜女,他每日汤水喝得匆忙。
这般一日日灌下去,到了第五日清晨,卫天子起床后,忽眼前发黑、四体酸麻。他出殿时在台阶前立了一会儿,恍惚间看到数十长阶变换成一条白龙,从铺陈地砖上突兀飞起。白龙在空中咆哮,旋身披风,直扑向卫天子!
卫天子姜雍目光发直,一声惨叫捂脸。旁边内宦没来得及拦住,见天子身子一晃,从数十台阶高处跌了下去,咕隆咕隆,向下滚去。
内宦一声惊叫:“陛下!”
众人连忙奔下台阶。
——
晴空正好。
时入七月。
七月有鬼节,王宫正准备着祭祀,这几日宫中来往,多了许多巫女巫祝等人。
卫天子突然摔下去,自然惊了所有人。玉纤阿自然也寻借口,进宫来看望天子。
玉纤阿自然心知肚明,自然知道天子是因何原因摔下去的。
因为天子突然倒地,被囚了大半个月的卫王后终于寻这个借口出了被囚的凤栖宫。卫王后做出了一副凄艾伤怀的嫡妻模样,从凤栖宫开始,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边奔边哭。卫王后到天子寝宫,哭倒在天子床榻边,握着天子的手浑身发抖。
诸位大臣心有戚戚,想到如今齐国局势,想到王后对天子的感情如此深厚,实则不易。
玉纤阿本和其他夫人一起观望,看到王后做戏至此,她唇角轻轻勾了一勾,知道计划很顺利。
王后要在天子寝宫中主持局势,大刀阔斧,张口就要和大臣们面谈,要谈齐国退兵之势。来看望天子的夫人们便退了下去,玉纤阿亦随波逐流,出了宫舍。
一位宫女领着玉纤阿,送燕王后出宫。这宫女并不是王后派来的,只是寻常宫女而已。毕竟王后才刚利用天子生病一事出了凤栖宫,还暂时没有想起来派人去监视玉纤阿。
玉纤阿跟着领路的宫女,路过一处宫道。
树影婆娑,在风中沙沙作响。走在浓阴匝地、枝繁叶茂的宫道上,阳光被枝叶裁成一片片斑驳光影,落在地上,如星星点点,璀璨明亮。
玉纤阿侧耳听到沙沙声,她听下脚步,疑声问:“这是什么声音?”
宫女道:“许是叶子摇落声。”
玉纤阿摇头,柔声:“不是。你再听。”
宫女便停下步,随玉纤阿听了一会儿。果然听到细微的沙沙声,宫女擡头四处张望,忽然明白了,指着一处楼阁对玉纤阿说:“奴婢知道了!当是‘万钟楼’里的铜钟发出的声音。女君你看,我们隔壁那座高楼,便是‘万钟楼’。”
玉纤阿擡目看到了。
阁成圆形,楼高三层,她甚至看到了第三层围着栏杆,栏杆内处,坐落着一个硕大的金钟。再仔细看,下方有宫中宿卫军相守。
玉纤阿便含笑:“平日经常听到宫中钟声,却好似不是来自这个方向。”
宫女答:“这里和其他地方自然不一样。‘万钟楼’的钟声,只有天子驾崩时才会敲响。这是专属于天子一人的钟。等听到钟声,洛邑四方的狼烟才会点起,向各大诸侯国宣告天子已逝的消息。”
宫女叹:“这‘万钟楼’,代表不祥,历来为天子所忌讳。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很少见天子会专程派人来看守‘万钟楼’。前朝天子,便从来不理这座楼。到了如今陛下,陛下便效仿前任周天子,也不多派人来打扫‘万钟楼’。不过眼下却奇怪,万钟楼附近怎么围了这么多卫士?”
玉纤阿微笑,垂下眼轻声:“许是陛下终于重视了。”
她心中却想,这恐怕不是卫天子的手段,而是卫王后的意思。
卫王后让人看着这座楼,便是不想让人敲钟……为何不想让人敲钟?
