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最近很危险。
原本魔穴四漏、魔子回归,是魔修扬眉吐气、去修真界大闹的时候。但是还没有等到魔子召唤,修真界不群君的堕魔,就先将魔域搅了个天翻地覆。
姜采一路挑战高修为的魔修,动辄杀伐,令人闻风丧胆。她以战养战,靠着吸收魔气来疗伤,数年下来,她身上剑骨剔除后的伤不只养好,修为也微微提升了一截。
不群君在修真界时便不屈居人下,在魔域,自然也是冲着人上人的位子去的。
魔域自古以来便没有魔尊,各自为政,但最近一段时间,高等级的魔修不断听到姜采有心统一魔域做魔尊的说法。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心中胆颤,也有人联手合作,还有人马不停蹄去向魔子于说打小报告,希望魔子出手。
但是姜采这么高调,也没有等到她一直好奇的魔子前来打灭她的念头。
而魔域也已被她搅得乌烟瘴气。
魔东王的地盘中,一群魔头苦不堪言,慌慌张张地跑进殿中,向魔东王报告:“大王,咱们护法又被杀了一个!”
殿中其他人登时慌然:“那护法不是已经死光了么?大王,怎么办啊?”
他们高殿上的魔东王,是位面相方平沉稳、气质也四平八稳的中年魔修。殿中下面的小魔喽啰们已经晕头转向,他非常沉静地挥一下袖子:“不必慌张!”
众魔希冀地看向大王。
魔东王沉着无比地分析:“四位王中,魔南王和魔北王是老不死的,我和魔西王是这一两千年才稳住的势力。魔南王和魔北王早就认识魔子,他们和魔子的交情肯定特别好。魔域真要打起来,这两个可能都和魔子一条战线。而且芳来岛举岛入魔,投奔的也是魔子,魔子的势力还是很强大的。
“我和魔西王就惨了。就连魔子苏醒,我也没听到魔子召唤。可能在魔子心里,我不是很重要……魔西王没有大本营,四处乱跑,常去人间。换言之,这姜采要杀鸡儆猴,岂不是杀我最方便?坏了。”
魔东王镇静地拿帕子擦掉额头的汗,心道:“不慌,不慌。现在逃命还来得及。我先逃它个十万八千里,去投奔魔子去……”
魔东王便向那些殷勤等着他命运的下属们郑重吩咐:“嗯,本座已经想好主意如何应对姜采了。本座不愿大家跟着我一起受苦,本座决定独自挑战姜采,尔等先躲躲吧。
“待本座杀了姜采,拿她当下酒菜,再和尔等畅饮共欢!”
魔东王的阵营中,洒泪相送后,宫殿一天之内便乱哄哄,被搬了个空。战火四燎,空无一人。魔东王把自己的法宝们一收,美妻爱妾们全不管,一个人闷头逃跑。中间遇到有魔挑衅,他都当看不见。
这样跑出个三百里,他觉得安全了些。他放慢脚程后,来挑衅他的人更多了——
“魔东老邪,纳命来!”
“嘿嘿,本座瞧上你那地盘,不然让出来?”
“老宿敌,好久不见啊。我在密云洞中苦修五百年,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因魔东王在几位王中实力最弱,挑战他的人最多。时间长了,魔东王再好脾气也烦了。
于是,当前面冒出来一只三尾狐时,魔东王少有的脸上肌肉抽搐,大骂出声:“艹!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挑衅本座,凭你也配?”
魔东王一通轰火术从四方飞斜而来,去烧那炸尾巴的狐貍。
瑟狐愣住,手里抓着一旗帜,还没来得及摇旗呐喊,就被扑面而来的魔火吓住了。好在他不是一个人,身后一道剑光划过,澈亮至极,瞬间竟将劈来的火划破了,黑蒙蒙的夜也被划出一道雪亮的光。
姜采柔而温的声音回敬道:“不知我可配与大王比试一番?”
魔东王和自己的亲随们呆呆看着前方雪亮的剑光,他们看到一着雪青色衣袍的女郎持剑立在光亮与黑夜的尽头。幽幽魔气从四方溢出,幽蓝色的光徐徐如烟,女子衣袂掠飞,裙擦长剑。
她凝目望来,面容端雅,目中不带什么杀气,反而温和。
偏偏这样,更让魔骇然——
把杀气能够收放自如的女人,太可怕了吧!
魔东王身后的亲随们大叫:“不群君姜采!”
