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如今,确实因为慕兰音的原因,承受着来自定北王府的压力。甚至,华云郡主曾亲自来慕府一趟。这位趾高气扬的郡主刚来时,让慕家众人惊喜莫名——因若能和这些皇室贵胄结交,那是何等的荣耀。但华云郡主只出现了一会儿,就粉碎了大家的希望。华云郡主是绝对不可能和慕家好好相处的,因为她手中的鞭子都快挥到慕兰飞的鼻子上了,“我跟你说,让慕兰音亲自给我道歉!不然我和你们慕家,势不两立!”
“娘,三姑娘和华云郡主结了这么大的仇,这可怎么办?”二房陈氏和三房韩氏都围在慕老夫人跟前,哭丧着脸。陈氏看慕老夫人只沉着脸生气,却闷不做声,小声道,“娘先前还说想留三姑娘在天京常住的,照华云郡主这架势,三姑娘要是常住,华云郡主还不得把我们慕府给拆了啊?”想到自己女儿的前程,她咬了牙,拼了命也不能让慕老夫人真把慕兰音给留在天京。
韩氏道,“真真奇怪,话说三姑娘现在也不住在我们家,这华云郡主怎么就单单找我们的麻烦呢?”
陈氏垂着眼,不应声,心中却是明白。天京和慕兰音有关系的人家,慕家,陆家,或许还得再加上一个明王府。明王府华云郡主是绝对不可能惹的,那不是给定北王府招麻烦么;陆家怎么说也是书香世家,陆老爷子曾是帝师,长子陆淮如今也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别看陆家平时已经不怎么活跃,但要把陆家逼急了,一状告到御案前,定北王府也不好说清理,再者,陆家也不过是慕兰音的娘舅家罢了;三家中,只有慕家,才算是和慕兰音有嫡亲的血缘关系,但偏偏,三家中,慕家的势力又是其中最弱的,而慕兰音和他们家的往来,又是那种客气疏离的,若不是旁人知道慕兰音是他们家的,还当这只是一门远方表亲呢。
慕老夫人心中也暗惊:慕兰音也太不懂事了,她在天京才住了几天呀,居然连天京有名的恶郡主都给惹了,还让郡主给放了话。这样……她还能把慕兰音继续留下来吗?
继续留下来,不说华云郡主代表的定北王府势力和他们慕家之间的仇怨必然越来越深,且谁又知道慕兰音不会什么时候再惹一个郡主过来呢?那他们慕家还能招架的住吗?
慕老夫人皱眉,看着慕兰音像是机灵懂事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行,为了慕家的名声,为了慕家的暂时安定,她可不能再固执地要把慕兰音给留在天京了。只等避过了这段时间,等华云郡主的气焰不这么冲了,再让慕兰音回天京住,这才是上上之策。
事情传到了身体已经大好的慕老将军耳中,慕老将军听着孙女在天京的壮举,愣了一下,然后笑,“是我的孙女,颇有我当年之勇啊!”
