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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囚玉篇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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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翕突然发生意外,倒在地上开始不住吐血,玉纤阿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去将他抱在怀中。于幸兰被吓得跳起来,怔愣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确实知道范翕身体不好,但她也确实没见过他这样。

    好似一层血液骤然从他体内抽去,反而一层苍色死气罩上。

    于幸兰看到玉纤阿将范翕抱在怀中又哭又着急,她满目生了暴虐色,比起心疼范翕,她最先到来的情绪是愤怒——这个贱人,抢了她的位置!

    她立刻去拖拽玉纤阿手臂,要将人甩开:“滚!谁准你碰我的人?!”

    玉纤阿娇弱,被她一拽手臂就要被拖甩出去,然而范翕已说不出话,手却紧扣着玉纤阿的手臂不放。玉纤阿被于幸兰拖得吃痛,脸色雪白,但她一点儿也不肯放开范翕。范翕握她手握得极紧,唯恐她离开一般,他的指甲掐入了她腕内肌肤,一阵痛意。

    范翕带给玉纤阿的痛,远比于幸兰劈头盖脸的怒火要让玉纤阿难受得多。

    她睫毛上沾着水,不停地想为他擦去他唇角的血,却是擦不完。她觉得他在她怀中体温变得越来越凉,凉得她害怕。玉纤阿真是生气,想范翕是心眼何等小的人。他纯是硬生生因为自己的小心眼被气吐了血。可是这血吐得未免太多,比她之前见的任何一次都让她触目惊心。

    玉纤阿大脑空白,立刻:“成渝!成渝——”

    于幸兰扣住玉纤阿手臂,大骂:“放开他!狐貍精,我杀了你!”

    她气得拔起旁边一人腰间的剑就要向地上那对狗男女劈去。姜湛一把从后抱住于幸兰,将挥舞着剑张牙舞爪满面狰狞的她抱得向后退。姜湛急道:“你冷静点儿!现在是你发疯的时候么?”

    于幸兰大怒:“你还向着那个狐貍精!你是不是男人?你看她抱着我的男人不放,你都没反应?你这个窝囊废,滚开!”

    姜湛难得严厉:“于幸兰!你疯够了没有!范翕都快死了,你还关心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于幸兰厉声:“他死了也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姜湛额上渗汗,吃力地制住于幸兰。于幸兰手中的剑乱砍,就要劈向玉纤阿。幸好在此时,成渝终于现身,蹲在了玉纤阿旁边去看范翕状况。

    而于幸兰看到成渝现身,更加目眦欲裂:“成渝!你也是知道范翕背着我和这个狐貍精勾搭的对不对?!我就说怎么好久不见你,原来你在这个女人身边!”

    成渝看也不看发疯的于幸兰一眼,他一脸凝重地将手搭在范翕手腕上,神色微变。姜湛控制于幸兰控制得分外辛苦。姜湛抓紧时间问:“范飞卿怎么回事?”

    习武之人多少懂一些脉象,成渝喃声:“公子脉象这么紊乱,恐是反噬……”

    当机立断,回府就医!

    ——

    于幸兰和姜湛折腾着最后才赶到范翕府邸,里面已经仆从侍女们进进出出地忙碌,守了一院子医工。因范翕状况不好,疑似什么反噬,成渝先带范翕回去。而范翕又不肯放开玉纤阿的手,玉纤阿便也跟着走了。

    于幸兰到府邸时,她沉着脸站在卷帘外,看里面医工跪在床边,那个侧影纤丽的女郎仍陪在范翕身边。

    于幸兰气得就要冲进去,姜湛拽住她手:“表妹,不要胡闹了!”

    于幸兰扭头,双目赤红:“是我胡闹么?你看不出来那个女人已经登堂入室了?你让开,待我杀了那个玉女,我亲自照料范翕!”

    于幸兰手中的剑一扬,差点挨上身后的姜湛。姜湛向后一躲,避过了无眼刀剑,却放开了于幸兰,看她提着剑大步闯入内舍。姜湛心里一叹,连忙跟上。却是于幸兰脚才踏入门槛,就有卫士拦住了她。

    隔着朦胧屏风,玉纤阿声音在内:“公子病重,不该见血光。于女郎带器入室恐不妥,请女郎止步。”

    于幸兰:“病重?待我杀了你,我自会去宫中为他求御医!”

    她盯着拦住她的卫士:“让开!”

    卫士们齐齐堵在她面前不让她进去:“女郎见谅。”

    于幸兰霎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连说:“好好好!你们上下沆瀣一气,都帮着范翕瞒我。放我进去!”

