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阳观所有人,修士和魔修,全都在一瞬进入了巫展眉所展开的织梦术中。
比起他人的惶恐不安,巫长夜心里一突,喃喃自语:“妹妹……”
他脸色蓦地铁青,下巴紧绷,阴柔的面容在刹那间扭曲。旁边一只柔弱的手握来,才让他回过神。
巫长夜最清楚织梦术的厉害:“展眉不要命了!这么多人进入梦境,以她的修为,她绝不可能承受得住。就算是入魔,她也不可能修为暴涨得足够这么多人入梦。”
他曾经在巫家大战那一日,为了帮姜采洗清冤屈,而答应张也宁让在场所有人入梦。那一战之后,他多年沉疴,伤势反复,皆因为那一次织梦术引入的人太多,他的神识承受不住。
巫展眉明明知道,更亲眼看到他多年是如何伤情反复的。
巫展眉却选择了比他当日更疯狂的举动——即使是他当日,也没有让这么多人入梦。
雨归温柔的力道,扶着巫长夜:“夫君,不要想那些了。师姐给我们半个时辰,我们必须在有人会伤害妹妹之前,实现妹妹的心愿。”
雨归擡头。
她和巫长夜立在混沌的天地中,看着时光飞速般流逝,将万年时光一一模拟。巨大霜露和飓风席卷而来,扑向所有人,吹得人面颊生疼,衣袍大鼓。
飓风垂着雨归轻柔纤弱的身形。
在她身后,所有修士们带着茫然不解,发出“怎么回事”“为什么时光流逝这么快”“我身体承受不了这种流逝,快想办法出去”的疑惑。
混乱中,玉无涯被龙女搀扶着,擡头看着天上混沌的云层变化。而她只要一仰头,便看到云端深处,万年前早已灭亡的扶疏古国王都的都城隐隐可窥。
无数魔修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惶恐地向王城飞去——“什么意思?我们要攻王城?”
噩梦重现。
时光飞速。
扶疏古国万魔袭城那一日,重新演变出来。
而攻城只片刻时间,伴随着魔修们惨烈的叫声,他们死于时光流逝中,再有混沌的金光在王城出现,是云升开辟魔域那一日。
玉无涯脸色怔忡,龙女跟着她一同看去……姜采身形落地,张也宁随后:“师父(长老)。”
贺兰图煞白着脸,眉目间的魔气没有散去,他惶惑地睁开眼,被谢春山困住。谢春山一手扣住贺兰图不让他继续受魔气的影响,一手扬纵,青伞飞上天幕,抵抗时光流逝的冲击。
众人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全都向姜采等人围过来,包括躲躲闪闪的魔修们,也犹犹豫豫地凑过来,哭丧着脸。
有的魔目光闪烁,还没犹豫好,盛知微和芳来岛女修们已经推开他们,向姜采这一方走来。众人修怒视这群魔,瑟狐偷偷叫了姜采一声“尊上”,盛知微已打断他们的寒暄,直接无比地问脸色阴沉的巫长夜:
“你们巫家的织梦术怎么回事?是要杀掉梦主才能破梦吗?但是我从未见过这种梦中幻术模拟时光飞逝,仙人云升也不曾入梦……这个梦主,是谁?”
巫长夜回过神:“梦主是云升仙人。”
了解织梦术要求的盛知微皱眉,怀疑巫长夜说谎。
一众人凑上来要质问巫家人,姜采长剑出鞘,她和张也宁背身而立,便挡住众人的混乱行迹。
姜采看巫长夜:“巫公子,长话短说。”
众人听巫长夜快速说:“她一定是拿了仙人送她的道元神魂,自己开启了梦境。你们忘了我们入梦前,永秋君和云升大战吗?这两人没有入梦,让我们入梦。他们目的是让我们通过云升的眼睛,看这一万年的变化……”
有魔大叫:“但是我们刚才有魔不由自主地飞向王城,然后死了!”
巫长夜冷冰冰:“梦中死不是真的死。一万年的神魔大战,仙人要亲自模拟,我们有什么办法?你们魔离我们远一点,这场梦境中,我们和你们一定是敌对的。”
姜采目光微闪。
她问:“我们该怎么办?”
