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纤阿靠在范翕怀中,对他投怀送抱,范翕受宠若惊之时,一腔怜爱、欣悦感腾腾升起。她的馨香包围着他,范翕立时便身体颤抖。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而惊喜地回应她。
玉纤阿落泪,求他摘掉锁链。
范翕迫不及待地吻着她,将她扣在怀里拖着她后脑勺时,他从怀中摸出了钥匙,替她将手腕和脚踝处的锁链全都解开了。听到清脆的“砰”一声,玉纤阿有些惊讶地睁开眼,似没料到范翕这样干脆。她只求了他几句,他就主动给她摘掉锁链了。
手脚顿时一阵轻松。
玉纤阿目中不禁荡起了温情,想许是自己将范翕想得太坏了。原来她掉两滴泪,他就会屈服。
然她尚未感动彻底,正懵懵坐在床上俯眼看蹲在她腿前的范翕时,范翕解开了锁链,重新坐回来将她搂入怀中。他情绪激荡,受不住地低头寻她慰藉。他皱着眉若愁满心:“是我不好,日后夜里我回来了,就为你摘掉锁链。明日我拿巾子包住你手腕脚腕,这样你就不会被铁链伤到了。”
他伸手让她看他手背上方才不小心被铁索抽出来的一道红痕,目中愧疚满满:“是我考虑不周。我方才都被打到了,也是蛮痛的。我拿药膏给你抹一抹就好了。”
玉纤阿:“……”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夜半来,天明去,离去前还要将铁链给她戴上。只是多了一层布料保护?
范翕起身去寻了药膏,重新回到床榻上时,他怔了一下,因见方才还热情满满对他投怀送抱的玉纤阿,此时背对着她伏倒在床上。他坐在一旁轻推她肩,示意她起来敷药,玉纤阿不耐烦:“别碰我。”
范翕怔忡,脸微微沉下。
瞬间明白方才玉纤阿对他柔情蜜意,只是想让他摘掉铁链。他万想不到自己和玉纤阿已如此,玉纤阿仍对他虚情假意至此!
范翕阴声:“我真是对你太放肆了。”
范翕一把扯过她受伤的手腕,不理会她的挣扎,强硬无比地要给她上药。玉纤阿欲怒,回头看到范翕暗沉的脸色,心里一惊,觉得对他不应刺激太过。玉纤阿见挣扎不开,便顺了他,让他给她上药。
上完药,范翕丢开药膏,俯身就来亲玉纤阿。床帐内声音幽急,影子在墙上帐子上水一样波动,水上藻荇游动。玉纤阿闭着眼忍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她刷地睁开眼,忍无可忍下,从身后的滚烫怀抱中挣出,并腿上用力,趁身后人不备时,她一脚将范翕踹下了床。
范翕:“……!”
他衣衫凌乱,长发披散,尚是激荡之时,就被她踹开。俊美的郎君懵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心中的受伤。因玉女对他向来温柔,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硬地对他的求欢表示过拒绝。
范翕青筋暴起:“玉纤阿!”
玉纤阿垂着眼皮:“我要睡了。”
范翕气急败坏,跳上床拽她皙白手腕,将她拖入怀中。他怒道:“那我呢?你就不管我了么?”
玉纤阿似笑非笑地睁眼,俯眼望一眼他的状况后,不屑道:“你不行。”
“你都病成这样了,别一半给晕过去了。”
“你瞪着我做什么?你觉得你行么?”
范翕眸中赤红,胸腔起伏。他瘦长的手压在床板上,修直的手指轻轻弹了几下。他忍耐着自己扑过去掐死她的冲动,玉纤阿是他的魔障,他需要日日修行,才能克制她对他强烈的影响力。
他不行。
她亲口那样嫌弃他!
