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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囚玉篇 第120章

所属书籍: 更爱美人纤阿

    天空灰寂,于园景荒。

    范翕跪在青石地上,让站在他面前的于幸兰气得浑身发抖——

    公子翕。

    此年代本就不兴“跪拜礼”,连仆从对主君,平时都是屈膝,只有大场面时才会跪。而范翕,既有“公子”这个名号,他平时除了偶尔祭祀时跪拜天地,连在天子面前,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不用跪的。

    范翕却向她下跪!

    向她下跪!

    他把她当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阻拦他幸福的恶人?

    且范翕跪的是她么?真的只是她么?

    玉纤阿就在于幸兰府中,或许这时候玉纤阿就在透过帘子往这个方向看……范翕跪的,岂是什么于幸兰?!

    于幸兰吃了范翕的心都有了。

    一个向来脾气温润的人,为了另一个女人做到这一步,这让于幸兰自己像笑话一样!

    于幸兰怒瞪着跪在面前的范翕,冷声:“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不会与你退亲的!你本就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我纵是绑,也要将你绑回齐国!”

    她转身欲走,范翕伸手拽住她长袖。

    于幸兰回头,看跪在地上的范翕微擡了脸看来。他不再如之前那般羸弱得好似只剩一口气,风一吹就散。但他脸仍是惨白,神情仍是疲惫的。

    范翕是容貌极致的美男子,他健康的时候如芝兰玉树,如今虚弱的时候,又呈现一种清薄的美感。

    他跪在地上,白袍轻轻扬动,树梢叶子慢悠悠落下,洒在他肩上、衣上。他像雾中花,像云间月。

    单薄,极简。柔却不软,孤寂却高贵。

    于幸兰怔望着他,再一次喜爱他。他多次伤她心,她却总是看他一眼,就重新爱上他。

    范翕却淡淡的:“你要如何才能答应与我退亲?”

    他冷冰冰一句话,将她从幻想中拉回冰凉现实。

    于幸兰怒:“永不会!我十岁就认识你,如今我已十八。我认识你整整八年,我爱你爱了八年!你说一笔勾销就勾销,你要变心就变心?不可能!”

    她倾身,握住范翕垂在身畔的冰凉的手。她被他手的温度冻得颤了一下,却并不在意:“范翕,你只是走入歧途而已。待我们回了齐国,你就明白我们才是夫妻。你是爱我的,你心里是有我的!”

    范翕面无表情:“我从未爱过你,心里从未有过你。”

    于幸兰盯他,目光微刺。她面容瞬间微有扭曲意,她盯着他的眼神,是在说——不要说了。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范翕微露出笑。

    他声淡而疲惫,早已不屑再伪装什么温柔多情了:“你看,你总是这样。我一不顺你的意,你就来威胁我。我稍让你不满意,你就冲我发火。我像是你的宠物一样。我如何能爱上你?”

    于幸兰冷冰冰:“不要说了!”

    范翕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从未有一刻,喜欢过你。我从一开始,就在对你做戏。我想要权势,想要滔天名望,我在利用你。你如此蠢,看不出我对你的虚与委蛇和做戏。你不知我从未喜欢过你。”

    于幸兰怒到极致,她身体绷起,下一瞬就要扑上来对他动手。但她忍了一会儿,冷笑:“你这般说,就是为了让我解除婚约吧?我不会的,我要的就是你。不管你如何,我要的都是你。你说我狠,是,我就是如此。我的东西,我宁可他烂在我手里,毁在我手里,我也绝不让给别人。”

    范翕神色不变。

    他认识了于幸兰近十年,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道:“我会跪在这里,祈求你。你要什么,我都会补偿给你。我会一直跪到,你同意为止。”

    于幸兰怒:“那你就跪着吧!跪到死吧!跪到死我也不会同意的!”

    她掉头就走,怒气冲冲。

    范翕孤零零的跪在原地。

    隔着不远距离,隔着道帘子,玉纤阿站在厅内,静静看着跪在庭院中的范翕。她旁边的成宜嘉有些紧张地看着玉纤阿,唯恐玉纤阿会听到范翕退亲,看到范翕下跪受辱,就改变主意冲出去。

    然而成宜嘉紧张得过了。

    玉纤阿只是看着,她美目中流光微微转动,沉静无比。然她并没有出去。

    玉纤阿是个极难被打动的人。

    成宜嘉并不了解她。

    无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只有范翕清楚。

    而范翕跪在庭院。

    却忽而,玉纤阿目光一凝,身子忍不住向外倾,她步子向外迈一步,眼看要控制不住地出了厅子,被成宜嘉拽住。

    原是于幸兰忽然去而复返,手中提鞭,一鞭狠狠地挥向了地上所跪的范翕!

