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试图和体内魔疫的首领无歌沟通的时候,扶疏国王都被魔袭的消息,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片大地。
人修与妖、魔之间勉强建立的平衡,被此微妙事件打破。这种混乱,以无极之弃最为严重。
无极之弃的气氛绷成了一根紧弦。三族在此共居,以前便勉强压着火气。如今仇人见面,无极之弃火拼之象不少。好在这里留有云升公主的旧部,有人看管,再加上无极之弃的特殊地理特征,打架斗殴才没有闹出什么人命。
但是随着时间后推,人族战士们在有意识地退离无极之弃。
魔王们意识到了山雨将来。
他们私下商量后,决定去扶疏国王都走一趟,尝试和人族谈判。他们也委屈得不得了——我们确实好端端地没有去惹事,哪个魔王惹事就杀那个魔王好了,反正魔与魔之间,可没有什么友谊。
怕的是扶疏国的太子,要把所有怨气发泄到他们身上。
云升公主好不容易带给他们三两天平静日子,他们比那些低等魔远远明白和平的不易。云升公主做了开端,他们可以跟着云升公主也试着向人族多走几步。
见过平静的没有战争的生活,连魔王们都懒怠下来,不愿意常年战争。
魔王中隐隐以江临为首。无他原因,因他在人族中名气最大,因他和云升公主、太子棠华都打过交道。
江临离去前,去给盛知微留话。
这个小女孩儿,也许因为实在不适应这个时代,被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排斥,她病得越来越厉害。昔日她还有活泼的时候,如今她整日昏睡,即使清醒的时候,也只恹恹地埋在江临怀里,抱着他的脖颈。
她暖融融、软乎乎的小身子贴着他,全然地信赖他,丝毫不担心他会伤害她。
这是江临生平第一次被一个人族这么信任。
当整个世界中人族和妖魔因为王城魔袭的事吵得天翻地覆时,江临的身边,却藏着一个世间最信任他的人族。这份信任,让江临觉得温暖。
江临来见盛知微的时候,她刚刚醒来。
小小的六七岁大的女童苍白着脸、蜷缩着腿躲在屋子角落里没有光的地方,江临从外面推门进来,一束光照入屋中,盛知微竟然比他一个魔还不喜欢阳光,她往角落里躲得更深了。
她虚弱的:“江临,你来啦。”
江临蹲在她面前,手罩在她眉心。他犹豫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好起来,只能每次见她时,给她传输一些魔气。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她明明很难受,却还是仰着脸,对他露出一个羸弱十分的笑。
江临目光微闪:还不如不笑。
江临冷着一张脸,学着人类去哄小孩:“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你躲好了,我回来找你。”
意识昏昏的盛知微猛地擡头,乌黑如漆的眼睛目不转瞬,怔怔地看他。这是她幼年时,江临经常和她玩的游戏。他总是骗她躲好,藏好,说回来找她。
实际上他每次和她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都是要出门办事,不能带她。
他让她躲好,也不是真的和她玩游戏,而是为了她能够不被其他人找到。除了他,谁找她她都不要吭气。
因为幼年时,他带着她在魔域流浪。他不相信任何魔,他不得已离开的时候,也要哄着盛知微不出门,不被任何魔找到。只是那时幼年的盛知微不懂,还委屈每次他找到她的时间都好长……而今,成年的盛知微待在幼年的自己的身体里,她听出了江临真正的目的。
盛知微想,魔域要开启了吗?
原来如此。原来魔域是在这个时期要开启的。
等魔域开启了就好了……江临带着她去魔域,她就不用再藏自己神识中的魔气了。什么修士?她在这个梦境就没打算当正统灵修,她就是要修魔,和江临长长久久。
盛知微在脑海里瞬间想明白了所有事情,而她实际上仰着一张脸,天真无邪地仰望他:“江临,我好久没有见到云升公主了。是不是因为我病得太久了,她不喜欢我了,再不来看我了?”
她眼中泪汪汪,可怜兮兮:“我是累赘吗?”