范翕怒意上来,本想不管不顾地强了她,看她说他如何不行。但是范翕多疑,他又确实怀疑自己不行。他现在生着病,状况本就不稳,方才连玩个木偶他都出了一身汗。他也怕自己会中途晕过去,或者出不来……
若是平时他还能混过去。
但是现在玉纤阿分明等着看他笑话,并不遗余力地嘲讽他。
范翕坐在床上,盯着她纤细背影半天,他空落落地、声音近乎哽咽:“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玉纤阿心中一顿。
她还是淡漠道:“自从你给我锁上链条囚禁我,我就不喜欢你了。你现在才知道么?之后你强迫我待在你身边,你我不过是彼此折磨。而我折磨起人来,与你温柔善良的母亲可不一样。你温柔善良的母亲无法反抗你父王,黯然伤神。我却能将你气倒一次又一次……为了你的生命着想,我劝你还是放了我。”
范翕怒道:“你休想!”
他目中红透,几乎嘶吼出声:“你做梦!我永不会放过你!”
“互相折磨如何?我甘之如饴!我心甘情愿!用不着你说三道四!”
玉纤阿笑出声:“我早该知道,原来你如此爱受虐。”
范翕阴沉沉道:“玉纤阿,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你再说下去,也许我会直接撕烂你这张嘴。”
玉纤阿轻呵一声。
范翕坐在床上,她背对他而睡。他清瘦单薄的身影映在床帐内侧的墙壁上。即使玉纤阿并没有回头看他,她睁眼看着墙,也能判断出范翕在做什么。她语气那般轻松,实际浑身紧绷,提防范翕对她做什么。
但是范翕并没有。
他坐在床上和她吵了几句后,并没有来碰她。他坐了一会儿后,就掀开帐子下了床。玉纤阿听到了稀稀疏疏的洗漱水声,知道他自己去解决他的问题了。玉纤阿睁着眼,心中叹,想他这是何苦。
一会儿,范翕回来了。他躺到她身旁,不理会玉纤阿的抗拒,强硬地将她抱在怀中,与她抵足相缠。两个人闹了一会儿,玉纤阿终是疲惫地窝在他清凉的带着几分潮气的怀抱中,闹不动了。
她再不情愿,还是被他抱在怀里睡。
黑暗中,范翕贴着她的唇,与她呼吸相缠间,唇间带着笑音:“就是这样,你摆脱不了我。”
他与她在幽黑中贴唇。
玉纤阿张口接受了他。一是反正反抗不了,他压根不许她离开他;二是她的情郎确实让她心动,他的唇柔软干净,他的面容俊雅含情,与他抵吮有让她痴然的晕眩感。这像极了情爱给她的感觉,她确实喜欢。
——
次日玉纤阿醒来,发现自己重新被戴上了锁链。锁链冰凉,只是在手腕脚腕上给她用布条包裹起来,确保她不会因为乱动而受伤。
玉纤阿冷笑着感谢范翕的“体贴”。
为了囚她,他真是煞费苦心了。
连续两日,玉纤阿和范翕之间都维持着这样不冷不热的关系。范翕夜里必然回来,回来后必然帮她摘掉锁链。但是天明他走前,必然将枷锁重新给玉纤阿戴回去。玉纤阿只是第一天的时候和他吵了很久,之后她便不理他。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吭气。
而她也不吃饭。
范翕生气十分,以前是他不想吃饭,她百般哄着。现在反了过来,换成了范翕担心她。他自己本来没太多胃口,为了哄玉纤阿吃饭,少不得每晚回来端着一碗粥追在她身后,低声下气地求她哄她,让她与自己一起吃。
有时候玉纤阿油盐不进,范翕也会受不了。这时他会直接强迫她,自己喝一口粥,然后以唇相哺,强硬喂她吃下。
但无论他怎么做,玉纤阿都不和他说话。他与她说什么,她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这让范翕脸色渐渐铁青,继而他也不愿说了。
每夜二人同睡一榻,却同床异梦。
这让范翕焦虑十分。
——
为何她这么冷淡。
为何她不肯理他。
——
这日白天,玉纤阿仍然被关在范翕的屋舍中。但是今日府上和平时不一样,今日玉纤阿站在门口,从早上就看到仆从们来来去去地搬运着东西,疑似要搬家。
玉纤阿思索许久。
一个年少的小侍女抱着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吭吭哧哧地向外走。因为年少,侍女抱不动这花瓶,便走走停停,后来实在太累,太阳又大,小侍女便自作聪明地只捡着近路走。
小侍女抱着花瓶,站在一个廊下擦着汗休息。管事远远地看到那小侍女是在哪里偷懒后,脸色一变。管事口上大喝着,急匆匆奔过来:“怎能站在公子屋前休息?快过来!”