    ——

    “啪!”

    鞭子破空声先起,后一条长鞭狠抽向范翕。那力道之狠,周围所观人都惊了一下。却是范翕躲也不躲,任那鞭子抽在身上。

    于幸兰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她骑射武功皆精通,她这一鞭挥下,比五个寻常女郎加起来的力道还要重。长鞭甩在范翕身上,范翕微侧头,砰一声脆响,他发上的玉冠直接被抽得跌在地上摔碎。

    俊美郎君的耳畔便垂下了几绺碎发。

    范翕吃痛闭目,袖中手攒紧。

    他忍了片刻,才睁眼,擡头看向持着鞭子回来的于幸兰。她一副怒气顶天的模样,他却虚弱而平静。范翕很平静的:“是否用鞭子抽我,就能让你消气,让你与我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退亲!”于幸兰怒极,“你心里只有解除婚约么?你一刻都没喜欢过我么?”

    范翕有些讥诮的:“从未。”

    “哗——”

    再一鞭挥下。

    而这一鞭是个开始,彻底点燃了于幸兰的怒火。于幸兰控制不住地用鞭子打他,一鞭又一鞭,那鞭子抽在郎君身上,骨肉被一下重比一下地打中。外人都听到那惨厉的鞭子挥在骨头上的声音,范翕只咬着牙低头忍耐,一声不求饶。

    于幸兰:“范翕,你认不认输?你求一声饶,我就当今日事没有发生过!”

    范翕齿咬下唇。

    他手掌扣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在鞭打下倒下去。他声音低弱却有力:“我从不求饶。”

    于幸兰:“你无数次向我认输!”

    范翕低笑,目中暗沉沉的:“那是哄骗你的。”

    于幸兰:“你母亲曾押着你向我求饶!”

    范翕仰头,面色苍白,透着阴气:“你也说那是我母亲押着我向你求饶。她怕你对付我,她还怕我杀了你,造成大祸。而换在我身上,我绝不会向你求饶。”

    于幸兰脸色微白:“丹凤台相遇都是假的么?”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都是我母亲要我向你低头,那都是我为了权势对你虚情假意。你真是个傻子,男人爱不爱你你都看不出来。我从不主动找你,从不主动和你见面,出门在外我从不会和你写信。你竟完全看不出来。”

    “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你。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于我都是煎熬。我在利用你,我想得到你能带给我的权势。你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坏了吧?现在知道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了吧?”

    “啪——”

    重鞭挥下。

    他闷哼一声,终是在一次次鞭打下撑不住,脊背垮下,整个人被打倒在了地上。但他手扣着地面,再一次将上身颤颤地擡起。他眼底微红,撑着地的掌骨微微发抖。他缓缓擡起脸来,面容雪白,神情冷漠。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从不求饶。

    一切求饶都是假象。

    于幸兰受不了他这种尖锐的眼神,再一鞭挥下!

    于幸兰声音颤抖,目中迷离,她不知是在说服范翕,还是在说服自己:“你是故意气我的,你只是想退亲而已。我才不受你的激怒。我喜欢你,我见你时就喜欢你。如果不是楚宁晰挑拨,我根本不会打你那鞭……”

    她急切的:“你是不是怪我当初打了你?是不是我当初不打你,你就不怪我了?”