江临木着脸:“不是。我带她回来见你。”
盛知微便露出开心的笑。她扑入他怀中蹭着他僵硬的身子,她知道他一个大魔不习惯和任何人亲近,但她一定要他习惯自己。
反正她是小孩,她当做看不出江临那表情生硬的脸,娇娇道:“太好啦。我很喜欢云升公主,好想她。江临,等我病好了,我也去找她玩。江临,你也要喜欢云升公主。”
——因为她是未来魔子。
你一定要和她打好交道。
只有和她关系好,我们才能在魔域畅通无阻。
江临哪里知道这小孩絮絮叨叨的嘱咐是另有目的,他只以为她特别喜欢云升公主。虽然这让他不解,但是……他转念想到,可能人族小孩确实会更喜欢人族大人吧。
他终究是魔。
盛知微,还是应该和人生活在一起的。
在盛知微的痴缠下,江临淡淡应了一声:“她会回来的。”——
姜采和张也宁这边,二人已经出了王都。
他们出城的这一天,城中百姓在太子棠华的带领下,登上祭灵台,祭奠那些死去的人。那样的气氛不需要姜采二人,二人干脆继续寻找凶手。
二人根据那些百姓描述的情形找魔最开始出现的地方,找到魔气最初出现的地方后,二人发现这里的魔气,竟然比王都其他地方要少。这说明,最开始,遗留在此地的果然是幻象,而不是真正的魔。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所有痕迹基本都消失了。哪怕张也宁已是仙人,他不用时光长河追溯时光的话,也无法还原当日发生过的事。而开启时光长河耗损太大,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张也宁牺牲那么多。
于是张也宁只好就幻象卜了一卦,二人便出城,向着城东郊区搜查去了。
卦象指东。
二人在城东的驼铃山搜查两三圈后,张也宁对自己算的卦产生了怀疑。他凝神感应天地间气流的变化,颓然摇头道:“这里没人。卦象可能出错了。”
身后窸窸窣窣,张也宁回头,惊讶地看到姜采钻进了灌木中,趴跪进去,毫无形象。
他吃惊:“阿采,你做什么?”
姜采不必回答,一会儿后,她从灌木里面扒拉出一个人。那人已经不成样子,脸上伤痕累累,手脚皆被挑断,一身乞丐旧袍,最关键的是,即使这个人被姜采挖了出来,张也宁依然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姜采喘气笑一声,抹把汗:“他五感都被封了,神识道体全被摧毁了。你感应天地气流,哪怕他就在你面前,你用法眼也‘看’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她胡乱地用手抹去这人脸上的泥土,露出这人清晰点的容貌:“而我,我擅于战斗嘛。我打架不可能只开法眼,那也太耗费灵力了。我早就养成眼观八方的习惯啦……你的法眼看不到的人,我的眼睛是能看到的。”
她嘲笑他:“你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却不拿来用。”
张也宁道:“受教了。”
他本来实战经验就不如她,自然也不会不敢承认。他和姜采一起蹲下,随姜采查看这人。他目光在这人被抹干净的脸上扫了好几眼,迎上姜采期待的目光。
张也宁:“……”
他说:“你看我做什么?”
姜采责怪他道:“我们只与巫家祖先见过一面,就是七夕那夜。但我那时候眼睛是看不见的,真正见过他模样的人,只有你。你说我看你做什么?”
张也宁定定神,在此人脸上专注看了半天,道:“是他。”
但是当日给他们画画的那个书生,如今奄奄一息地倒在离王都三里之外的山头。他五感被封,道体被毁手脚被挑,不知在这里风吹日晒多久……
姜采面容微冷:杀人她见多了。但是用这么残酷的手段杀一个人,对手有些过分了。
张也宁说:“他还有一口气……只是……”
他探入这人的神识中,用月光精华勉强给这人疗伤。对方封闭五感却无法接收到月华之力,想要救人,必须得解开这人被封住的五感。但是……
姜采同样试探了一下,摇头:“有魔气。”
封他五感的手段,藏有魔气。
张也宁也在查看,并在脑海中迅速推演。他有些吃惊:“封巫家书生五感的法术,用的是魔头的心头血。以魔的心血来咒杀,这种杀人手法很厉害……咒术生成的时候,这么做的魔,也应该随着咒术生成而死了。”
姜采沉思:“这种咒术,是不是就是梦中我们还没来的时候,魔用来咒杀太子棠华的手段?太子殿下幸运在自己实力高强,又有云升公主等高手相护,才能在魔的心头血的咒杀下活下来……可是巫家祖先,好像没有那种好运气了。”
张也宁:“这不对劲。如果要杀巫家祖先,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咒杀?咒杀是要魔本身随着陪命的。巫家祖先,难道像我师父一样重要,值得魔如此牺牲?