但是管事发现的已经晚了。
小侍女在廊下擦汗休息时,听到一个女声柔柔地问她:“为何着急搬运器物?府上有喜事么?莫非是公子与于女郎的婚期到了?”
小侍女被女声吓得跳起:“啊?!”
女声诱惑她:“是婚期吧?新嫁娘何时入府?”
小侍女:“我也不知啊……你在哪里?”
她张皇四望,看到屋舍帘后,映着一个女郎纤美的侧身。小侍女张大嘴,为女郎的美丽侧影所惊艳。但紧接着,小侍女就想起自己被叮嘱不要靠近这屋舍。小侍女向前走两步,一个沉着脸的卫士现身,拦住了她。卫士警告:“不许和屋中人说话。”
那屋中女郎笑:“成渝,你对我提防至此啊。我随便和小妹妹说句话,你都不敢放行。”
这时那管事终于奔了过来,看到眼下情况,立时明白不懂事的小侍女和那玉女说话了。公子千叮咛万嘱咐,玉女狡黠,不许仆从和玉女说话。没想到……管事沉着脸将小侍女拉走,低声:“回去领罚吧你。”
小侍女回头:“可是那屋中女郎……”
管事捂她嘴:“不该问的不要问。”
屋舍中,玉纤阿施施然地回到了案前,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剥了个蒲陶。一会儿,成渝掀帘子进来,看到她这闲然样子,成渝道:“你在公子面前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公子为你担心。公子一不在跟前,你就露出本来面目。你此次还诱惑人和你说话,你到底目的是什么?”
玉纤阿微笑:“我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自去和范翕讲啊,看他信不信。”
成渝瞪她。
成渝转身要出去时,听玉纤阿忽然问:“成渝,范翕真的要和于女郎成亲了?”
成渝如临大敌:“没有!”
玉纤阿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吓我一跳。我只是问一问而已。我现在被囚,就算你家公子喜事将近,我也破坏不了啊?”
成渝见惯了此女的手段,他才不信任玉纤阿。成渝盯她半晌,从她面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成渝只好叮嘱她:“你不要欺负公子。”
玉纤阿笑而不语。
——
范翕夜里回来,成渝向范翕汇报了玉女白日所做的事。范翕皱眉,冷漠地吩咐管事惩罚那个不听话、胆敢和玉女说话的小侍女。而范翕自己深吸口气,进屋舍准备承受玉纤阿的质问。
可是让范翕分外失落的是,玉纤阿仍如之前一样不理他。若不是成渝说玉纤阿有和侍女问话,范翕根本看不出来。
范翕心中怅然,他爱的女郎这般心机,他千防万防,总觉得不够。
夜里并未发生什么争吵,如往常一般,玉纤阿不和范翕交流,范翕替她摘了锁链后,搂着她一起入睡。
半夜,范翕感受到怀中的轻微颤抖。
他睁开眼,发觉是怀中的女郎在轻微颤抖。他迷糊中,与她抵着额,挨上了她一脸泪意。范翕惊醒,伸手抚摸她的面容。他视觉适应了黑暗,见她真的是在落泪。
玉纤阿在他怀中哭泣,然她落泪时悄无声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若不是她身子轻轻颤抖,范翕根本察觉不到。
范翕一下子担忧:“怎么了?玉儿,你哭什么?”
他起身坐起,就要点灯火探查她情况。他习惯了这几日不管他问什么,玉纤阿都不理会他,他此次也没指望玉纤阿回答他。谁知道他要起身时,总是不搭理他的玉纤阿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入了他颈间。
范翕身子僵住。
手搭在她后腰上,他手都不知该如何摆了。
范翕又高兴又忧心,声音沙哑:“玉儿……怎么了?是做了噩梦么?”