“……所以老夫人不欲留三姑娘住在天京了,怕三姑娘再招了郡主不高兴。”
慕老将军轻轻“咦”一声,然后“哦”了下,花白胡须颤了颤,摇摇头。这小姑娘,看着那样机敏,难道是故意如此?只如此招上了那个蛮不讲理的小郡主,就为了不呆在天京,何苦呢?又不是没有旁的办法。就是他去跟慕老夫人说两句,慕老夫人迫于压力,也会同意慕兰音离开的。当然,那样的话,慕老夫人心中必不情愿,仍然会三天两头想接慕兰音来天京。只有慕兰音这种粗暴而直接的方式,才能让慕老夫人消停下,至少两三年内都不会再提让慕兰音进京的事情了。
慕老将军微微笑,想着:小姑娘挺聪明,比他们这些老人强。
慕兰音回到慕家的时候,并未感受到什么异常,大家依然热热闹闹的,老夫人把她搂在怀里,也问她这些天玩了什么吃了什么过的好不好,也无人主动提起华云郡主的事情给她找不痛快。慕兰音也理解,慕老夫人心中自有盘算,陈氏和韩氏也不是那种没有理智的人,至少大家之前都相处得和乐融融,现在大家继续把这个假象坚持结束,来个曲终人散后的大欢喜结局就行了。
慕兰音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又跟老夫人提了自己要回青城的事。
这一次,果然,老夫人未像之前一样反对了,只抱怨了两句,然后唯恐慕兰音反悔似的,问她,“回去的车程都安排好了?有什么少的跟你二婶和三婶说,让她们两个闲人给你准备。”
慕兰音娇娇答道,“都好了,司言哥哥陪我一同回青城,他说他来安排就好。”她蓦然想起,陈夫人也说过要去青城,过两天她得着人去问一问,看陈夫人是要如何走,两家是否能相跟着,也多个照应。
陈氏和韩氏见慕老夫人确是让慕兰音离开的意思,心中那口吊了好几天的气也都顺了下来,在慕老夫人跟前凑着趣,“娘有了三姑娘陪着,我们这些旧人就成了‘闲人’了,娘这一语双关,是说我们太闲,还是嫌我们黄脸婆败兴?”
一语说的,一屋子都跟着笑起来,慕兰音捂着帕子,咬着唇也跟着吃吃笑,秀眸流转,在灯火中极有一段风华。
周嬷嬷走到厢房门口,跟屋中众人通报一声,“老夫人,冯小公子过来了。”
“混小子,这会儿想起来看我这把老骨头了?让他进来吧,有新妹妹请他认识呢。”慕老夫人笑骂,又对着不解的慕兰音说道,“这是我侄子,平时也经常来咱们家玩的,你这两天不在,因此不认识他。”
慕兰音笑着答了两句,心想着就是慕家的兄弟姐妹我还不想认全呢,这位新来的小公子,我也没什么兴趣。但又听着慕老夫人疼宠的语气,不由对对方也产生了几分好奇。
冯丘不过十三四岁,自来生得唇红齿白,不相识的,还以为他是兔儿哥呢。少年着粉白团花宽袖锦服,领口和袖侧的金色缠枝花纹均是精美华丽。
慕兰音只歪着头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说实话,冯丘长得不错,但这种不错,仅仅是一般的不错,还不够让慕兰音一见惊艳的程度。慕兰音骨子里其实是十分喜欢看美男子的,只是一直都小心克制着,不让她察觉她的怪毛病。像姬司言的光华照眼,和陈誉的明玉如水,都是第一眼就让慕兰音惊艳的。比起这两个美少年来说,冯丘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淡了些。在平常人家也算不错,粉雕玉琢的少年,让人觉得怜惜。只是慕兰音不喜欢罢了。
冯丘进屋,一眼就见到这个妹妹,眼睛一瞬就亮了。慕兰音形容袅娜,别着头那灵动的气息,和别家姑娘自有不同。冯小公子从来纨绔,看多了各色美人,觉得一个个都是木头雕成似的,看这个妹妹只随便依偎在慕老夫人身边,看到他还大大方方地上下看了眼,礼数马马虎虎的,但分明生动许多。
慕老夫人连忙为他们两个介绍,慕兰音只淡淡应了两声,没表现出丝毫笼络来,倒是冯丘对她嘘寒问暖,一会儿问她什么时候来的天京一会儿邀请她共游天京,慕兰音很烦,咳嗽了两声。