“就算他学会了幻术……幻术而已。时日尚短,不成方圆。魔何必惧怕幻术?除非……”
姜采静静道:“除非那个要杀巫家祖先的魔,不方便现身,或者说,那个魔知道有人会顺着巫家祖先这条线查到他。他不方便现身直接杀巫家祖先,只能隔着距离进行咒杀。但是……”
张也宁:“但是咒杀生成的时候,心头血的主人要跟着一起死。还是那句话——不值得。”
无论如何,巫家祖先都不值得背后的魔那么做。
巫家祖先不可能值得魔物们用对付棠华的手段来对付。
姜采深吸口气,她越气怒,越冷静。眼下巫家祖先惨死,她反而轻松一笑:“背后藏头藏尾的人,有点意思啊。让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些魔王们联手在搞事了。“
——如果不是她对那些魔王施加了神魂上的手段,眼下她真要将罪都推到魔王们身上了。
背后的人,难道是希望人族和魔族重新敌视?
背后的人不方便现身,是忌惮太子棠华和云升公主这些梦中人,还是忌惮姜采和堕仙这种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呢?
可是那个魔……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采沉思的时候,张也宁还在试图救人。他虽然不是医修,可他是仙人,仙人的手段,总是有很多。半晌,张也宁说:
“我可以施展法术加强他其他感官的封印,从而打开其中一感官的封印。这种咒杀术,需要慢慢破解。给我时间,我会一点点将他的封印全部解开,让他告诉我们答案。”
姜采:“多久?”
张也宁摇摇头:“难说。咒杀术太厉害……连我师父那样的,都解不了。
“眼下两个方法:一,让他活,但他很难一下子告知我们答案;二,让他死,我可以一瞬打开他的所有五感封印,在冲击开关穴的那一瞬间,他死亡之际,我可以捕捉到他散去的道元之力,从中找到他被咒杀的所有前因后果,找出凶手。”
张也宁问:“阿采,你选哪种?”
姜采道:“不要说废话,我自然要他活。”
她望着这个可怜的书生,叹口气:“这也许是他经历的无妄之灾,是我们带给他的。如果不是我们遇见他,点出幻术,他也许不会被幕后人注意到。我们间接害了巫家祖先。
“找出凶手很重要,但是不如人命重要。即使不靠他,我们终有一日会找到凶手。”
张也宁擡目,含笑看了她一眼,目有赞许欣赏之意。
张也宁问:“那要先解开五感中的哪一道封印?”
姜采道:“眼睛吧。”
张也宁停了一下。
姜采解释:“眼睛看不见,最为可怕。只要眼睛能够看到,哪怕耳朵听不到、嘴巴说不了话、手指动不了……但起码,眼前不再是黑暗,不用经受慢性折磨。
“巫家祖先也是修士,我记得幻术的关键就在于他们家族人的眼睛……眼睛看不见,和让他们去死也没区别了。”
张也宁低声:“是我不好。”
姜采怔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扭头看他,见他已经闭目开始施展法术去救人了。姜采盯着张也宁的侧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是我不好,没有早早帮你治眼睛。”
姜采心中一软,摸摸鼻子:“什么呀……”
她和巫家祖先的情况,怎能一样呢?她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朋友爱人,都在身边。她有何惧呢?
巫家祖先在张也宁施法下,周身散着光。姜采本在给张也宁护法,却忽然一擡头,看到了天边浓郁涌来的重重魔气。她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浅绿色裙摆凌空而扬,铺展如烟。
同一时间,谢春山的求助在她的神海中响起:“阿采,出事了,来城西祭灵台!”
姜采眼睛盯着头顶半空中汹涌的魔气,厉声:“也宁!”