    卫士们不动。

    于幸兰握剑的手发抖,她红着眼瞪着这些人,只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她气得胸脯起伏,腮帮紧咬。她眼中看不到范翕吐血的样子,只看到范翕和那女郎相依偎的亲密。于幸兰怒声:“你们若不放我进去杀了她,我今后再不登你们府门!待范翕醒来,我也不饶他!”

    卫士们仍然拱手,却不肯放于幸兰进去。

    于幸兰气得一把扔了剑,冷笑一声掉头就走。姜湛看她如此,本还犹疑着想留下看看范翕的病情如何,也被于幸兰一把拽走。于幸兰骂他:“窝囊废!人家有佳人照顾,需要你关心么?病死了才好!他胆子真大,在我眼皮下还敢找女人……”

    姜湛硬是被于幸兰拖走,远处传来他不耐烦的声音:“行了,你发火别冲着我。你就是脾气这么坏才让范飞卿背着你……”

    ——

    于幸兰走了,府中清寂了,范翕的状况却仍是不见好。

    玉纤阿初时只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小心眼气得吐血,想他吐完了胸口闷气就好了。但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他气急攻心,各种情绪压上心头,一时控制不住吐了血,就再停不下来了。他之前一直服用的虎狼之药撑着他的身体,而这一吐血,药性反噬出来,之前被一直压着的身体的各种糟糕状况,便全都被引了出来。

    虎狼之药的反噬,按照范翕的计划,本应在他停药之后再反噬。如今提前到来,数症并发,他就一下撑不住了。

    多亏成渝一路上护着他的心脉,范翕才能撑到府中等来医工。

    医工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将他从生死一线上拉回一条命。医工们出了汗,精神紧绷。两个时辰后,范翕便开始发烧,烧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然而这个期间,他手一直扣着玉纤阿的手,也不闭眼,就盯着她。

    他已经不吐血了,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发烧让他四肢无力、精神衰弱,然他俊雅面容微微扭曲,抓着她的手,乖戾十分,声音哑得无边:“你不是唱姑苏小曲给我听么?你不是和我私定终身么?你不是说无论我如何你都陪着我么?你和我相许终生,这都不是我编的,不是么?”

    玉纤阿哽咽:“是,是。我不嫁其他人,我真的不嫁。我和你发誓,我若是嫁人只嫁你。”

    范翕咳嗽着,喘息喘得如古稀老人一般艰难。他的长发如墨散在面颊上,贴着瘦削颧骨。他目光执拗而阴鸷,盯着她不放:“我如何才能信你?”

    玉纤阿搂住他,又哭又叹:“我一直守着你,你放心吧,我不走。”

    范翕吃力地坐起,玉纤阿连忙扶他。他已病成这个样子,他稍微动一下,外头跪着的医工们就胆战心惊,唯恐这个虚弱的公子再次吐血。心肺弱成这样,哪里还禁得住他再吐血?

    而范翕就在所有人惶恐的眼神中坐了起来,手指一划撕开了自己衣摆一角的一道布料。他用布料将自己和玉纤阿的手绑在一起,绑了死结。他阴森森道:“你不能离开我房舍半步,你若是走了,就是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我就死给你看。”

    玉纤阿怔住,看他俊容乖戾阴沉,一目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她此时哪里还有躲开他的想法,满心都是这个让她操碎心的冤家。玉纤阿鼻尖发酸,将他僵硬无比的身体搂入怀中,她用手盖住他眼睛。

    玉纤阿哽咽着:“我不离开你,半步也不离。”

    ——

    范翕是真的离不开玉纤阿。

    他得到了玉纤阿的承诺,就在她怀中晕了过去。医工说他早该晕了,也不知他是如何撑着与她说了那么一大段威胁的话。玉纤阿心里叹气,他倒在床上,奄奄一息,她低头拿帕子不断为他擦脸。

    他烧得厉害,面容脖颈都呈不正常的红色,昔日红润的唇也被干得发白发裂。

    玉纤阿一手被他用布料和他绑在一起,另一手便拿了侍女递来的湿帕子,为他不住润唇,擦面。

    待他稍微睡了过去,她靠着枕,听医工说公子翕状况仍然不稳,仍需要好生照料。玉纤阿疲惫地让人都出去,众人见了范翕这样子,也不敢放玉女去休息。玉纤阿就指挥成渝,稍微将二人手腕绑在一起的布条换得长一点。

    她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哪能真的在他床上和他日日夜夜待在一起。

    成渝动作的时候,玉纤阿一度以为范翕会惊醒。她做好了这个准备。范翕确实被惊醒了,成渝一碰他,他就睁开了眼。但他目光中倒映着女郎熟悉而美丽的面容,他眼神发虚,恍惚地盯着她。

    玉纤阿柔声宽慰他:“公子,没事的,我还在这儿。”

    她声音低柔,语气温婉,本就极易让人生起安全感。她这样哄了范翕几遍,范翕就重新闭上了眼,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待成渝出去,屋舍中只剩下她二人,姜女在屏风外问:“女郎,这几日,是不是该将你的洗漱物件都搬来?”