巫长夜:“和时光赛跑,不要被时光跑赢。只要梦境结束就好……这不是一个杀人的梦境,不必担心。”
姜采立即:“大家尽量一起行动,不要走散。”
魔修:“尊上,那我们……”
修士们鄙夷地看他们,姜采叹气:“往事重现,跑赢时光便梦境结束,诸位且珍惜吧。我们还得找到巫姑娘,她是织梦者……”
众人不等她说完,看到时光快速流转,很多人消失于原地。姜采和张也宁对望一眼,姜采目中也有些无奈。
巫长夜和雨归回过神,亦匆匆离开:“我们要去找妹妹。”
姜采低声:“尽量在众人找到她前,结束这个梦。”
这世上的修士和魔修,不以善恶划分,谁也无法控制他们见到巫展眉,会如何做。
姜采未说更多的话,她的身形也被卷入时光中,她堪堪和张也宁不分开,更多的已经看不到。在这快速流失的时光中,跑不赢时光便死,便年老陨落。无数魔从黑暗中扑来,她持剑相杀,扭头向身后看,见自己师父和龙女、贺兰图、谢春山在一起。
他们亦在时光中奔跑。
云升将些许道元给了巫展眉,梦主却让巫展眉来做。
巫长夜没有说实话,姜采他们也不敢让众人知道,整个万年时光的演变是假的,是“梦中梦”。
云升不曾入梦,真正的梦主是巫展眉。巫展眉既是织梦者,也是梦主。巫家少主入梦后一眼能看出的东西,其他人却不知。于是其他人在万年时光中漂流,巫长夜则要在时光缝隙中寻找巫展眉,离开万年幻境,找到巫展眉。
盛知微他们没顾得上和姜采联系,亦进入了时光洪荒。盛知微敛神,直奔巫长夜:“跟上巫少主。我疑心他说谎,他是巫家人,他对织梦术一定比我们了解。”
芳来岛女修们追逐巫长夜夫妻的踪迹,而很多人修坠在芳来岛女修们身后,偷偷摸摸寻找着动手的机会:“要不是芳来岛的堕魔,我门派也不会凋零。盛知微这个贱人,必须付出代价。”
所有人都在抵抗时光的变化,却也被巨大演变而吞没。他们看到战争,看到烈火。看到无数人的惨死,看到魔物的算计——
他们行走奔波,看到了扶疏古国的重现。
他们看到公主云升和太子棠华的争执,看到无极之弃的建立,亦看到魔王们魔性难控,明明和云升达成条件,却背叛云升,引起了魔袭王都。
魔袭王都后,云升快速堕魔,魔域出现,魔子于说诞生。
鲛人族少主的盗取离光珠,激化了一切矛盾……
玉无涯行在荒芜中,漫天星河垂照,她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很多修士和她在一起,与她一同茫然地仰着头,看到无极之弃中,人人砍在魔子于说身上的剑。
修士们迷惘:“这、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纵是恨魔,但是那个魔,不是曾经的公主,不是曾经那个带领他们建造无极之弃的心怀理想身先士卒的公主殿下吗?
而他们又看到无极之弃中四位将军和些许百姓的密谋。他们怔忡,认出了那偷偷放走魔子的玉将军是谁,众人便偷看天龙长老。
玉无涯观望这一切,流火一样的光在她眼中闪烁。看到兄长的面容,她情不自禁地走近,她伸出手,碰到的却是虚无。光点消失,时光飞流中,玉无涯眼中的光如湖泊般,静谧至极。
他们亦看到了为了对付仙人云升,“灭神榜”的出现,和永秋君逼着他们堕魔做的事,一模一样。
然而那不是结束。
鲛人族尽灭,金鼎龟尽灭,贺兰图背负全族血恨,对太子棠华生出杀心的时候,他赶往王都,看到的是魔子成仙、迎战灭神榜那荒唐可怕的一战。
贺兰图的记忆不是被任何人封印的,而是被他母亲临死前封印的。
在他试图报仇、却没有能力报仇的时候,他入王都那一日,母亲留在他身上的手段生效,他的记忆开始褪去。他用力将眼前一切看入眼中,战火流连间,他躲入“海市蜃楼”,在记忆彻底封印前,画了那幅画,写下了那首诗。
赵长陵再一次重见“海市蜃楼”中一字一划出现的那首诗,和他们一起看到的万年前的灭神一战一一对应: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贺兰图记忆消失的一刻,壁画跟着藏起,被埋入海市蜃楼深处。带着血泪的控诉,带着妖族的愤恨不甘,在场许多芳来岛的女修们,看得眼睛通红,忍不住啜泣。
“为何他们要这样对待妖族?妖族做错了什么?”