    范翕笑容嘲讽。

    于幸兰的心便重新凉了。

    她唇颤两下,但她仍坚持:“不。你是爱我的。你只是变了心。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范翕漠声:“我从未变心。于幸兰,我是从来没喜欢过你。根本谈不上变心。”

    重鞭再挥。

    这一次擦过他的脸。

    他侧头时,长发凌乱贴面,面颊被擦出一条血痕。长鞭一过,那血就渗了出来,火辣辣的疼。

    范翕低着头喘气,浑身疼痛加重,他穿一身白袍,这一会儿工夫,血迹已经透过白衣,一点点地漫了出来,渗了出来。他伤痕累累地跪倒在地,因为太过痛,他之前本就在病着,两厢叠加,他从手臂开始浑身轻轻颤抖。

    他擡起眼时,眼中神情涣散,光一点点迷乱。

    范翕喃喃自语一般低声:“你不过是自私而已。不过是看我皮相好而心动。你从未尊重我,从未将我看作与你一样地位的人。我想要什么你都要毁去,我喜欢什么,你就要从我身边拿走。你怕我喜欢上别的东西,所以什么都不肯放在我面前。什么东西我多看两眼,之后我就再不会看到了。”

    “于幸兰,这些年,因为我多看的那两眼,你杀过多少女子,你自己算得清么?”

    “你不尊重我,还妄图我爱你。你痴人说梦。”

    “我不爱你。我永不会爱你!”

    “啪——”

    “啪————”

    “啪——————”

    那鞭挥得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鞭子挥出了重影,于幸兰发了疯一般地鞭打范翕。范翕伏在地上,后背尽是漫出的血迹。他已完全开不了口,被打得奄奄一息。于幸兰就要他求饶,只要他松口,只要他不再提什么“退亲”,她就停止。

    可是范翕不。

    他的目的就是退亲。

    他本性坚韧,他纵是死,他也不会求饶。

    他纵是死,他也要得到他想要的。

    他纵是下了地狱,他也要将他想要的紧紧攒在手中。

    纵是烈火加身也无妨,纵是千鞭捶打也无妨。

    “叮。”

    一声极轻极脆的声音从伏倒在地的范翕手中脱出。

    一对明月珰从他握不住的手中滚出,滚到了青石地上。

    本是极轻的声音,本是极小的耳坠,在于幸兰的怒火和鞭打声中一点儿也不起眼。就是范翕自己伏着身,他浑身挨痛,神志昏昏,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掉了出去。

    但是玉纤阿看到了。

    她隔着一道帘子看到了。

    她看到了从范翕手中跌出去的那对明月珰,她浑身如同被雷击一般,瞬间的疼痛,从心间蔓延,让她喘不上气。

    刹那间,什么公子湛,什么成家所受的威胁,都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她看不到姜湛对她的好,看不到姜湛跳舞逗她的辛苦,看不到姜湛也曾打动她的那一瞬。

    她眼中,就看到了血迹斑斑、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被于幸兰重打的范翕,就看到了从范翕手中脱出的那对明月珰。

    那是她的。

    是她初时跳舞时,为了勾起范翕的兴趣,而故意掉落的。范翕曾经还给她,她入吴宫前,再一次将这对耳坠赠给范翕的侍女,便是再一次地为勾引范翕。她的痕迹不重,若有若无,若远若近。她知道范翕会记住她,哪怕他不心动,他也会记住她。

    之后玉纤阿再未见过这对明月珰。

    她是聪明的女郎,她从未问过自己之前赠耳坠的那个侍女,自己的耳坠现在在哪里。她不会问的,不会欲盖弥彰暴露自己的心思。

    她的心机从来不浅。

    而现在,玉纤阿再一次从范翕手中看到了这对耳坠。当他被于幸兰鞭打,当他刺激于幸兰只为退亲……他手中紧握的,便是这对明月珰。

    成宜嘉紧紧抓着玉纤阿的手,不让玉纤阿出去。玉纤阿已经和公子湛定了亲,婚期已经提前了。不能功亏一篑,不能在这时打乱这一切。成宜嘉紧扣着玉纤阿,任玉纤阿如何挣扎也不放过。她心中对妹妹说抱歉,但她认为这只是一时小痛,这不过是范翕的苦肉计而已。

    玉纤阿双目迷离,泪光闪烁。她心痛得厉害,她无法看到任何人这么对范翕。他母亲打他时她尚无法接受,何况于幸兰将他打得后背衣袍都渗出了血。玉纤阿厉声:“姐姐,放开我!”

    成宜嘉:“他是苦肉计!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打听到了我会带你来于府,他刻意来做戏的。你不要上当。你这样年少,你不能毁在他身上!”