姜采挑一下眉,她的眉尾痣那么一扬,对面的人就齐齐一抖。
向来镇定的魔东王立刻如临大敌,声嘶力竭地开始排阵:
“拦,拦住她,别让她过来!
“甲一,你往前面走,用远行法术打断她的剑气,别让她靠近!”
“她近战无敌,可耗不起远战!”
“丙二,你拿着盾牌……”
他面色沉稳,呼吸急促,眼睛瞠大,额上汗如与敌,大声吩咐着亲随们的行动路线。众多亲随将他护在最中间,能感觉到这位王的手和腿都开始抖了。
姜采莞尔:“魔东王,你这么排兵布阵,弄得我好像是千军万马欺负你一个人似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出手了。”
——这也是个人才啊。
她说话慢悠悠,说话时还笑了一下。魔东王不敢放松,果然,此女下一瞬就抽剑而出,迎身杀来。魔东王立刻:
“上上上!别让我冲进包围圈,别让她近身!”
不过重重策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
修真界中,雨归刚和一些从魔穴中偷跑出来的魔修们战斗过。
这些魔修们手段残酷,又见雨归貌美无双,生起戏谑之情。他们明明能很快结束战斗,偏偏故意拖长时间。雨归倒是沉稳,她术法、剑法、符咒齐上,在十来个魔修的手下过招。
她多次受伤,灵力衰竭,面上一点点失去血色。但面对魔修们的调戏,她并未认输,仍一板一眼地试图掩饰自己的所学。
何况她也不是太慌。她神海中有姜采曾经留下的三道剑意,之前在芳来岛时她用过一道,如今还剩两道。这是她的护身符,让她有勇气和敌人对战——
师姐曾说,三道剑意若全部用完,师姐就会感知到,会来救她。
她有这般护身符在,自然也敢出门历练,打杀魔族。
只是这一次遇到的敌人太多了,雨归应付得吃力,几次犹豫着想用剑意,却又因心疼而舍不得用。她犹豫间,身上、脸上被划破的伤更重。
雨归被魔修们用术法捆绑住,她跌摔在地时,看四方魔物包围她。魔气向她眉心刺来,她面色苍白,有些后悔时,几个魔修惨叫一声,向外头跌出,扑倒在地。
雨归睁大眼,看到巫家兄妹二人倏忽出现在战场上。巫展眉一把狼毫将魔修们甩出去时,巫长夜狼毫向雨归身上一点,雨归被困住的术法就自动解除了。
巫展眉甚至有空回头看她一眼,眼中要笑不笑,神色很奇怪,说话却娇滴滴很软绵:“雨归姐姐,这是这个月我们第三次遇到你了。”
雨归声音低柔,低下头:“多谢。”
她心里惭愧,知道自己的实力在这对兄妹面前完全不够看。打斗结束后,三人在河流边休养生息。巫长夜打理战利品,巫展眉站在雨归身边,默默打量她。
雨归仰头对她一笑,温柔无比地再次:“谢谢你们。”
哥哥不在,巫展眉便阴嗖嗖道:“你实力这么弱,总跑出来做什么?还不如乖乖呆在剑元宫。”
雨归怔了一下。
她温温一笑。同是女子,她其实能感受到巫展眉对自己的敌意,也大约明白敌意何来。若是以前的她,会被巫展眉盯得落泪,羞愧;但是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芳来岛上,她见过了大师兄、二师姐、张师兄那般风采的人物后,其他困扰自己的俗事,便都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克服。
师姐一直让她自己立起来。
而今师姐失踪这么多年,没有人再护她,可是师姐能教她的,早已言传身教教过了。若是这般言传身教,雨归仍是半点不长进,她才真的是朽木难雕。
雨归轻柔回答巫展眉:“修行路上,天赋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修士的上限,身份地位从一开始就确认了修士能不能得到门派资源,血脉也从一开始就把无生皮与世人分开了阵营。种种这些,好像无从改变。我也一直觉得无从改变。
“但是,是否没有天赋,没有好的出身、好的血脉,就应该放弃走这条路,为自己选一个消极的人生呢?很久以前,我心中只是隐隐不服;而今,我知道我是明确地不服。
“我也想好好过自己的一生,好好地修行。我也许永远修不成大道,我修行路的终点也许都没师姐他们这种天才的起点高,但我还是要尽力走下去……方不愧对自己活过一场。”
巫展眉听得愣住,她看到雨归眼中星光璀璨、流光熠熠。她知道这个姑娘长得极好,但是她从来看不上。只有这一刻,她才从雨归身上看到那种夺目的美。
巫长夜身后从后响起:“说得好!”