“嗯。”玉纤阿声音里带着鼻音,埋于他颈间,他感觉到潮湿水光。
范翕高兴她肯回应自己,他耐心哄:“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你梦到什么了?”
他怀中的美人擡起了脸,她面若桃花,目中噙水,水波潋滟。这般美人柔弱地落泪,茫茫然地对范翕说:“我梦到我死了。”
范翕立刻:“怎么会?有我在,你怎会死?”
玉纤阿睫毛上的水实在落不下去了,她怕范翕发现她在假哭,便重新将脸埋入他颈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面容。而玉纤阿闷闷答:“我梦见屋舍失了火,我被铁链锁在屋中,挣扎无法。你不在府上,你接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但是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火烧死了。”
玉纤阿感觉到他搂着自己腰的手臂猛然收紧。
范翕喃喃道:“不会的。那是梦。”
玉纤阿自言自语:“我清楚记得我被困在火中,那火烧上我的身体,那样的痛。我哭着喊救命,喊你的名字,可是你不在。那真是痛!我现在醒来都觉得痛……这是不是昭示着我会死在这里呢?”
范翕抱紧她:“不会的。”
他的手臂僵硬,玉纤阿贴着他颈侧的脸颊,感觉到他颈侧脉动剧烈,他的情绪紧绷而不稳。范翕重复一遍:“不会的。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已经梦醒了。你好好在在我怀里,你没有死。你不会死的。”
玉纤阿恹恹地应了一声。
又说:“我想见姜女。”
范翕没吭气。
玉纤阿难过地说:“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姜女了,你不许任何人和我说话,我实在寂寞难受。你若是不放心,我和姜女说话时,隔着帘子,我不让她见到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你让成渝监视我,让他监视我和姜女的对话有没有过分的地方。我只是一个朋友都没有,太难受了。我这样下去,即使不被火烧死,也会因孤独而死。”
范翕紧搂着她。
他绷着声音:“好,我让你见姜女。”
玉纤阿满足地在他怀里笑了一下。
原本范翕绝不可能同意她见昔日服侍的侍女。但是玉纤阿先说了自己那个梦,打乱了范翕的心,她再提出要求,又说成渝可以监视,范翕便答应了她。玉纤阿一步步,踩着范翕的底线,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玉纤阿被范翕哄着,重新闭上眼入睡。
范翕却再睡不着了。
玉纤阿再次入睡后,范翕起了床出去。他在静黑夜中独坐,想着玉纤阿那个梦。他的玉儿被火烧死……范翕心口跳得厉害,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怕得呼吸不畅。
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凉水,才慢慢平缓了心。
他想这只是一个梦,当然是假的。但是玉纤阿的梦提醒了他,他总有些时候无法及时赶回府邸。若是真的有场大火,他的玉儿等不到他,也许真的会被活生生烧死。他决不允许这种可笑的情况发生。
范翕静坐半晌,有时疑心玉纤阿在欺骗他,有时又觉得哪怕是欺骗,任何可能伤到玉纤阿的情况他也不允许存在。
于是,范翕走出了屋舍,将为玉纤阿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开锁的一串备用钥匙,交到了成渝手中。他嘱咐成渝不要搭理玉纤阿,但是若真有紧急情况,成渝定要保护玉纤阿。
而屋舍中,本应陷入沉睡中的玉纤阿听到外面范翕的低声说话声,她唇角轻翘,翻了个身。
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
次日下午,隔着一道屏风,玉纤阿终于和姜女见面。