张也宁仍闭目施法救人,他口上道:“你去吧。
“我在这里,无人能再伤到巫家祖先,你且放心。”
姜采不再多话,她俯身在他眉心轻轻亲了一下:“你不要受伤。”
青年闭着的睫毛轻颤,呼吸一乱间气息顿住,手中施法当即被打乱。他勉强着没有睁开眼打断自己的术法,而姜采凌身一转,快走几步消失在了山道上——
祭灵台这边,生了乱。
太子棠华和云升公主一起在高台上祭灵,当云升公主跪下的时候,她脚下一重法阵运转开来,瞬间将她和太子棠华牵连在一起。
神魂中道体上即刻生起的撕裂痛意,让云升公主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那法阵裹挟着她,她趴跪在地,手上、面上青筋嶙峋,几刻间就满头大汗。
汗水淋漓沾在睫毛上,跪在地上的云升,扭头,缓缓看向站在祭灵台角落里的棠华。
法术运转下,她的火系道法和他的水系道法相冲击,掀起惊涛骇浪一般的动静。天地云起汹涌,隔着汗水,云升凝望着棠华模糊的面容。
她道体上的撕裂感,无法摧毁她的神智。她的实力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强,她若要鱼死网破,谁也奈何不了他。
云升缓缓向下方看去——
她看到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台下侍卫们,看到同样紧张的百姓们。当她遇难时,所有在下方祭灵的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他们表情紧绷眼神灼热,紧盯着她,似乎怕她发难。
在这种诡异沉静中,百叶公主的尖叫声由远而近:“你们在做什么?!放过我姐姐——哥哥,你在做什么?!
“你们疯了么?我姐姐是公主,你们要谋害公主吗?”
云升侧头看去,里里外外重重叠叠的百姓,挡住外面奋力想冲进来的百叶,以及护着百叶往里冲的那个马奴。百姓们却倏地举起武器,阻止百叶进来。双方发生冲突,百叶被挡在外面。
谢春山手几次擡起,却无法看着百姓的眼睛出手。
他脸色微白:“你们都疯了……”
百姓们仇视着:“我们没有疯。我们要救太子殿下。
“是她引来的祸事,是她错了。她要付出代价。
“你没有死过亲人,你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魔吞下啃咬……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云升公主倒在血泊中,闭上眼。她手颤抖着撑地,她能听到下方百姓们和妹妹之间的冲突。她的小妹妹哭着要进来救她,进不来后又开始喊“哥哥救命”……
百叶公主声嘶力竭:“姐姐!哥哥!
“哥哥,她是姐姐啊!是姐姐!你不能这样对姐姐……”
她泪水大滴大滴滚落:“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姐姐……”
祭台上,云升公主凝视着始终漠着脸的太子棠华。
她轻声问:“你要先天道体,告诉我一声便是,何必如此?”
棠华敛目:“你要挣脱,随时挣脱便是,我又打不过你。你何必跪在这里受我折磨?”
云升周身痛得颤抖,闭上眼。
棠华讽刺道:“是不是因为,你也想赎罪?你也觉得对不起所有人?姐姐,我没有逼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法阵运转之下,云升体内的先天道体一点点抽离她而去。她和棠华是同胞姐弟,她的先天道体别人用不了,但是棠华可以。血脉相连,骨血相融。手足相残,皆是上天允许的。
云升跪在天地间,在这一刻,她想着,这样也好。
可是她错了么?
一个新理念的成熟,一定会有牺牲。没有和平的过渡,没有顺利的过程。只是这个惨痛教训,她是发起者,便是罪人。她的子民恨她怪她,她又何尝不怪自己?
可是她真的错了么?
云升公主咬着牙关,趴伏在地。她倒在血泊中看着下方百姓们的目光、听着妹妹的哭声,她心里生起迷惘颓然感,她想也许自己真的错了,自己真的不适合管理国家。
如果一切事情都听棠华的话,也许不会死这么多人……
是她对不起人族。
风云涌动,天地晦暗。高耸如云的祭灵台上,云升公主伏跪于此,垂着脸。她长发散开,凌乱拍面,身上、面上一点点浮起火焰色的裂缝、伤痕。先天道体一点点抽身而去,和她分离开,一点点被拉入棠华的身体……
这个过程,不只她痛苦,棠华一样不好受。
角落里的太子跌坐在地,盘腿打坐,眉心间光一重亮一重暗,唇下渗血。
跪在法阵核心的散发公主,身上的伤痕更加多。她的神智昏昏沉沉地飘离,哪怕下方妹妹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喊着“救她”,那些都好像离她很遥远……
突然间,天上魔气浓浓扑来,向下方的祭灵台扑下来。
棠华猛地睁开眼。
百姓们愤怒惊恐:“魔!她果然和魔沆瀣一气,又有魔攻来了!”