    玉纤阿眸中渗了泪。

    她发着抖,她想要说话,可是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于幸兰一鞭鞭挥在范翕身上,就如同凑在她身上一般。她看范翕颤一下,她就痛一下。她看范翕闭着眼,她心中就生恐惧。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那是范翕,是她的公子!纵是做错事,他也不该以死谢罪啊。

    玉纤阿摆脱不了成宜嘉控着她的手,可她不屈服,她低头,就咬上成宜嘉的手腕。成宜嘉吃痛松手,再要来扣玉纤阿时,玉纤阿擡手就顺手抓过旁边一个花瓶砸向身后的成宜嘉。成宜嘉躲避之时,玉纤阿已一把掀开帘子,提起裙裾奔向庭院中。

    遥遥的,她声音颤抖、哽咽得近乎说不出话:“不要打了!”

    跪在地上、神志昏迷的范翕,轻轻颤了一下,他听到了好似来自天际的遥远女声。他缓缓擡头,天光晦暗,他看到玉纤阿向他奔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

    女郎容貌鲜妍,衣衫飞扬如奔。她的一眉一眼,从他晦暗的世界中显映出来,一点点鲜明,一点点清晰。

    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脱出了困境。

    四野无风,天欲捕风捉月,月终至。

    范翕双目赤红,刹那间,泪水从眼眶中滚落。

    时隔半月,断绝所有音信,他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他试图联系成家,他尝试向成府求和。他想见玉纤阿一面,想让玉纤阿来看一看他。

    他病得厉害,他连床都下不了。可是他强撑着,他知道他必须好起来。他必须好起来,必须能够走出府邸。所有人都在打压他,都在拉扯他。可是他不听他们的,他努力养病,努力吃药,不再饮酒,就是为了这一日——

    玉纤阿奔到了他面前,她张臂,双目含泪,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范翕觉得他死而无憾了。

    他纵是死了,她也是爱他的。

    ——

    于幸兰看到玉纤阿冲了出来,看到玉纤阿冲到了她鞭下,当着她的面,就无所畏惧地去抱范翕。玉纤阿抱住范翕单薄的身体,她手捧他瘦削面颊。看他容颜憔悴,她手摸到他脸上被打出来的血迹,玉纤阿目中水光更多。

    她发着抖。

    她知道范翕身体有多弱,她知道光是范翕脸上这一条鞭痕,他都要为此脸肿许久。他不堪重负,可是范翕脸上的这条鞭痕,竟然已经是他此时身上最轻的伤势了。

    玉纤阿又气又怜,她说不出话,只顾着紧紧抱住他。

    成宜嘉紧追而来,微有怔愣——

    她知道自己这个新认回来的妹妹,对人的提防心有多重,有多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玉纤阿不和他们任何人靠近太过,玉纤阿明明性情温柔,却总是若有若无地与他们隔着一条线。

    而今,玉纤阿毫无顾忌地紧抱住那位公子翕。她丝毫不嫌弃公子翕,不嫌他身上的伤,不嫌他的体温。

    成容风曾说玉纤阿和公子翕有旧。然成宜嘉这时才知,这岂是一般的旧情?

    而看到玉纤阿扑过来抱住范翕,于幸兰却已气疯。

    玉纤阿此举,更是刺激了她。

    她怒极:“好好好!你们是一对苦命鸳鸯,就我是棒打鸳鸯的恶人是吧?玉纤阿,你装模作样,总是一副无辜样,装得很辛苦吧?偏偏谁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何嘴脸,是如何抢别人的未婚夫!范翕,你也是辛苦吧,在我面前演戏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了你!你们罪该万死,我绝不饶你们——”

    她心中恨极。

    她觉得一切都是玉纤阿的错。

    是玉纤阿的出现,才让范翕变心。是玉纤阿的存在,才让范翕坚持要退亲。范翕从不为于幸兰降低标准,然他的标准却一次次为玉纤阿让路。明明是于幸兰先遇到的他,明明于幸兰很爱他,为何他看不到,为何他就只喜欢……那个贱人!

    那个狐貍精!

    那个谁都喜欢她的狐貍精!

    于幸兰眼睛赤红,她盯着玉纤阿,从未如此恨一个人。她对范翕尚留有三分情,她还期待着范翕回心转意跟她走,她对玉纤阿却恨到极致,压根不留情面。于幸兰手中的长鞭再次挥下,这一次是对着玉纤阿的后背,用上了八成内力!