隔着屏风,姜女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玉女坐在床榻上的纤秀身影。姜女有些不安,连续几日见不到玉女,她也不知玉女被范翕如何了。如今看到玉纤阿隔着屏风柔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姜女才舒口气,想玉女还活得好好的。
公子翕没有丧心病狂,将玉女如何。
姜女放心地和玉纤阿隔着屏风说话,成渝监视着二女,见两人闲话家常,玉纤阿一点儿不该碰的话题都没碰。玉纤阿就这样随便和姜女聊了聊,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玉纤阿便说自己累了,让姜女回吧。
玉纤阿自去歇息。
而姜女离开后,在不被人看到的地方,她握紧自己怀中曾被玉纤阿递过来的玉佩。她心跳得厉害,脸色也微微发白。
她知道出事了。
玉纤阿从头到尾没有提刻字的事。
姜女是不见得聪明,但是玉纤阿之前就这个事几次和她说过,姜女心事重重,一直预防着最坏结果。如今玉女用这种方式向姜女示警,即便姜女害怕,她也硬着头皮,照着玉纤阿给出的方案走。
姜女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随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开了府邸,急匆匆地拿着玉佩去找玉纤阿曾经提过的成宅。玉纤阿让她不管发生何事,只要拿着玉佩登成家大门就好……
——
范翕此时在于家宅中。
连日来,他已是第三次来于家了。
目的是向于幸兰道歉,愿意和于幸兰离开洛邑,返回齐国成亲。
于幸兰若是问起玉女,他便说没有安排。他对玉女没安排,不想玉女做什么妾,他只想囚着玉女。但是于幸兰不知道,范翕相信以于幸兰的脑子,只要自己说自己不打算纳玉女为妾,于幸兰就会高兴。
范翕等在大堂中,于幸兰迟迟未来。
范翕也不着急。
他太了解他这个未婚妻了,脾气暴躁,喜欢拿乔。于幸兰是身份高贵的齐王孙女,自然不会他一登门道歉,于幸兰立时就原谅他。但是范翕又知道于幸兰喜欢他,只要他随便给个借口,她就愿意和他一起回齐国。
现在于幸兰将他晾在大堂中,半天不出来见他,只是因为于幸兰在拿乔而已。只要再等等,于幸兰今日必然见他。
范翕坐在大堂中。
孤零零地坐一会儿,他感到疲惫。低头咳嗽了两声,他面色微白,因身体始终没有好全。左右于幸兰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范翕便手撑着额,靠坐在案前闭目假寐,以为养神。
他只是假寐。
但因太过疲惫,竟睡了过去。
——
玉纤阿去午睡了。
成渝在外守着,忽然,成渝听到玉纤阿的尖叫声。那叫声太厉太刺,成渝吓了一跳,立刻在外开口:“玉女!”
玉纤阿过一会儿颤声:“进来。”
成渝匆匆进屋舍,看那手脚被锁着铁链的女郎颓然坐在床上,脖颈面颊上俱是冷汗,看他的眼神分外恐惧。她明丽鲜妍,汗水贴着粉颊,美丽得近乎妖艳。
成渝看得心口一跳,猛然移开眼睛。
听到霹雳哐当声,玉纤阿被铁链锁着,从床上下来了。她慌张而恐惧道:“成渝,我做了梦,我梦到范翕出事了!我梦到有人要杀范翕!”
成渝一愣,说:“只是一个梦。”
玉纤阿厉声尖叫:“不是梦!是真的!我清楚地梦到!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心上人,我清楚梦到他会死!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她如此疯狂,与平时的温柔和善完全不同。成渝被她吓到,竟让玉纤阿近了身,握住他的手腕:“救他,救他——”
她声音沙哑而哽咽:“成渝,你相信我,我真的梦到有人杀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不能失去他……成渝,求你了,求你了!放我出去!你快去救他啊!”
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泣。见成渝迟疑了,她浑身发着抖,再擡脸哀求他,美丽的眼中荡着泪光。她在他面前哭得哀伤,哭得梨花带雨。世间没有郎君能抵抗得住她的泪水?
尤其是她面上写满了惊恐。
眼中写满了对范翕的爱。
玉纤阿哭泣:“我那般爱他!无论他如何对我我都爱他!你相信爱人之间是有感应的么?我感应到他出了事,我要去救他!成渝,成渝!求求你放我出去!”