进入梦境的修士,大部分是人修,少部分妖修混于其中。他们观望着万年前的悲剧,为鲛人族和金鼎龟的灭族而哭泣,而他们目光从画上移开,看向王都中的战斗——
云升立在高处,“灭神榜”下,她的弟弟、妹妹、母亲、爱人死后的道元,共同组成“灭神”之阵,共同诛神!
王都的百姓们拿起武器,修士和魔修们对抗,他们目标一致——“魔子不应该成仙,魔子应该死。魔子不是大家期待的仙人。”
云升从来就不是世人期待的仙人。
她素手把芙蓉,她登上仙云台,她俯首尘世间,看到的是亲人的畏惧,友人的离弃,人族的恐惧和愤恨。
也许一开始没有想她彻底死,但是到了灭神那一步,她必须死。
为了人族不用畏惧一个以魔身成仙的真仙,为了人族不用面对那么强大的魔族,为了不死不休的过往阴错阳差造成的恩怨——“请您去死吧”。
但那“灭神榜”只仓促开阵,并不完善。它带走云升的爱人,让云升重伤,却不足以让云升陨落。
而云升在沉睡之前,用仙力诅咒尘世——
“我以仙身,咒此尘世!
“春非我春,夏非我夏。四季无存,万古如夜。人族不兴,魔族不灭。天地法则皆弃,灾祸临世如末。
“从此之后,神不眷顾!”
云升在“灭神榜”的力量下,陷入沉睡。但是只要魔域存在,她便可以用魔子这个分化身,一次次行走人间。
在她的诅咒之下,整个玄真界,从此之后,再无仙人会听到此界百姓的求助声。再无仙人临世,亦再无人能成真仙。
魔族和人族最疯狂的神魔之战就此开启,人族好不容易杀死魔子于说,却会在五千年后,再一次迎来魔子的苏醒。魔子的每一次苏醒,都在为云升积攒力量。
而沉睡中的云升,一直试图合并三天之力,灭此人世。
永秋君面临的,是人族最艰难的时期。对了能赢魔族,对抗那个彻底和人族割裂的魔子于说,他必须成仙。可是云升仙人的诅咒,让他的成仙路变得千难万难。
玉无涯也无法真正断情,来帮他走完最后一道劫。
于是他第一次尝试太上忘情试图蒙蔽天道,断情不彻底,心魔难消,纵是拥有先天道体,成仙后,他只能为堕仙,不可成真仙。
在云升诅咒消失前,此世间,本就不可能有人再成真仙。
但是永秋君岂会屈服——
他和玉无涯联手,走过人族最艰难的时期。他们一起寻找人族的生机,一起修复“积年四荒镜”,试图用新的手段对抗天地法则的混乱。
他合并妖族,劈开蒲涞海,镇压魔子。四海求生,创门修仙。
他亦修好了积年四荒镜,和佛门联手,开启“三千念”,用三天的力量来对抗天地法则的混乱。佛门镇守三千念的时候,积年四荒镜不能离开长阳观,否则天地大雪,法则混乱,无人能再修行。
为了应对魔子五千年后的再一次苏醒,他们漂洋过海,遍寻机缘。
最小的百叶公主没有死在不够完整的“灭神榜”下,却在那一战之后,心甘情愿毁容,毁仙路,弃修仙机缘,堕入魔道,去当卧底,好帮五千年后的哥哥,再一次对付那个会一次次醒来的姐姐。
姐姐很可怜,哥哥很可恶。
但是她没有其他办法。
但是她也会疲惫,也会厌烦,也会恨这一切。她夹在哥哥和姐姐之间,牺牲了自己能牺牲的一切,于是越是怨恨,魔性越重。魔性越重,消失神智、混为魔子养料的可能性越大。
她努力地不堕魔更深。
可她依然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堕魔越来越深。
还有永秋君……他成为堕仙,也成为了越走越远、越来越可怕的仙人。
万年来,他明面上常年闭关,可他挑动四方战火,不断引人堕魔,又靠着诛杀堕魔者,而修行。
堕仙只能靠杀同行者而修为,张也宁放弃这种修行路,修为再不进一步,永秋君却从未放弃。因为他寝食难安,他已无路可走。他若修为不够,如何迎战迟早会醒来的云升?