    这一鞭若是打中,玉纤阿不死,也离死不远。

    成宜嘉奔来,厉声:“住手——”

    而范翕听到了成宜嘉的声音,疲惫地擡了眼看去。

    玉纤阿就抱着他,于幸兰就站在他面前。当于幸兰手中鞭扬起,当她手中鞭带了内力向下挥来时,范翕就知道这力道用了多重。无奈范翕如今浑身是伤,他气力不够,无法拦住于幸兰的鞭子。

    范翕拦不住于幸兰挥来的这一鞭,可是他和玉纤阿太近了,他有更快、更简单的法子救玉纤阿。

    范翕擡了手臂,像是回抱玉纤阿一般,将她抱在了怀中。同时他身子微侧,将玉纤阿压在自己怀里,向下弯下了身。于幸兰的鞭子打来,打在了范翕后背上。而范翕紧抱着的玉纤阿,一点儿没被那鞭子擦到。

    鞭子打在范翕后背上。

    范翕张口仰颈,“哇”地吐出血。

    那带了八成内力的鞭打,和之前的岂能一样!

    成宜嘉几乎看呆,见范翕都控不住地吐血,血如梅花般,斑斑喷溅在玉纤阿的衣襟上。玉纤阿慌乱地去抱范翕倒下的向她压来的身子,范翕就那般晕倒在了玉纤阿怀中,他的手臂,却仍紧搂着玉纤阿。

    于幸兰握鞭的手停住,呆呆看着这一切。

    玉纤阿惨叫:“范翕——”

    成宜嘉:“于幸兰,住手!妹妹,快,带公子翕走。事不宜迟,先找医工来!”

    成宜嘉主导了这里一切,她制止于幸兰再发疯,让人带走玉纤阿和范翕。成宜嘉匆匆带着他们离开,于宅一下子空荡下来。于幸兰痴痴地立在原地,她低头,看到自己手中鞭子上被溅的血。

    她一点点发抖。

    终是,也禁不住地闭目落了泪。

    为何会到这一步?为何会如此?

    她喜爱范翕,想留住范翕,为何范翕不肯?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玉纤阿!

    那个玉纤阿都要嫁他人了,为何范翕还是放不下?玉纤阿除了美貌惊人,又有哪里比得上她?她为什么不能留下范翕?

    ——

    成宜嘉匆匆将玉纤阿和范翕一同带走。昏迷后的范翕抱着玉纤阿不肯放,成宜嘉更担心玉纤阿身上有伤,她无法分开两个人,干脆将范翕也一同带回府。

    成宜嘉急忙忙赶回成府,正好和要出门的成容风撞上。

    成容风皱眉愕然:“怎么了?你不是陪玉儿出去玩了么,为何形色如此匆匆?”

    成容风脸色紧接着一变,看到了一个卫士竟背着范翕进了他们府邸。

    成容风:“大姊,你怎么把公子翕带来了?!我们成府禁止他入内!”

    成宜嘉匆忙:“来不及跟你说了,我先看看玉儿。你要出府?”

    成容风:“嗯……母亲来了,我去接母亲。”

    成宜嘉听到湖阳夫人来了,心神一顿,回头就要跟成容风说话。但是成宜嘉余光看到玉纤阿被人搀扶着下车,又顾不上这些。成宜嘉心烦意乱,向成容风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府吧,等回来再说。

    成容风看到这一切,也分外迷茫,但他有事在身,只好先离开了。

    ——

    仆从分开了玉纤阿和公子翕二人,玉纤阿被扶到了自己房中,成宜嘉非要带着医工来给玉纤阿看伤势。

    玉纤阿疲惫垂坐:“我身上没有伤。公子帮我挡了所有的。”

    她怔然垂目,望着自己衣袖口所溅的血。这是范翕吐的血……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本来已经病好了一些,他不会吐血的。于幸兰那一鞭用了那么重的力,范翕都直接吐血而晕过去,若是打在她身上……

    玉纤阿握紧自己方才被范翕紧扣不放的那只手,她手发抖着。

    成宜嘉低声下气:“还是让医工给你看看吧。公子翕没事的,那鞭子怎么说也是外伤,伤不了他的根骨的。医工说公子翕心有郁气不能解,长期压下恐要落下病根。那血只是他胸中积攒的郁气,吐了反而好了。这也是好事啊,某方面来说,你还救了他呢。”