    玉纤阿低声:“嗯。记得帮我刻字。”

    姜女:“……哦。”

    待所有人都出去,已到了三更天。玉纤阿靠坐在榻上,低头望着范翕。外面的医工们轮着岗,再过半个时辰又要来给范翕换药。按照医工们的说法,那虎狼之药的反噬极为厉害,不小心照应,随时都有危险。

    玉纤阿轻声叹。

    她手指轻轻抚摸他沉睡着的面容,一时心事重重,担忧他何时能清醒过来;一时又有点放松,因那虎狼之药的厉害,终是被逼了出来。若是范翕再用下去,谁知道会是个什么状况。

    她手抚他面容,想着白日时的突发意外,想到他拉着她手腕执意不放的模样。

    他是这样固执的人。

    明明他自己和于幸兰那样,他偏见不得她和旁的男子稍微亲密些。他要求她必须爱他,他如小孩子一样天真犯傻,在他眼里,如果你不肯爱我,那我就去死。我若是死了,看你会不会心疼后悔。

    “你不爱我我就去死”。这是小孩子才会用的威胁大人的话。

    但是范翕偏偏如此。

    多么吓人的强烈的情感。

    她真是又怜他,又爱他,又恼他。

    ——

    玉纤阿照顾了范翕几日,他一直昏昏睡睡,萎靡虚弱。外界一切事务自然无法理会了,他每日能睁开眼的时间都不多。而就是睁开眼的片刻时候,范翕都花费在了和玉纤阿的争论中。

    要求她不离开。

    玉纤阿一遍遍地发誓,说得自己都不耐烦了:“我真的不会走,不会嫁给旁的郎君。”

    玉纤阿:“好好好。我若嫁只嫁你,你乖乖吃药,别闹了。”

    范翕垂目,声音仍喑哑的:“你语气这样不耐烦,似是被我胁迫。你还是厌恶我。”

    玉纤阿:“我……”

    范翕低低地道:“无所谓。你再厌烦我,你也只能和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的。总有一日你会知道。”

    玉纤阿拿药喂他:“你现在肯吃药,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了。来,张口,啊!”

    范翕冷声:“我讨厌你用对付小孩子的方式哄我。”

    玉纤阿:“……”

    生病的范翕太讨厌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对。他本就敏感脆弱,生病将他身上的这种特质放大了无数倍。玉纤阿即使心里爱他,都忍不住觉得烦。然玉纤阿怔怔然,看着他羸弱萧瑟的模样,低敛着眉眼的公子也是她美好的公子。生病的公子,也是她的情郎。

    他脆弱哀愁,如山上蓬雪将化。这样俊美羸弱的公子,谁忍心跟他发脾气呢?

    且范翕还能自我调节:“虽然你用哄小孩的方式对我,但我还是爱你,可以包容你。”

    玉纤阿:“……”

    她脾气这么好,都想打他了。

    ——

    而范翕折腾的程度有增无减。

    某日夜里,玉纤阿从睡梦中醒来,忽然觉得身边床位空了。她心里猛惊,一下子醒了。范翕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一日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昏迷,这种状况下他不在床上,他是否出了事?

    玉纤阿立即起身,绑在她手腕上的布条一绷。玉纤阿怔一下,掀开床帘,顺着布条的方向,看到病美人伏在案上,居然在就着一盏灯写字。

    玉纤阿下床,生气他的不自爱:“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写什么?还不好好歇着?”

    玉纤阿立在他身后,范翕手中提着笔,写了几个字就累得脸色惨淡,手腕沉重。玉纤阿过来,他向后靠入她怀中,喘着气。玉纤阿低头看他在写什么,看了几个字,她的目光就凝住了——《冬日绝笔》。

    玉纤阿声音颤:“……这是什么?”

