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京有流传关于宜安公主的流言蜚语。说她和侍卫如何如何,逼得南明王府退婚什么的。
宜安公主是个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物,她对于这些事情是真不知道。还是小郡主告诉她,她才得知的。
刘郁静一点都不担心姐姐,反而说得眉飞色舞,“反正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我听了,都还以为是大姊你亲口说出去的呢。”
宜安公主脸冷了下来,“怎么会有这种不靠谱的传言?娘没有压下去?这一下子败坏的是两家的名声吧。”
就是陈昭,也不会做这种事啊。陈昭对于这种无用功,向来是不放在心上。公主确信他就算要逼自己如何,也不会拿名声去到处乱说。
刘郁静叹气,“传言还没传到娘那里吧,也就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传一传。再说,娘最近忙着跟皇后娘娘给爹说情,顾不上下边的小事。”
刘郁静又转而幸灾乐祸,“不过你和陈昭够倒霉的啊。陈昭前脚离京,后脚就有人敢败坏他的名声。你人还在京里呢,就能传出这样的闲话来……你们这对前未婚夫妇,是得罪了谁啊?”
公主淡声,“不就名声差嘛,我怕什么。反正咱们家公主的名声,就从来没好过,也不差我一个。不过有人敢这么埋汰我,我可得弄清楚是谁敢这么干!”
公主吩咐身边人,下去查清楚,流言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安排完了自己的事,公主又问小郡主,“你真要和霍青定亲?”
小郡主垮脸,“不知道啊,爹说再等等,也没说等什么。”她是着急哇,再等下去,这机会就错过了。这两天她可是为这事急得上火,缠着平王妃一通求助,被平王妃斥责“不知廉耻”,把她赶去抄书。
公主嘴角微扯,若有所思。
因为公主的吩咐,流言的来源很快有了消息。公主都没想到,居然是从徐丹凤那里传来的。
小郡主很惊讶,啧啧道,“她不是以直快爽利称霸邺京么?怎么也会干这种碎嘴的事儿?真是人不可貌相。”
公主也惊讶,她还以为徐丹凤跟白鸾歌交好,不敢败坏陈昭的名声呢。不过转眼一想,说不得这就是白鸾歌的意思?她本就不喜欢公主,也不希望表哥娶别的女人。反正表哥已经走了,又不知道这边的事,恶心恶心公主,也是好的。
况且白鸾歌也不觉得表哥知道这件事,就会怎么她——这种名声,素来女子比男子在意的多。表哥听了估计也就一笑置之,不放在心上。
再说徐丹凤做这种事——恐怕单纯为恶心她了。这个姑娘脑子有病,可能想不到这样的名声,对南明王府也不是好事。
公主不管其他,不管是不是白鸾歌挑拨在先,徐丹凤敢这样,就得承担后果。
这日天光晴朗,贵女门正在西桃园游玩,商量着新一旬的游乐,也互相打趣着彼此的衣着佩饰,交流着邺京最新的流言八卦。这个年纪的姑娘们出身显贵,又不忙,成天就是多交际、多攀比,心思多的,还要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
最近宜安公主的流言,在这个小圈子里悄悄传着。
气氛正好呢,外头一通乱,有小厮侍女们又拦又追又求。众女惊愕中,看到一位着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白毛出锋昭君兜的少女被人簇拥着,从半月门外走了进来,穿廊过山,几下就到了近前。
少女眉目如同被山水洗过一样淡远青翠,肤色雪白晶莹,兜下的乌发漆黑,两耳下晃动的玛瑙坠子如同秋千般,烘托着她艳丽的容色。
此时她唇抿着,不动声色地从众女面上扫过,看到其中一个人后,就直直走了过去。
“宜安公主。”经下人慢一步的通报,大家惴惴不安地请安。大家平时也不是没见过这位公主,只是最近的流言和这位公主有关,公主又亲自过来,总觉得不怀好意啊。
宜安公主直接走到徐丹凤面前,冷盯着她,“是你到处传我的流言?”