    成宜嘉又故作高兴地逗玉纤阿开心:“而且公子翕已经醒了。你看他醒的这么快,说明本来伤得也没那么重,对不对?你、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玉纤阿低着头不语。

    姊妹二人说话时,突然,玉纤阿的屋舍门被推开,二女一起回头,同时怔愣,看到她们正讨论着的范翕,还穿着那身溅满了血迹的白袍,出现在了屋门口。

    脸颊有鞭痕,苍白面色更白三分,发带与发丝一起垂到了肩上。他不可避免地萧寂,然他美极,如同白茫茫的大地。清致十分的相貌与身形,就连成宜嘉这样不喜他的人看了,也知玉纤阿为何会喜爱他。

    喜爱他一点也不难。

    难的是如何和这样的人相爱。

    玉纤阿望着门口的范翕,她缓缓站了起来。

    看到二人这样,成宜嘉不可避免的心慌。成宜嘉皱着眉:“公子翕,这是我成府底盘,这是我妹妹的闺房,你怎能随意推门而入?出去!”

    范翕不理会成宜嘉。

    他漆黑的眼睛只看着那站起来的女郎一人。他的满心世界,只有那夺他魂、噬他骨的玉纤阿一人。

    范翕一步步踏入了屋舍。

    成宜嘉又骂了他几句,还让仆从进屋来带走范翕。范翕都不理会,他只是一步步走向玉纤阿,站到玉纤阿面前。成宜嘉紧张地盯着他,让卫士进屋,恐范翕要当众如何伤她妹妹。

    却是见范翕在玉纤阿面前停了步。

    卫士冲入屋舍,侍女紧张以待,成宜嘉也准备随时出手。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看到范翕垂目,跪了下去。

    范翕跪在了玉纤阿面前,张臂,他抱住了她的腿。

    他脸贴着她的裙裾,闭目时睫毛浓长,说话时语气寥落:“我认输了。”

    “我输给你了。我不和你争,不和你斗了。”

    “你想如何就如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斗不过你,我争不过你。我没有法子了。”

    “是我错了。我答应你的却做不到,我说保护你却伤害你,我说爱你却囚禁你。我本来应该好好珍惜你,好好地选那条和你并肩的路。是我贪婪,是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是我看不到你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弄清楚。”

    “你不是我的禁脔,你是我的爱人。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那样伤害你。所以你报复我是对的,你要离开我是我咎由自取。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错了。”

    “玉儿,你原谅我吧。”

    “你回来吧。”

    他抱着她,声音喑哑道:“不要嫁给姜湛,不要嫁给别人。我愿意等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会退亲的,我会谁都不娶的。我可以、我可以走最难的那条路……你不要嫁给别人,不要和别人生我的眉眉。你知道我受不了这个,我真受不了这个。”

    “如果你不同意,那你就杀了我吧。我情愿死在你手中,我情愿以这种方式结束这一切。”

    “玉儿,求求你了。”

    “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无可救药,我实在……没法子了。”

    “你说过你我之间,不管走到哪一步,都会给对方一个机会的。你给我这个机会吧,求你了,玉儿。”

    范翕哽咽涟涟,泪水沾着长睫。他跪在她面前,玉纤阿被他紧抱着,她用力推范翕,却推不开。

    周围一干人怔怔看着他们。

    看着公子翕跪在他们女郎面前落泪,看公子翕说出这样的话。看女郎闭目,看女郎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玉纤阿身体轻晃,缓缓地向下跌坐,与范翕面对着面。

    二人容貌美极,都是满目含泪。

    玉纤阿手推在范翕肩头,她捶打他,泪水落腮,恨极又啜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范翕抱住她,哽咽:“是我的错。我爱你,我不该那样伤你,我早该认错的。”

    他绝不向于幸兰求饶,但他向玉纤阿求饶。

    昼短夜长,冬夜漫漫。露珠在檐角轻轻摇晃,灯笼在廊下发着微弱的光。空寂的院子虫声寥寥,许多清晰的痕迹变得模糊。

    他说,他爱她,格外爱她,至死不休,从须臾到千秋,亘古不变。

    他选择爱她,他只能爱她,他无可救药地爱她,他不能抗拒地爱她……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可以商量。只要她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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