    范翕声音空落落的:“我写的绝笔诗。我恐是要死了,我不能忍受我死前什么都没留下,死得这般悄无声息。我要写绝笔诗,我要让世人知道都是你害死我的。”

    他露出虚弱的笑,雾水湿淋淋地沾在眼中,沾在长睫上:“我就要去见我母亲,去见泉安了。我好想念他们……”

    玉纤阿被他弄得想哭。

    可是又理智地觉得他在犯病,觉得可笑。

    他真是一病起来,一难受起来,就觉得自己恐怕不行了,要死了。这次他确实病得重,但是不管他病得多重,玉纤阿都要他好好地活过来。玉纤阿便低声哄他:“公子不会死的。有我照顾公子,公子会活下来的。”

    范翕更愁绪满怀:“活着也不好。活着我就会欺负你,你就要逃离我。”

    玉纤阿再一次:“我不觉得公子在欺负我,我不会逃离公子。”

    玉纤阿哄着范翕不要写他的绝笔诗了,他都神智昏昏了还写什么绝笔诗,有这功夫在床上多躺躺,也许病就能好得快一些。玉纤阿硬是将范翕哄回床榻上,帮他将他汗湿的衣裳换下。

    玉纤阿抚摸他的面容,心中爱他十分。想她的公子怎这样可爱。

    她的公子,是天下最俊美的公子,武功厉害,手段狠辣,骗人不眨眼。偏偏他又心思细腻脆弱,觉得自己要死了,竟半夜三更爬起来写凄美哀婉的绝笔诗,要写绝笔诗控诉她。

    写凄美哀婉的绝笔诗!

    谁家郎君会像范翕这样可爱呢?

    玉纤阿低头亲他唇,虽他不知道,可她越来越爱他,连病了的他都十分爱:“飞卿,你怎么这么傻呢?”

    ——

    一连半个月,于幸兰压根没踏入范翕府邸一步。

    不闻不问。

    当范翕死了。

    于幸兰生气地等着范翕如往常一样来哄她,她又向身边的长辈讨教。长辈们说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等玉女进了门,她想如何欺负玉女,不都是她这个主母说了算么?郎君是爱美色,但郎君不会为美色放弃所有。

    于幸兰渐渐被劝得不再想起这事就怒焰高涨。可是于幸兰想到范翕要纳玉纤阿为妾,仍觉得难受十分。

    她始终舍不得跟范翕分开。

    她便等着他来道歉。他做错了事,他如何能不道歉?

    然她始终不曾关心范翕病得有多厉害。她知道他不会死,就安心等着他的道歉。

    半月后的一夜,范翕从昏昏状态中睁开了眼。他翻个身,神志清明,意识清醒,看到玉纤阿睡在自己旁边。范翕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看到两人手腕上绑在一起的布条,才慢慢想起半个月来,他病得有多厉害。

    就是现在,范翕从床上坐起,头都一阵痛。

    可他到底是意识清醒了,不再浑浑噩噩了。

    范翕下了床,他如鬼魅一般立在床头,俯眼盯着沉睡的玉纤阿半晌。他眸子幽冷冷的没有光,黑暗得足以吸食一切。他站在床边半晌,指尖轻轻一划,将两人手腕上绑在一起的布条划破了。

    范翕目光复杂地盯了玉纤阿一瞬,侧头掩袖压下喉间的轻咳声。他病了半个月,衣袍都宽了一半。郎君幽幽向外走去,黯淡如一道雪白月光拂地。

    空寂又森然。

    范翕出了门,成渝愣了半天,现身向公子行礼:“公子……你身体尚未好,为何不多休息一会儿?”

    范翕眼中血丝泛滥,眼尾泛着红色,该是精神疲惫之状。但他容色惨白,如傲竹般挺立,长发用玉冠随意束扎。不说形象如往日般精致,起码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见人了。

    范翕不是那个脆弱得半夜三更写绝笔诗的公子了,他成了那个刚烈阴冷无比的公子翕。

    范翕不回答成渝的问题,也懒得追究成渝犯下的错,他问:“这半个月,外面发生了些什么事?”

    ——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九夷和大卫王朝的和谈结束。卫王朝答应了九夷所有无理要求,连九夷要求和亲公主都答应下来。不日,九夷就将带着卫王朝赠送的无数金银财宝和下嫁的公主一起离开大卫国土。

    以此为代价的,是范启被那些人添油加醋,查出了无数大罪。卫天子痛心无比,下召历数前太子在和九夷一战中所犯的错,给卫国带来了多大麻烦。九夷要和卫王朝修好,牺牲的自然是一直对九夷抱有“战”之心的范启了。