冯丘立刻担心问,“妹妹是着了凉,得了风寒吗?这可不是小毛病……”
慕兰音笑眯眯打断,“我好好的,就是说话说累了,喉咙干。”
旁边翠雯立刻机灵地给她送茶来润喉,慕兰音笑着接过,却没错过冯丘怔怔看着自己出神的模样,心里闪过厌恶。很快,慕兰音就跟老夫人说自己累了,要回去睡了,慕老夫人自是应允。冯丘见这个新妹妹要离开,缠着要跟去玩,被慕兰音黑白分明的杏眼含笑看了一眼,那眼虽是笑的,其中的警告和冰冷仍然让少年僵了僵,再回神的时候,慕兰音已经和丫鬟们摇摇走了。
冯丘再无精打采,只随便应付了两句,也告退。
陈氏冷眼看着两个孩子的相处,对慕老夫人笑道,“看着冯小公子很喜爱咱们这三姑娘呢。”
慕老夫人淡淡道,“小孩子家家的,看到新玩伴,自然高兴些。他刚见到大丫头和二丫头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陈氏因此住了嘴,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等回去的时候,她才对身边嬷嬷冷笑一声,“冯小公子分明是色痞子毛病又犯了,可咱们这三姑娘可不是他能惹的,我就看着他如何收场。”
嬷嬷小心翼翼道,“冯小公子毕竟是慕老夫人的娘家人,闹得太厉害,老夫人应该会压一压吧?端看往年老夫人对冯小公子都极为疼爱的,去年冯小公子看中了大姑娘身边的丫鬟,慕老夫人不也让大姑娘送了吗?”
提起这个,陈氏就一脸不高兴。那冯丘什么玩意儿,竟看中慕兰飞身边的丫鬟,还跑去跟慕老夫人要。事后,弄得慕兰飞见到冯丘很是尴尬几天,偏偏那个色痞子还浑然未决,让慕兰飞生气了很久。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慕兰音了。
不过,今晚慕老夫人的态度,陈氏却看得很清楚。她神色颇有些复杂,慢慢道,“嬷嬷,你看着吧,老夫人这一次,不会如了冯小公子的意的。她对三姑娘,可是有大期待的,岂会让三姑娘被冯小公子给误了?”
好歹是跟着陈氏许久的老嬷嬷了,陈氏虽然说得隐晦,嬷嬷也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一时怔愣,颤声,“夫人你莫不是想错了?三姑娘现在才多大,慕老夫人就想到那么久远以后了?”
“谁知道呢,”陈氏垂了眼,“慕家除了咱们大姑娘,我就见老夫人对这个三姑娘最上心的。我做了她媳妇这么多年,不能说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但大概还是看得懂的。”
嬷嬷一时不语,只扶着陈氏慢慢走着。陈氏心中苦涩,拿不透老夫人的心思。明明她夫君是慕老夫人的亲儿子,慕老夫人为了慕家盛名,对慕琅却是最疼爱的。如今就连慕兰音,在老夫人这里,都得到了和慕兰飞一样的关注。慕老夫人是想两手抓,哪个都不放弃,但未免让二房生气,觉得母亲不向着自己。
韩氏回到自己院子,就见慕兰音身边的金雀姑娘抱着一包袱,站在寒风中等她。她连忙迎上去,笑着问候一二,请对方进屋。金雀连摇头,把包袱递给韩氏,“不了,我家姑娘身边缺人伺候,我还得回去呢。这是我们姑娘在舅爷家的时候,闲着没事,默写下来的书目,让我转交给夫人。我们姑娘还说了,等回到青城,她寻到有用的,再让人寄来。”
韩氏手捏了捏包袱,感觉到是厚厚的书册子,登时又惊又喜。慕兰音只是个小姑娘,韩氏那日虽然拜托了她,但事实上,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慕兰音这会儿就把书目默写下来给她了,人家记挂着他们这份心,她如何不感激?再加上,韩氏是知道的,陆家那是书香世家,状元探花郎之类的,在他们家一点都不稀奇。这一辈,陆家正好有待考的公子哥,慕兰音在陆家默写的书目,说不定会有陆家人的指导。有这份心,慕栢考中的希望,成算可是大大增加了!