这些魔却哪是之前那些低等魔?身为高等魔的魔王们齐来,以江临为首,他们呼啸而下时,掀起的魔气,比那时候满城被魔侵杀也不枉多让。而这些魔王冲着祭灵台,江临高声——
“放了云升公主!”
云升公主擡头,仰望半空中的魔王们。
太子喃喃重复,觉得可笑:“放了云升公主?”
——一群魔,要救一个人族公主?
半空中,一道紫色身影如电般闪现,挡住江临一重攻击。江临与这突兀出现的姑娘分道立在半空,一击之下,二人都看清了对方。
姜采低喝:“江临,离开这里!”
其他魔王们呼啸着冲下,谢春山不再左右无措,凌身相拦。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来拦魔。魔王们嗤之以鼻,战得更酣畅。这个年代的魔王们,不只后世的四位,他们战绩辉煌,不比江临差多少……
他们日后会死在浩大的时光洪流中,但此时此刻,正是魔王们的战斗巅峰。
百姓们气疯了:“这些魔,竟然要救云升公主!”
所有人族都觉得可笑:“我们公主殿下,居然要靠魔来救?我们公主殿下,已经抛弃了人族,彻底投奔了魔族了?”
人族们哈哈惨笑:“我的兄长、我的父母……是不是都白死了?因为公主殿下和魔是一头的,因为我们才是要害公主的坏人?公主殿下是不是觉得,只有魔才懂人情世故,人族都是混账?”
云升公主在高台上,望着这些打斗。
魔和人相战,活着的人将亲人的死在魔身上泄愤,而魔一遍遍冲来祭灵台,要救下她。太子棠华吐掉一口血后,起身一掌拍开一个魔王。他脸色白如雪,法阵没有完成,他不能离开这里,而他双眸森寒:
“可笑!
“我姐姐,竟要靠魔来救么?”
半空中,姜采和江临的打斗同样剧烈。姜采并不想杀江临,但是这些魔王们的来袭,会让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姜采打斗中,低声解释:
“你带着魔王们离开!这是人族之间的事,你们不应该插手进来。你们越是插手,越会害了云升。”
江临回答:“我们若是不来,人族会杀死云升公主。”
姜采解释:“不会,太子殿下只会将云升公主关起来,让她闭关……”
江临厉声:“那么无极之弃怎么办?!已经上岸了的妖族怎么办?重新丢下不管吗,重新陷入杀戮吗?无极之弃现在那些活着的人妖魔,是不是要全被杀了?
“你们人族狠起来的时候,不比我们魔族差!”
姜采也打出了火气:“那你回答我,为何魔物会袭城?除了魔王,谁能控制魔?云升公主此时被救,事情并不会好。并不是她跟你们走,无极之弃就能保住。
“这个漫长的过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江临:“但是云升公主的先天道体,要被夺走了。”
姜采猛地停下打斗,回头看向祭灵台。隔着虚空,她目光准确地和仰着头、蹒跚站起的云升公主目光对上。
云升公主看着她,又不在看着她。她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魔影,倒映着四周的杀戮和仇恨。祭灵台之高,让猎猎寒风吹人骨髓,更加刺骨。先天道体化为虚影掠向棠华眉心时,她身上伤痕累累,血流森然。
乱发飞扬,衣如血染。
云升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云升的目中,浮起很多情绪。像是怅然,像是悔恨。像是意外,像是感动。像是颓然,像是愤恨。那千万难以诉说的情绪在她眼中流荡,波影重重。
她望着这个尘世,轻声:“我真是……
“恨死你们了。”
她看着天上的魔,痛苦又欣然,仇视又怜悯。云升公主盯着这些想救她的魔王们,声音沙哑,开口便是破音。她落下泪,再次重复:“我真是恨死你们了。”
下一刻,姜采向她俯冲而下,但已经来不及。这位公主殿下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灵力,所有人和魔都被这强烈的灵气冲刷开,她脚下的法阵瞬间破开。
棠华跌倒在地,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厉声:“不要,姐姐——”
云升公主腾身跃空,虚立于半空中,闭目之间,她开始施展法术,身形与她的法术融为一起,谁也不能靠近。
她是要——
身化魔域,就此兵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