他怕极了云升,怨极了云升,但他没有回头路走。
他再次炼制“灭神榜”,他越来越冷漠,他亦不在乎自己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只等着再次诛神那一战……必杀云升!——
盛知微沉静地看着这一切,面色冷淡。
这个故事里没有演变出江临,也没有演变出她的存在。
在整个时光洪荒中,整个荒唐可笑的故事里,江临和她,不过沧海一粟,不过是大潮流下的牺牲者。
连梦境都不记得他们。
芳来岛,盛知微,江临……在所有人眼中,实在太过不足轻重。太过卑微的牺牲者,不被任何人铭记。
人生啊……
盛知微在心中苦笑,闭上眼,任由泪水再次淌下。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江临落泪,她发誓自己要死在这一战中,求仁得仁,和江临一起彻底离开这个她厌恶至极的世界。
她要和江临同生同死,她再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中了——
玉无涯亦看着一切,从旁观者角度,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时间线的荒芜,她自己的无力挣扎。
千山万水,她一一踏过。
她带回姜采,教姜采修行;她独来独往,日渐衰弱。
万年的时光太过漫长,她本不用苦挨。旁人在看许多事,而她在看时光流逝中一点点改变的那个人。
太子棠华,永秋君,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她想——
“玉姑娘,我永远不会爱你。”——
巨大时光洪荒冲击众人,包括人、妖、魔。多少人看得无言,多少人泪流满面,多少人一腔愤恨。
他们或同情云升,或怪云升心软,或怪永秋君多疑……他们可怜无辜的百叶公主,也可怜万年来孑孓独行、寻找真相的玉无涯。
他们看向姜采和张也宁,亦看向傲明君的转世谢春山,看到鲛人阿追的转世龙女辛追,也看到眼眶通红、再次被魔气拢住的贺兰图。
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而这么多修士,也终于有人发现了关窍:“这个梦不对,时光流逝一直在重复,很混乱。但我听说巫家的织梦术不是这样的。巫家幻术可以模拟不存在的东西,巫家织梦术却只能重现真实存在的场景。
“时光这么快的流逝,真实世界中无法发生,那么在织梦术中,也不可能发生。这种流逝,只能说明,这是巫家的幻术,不是织梦术!”
有人反映过来了:“这些都是假的,我们在‘梦中梦’。还有一层梦,被藏起来了。”
当有人发现这些后,这么多修士在一起,便齐心合力,破开此幻境。这种时候,是姜采和张也宁都无法阻拦的。而他们离开幻境,很容易寻找到巫家,找到早已破开幻术的巫长夜、雨归,以及被兄嫂二人堵住的巫家姑娘,巫展眉。
众人面色难看:“就是你这个魔女,想困死我们!”
巫展眉微仰头。
姜采暗道:糟了。
她和张也宁、龙女、玉无涯、谢春山、贺兰图一同进入战局,和巫长夜、雨归共同联手,试图保护巫展眉。巫展眉苍白着脸,脖颈上的魔纹时隐时现,看着这些人为护她而战。
修士们和魔修们联手,试图冲破姜采等人的阻拦,杀掉巫展眉。
姜采厉声:“盛姑娘!”
和众人战在一处的盛知微微顿。
姜采的剑与她交撞,凌厉的眉眼盯着她:“你不想解除芳来岛女修们的血脉问题了吗?”
盛知微:“我们只要杀掉巫展眉,就可以破梦!”
姜采:“还可以完成她的心愿。”
盛知微觉得可笑:“姜采,你看看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云升要灭世,永秋君要祭出‘灭神榜’,难道我们不急着出去,还等着实现什么心愿?”
姜采:“你与我合作,却不信我?”
姜采横剑劈开她的攻势,质问:“你若连梦中都不信我,梦外如何合作?”