韩氏连忙道,“多谢多谢,为难三姑娘还记着我这点儿事,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喊自己屋子里的大丫鬟,让人开自己的小金库,硬是挑了一盆极好的珊瑚树,要送给慕兰音。金雀拗不过,只好让跟着的小厮接了,双方再是和和气气地你谢我我谢你,由是告别。
慕兰音在慕家的住两日,就以这样的良好开端开始了。次日起,也不知道是陈氏和韩氏有吩咐,还是慕家姑娘们因为她惹了华云郡主、从而对她有间隙,几个姐妹只是让人来送了些小礼,一个个都推脱着有事,没来看她。慕兰音也让金雀打量着送来的东西,还礼回去,自己也并不怎么上心。
没想到,她清晨写会儿字的时候,冯丘都跑来见她了。翠雯没拦住,看他到了姑娘的闺房,气得跺脚,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就算世子殿下和自家姑娘这么熟,也没这么随便闯入啊?
慕兰音余光看到了,心中恼火,面上却不显,只继续低头写自己的大字。
冯丘在边上看半天,虽然慕兰音不理他,他竟也没感觉尴尬,反而感兴趣道,“妹妹在练字啊,真好,我家中那些姐妹们就不喜欢读书,平时也就女工刺绣能拿得出手,怪没意思的,还是妹妹这样清雅好些。”
本朝女子,以才为美。天京盛宴,也多是女子展示才华之时,琴棋书画书,甚至是舞蹈,只要有一技之长,大多能得到众人的赞叹。这些才女们,大都出身极为清贵,家中有好男儿的,也常常打听着。因众人都以为,才气绝佳的女子,婚后才能更好地管理一个大家族。想一个当家主母,若是大字不识,断错了事,说的轻了是让外人看笑话,重了说不定会牵扯到男子前朝的事,马虎不得。只有那些小门小户,不需要当家主母有理事手段的,或是在没有一身才华显露的,才会奔着刺绣女工去。
所以慕兰音初听得这些时,只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让她读书写字,比让她拿着一根针戳戳戳好得多了。且她家青城就以“文城”著称,她只要努力,并没有什么困难。人家不多说了嘛,腹有诗书气自华。幸好这个年代对女子限制不多,还崇尚才女,真是对她的胃口。
但冯丘这话虽然夸她,慕兰音也不想理他。挤兑自己妹子夸外人?哼,这种人,不值得相交。
冯丘见她不理他,才觉得有些讪讪的,“妹妹平日读些什么书?我在家也读书的……”他想说自己可以和慕兰音找找共同语言来着。
慕兰音头不擡,霹雳巴拉给他报出一堆书名,就把冯丘给弄晕了,心中惊骇,对她有了敬畏之心。不是吧?这个妹妹怎么尽读些他听都没听过的书啊?嗯,一定是他杜撰的!她这么小,不可能读这么多书的。
但话题显然再次被打断了,冯丘想半天,才好容易想到一个话题,“我看了妹妹给几位姐妹的回礼,我也送了妹妹东西,妹妹怎么没给我回礼呢?”
慕兰音放下狼毫,转转手腕。冯丘给她的礼?嗯,她是知道的。但昨晚因为冯丘这个人她很不喜欢,冯丘送来的东西,她连看都没看,就丢给丫鬟们去玩了。她这个人素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这会儿冯丘问起,她总不能说我把你的东西给扔了罢?那可真就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慕兰音想啊,她得想个法子,堵住冯丘在自己耳边唧唧歪歪的话题,直接把他弄走就好了。
于是,慕兰音从桌前站起,找来翠雯问,“冯公子送来的礼呢,我怎么没见着?”