因为卫王后并不想在第一时间,让世人知道卫天子的任何消息。
玉纤阿心中沉吟,想卫王后与自己相约下一任天子王后时,自己本是寻个由头,都没有问下一任天子会是谁;但是王后也没有提。现在想来……王后另有心思。
恐王后在下一任天子的选择上,想法有些异类。
才要看中这座“万钟楼”。
玉纤阿浅笑——
无妨。
王后要做什么,她就要破坏什么。
王后不想让世人知道的,她就要世人知道。
局势越乱,越对她有利。她绝不会等到卫王后控制住了洛邑局势,才来反杀卫王后。
玉纤阿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
——
燕军一路行军,攻占各国,把主要矛盾留给后方的龙宿军。范翕只集中积攒一部分兵力,想要先拿下洛邑。
深夜时分,军中扎营,范翕仍在帐篷中画着洛邑的舆图。
一条街、一条巷,每一个兵队的名号、带兵的将领,都在他笔下一一勾勒出。
时而,范翕起身踱步,负着手来回行走,思量着对策。
他从未对一场战争花过这么大的心力。
但是他从做下先攻洛邑的决定开始,他就开始不断琢磨。琢磨着每一种可能,思考着每一种可能面对的情况。
传讯不方便。
他便需要靠自己的头脑来分析。
这场战争格外重要——既和他能否拿下天下息息相关,又因洛邑中留有玉纤阿,他一点儿险都不能冒。
他冒不起。
他再承受不住自己身边人离开自己了。
若是玉纤阿有差池,恐他也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为此,范翕殚精竭虑,夜夜熬着心血。他一遍遍地和自己脑中的千军万马斗争,一遍遍地完善攻下洛邑的最完美方式。
吕归守夜,看范翕帐中夜夜亮着灯,看范翕几是熬着血在重视这场战争。吕归擦擦自己腰间的刀剑,坐在外头树枝处,仰望着月明——
千里月明。
又一年过去了。
不知小公主奚妍,如今可还好?她父母可还在向她逼婚?她是在等他,还是已经放弃?
——
楚国之境,楚宁晰亲自领兵,和朝中大司马汇合。她与自己的夫君薄宁,一起向楚国出兵,拿下楚国王侯。
楚国王侯四下逃窜,然而百姓们熟视无睹。百姓们仰慕前任王女,对这一代的楚王和他的儿女们,厌恶至极。
越国相助楚宁晰,出了兵。
吴国也出兵相助。
同时,因北方卷入乱局,吴王奚礼,试探的,向北方鲁国也出了兵,看能否趁乱从中得到一些好处。
——
夜色深凝。
玉纤阿与范翕留给她的洛邑谋士们谈洛邑局势,谈如何和王后翻脸,如何攻下洛邑。
众人心中有数,只有曾先生叹气:“我等自愿追随女君,拿下洛邑。但是女君当知,君上将我等留在洛邑,除了因我等能对洛邑局势有所掌控外,还因我等是文臣。我等不擅武,不擅带兵,无法追随王上征战四方。女君如今要开战,我等自然无二话。只是我们几人……都不擅带兵,恐会误了女君的大事。”
玉纤阿一愣,低头沉吟。
她一心想开战,倒没料到这个。
但她转瞬就有了主意。
玉纤阿垂目含笑:“那先生当陪我走一趟,去拜访一下太子殿下。”
曾先生疑惑:“太子殿下……不是已经死了么?”
玉纤阿擡目,静静看他。
曾先生大震,目中开始闪烁激动的泪光。曾先生刷地一下站起,颤声:“女君、女君说的,可是我大周太子……么?!”
玉纤阿点头,声音柔婉:“如今王后一心想杀天子,想拿下洛邑。她对前朝被囚的几位公子,都会松懈些。我们正可以趁这个机会,救出被囚的公子们。尤其是太子殿下……妾身犹记得昔日太子殿下带兵平定九夷之乱的风采。有殿下掌兵,先生当无疑虑。”
曾先生怔怔看着玉纤阿,忽而老泪纵横。他激动得说不出话,只俯身拱手,向玉纤阿行大礼,向玉纤阿大拜。
曾先生曾经是周太子范启送去给公子翕的,后来曾先生一路跟着公子翕巡游天下,成为范翕这边的谋士。然太子是曾先生旧主,曾先生一日不敢忘。王朝换天,“周”改姓“卫”后,曾先生也从没在范翕夫妻二人面前多提先太子。
他一心以为范翕要争天下,对营救前太子便不会那么尽心。
然而今日……玉纤阿说要救太子!
她竟选择在他们试图攻占洛邑时,让太子掌兵!
掌兵!
这是何其信任!
曾先生颤声:“女君请受老臣一拜。老臣看小了女君,女君之胸襟,王上之胸襟,老臣敬佩……老臣愿一生追随!”
玉纤阿盈盈起身,扶起曾先生。
一屋子的谋士,尽向玉纤阿行大礼,之后和玉纤阿商议营救周太子的细节。
——
七月半,天上无月,星光熠熠。
范翕大军到达洛邑城下,范翕凝望着这座古城。身后黑沉沉的军队跟着他,只等他一声令下,便攻入城门。
范翕看城门守卫宽松,目中一暗。想到今日,乃是鬼节。众人都回家祭祀,当是……杀人攻城的好机会!