    为此,范启府邸被抄检,所有仆从被押走问话,赏赐的器物珍品也都被或烧或砸或带走,都说是要调查。如今这么大的府邸,服侍的仆从,恐怕不过两三人。范启夫妻成了戴罪之身。

    而卫天子要求范启写下“罪己诏”,向天下昭示他犯了哪些错。同时,卫天子放任天下书生们在民间编排前周太子的恶事,他不遗余力地要毁掉前周太子的名声,毁掉百姓对周王朝的好印象。

    深更半夜,一灯如豆,范启坐在书舍案前,盯着案上的“罪己诏”竹简。他知道他不写,更多人会丧命。但若是他写了,他也落不下什么好。范启白着脸,整日整夜地坐在这里。

    风将窗吹开了,冷风入舍。

    舍中早就没有了炭火,风一浇灌,满室凉透。范启起身去关窗时,立在窗前怔住。隔着窗子,他和窗外的突然出现的范翕对望。

    兄弟二人隔窗而望。

    府邸幽深,府外有严密守卫。府中人不可高声交谈,恐被人刺探。范翕不知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站在窗下,与立在窗口的憔悴了许多的兄长对视。

    范启凝视着范翕。

    他听说范翕病了半个月,此时一见,弟弟立在凉风中,玉冠银带,却形销骨立,阴郁暗白。似被风一吹,就能吹散般。

    范启低声:“回去吧。”

    范翕红着眼看着他,默然不语。

    范启心中酸楚,他手搭在窗棂上,身子向外探,手指轻轻颤抖。既想看一看范翕,又怕自己连累了范翕。舍内幽幽火烛照着他扭曲的身形,他脸色苍白得如同背后的雪墙一般。他盯着范翕,眼中涌出控制不住的热泪。

    范启再说一声:“回去吧。”

    范翕声音轻轻的:“总有一日,我会救兄长出来。”

    范启笑得有些悲伤:“你不要想这些了。我们兄弟几人,关的关,死的死,能留你一人在外,已实属不易。七郎,听我的话,先好好活下去,保住自己。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就当我死了吧。你呀,以后没有兄长再护着你了,你在卫王朝中要多小心。”

    “昔日你总觉得父王不爱搭理你。但父王再不理你,他也是你父王,你做错了事,他不会想杀你,想除掉你。但从此以后,卫天子是不一样的。你在朝上要小心谨慎,其他人都不可靠,你只能相信自己。”

    “若有可能,我希望你不要再想着这些事,为我范氏留下血脉,在外帮我照拂一下我的几个孩子。你看你如今……病成了这个样子,还来看我做什么?你一个在外面的人,看上去比我形象还糟。七郎,你要好好养身体,再不要任意糟蹋自己了。”

    范启关上了窗,声音带了泣声:“回去吧,七郎。”

    范翕静静地站在窗下,他单薄清瘦的身子被冷风吹着。冷风反复无常地吹着他,他的发带在风中扬落,脸上苍白色更白了三分。他闭目,再睁眼时,转身跃上房檐,向外掠去。

    猩风掠袍,天地阒寂幽冷。范翕藏身寒夜中,一步步走远。

    他目中幽红,阴厉诡谲色若有若无地在眼底浮起。所有的事挑战着他脑中的那些弦,一根又一根,那些弦在他脑海中崩断。范翕转身离去,每走一步,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脑中弦崩断的声音。

    万物摧枯拉朽,无人谅他不易。他就来试试,这世道,到底谁来逼疯谁?!

    ——

    玉纤阿做了个梦,梦见范翕在对着她落泪。她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落泪,却不言不语。

    心脏痛得厉害,玉纤阿从梦里醒来,睁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天光熹微透帐,手脚沉重,她连坐起来的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的费劲,她跌回了床榻上。

    同时手脚伴随着“哗啦啦”铁索撞击的声音。

    玉纤阿低头,看到自己手腕脚腕,都被扣上了铁索。长长链条系在这个屋舍的床上。链条很长,她可以在这个屋舍中自由行动,却不可能出屋子半步了。玉纤阿静坐床榻良久,忽感觉到什么,她擡目,向斜侧方的阴影处看去。

    长帷飞落,白帐如沙,那里坐着一个人。

    玉纤阿静静看着他。

    她说:“范飞卿,你囚禁我?”

    阳光掠窗,范翕坐在墙角,静望着她,闻言,他微微露出一个笑。他说:“你是我的。”

    “玉儿,别难过,我不伤害你。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他低下眼,面上尚带着四分病容。他和她面见时,身体仍没好,然他精神已强悍起来。

    面对玉纤阿的质问,长睫陡颤,雾意潺潺,他露出娴花照水一般让人心碎的自怜笑:“这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也不想如此,谁让你们都不听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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