成渝从没见过玉纤阿哭得这么恐慌、这么六神无主过,她伏在地上浑身发抖。成渝不自主地被她的恐慌说服,他相信了情人之间的感应,他蹲下身,为她解开了她手脚上的锁链。
而玉纤阿起身就出去,成渝跟着她。她慌张中被门槛一绊,吃痛跌倒。成渝去扶她,却被她流着泪忍痛催促:“你还关心我做什么?还不去找范翕?他会死的,他会死的!别管我,救他,救他……”
成渝心中慌乱,嘱咐管事给玉纤阿备马跟上,自己先出了府。
——
于府大堂,燃着缕缕香烟。秀美如画的郎君坐在案前,扶额闭目,仍在睡梦中。
范翕做了一个梦。
梦中只有他和玉纤阿。
他依然囚禁着玉纤阿,玉纤阿除了那个屋舍,依然哪里都不能离去。玉纤阿精神恹恹,就如现实中一样不怎么搭理他。
但是范翕爱她,无论她给不给他好脸色,他一样离不开她。
只是日子过得很沉闷。
他分外痛苦。
明明他喜欢的女郎近在咫尺,与他同床共枕。可是她既不肯为他生儿育女,也不肯和他说一句话。梦中恍恍惚惚的,玉女温秀面容,在范翕眼前,和曾经的虞夫人清冷的面容渐渐重合。
范翕心中恐惧万分,他好像眼睁睁看着玉纤阿变成他母亲那样的人。常年抑郁寡欢,清冷淡漠,谁也不爱。
范翕在梦中生气玉纤阿对他的冷暴力,她不理他,他偏要理她。他夜里和她行周公之礼,他本是不重欲的人,为了多看一点儿她的丰富表情,他情愿汗流浃背,好像只有那样,他才能和玉纤阿的距离近一些。
只有那时候的玉女,才不对他冷漠无情,才会蹙着眉吟哦,才会抓破他的后背。
他囚禁着她,日日与她这样。
但是时日久了,范翕也生厌。
他渐渐不懂自己爱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一具鲜活的女子身体么,只因为玉纤阿是世间难求的美人么?这个美人不哭不笑,冷冷清清,不对他生情,不和他说话。他伏在她身上,她永是闭着眼忍受。他到底爱她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依然不够快活?
即使在梦中,那窒息感都足以让范翕发疯。
某一日,范翕与玉女躺在床上,他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感觉了然无趣。他喃声:“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梦中那一直不搭理他的玉纤阿竟然轻轻应了一声:“所以该结束了。”
范翕眼皮一跳,陡然睁开眼。
睡梦中,玉纤阿挣脱了他锁着她的手链脚链。她挣脱了那些枷锁,看也不回头看他一眼,便衣袂宽大飞扬,向外走去。
范翕喊道:“玉儿,回来!”
他追出去,却追不上她。她分明走得悠缓,他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追她出了屋舍,看她的身影消失于白茫茫的大地中。她自始至终不回头看他一眼,留他颓然倒地,怆然而恐慌:
“玉儿——!”
——
寒风凛冽,姜女站在成家大门前,忐忑着敲开了大门。一个管事不解地看她,她慌乱地递出玉佩:“我、我想见你们主君……”
管事看到玉佩,本什么也看不出,但姜女生得貌美,他犹豫一下,还是请姜女进门:“主君今日恰好在府,女郎请随我来。”
——
玉纤阿骑马出了府。
脸上的慌张色一扫而空。
她调转马头,行向与成渝完全相反的方向。
冬日第一片雪,落在她睫毛上,清透干净。
——
冬日的第一片雪,自门外掠入,沾上范翕的睫毛。
天边闷雷嗡嗡,闪电劈开天地。
于幸兰走入了大堂中,带着一种洋洋得意又开心的眼神,弯身观察那闭目而睡的俊美郎君。范翕生得这样俊俏,她无论看他多少次,都喜欢得不得了。
范翕睁开了眼。
雪花在睫毛上轻颤。
于幸兰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卫士闯入了堂中。于幸兰回头,见是范翕那个最得用的卫士,成渝,喘着气立在堂中。成渝惊疑:“公子……”
雷声再响。
睁开眼的范翕盯着成渝慌张的脸色。
范翕盯着成渝半晌,袖子猛一拂,案上的茶盏器具全都扫了下去。于幸兰吓得后退,看范翕脸色白得如雪,站了起来:“她逃了,是不是?”
就如他梦到的那般。
她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