“你、你有什么证据?”徐丹凤没料到公主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却当然不肯承认。
公主笑得倨傲,“我需要证据吗?我本身就是证据!”她顿一顿,“你这样碎嘴,按理我不该管,但你闹到我跟前,我就少不得替你父母管教一下你了。”
“你想这样败坏我的名声?你却不知道我们王府,本来也不需要我攒什么好听的名声,这样反而让皇伯父忌讳。你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且看着,多少人把你当傻子看呢。”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绑了去天牢,顺天府得给我面子吧?徐姑娘,一连进两次牢房,你不想在邺京待下去了对么?”
“不过你为人如何,都和我无关。牵扯到我身上,我却必须让你付出代价,让你知道我是不能得罪的。”
“哦别人会说我这样小气,不过我不在乎。至于你,你在乎吗?肯定是在乎的吧。不然你干嘛要回邺京呢?”不就是想嫁个好人家吗?
在宜安公主的几句说辞中,徐丹凤的脸忽青忽白。她看向四周姑娘,发现大家都面面相觑,有些和她关系不错的,此时竟看天看地,根本不看她。当然也有人担心她,但被自家的人扯着,不敢上前帮她说话。
徐丹凤面色难看:原来是这样的吗?平时的好姐妹,在公主的权势威压下,根本是当看戏?!
宜安公主欣赏了一番徐丹凤精彩的多变脸色,拍手,“把她绑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徐府。我想见见徐大人,问问他是怎么教女儿的。”
“你敢!”徐丹凤又惊又怒,她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她是官府千金,宜安公主竟敢说绑就绑?
“公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这样冤枉人吧?”有好事者便想劝和了。
宜安公主漠然道,“我有没有冤枉人,你心里清楚。”她竟是根本不给徐丹凤说理的机会,转身就走。而她身后跟着的侍卫,早按照公主之前的吩咐,要绑徐丹凤。
园子里一时闹得乱七八糟,做东的千金小姐站出来,有些忍怒,“宜安公主,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事情许你做下,不许别人说?”
“掌嘴!”宜安公主回头,自有长相粗犷的婆子上去拉住那个被吓住的小姐。
宜安公主嘴角上扬,“在邺京圈子里,就学会邺京的生存规则。你们若想变成第二个徐丹凤,我不介意帮你们练练经验。”
方才那姑娘也是初来邺京,心眼又实的,被宜安公主用权势压下去,脸又青又白。但她转眼一看,四周的姑娘们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嘴脸。就连平日和徐丹凤玩得好的,现在也是远远站着旁观。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家公主的权威不容置疑,有些事你知道就知道,但得管住自己的嘴。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彪悍如这位公主,可能就会亲自来教你做人的道理了。
徐丹凤的父亲武阳将军是个糙汉子,在军队里爬摸多年,想把女儿送回京好婚配。没想到才几天啊,女儿给他惹出一次又一次的麻烦,还次次对上他的恩主平王,府里的宜安公主。
当宜安公主大张旗鼓地把徐丹凤绑到将军府门前时,听到消息的老太君又气又怒,又恨又悔,气血攻心,一时昏厥了过去。
武阳将军开了府门,那公主连门都不进,就把徐丹凤扔在府门前。
公主走下马车,下巴扬得高高的,“我不是冤枉你女儿,证人证据我都带来了。”有公主命令,自有人押着前几日找到的证人到场跪下,竟是徐丹凤的乳娘。
徐丹凤面色发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乳娘只是有事回家去一趟,什么时候被公主拿了去。
徐大人想阻止公主,公主快言快语,“说说看你们都听到了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被对方拦下。
公主这么大的架势,从西桃园一路到徐府,一路上不知道被围观了多少次。现在,好事者就站在徐府门前,看徐家姑娘跪在地上,被她爹怒得大骂“长舌妇”,徐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徐丹凤尖叫,“我哪有做错?明明就是她做的……”
“闭嘴!你还敢胡言乱语!你是想害死这一家子么!”徐将军怒气冲冲,打断女儿,他怎么有脑子缺根筋的女儿啊。他自己是平王的人,他女儿却一次次得罪平王的掌上明珠,这……这到底是逼着他反叛平王,还是等着平王收拾他啊?