翠雯垂下眼,没吭气,姑娘你当然没见着了,你直接丢给我们分了呢。但她不会这样说,她知道慕兰音的脾气,慕兰音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很明显是在演戏了。
看翠雯不答,慕兰音的小脸就一阵阴沉,开始发火,“我平时太惯着你们了是么,冯公子送来的东西,你们不问我就自己拿走了?这点小事,你们都敢瞒着我,是不是还有什么大事不成?”
冯丘愕然,看这个妹妹板着脸让人把丫鬟们从一等到粗使丫鬟,全都叫进来要查问,还让人把自己的几个大箱子也翻了出来。事情似乎超出了冯丘的控制,他只是想跟慕兰音找个话题而已啊,不是让她抄自己的屋子呀。冯丘赶紧说道,“妹妹算了吧,我的礼不值什么,丢了就丢了罢……”
慕兰音强横道,“那怎么行?你送给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一份心意。这心意因为我这边出了问题,让冯公子你受了委屈。我怎能任凭这种事发生呢?这件事,我一定要彻查到底!”
冯丘拦了好几次,都拦不住,他都没想到,这个看着软绵绵的小妹妹,脾气竟然这样倔。慕兰音屋子里的丫鬟都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但姑娘这么兴师动众,她们自然要配合,顾左右而言他呀,支支吾吾呀,反正是什么话都没说清楚。而那些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她们本来就不知道昨天的事情,见姑娘冷着脸盘问,一个个都吓得面色雪白,跪在地上为自己辩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慕兰音不为所动,坐在榻上,竟然连自己库房的小册子都拿出来了,让几个嬷嬷进来,在一边监察。冯丘看着,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几个箱子一个个搬进来,他已经明显不适合留在这里了。冯丘心里有些郁闷,这小妹妹也太莫名其妙了些。他再次劝说了一次慕兰音不必兴师动众,慕兰音自然还没听他的。冯丘只好暂别,说妹妹这里忙乱,自己改日再来好了,灰溜溜从廊下走了。
慕兰音趁着这个机会,也把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查了一遍,好在偏差不大,出了错的,她也都罚了,才让人慢慢把东西收起来。翠雯问,“那冯公子的回礼,姑娘打算怎样呢?”
慕兰音满不在乎地笑答,“随便回一份就是了,谁知道他送了什么。”然后又吩咐,“这种人,以后你们得给我把院子管好了,别把他放进来。”
“恐怕不容易呢。”听到说话声,看到少女进屋,原是金雀。
金雀把一块银锭子放在桌案上,在姑娘挑动的眉目中解释,“我刚从几个姑娘那里回来,在外头遇上冯公子。冯公子知道我是姑娘的大丫鬟,就使劲缠着我,让我通融,以后他来姑娘院子的时候,让大家都回避。我寻思着,咱们院子里也有不少慕家的人,恐怕都收到冯公子的暗示了。”
慕兰音俏脸微沉,把玩着银锭子,没说话。
金雀继续往下说,磕磕绊绊的,似难以启齿,“他还说,让晚上院门不要关实,给他留个门,他来找姑娘一起玩,然后、然后……困、困觉。”
说完,一屋子丫鬟吸口气,懂得这些事的少女们脸都红了,翠雯直接一帕子丢在金雀身上,跺脚,“你要死了,在姑娘跟前说这些!”