盛知微一顿之下,被她掀翻后,她咬牙厉声:“芳来岛诸女修听令,与我一同保护巫姑娘!”
同一时间,玉无涯声音响起:“剑元宫诸人听令,一同保护巫家!”
长阳观中,赵长陵声音跟着艰难响起:“……听师兄的!”
众人众魔:“你们!你们可笑!”
姜采与张也宁并肩而战,巫家人、剑元宫人、愿意跟随张也宁的长阳观弟子,围在中间,迎战四方那些试图杀死巫展眉的人。敌对者惨叫——
“你们疯了,她是魔,是魔!”
“她把我们困在这个梦境中,她不死,我们都出不去!”
“重明君,不群君,你们睁开眼看看,我们才是你们应该庇护、保护的人。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梦主必须死。”
雨归羸弱的声音如清雨般,带着颤音回荡在他们耳边:“那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实现梦主心愿的法子呢?为什么一定要妹妹死?妹妹堕魔,是为了保护巫家。妹妹从来就不是恶人!”
众人众魔:“时间根本来不及……”
姜采道:“来得及!”
张也宁:“来得及。”
巫长夜:“无论来不来得及,谁想杀我妹妹,都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
他们站在外围,保护着最中间的虚弱的巫展眉。巫展眉引这么多人入梦,她的神魂已经衰弱无比,她本就无力对抗这么多人。她本会被这些急于破梦的人杀死。
但是……她擡头,一只眼睛金灿如耀,一只眼睛向下淌着血。
她盯着哥哥衣袍上的血迹,看着柔弱的嫂嫂被哥哥护在身后,嫂嫂却抓着她手腕。嫂嫂这么弱,可是嫂嫂低声和她说话:“妹妹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巫展眉喃喃自语:“可我是堕魔者……”
雨归声音颤抖,快速看她一眼,眸中难见的有一丝韧气:“那又如何?师姐也是堕魔者,师姐还是魔尊。世人都能接受师姐,为何不能接受你?
“你不会死。
“梦中不会死于万人诛杀下,梦外也不会死在‘灭神榜’下。我与你哥哥,会毕生护你,不让任何人伤你。”
巫展眉凝望着他们。
她模糊的神智维持着一丝清明,流着血的眼睛从姜采、张也宁、谢春山身上一一掠过。
她微微地低笑出声。
她跪在地上,仰头看虚空,声音忽然擡高:“云升仙人,我赢了!
“无论我修仙还是修魔,我哥哥嫂嫂都不会弃我,不会任由我被诛杀,任由世人怪我,恨我。
“我的哥哥与你的弟弟不一样。你的弟弟拉着你一同入泥沼,我的哥哥要将我拉出泥沼。我和你不一样……我赌赢了。愿赌服输,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话音一落,众人皆怔。
与此同时,梦境破除,他们回到真实世界,看到天上永秋君和云升的大战之余,云升垂首,向满脸血泪的巫展眉望来一眼。
巫展眉的愿望很简单——如果万人唾弃,万人来诛;如果我已堕魔,如果我不被人期待,可我的哥哥依然会保护我,不会抛弃我。
云升疑问来,疑问去。她同样的问题试探姜采,又试探巫展眉。她冷眼看着永秋君诱人堕魔,她不断地接近堕魔者。她只是想知道——
如果你堕了魔,在乎你的人,会不会放弃你?
如果你们有爱人、有亲人、有朋友,他们会在乎堕魔者吗?——
天地光暗,日月失色,云升凝望着下方的人,凝望着姜采,张也宁;也看着巫展眉,巫长夜,雨归;最后目光从众人迷惘的脸上挪开,从玉无涯、谢春山身上移过,再次看龙女辛追一眼。
云升看着龙女,看着姜采,也看着巫展眉,微微笑。
她些许寂寥,些许释然,道:“原来我输了。”
寻常人间事,生生却不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又好像一直困在原地。
原是……求不得啊。
姜采拔剑,谢春山青伞抛扬,师兄妹二人一同袭向云升。姜采手中玉皇剑,对上云升手中的玉皇剑剑灵,她声音清越:
“云升仙人,终于与你见面了。”
张也宁长鞭飞起,同时掠空,战向他师父,永秋君。
张也宁淡声:“师父,弟子不孝,向你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