反叛平王?
徐将军心里发苦,他跟着平王这么多年了,就因为这点事反叛,别人会信任他吗?连旧主都说弃就弃,新主会怎么想?而且朝堂上权力争斗厉害,牵扯极多。他自己是个武夫什么都不懂,不跟着平王,他都不知道谁更可靠。
这样一想,他心里更灰败了。
武阳将军向公主拱手,“是老夫教女不严,改日上王府,亲向平王赔罪。”
“那也不用,”公主向他一笑,“你好好管自己的女儿,别让她到处丢人就行了。”在邺京贵女圈,谁不知道谁啊?徐丹凤自以为直率活泼就能混得开,还不知道私下得罪了多少人。
果如公主所料,徐丹凤这个性子,喜欢的说直率,不喜欢的就说骄横,不满意她的人多了。但因为徐将军的身份,大家也就远着她,没人会故意去得罪。现在宜安公主先开了这个头,往日对徐丹凤不满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反正过几天,外面的流言完全转了向,都是说徐丹凤人品如何如何差。
至于宜安公主?哦她的彪悍大家早就知道了,习惯了。
总之徐丹凤是没法在邺京待下去了。
公主幸灾乐祸呢,被平王妃给叫去了。平王妃也没说公主此举不对,反正做都做了,她女儿当然不能吃亏。平王妃心里暗怪自己最近忙,没早听到这流言,不然哪用得着公主出手,她手段要比女儿快得多。她也恨那个徐丹凤,跟平王抱怨了不少。
平王一听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被人说了,顿时对武阳将军也大大有意见。武阳将军是攀附平王府,才有今日成就。平王惜才,但不代表他离了徐将军,就没有了主心骨。是徐将军攀附平王,而不是平王依赖徐将军。
少了一个武阳将军,不还有武德将军,武青将军,武什么将军……
武阳将军几次到府上来拜见,都没见着平王的面。徐将军焦头烂额,知道自己这是踩到铁板了。
小郡主跟季章酸溜溜道,“看,爹就只为大姊做主!要是这么干的是我,爹肯定哈哈一笑,说‘小孩子嘛,脾气大了点,不要紧不要紧’。”她语气俏皮,特别不满意爹偏疼大姊,把平王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季章一笑,没说话。
小郡主看他,“季章,你最近怎么都不跟我说话了?”
季章心想,郡主你整日忙着缠霍公子,不是你叫属下少打扰你吗?
他心里有些酸涩,感觉跟自家女儿长大,被别人家的坏小子拐走一样。他是怎么看霍青怎么不顺眼,但又拿不准这是什么心态,根本不敢跟小郡主提。
季章当然不能跟郡主实话实说,他想了想道,“属下在想,郡主跟霍公子定亲的时候,属下送郡主一份贺礼。”
小姑娘眼睛圆溜溜地看他半天,总觉得季章提起“霍青”,感觉好奇怪。她想不通,就“嗯”一声,继而惆怅,“那我恐怕很难收到你的大礼了……爹不让我定亲。”要是姐姐,肯定跟爹一说,爹立刻就点头了。
姐姐命真好啊,又是公主,又得爹宠爱,嫁不成陈世子,偏有个秦景那么疼姐姐……可自己呢?小郡主觉得自己从小爹不疼就算了,娘还总翻她白眼,姐姐变花样把她气哭,还有……反正小郡主觉得和姐姐的幸运比,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被小郡主羡慕“幸运”的公主,正被平王妃说教呢,“……总而言之,你现在的名声被你自己折腾得臭极了,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吵着想去兰桥州吗?我看你收拾收拾,这就去兰桥州躲两年吧。等邺京把你那点儿糟心事忘得差不多了,你再回来。”
“啊……”公主茫然,她前几天想去兰桥州而不得,现在不想了,娘要把她送走。
平王妃看着她,“你爹也同意了。”她知道女儿跟丈夫更亲近些。
果然她一提丈夫,公主就点头了。平王妃心里颇酸:好歹总是她给女儿收拾那堆烂摊子,结果女儿更喜欢爹,她那个爹除了不靠谱就是不靠谱,有必要关系那么好吗?