金雀咬唇,她也是怕姑娘上当受骗啊,那冯公子看着甜言蜜语的,却是很难缠的样子。
慕兰音冷笑,“这种人,也想进我的院子?痴心妄想。”她原本不太生气,只觉得冯丘是个一般的纨绔子弟,但在金雀转述这话后,慕兰音的怒火就不能忍了。纨绔子弟也没像他这样的!吉言哥哥的兄长姬司瑄不就被人说是纨绔子弟么,但人家除了口头上调戏了她一下,也没有做什么。这冯丘倒是好大的胆量,也不看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翠雯叫道,“姑娘,这可不能忍,咱们这就去找老夫人评评理,怎么能让这种人见姑娘?老夫人看着挺疼姑娘的,姑娘掉几滴眼泪,把事情说得严重些,老夫人下不了台,肯定要为姑娘做主的。”
慕兰音斜她一眼,她不需要人教自己该怎么做。翠雯这方法不错,不过不太适合她。慕兰音想了想,让她眼泪汪汪地去找老夫人哭?她哭不出来。她只觉得生气,没有那腔柔软娇弱的心怀去哭诉。
慕兰音眉间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微微笑,“他不是要找我吗?那就不要拦着,找吧。说有什么用,做出来才是实的。既然他有这个想法,我就给他这个机会,看他会不会把握了。”
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我夜里睡不着,要搬去老夫人那里睡。”
众丫鬟连忙应是,慕兰音即刻换衣,顶着寒风去了老夫人那里。慕老夫人听小孙女过来了,惊讶万分,连连让她进来。慕兰音对着她当即一阵撒娇,说自己想念祖母呀,自己的院子太大自己害怕啊,说到后来,慕老夫人答应她留在这里,夜里搂着她一起睡在南厢房。
但慕兰音又撒娇着,“我爹娘说我已经大了,不让我陪我睡觉。祖母你可不能把你陪我一起睡的事情说出来,那多没面子啊。”
慕老夫人被她逗笑,这个孙女不惹事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便答应下来。
就此,金雀继续收冯公子的银锭子,慕兰音也睡在了慕老夫人这里。但大家都以为她独自睡在南厢房,慕老夫人院子里的事情,谁也不敢多打探。冯丘问起金雀,金雀自然是按着自己姑娘的意思说了。
冯丘一听慕兰音搬到了老夫人这里,极为欢喜:慕老夫人疼他,他自来在老夫人院子里到处乱走的。慕兰音住到了这里,可不是近水楼台吗?他其实也没有太邪恶的念头,像他这么大,也邪恶不起来,只是看慕兰音漂亮可爱,想拉拉她的小手,亲亲她粉嫩的小脸,如此罢了。但显然,这个妹妹都是拿着下巴看他的,他每次跟她说话她都装没听见,让冯小公子又爱又恨。
冯丘央求着慕老夫人,说自己也要睡在老夫人院子里。慕老夫人心中欢喜,她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们环绕膝下。再者,她看着冯丘长大,对这个侄子向来有求必应。只是警告他,“不许惊扰了你三妹妹。”冯丘自然一口答应。
慕兰音听闻冯丘要住进来,笑一声,也不理会。当夜,她又求慕老夫人陪自己睡,慕老夫人在外头,她缩在里头。老夫人已经睡了,慕兰音却一直睁着眼,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是想,冯丘歪缠金雀这么好几天,不就是为了进自己屋子吗?估计他都想疯魔了。好不容易搬进来,自然第一天晚上就会过来。她可不觉得冯丘会有脑子,想着踩点啊研究地形之类的问题。
于是,慕兰音头枕着手臂,呼吸轻浅,夜中清亮如雨的细眸瞅着月光照下的门边一小方地,静静等待着。
夜漏慢慢流下,时间不知过了几许,慕兰音昏昏沉沉的,听到外头轻微的脚步声慢慢朝这边走来,让她的精神立即清醒了。她侧耳倾听,没错,大人的脚步声不会这样轻,而自己这边的丫鬟都得了自己的吩咐不要乱走,这个时辰,还过来的,必然就是冯丘了。
她赶紧闭上眼,眼中眯一条小缝,观察着。
借着屏风模糊的影响,慕兰音隐约看到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那边摸索了半天,轻轻推开了吱呀的木门。少年蹑手蹑脚地绕过一切障碍物,走向床边。黑夜中,他从外头乍进到这里,也就运气好,没有撞着什么,这会儿站到床边,黑乌乌的一片,他也什么都看不清,只以为床上睡着的,就是自己朝思夜想的慕兰音妹妹。一想到妹妹那极为秀气的眉相和团雪一样吹弹可破的肌肤,眼中就现出几分喜色。
真想摸摸妹妹的小手,亲亲妹妹的小嘴。
他知道,大家闺秀是不会把这种事情到处乱传的,自己到时好好哄一哄妹妹,说不定慕兰音就愿意留在天京,和他行一段风流韵事呢。
事实证明,冯丘真的想多了。
他俯身亲下时,摸索上对方的身体,就恍惚觉得不太对劲。然后立刻听到一声尖叫,慕兰音叫道,“你是谁?!来人!”