——
七月半,鬼节至,鬼门开。
此日亦是天子服下“十日散”的第十日。
玉纤阿此夜身在王宫,身在凤栖宫宫殿中,随王后一起欣赏巫师们的送鬼之舞。
王后必然要玉纤阿今日在王宫中,她要控制玉纤阿,以防玉纤阿毁约。而玉纤阿同时与王后说,她可以入宫,但是为保护她的安全,玉纤阿要燕王府的一批卫士也要入宫。王后思索后,同意了燕王府的卫士入驻王宫。
双方各怀鬼胎。
而今却是和睦十分地一起观望巫师们的驱鬼舞。
巫师们戴着夸张狰狞的面具,大开大合,在殿中央大跳。乐声喧哗诡异,呜呜咽咽,透着一股子鬼气。巫师们的面具晃动,身上的铃铛晃动,他们如癫了般疯狂舞动,看的人一阵恍惚,头疼。
好似随着他们一起看到了“群鬼乱舞”的局面。
玉纤阿欣赏着这舞,她低头接过旁边侍女剥的一颗蒲陶时,眉心轻轻跳了一下。因玉纤阿的余光,看到一个宫女悄悄的、匆匆忙忙地走到王后身边,附耳向王后说了几句话。王后神色,就微妙一顿。
王后起身,向玉纤阿说:“玉女暂且继续欣赏歌舞,我有些事处理,去去就来。”
玉纤阿起身相送,低声问王后:“不知陛下何时……薨?”
卫王后垂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很快。”
王后信心满满地出了宫殿,众多宫女跟随。玉纤阿盯着殿门,眼尖地看到还有卫士跟随。玉纤阿轻轻一笑,她坐回原座,一边看着巫师舞,一边算着时间,算王后何时会彻底被绊住,自己何时可以离席。
——
卫天子的寝宫中,静谧无声。
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只有姜女一人端着汤碗跪在床榻边,要伺候天子服药。
天子这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他在床榻上躺了十日,一日比一日虚弱。王后只让御医随便给他开了几副药,说他是累病了,休息两日就可以。那个可恶的女人,拿走了所有的政务,一点不让他碰。
然而姜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累病!自己的情况,恐怕和那个可恶的女人脱不了关系!
姜女!还在每日伺候他,每日喂他喝药。天子原本以为姜女在偷偷救他,姜女也确实如此表现。姜女作出一副自己背着王后在救天子的模样,偷偷给他喝药。姜雍以为只有姜女可以信任……但是等卫天子发现自己全身越来越僵硬,一点点的,手脚全都动不了,后来连舌头都麻的动不了,无法开口时,他就知道,姜女也是王后的人。
今夜灯火晦暗。
所有宫人都去看巫师驱鬼了。
姜女还跪在天子床榻边,摇着小勺,要把汤水送到天子唇边。
姜雍怒瞪着她,他拼尽自己全力紧闭着唇,不让姜女将汤水喂进去。
姜女发现了。
她看着天子下巴上流下的黄色的汤水痕迹,望了一会儿,忽而发笑。她作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声音甜甜地问天子:“陛下,为何不喝药?只要今日这副药喂下去,陛下就能去九泉之下了。陛下如今这全身无法动弹的局面就解决了。陛下为何不喝药?”
卫天子发着抖。
他努力地,从喉咙中浑浊地呜咽着:“我……这般……对你,你竟……毒妇!”
他声音浑浊,常人根本听不清。姜女将耳放到他唇边,才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姜女瞪圆美目,吃惊地看着他,然后咯咯咯笑出声。但只是一笑,蓦地一下,姜女的脸就沉了下去。灯火照在她面上,她神色几多阴郁而扭曲。
她伸手,慢腾腾地去掰天子的下巴,让他张嘴。她拿起汤水,将汤水喂进去。
卫天子不屈服,死不肯咽下。
她就逼迫他咽。
短短几日,这个曾经身体健硕的中年男人,就在床榻上奄奄一息,像一个老人一般无力,连拒绝一个弱女子都做不到。卫天子满心绝望,他努力瞪着姜女,试图唤起姜女的良知。
姜女看着他,缓缓的,双目噙满了泪。
泪水滴答滴答,如露珠般,向下滴落。
姜女一边不厌其烦地将洒出的汤水用勺子沾一沾、重新喂下去,一边面上带着一种恍惚的神情,喃喃自语道:“陛下,你还记得你一开始叫我姜女,说我姓姜,和你同出一脉,是有缘么?”