公主看不出平王妃心中的郁闷,她娘表情素来倨傲淡然,就算不愉悦,从脸上也是看不出什么的。公主高高兴兴地回去,准备收拾东西,打包去兰桥州。
“那个秦景……”平王妃犹豫,在她心里,自然还是希望女儿跟秦景能断就断。
公主反应多快啊,“秦景要跟我一起走的。”
看娘脸沉下去,公主补救,“其实也没什么啊,平州离兰桥州那么近,我就算做点什么坏事,也有大哥大嫂看着。我大嫂就是你的跟屁虫,你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你说对吧?”
“哼,”平王妃挥了挥手,不想看女儿那张维护男人的嘴脸,“快走吧你。”
宜安公主并不知道,这一次她去自己的封地兰桥州,就算她有什么事,也不用向大哥大嫂请示。在她离开邺京两天后,平王因为过度参与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争斗,被皇帝斥责,下旨贬他去平州。
自此,平王府一家,从邺京退出,前往平州。
到了这个时候,平王妃才有点明白,为什么王爷让公主早早走了,也不让小女儿定亲……恐怕这一切,都在王爷的预料中吧。
平王妃却还有些不明白,王爷怎么就能算得这么准?他是要做什么?
她想不通,也只好放下心,安慰自己:去平州也好,以自己丈夫这种心性,呆在邺京太容易得罪皇帝了。彼此冷静冷静,也是很不错的。
平王一家离开邺京的时候,太子因为愧疚,来给平王送行。太子对平王这些年对自己的关照很感激,随着四皇子的母家势力近年突起,四皇子这些年把太子压得够呛,也就这个皇叔,会经常帮自己。
太子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皇叔走了,邺京还有谁向着孤?父皇近年,越来越……”
平王拍拍太子的肩,漫声,“为君者,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
太子眸中神情微闪,不言语。
平王很快上了马车,车队都渐渐走远,太子仍盯着日落的方向,目光不移。他将这些年的许多事在心里转啊转,把平王的教诲仔细想啊想,目光暗下。
若他一直如此,平王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平王还是父皇的亲兄弟,都被父皇派去封地了。而他呢?他为太子,一旦被废,他连退路都没有。他若失败了,下场恐怕远不如平王。
当夜,留在太子身边的私卫张冉,在无人时给平王送密信:太子即将动手,邺京将乱,请王爷静候佳音。
如果宜安公主在,她会知道这是平王造反的前兆。平王正是借助这一次的事件,在天下将乱时,找到了动手的机会。
不过现在,这些宜安公主都是不知情的。她更加不知道,有一位姑娘,一直远远跟着她去往兰桥州的马车。
这位姑娘,是白鸾歌。
陈昭要白鸾歌跟着他父母回去,但白鸾歌自有想法,她认为自己若走了,恐怕再不容易见到表哥了。她想跟着表哥,只要她能跟上去,只要她不犯大错,表哥素来对她心软,也不会再把她赶走。
可是陈昭的行踪不定,陈昭的父母都不知道儿子在做什么,白鸾歌当然更不知道。
只是她虽然不知道表哥去了哪里,她却知道表哥肯定会去找宜安公主。她从小跟表哥长大,表哥一个眼神,她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表哥心慕公主,表哥是不可能放过公主的。那么,不管表哥现在在哪里,只要白鸾歌跟着宜安公主,迟早会等到表哥。
于是半途上,白鸾歌就哄骗自己的侍女扮成自己,自己则从姨父姨母眼皮下逃了出去。她还给姨父姨母留了信,说自己去找表哥,让他们不要担心。
白鸾歌是个胆大的,偷了表哥留下的南明王府印章,偷了不少银票,乔装打扮一下,就上了回邺京的路。幸而如今太平盛世,她又运气好,身上还有南明王的符印在,一路上也没出什么事。