冯丘慌了,赶紧扑将上,叫着,“妹妹别喊,是我。”但他听到一个老人咳嗽的声音,这声音太过熟悉,让他一下子僵住了。片刻,屋中灯火就大亮,照亮冯丘汗水密布的小脸。原是翠雯她们几个丫鬟一直没敢睡,就听着姑娘的吩咐,等姑娘的话。姑娘一喊,她们立刻就冲进来,点亮了灯火,让冯小公子无处可躲。
慕老夫人也醒来了,看到冯丘苍白着脸站在床头,再一看床角披锦被坐着的小姑娘,心思一动,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心中暗恨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都说让他不要招惹慕兰音,他是怎么回事?今夜若不是自己在这里……
慕兰音冰雪一样的明眸盯着冯丘,脸上无丝毫害怕之色,说话声娇脆,但听着条理分明,“我爹娘说了,七岁男女不同席,你怎么还跑到我这里来了?我知道了,你就是登徒子、色痞子,哼!”板着脸对慕老夫人道,“祖母,我不要住在这里了,我要马上回我家。”
她态度坚决,眉眼间的冷气,让慕老夫人一时怔住。
第二日,陈氏和韩氏听闻了昨晚的事情,心里头都渗了汗,想这冯丘怎么还真能做这种事呢?这些天的相处,他都没看出慕兰音的脾气大得很吗?两人赶到时,已见慕兰音俏生生地侧身坐在一旁,冯丘垂头丧气地站在下侧给她赔不是,慕老夫人在一边劝道,“冯哥儿还小,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他只当朋友间这是友好的表现。三丫头你骂他一顿,让他长个记性就好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的,闹得大了,也不好……”
从昨晚开始,慕老夫人就在慕兰音耳边念叨了。慕兰音听得很明白,慕老夫人是想她压下这事,不要到处乱说。她当然不会到处乱说好不好,她只是让大家看看冯丘的品行,自己以后远着她就有理了。只是一晚上了,慕老夫人硬是要把冯丘这不得当的行为往“兄妹情”那里解释,让慕兰音好笑之余,又不开心。
她侧着头,左耳进右耳出,觉得自己大约明白父亲对慕老夫人的复杂感情了。慕老夫人也不是不疼子孙,只是有些事上,她固执得实在让人伤心。冯丘是她的侄子,自己还是她的孙女呢,她觉得自己没受到什么损伤,为了冯家,就非要自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她不打算住在这里了。
慕兰音笑着打断了祖母的话,“祖母,没事儿,我早原谅冯公子了。”慕老夫人才笑一下,就听得慕兰音的下一句,“对了,昨天太匆忙,忘了跟祖母说了,司言哥哥让人跟我说,明天我们就启程回青城。”实际上这是她刚做的决定。
慕老夫人一僵,看小姑娘笑得天然烂漫,却明白她是真生气了。
冯丘一见她要走了,大急,“妹妹,你怎么能走呢?不行,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也跟你去青城。”
慕老夫人脸皮一颤,就想大骂这个小混蛋。他还嫌慕兰音不够生气是不是,怎么能说这种话?
谁知慕兰音却不气,一双水眸笑盈盈地盯着冯丘,答得爽快,“好呀,冯公子跟我们一起走,到青城跟我爹读书呗。”他得罪了她,她怎能轻易放过他?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