她眼中的泪,溅在男人枯干的脸上。
已经全身动不了的卫天子发怔。
姜女恍恍惚惚道:“你错了,我不是姓姜,我是名姜。我是贫女,自小无姓。我没有那样的缘分和你一样姓姜,我们穷苦人家出身的,从来都只有名,没有姓。我这样身份的,从来就不配拥有姓。你不知道我当初见玉纤阿第一次,我恨她又妒她。同样是贫苦出身,为何她叫玉纤阿……为何她又有姓,又有名。好像她和我不一样似的。可是她哪里和我不一样?出身舞女,一样要为位高权重者选择罢了!”
“我这样出身的人,除了美貌,再无任何优势了。我一开始性子不好,又蠢,又坏,又喜欢耍小心眼。因为我出身贫寒,我只会最简单的嫉妒,我只会最简单的手段,只知道和别人抢东西。抢了,我才能赢。”
“是玉女拉我出了那般境界。我知道她不是纯粹为了我好,她只是需要一个人站在她那一边。这个人,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什么人,玉女都不在乎。然而因为玉女拉了我一把,我已和以前的我不一样了。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她教我读书,教我识字,和我说很多事情。我渐渐知道,原来这世间,不是只有我认知的那般大。原来这世间,还有更多可以追求的……可是你毁了我。”
“换做以前,你要纳我,我也愿意。可是我跟着玉女,我已经见识了最好的……我也是貌美女子,我不愿如小双那般。成渝不肯告诉我,但是我知道,小双在吴宫中,说不定早就死了……我们这样出身的,有什么资格肖想上位!但我看到了新的路……然而你强了我,你玷污我,侮辱我。我一无所有,徒有美貌……那本是,我留给我未来夫君最宝贵的东西!”
姜女擦掉眼中泪。
她笑出声,眼中依然荡着迷离的光:“我也知道,我敢杀了你,我是活不成了。王后虽指使我杀你,但是事后,王后也会除了我。我这般蝼蚁一样的人,没有人在意我的生死。我入宫时,就想过这些……想只要能杀了你,我死又何妨?”
她压着手中汤勺,将最后一滴汤水,灌入卫天子的嘴里。她眼中含笑,声音冰冷:“天子,陛下……妾身恭送陛下宾天!”
她丢了空了的汤碗,汤碗滚在地上,碎片溅地,她全然不在乎。姜女起身俯身,在卫天子不可置信的眼睛瞪视下,姜女缓缓拉起被褥,盖住了卫天子。她用被褥捂死了下面挣扎颤抖的男人身体,她全身发抖,她眼中的泪如潮水一般,潺潺向下滴落。
姜女低声颤,发着抖,发着狂:“妾身恭送陛下宾天!”
直到手掌下感受到的被褥中的挣扎,渐渐无力,渐渐消失,姜女才脱力般的坐下。
——
姜女坐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守着一具尸体。
她低笑一声,伸手握住一片碗碎后的碎边,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卑微若此,无人在意若此。杀了天子,她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被王后所杀,不如由自己选择……姜女闭上眼,尖锐的触觉逼着自己的脖颈。她一咬牙,用力向下压下,鲜红血液割破纤细的脖颈,渗了出来……
而突然,一道女声厉声:“姜女!”
同时,一道风破空打来,打向姜女的手。姜女手一抖,手中握着的碎片摔了地。姜女茫然睁眼,泪眼蒙蒙中,她看到了宫殿门口衣袂飞扬、向宫舍中步来的玉女纤阿。
还看到了跟在玉纤阿身后的成渝。方才那道打中她手的力道,就是成渝打来的——他阻止了她自尽。
姜女呆呆看着。
没想到玉纤阿会来。
她以为自己全然不重要,以为玉纤阿根本不在乎她。
然后玉纤阿来了,她立在灯火中,衣袂若飞,惊鸿若仙。玉纤阿婉约动人,如同月中女神般高贵美丽。
在姜女眼中,从未看到玉纤阿这般美丽过。
玉纤阿难得的语气严厉:“谁教的你动不动自尽?我是这般教你的么?”
玉纤阿快步步了过来,衣衫与青丝飞扬,隽美无比。她站到了姜女面前,俯下身,手搭在姜女流血的脖颈处。姜女傻傻仰头,忽的哇一声大哭,扑入了玉纤阿怀中。
她抱着玉纤阿,崩溃大哭,全身战栗。
何等凄惶,何等心酸。月光不在,然如影相随。
成渝别了目,不忍多看。
而姜女抱紧玉纤阿,颤声哽咽:“玉女!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