白鸾歌不敢找上宜安公主,就在平王府附近住下,每日观察王府的动静。公主离开邺京去兰桥州的行为,又没有遮遮掩掩,白鸾歌稍微一探听就知道了。她也不用跟得很近,跟近了,容易被公主的人发现。反正公主的车队很显眼,她只需要远远跟着,也不可能跟丢。
宜安公主一无所觉,她都没有收到她爹去平州的消息。也是,她如今在赶路,爹娘那边也在赶路,兰桥州和平州相距又不远。急匆匆下,那边就决定等定居下来,再和公主联系。
公主正带着自己的人马,一路上玩得不亦乐乎。老神医不建议她赶路赶得太紧,所以公主的车队就走得很慢。走一路,玩一路,真真是潇洒自在。
马上到了端午节,到处都在准备过节,赛龙舟、包粽子,公主一路走来,看到一派欣荣的景象,也有参与进去的兴趣。
于是倒霉的就成了秦景。
公主玩什么,都要拉着他一起,还总爱往他身上折腾。
小庄宴一开始也嚷着要和公主一起玩,但自他看到公主学人给秦侍卫画脸谱,还要秦侍卫顶着这张脸谱不许洗、逛了一天后,小庄宴再也不肯和公主一起玩了。
公主的爱好实在太诡异了些!
秦景在小孩儿被吓跑后,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画得花花绿绿的脸谱,看对面公主笑得捂肚子,禁不住叹气,“他一个小孩儿,你何必作弄他。”
公主挑眉,“你懂什么!”
她、秦景,再加上庄宴,一起走路上,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家三口好吧。她才十六,庄宴都七八岁了,她到哪里生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去啊?这个误会一点都不美好。
端午那几天,公主的车队停了下来,打算等节日过去了,再继续上路。
公主缠着秦景出去逛街了,侍卫们大都跟了上去。公主却不需要侍女跟着碍手碍脚,这会把她给衬得与众不同。她一个侍女都没带,让大家自去玩吧。公主不在,给大家放了假,端午嘛,大家自然是留了几人留守后,就各找各的乐趣去了。
庄宴一心想当侍卫,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被他爷爷拉着去义诊了,苦不堪言。
木兰跟其余几个侍女安排好交换时辰,便出去买些针线。到夏日了,要给公主准备一些新衣。她回到客栈,上楼的时候,经过一间房,漫不经心下,竟不小心听到里面有提到“公主”两个字。因为自家主子就是公主,木兰难免对这两个字极为敏感,停下了步子。
她屏息,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回王爷,已经探听过了,公主如今就住在这个客栈。”
另一道温和的男声道,“我知道了。”顿一顿,又道,“那便麻烦你了。”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幼女声音,“不麻烦,如你所说,我根本不用浪费太大精力,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只望你达成你心愿后,放过我的父母和族人。”
男声和气道,“檀娘放心,只要你不耍手段,我不会连累旁人。”
“嗯。”幼女声音不冷不热。
“谁在外面?!”先前那道沉下去的属下声音响起,语气狠厉。
木兰一惊,慌慌张张地后退,怀里抱着的篮子都掉到了地上,发出巨响,她的心差点跳出来。她也不敢收拾,顾不上篮子,急忙咚咚咚跑远,连头都不敢回。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什么阴谋……她心想自己真是倒霉,干嘛要留下去偷听呢?
青年打开了门,月白长袍,眉目清雅,明玉如水。他盯着地面上掉落的针线篮子看了几眼,擡头看看走廊,并没有看到人的行迹。
“王爷……”属下跟出来。
陈昭目有所思,带着笑意,“没什么,约莫是被人听到了不该听的。”
“那要不要属下……?”他做个“杀人”的手势。
白衣女童在最后走出来,淡声,“你本是逆命而来,我不建议你造更多的杀孽,这对你不好。”
陈昭温柔看她一眼,笑,“檀娘放心,我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说不杀,那便不杀吧。”
木兰自逃回自己房间后,心脏仍然扑通扑通直跳。她在自己屋子里坐立不安,唯恐被人找上来。她找熟识的侍卫大哥帮忙保护自己,对方跟她呆了一会儿,就说她这里很安全,没有人监督她。木兰有苦说不出,她想说自己可能探听了什么可怕的针对公主的阴谋,但她其实并未听清楚。
再说,公主不在,她大嘴巴地到处乱讲,回头公主得罚她啊。
木兰只能请锦兰等几个侍女陪自己一屋,但一下午都没事,连她自己都放心了。锦兰问,“木兰姐,天黑了,公主和秦侍卫恐怕不会这么早回来,咱们先下去吃饭吧?”
木兰尴尬笑,“好吧,你们先下去,我收拾一下就下楼。”她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多心了,谁会对付她一个小侍女呢?
这件偶尔听到的不完整的秘密,因为连后续都没有,木兰根本没对公主提。自己吓了自己半天后,她也放下了这个事。
但就是在她放下心的时候,那件事却又找上她。
半夜,木兰醒来,忽地发觉有些不对劲。她看到床前立着一个人,白衣在沉夜中若发着一层微光,那人转过来。月色清辉拂过他,面容皎然,高洁清和。
他微笑,“木兰姑娘,又见面了。不要叫,不要吵醒别人,不然我会杀了你。”
“陈、陈、陈……王爷,”木兰捂住自己的嘴,结结巴巴道。
她认出来了,这人是陈昭。她大脑空白,想不通陈昭怎么会在这里?
她硬挤出一丝笑,“王爷也在这里啊,怎、怎么会想到找奴婢呢?奴婢和王爷,并不熟啊。”
陈昭诧异笑,“怎么会不熟?以前我不是送给过木兰姑娘很多小礼物吗?”
木兰面色僵硬:她也不想收啊,退回去成吗?
恐怕是不成的。
陈昭又悠然道,“再说,我们下午时,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也听到过彼此的声音啊。”他对木兰笑笑,“那时我听着脚步声觉得熟悉,可是想不起来。好在后来我用心想了想,想起了姑娘你。”
木兰一时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在这么可怕的敌人跟前,她能说什么。
她心里后怕又后悔,也想明白了:下午听到的,原来是陈昭在准备对付自家公主。可当时她听得断断续续,根本没听懂……只是她现在明白了,也晚了吧?
她听到了陈昭的阴谋,陈昭一定会杀了她。
“我不杀你,”陈昭如同看出她在想什么般,声音始终平缓轻悠,不紧不慢,“我正是有事要求助姑娘你,不然,我也不会留你跟我说这么久的话啊。”
他的语气如此轻柔,反而让人生出遍体寒意。
木兰低了头,声音哑的自己都控不住,“你要我做什么?”
“一点小忙而已,”陈昭笑容淡淡,“你不是喜欢秦景吗?我想得到公主,正好你帮我这个忙,可以让彼此如愿。”
“这是一瓶鸠毒,”陈昭交给木兰一个小小玉瓶,语气温柔得仿佛对待情人,“会用吗?需要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