二女一惊,雨归刷一下羞红了脸,巫长夜赞不绝口:“我辈修士,就应该有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
巫展眉低下了头,看哥哥大步走到了雨归身边。
过了一会儿,巫展眉蹲在地上烧火,念咒烤出一条鱼,她回头要叫哥哥,却见哥哥蹲在河边的雨归身边,仍然在絮絮叨叨。
雨归坐在河边,吃力地给她自己疗伤。巫长夜满脸不耐烦地蹲在她旁边将她骂了半天,雨归擡头楚楚地望一眼,他霎时收口,低头开始为她疗伤。
巫展眉抿抿唇,独自拨动着篝火。她发呆中,她脖颈中挂着的小瓶中锁着的魔物开始在她神魂中嘀咕:
“你们已经遇到这姑娘好几次了。要不是这姑娘有意勾着你们,就是你哥哥总关注人家,跟着人家。小展眉,你更能接受哪个解释啊?
“可怜的小展眉,你的哥哥要被抢走咯。”
巫展眉神魂中的道体向那声音发出戾气满满的斥声:“闭嘴!”
那魔修诱惑她道:“你看看你,真可怜。巫长夜那个废物,他修行天赋根本比不上你,要不是你一路帮他,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伤。可他不知道你的辛苦,还被那个女人的脸勾住了。男人啊,果然靠不住。
“不如,杀了雨归吧?”
巫展眉:“闭嘴!”
魔修谆谆善诱:“杀了雨归,把哥哥抢回来。哥哥是你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和你分享。你过得这么辛苦,雨归凭什么……”
巫展眉捂住头,大叫出声:“闭嘴!”
她声音尖厉,从地上跳跃而起,手中拨动的烤好的鱼被扔到了地上。那边溪流边的巫长夜和雨归一同惊愕地回头,看她苍白着脸,眼瞳空落落的。
巫展眉呆呆地看着他们,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她看到巫长夜沉下脸,向自己走来,心里就不自禁发一个抖,往后退了一步。
她有些迷茫地重新坐下,抱住膝盖。巫长夜的脚步停在她旁边,她低头小声嘟囔:“对不起哥哥……”
巫长夜没好气:“我说话声音有那么大么,你居然跟我说闭嘴?”
巫展眉闷闷不乐,低垂下眉眼。却见巫长夜蹲在她身边,好一阵子,他压着呼吸。巫长夜黑沉着脸:
“真是的。你要是不喜欢在外面历练,我们回家呆着好了。用得着这样?”
巫展眉幽幽怨怨:“回家就见不到雨归姐姐了。”
她察觉到巫长夜凝视着她半晌,她擡头,与巫长夜有些复杂的眼神对上。巫长夜面容俊秀至极,平时都被他暴戾的脾气藏住了一张俊脸。他不说话时,只盯着巫展眉看,连巫展眉都会被哥哥眼中的关心打动。
巫展眉小声:“……对不起。”
巫长夜叹口气。
他坐在妹妹身边半晌。
巫展眉用余光看,见河流边坐着的雨归时而担心地向他们望来一眼。雨归的目光同时落在兄妹二人身上,但是巫展眉觉得,雨归看的只是哥哥罢了。
那个女人惺惺作态,不过是顺便看自己。
巫长夜难得没有语气焦躁,而是徐徐和巫展眉说话:
“妹妹,雨归很不容易的。姜采离开剑元宫堕魔后,雨归就不受剑元宫的待见。之后谢春山又以降妖除魔为借口离开剑元宫数年不归,雨归在剑元宫更待不下去了。
“她本就不是剑元宫的弟子,那里不喜欢她,她就自己一个人出来历练。你也看到了,她修行天赋很差,还是个香馍馍无生皮……不光魔修觊觎,修真界四周也不知道有多少不怀好意的人盯着她,等她落网。
“就这样,她都有勇气离开剑元宫,不值得我们帮一把么?”
巫展眉低着头颅,细软的手指闷闷地扣着地上的草皮。她低着头,泪水已经在眼中打转,但是巫长夜分明不懂。巫展眉闷了半天,她忽然道:
“哥哥,你喜欢雨归姐姐吧?”
巫长夜一噎。
巫展眉擡头,目光柔软仰望,眼中已经藏起了泪,带上了笑:“哥哥,我有个好主意。雨归姐姐是无生皮,她一个人很不安全,不如哥哥娶了她,咱们把她娶回家吧?”
巫长夜震惊看她。
巫展眉克制着自己心中魔修喋喋不休的恶意怂恿,她内心深处却希望自己是个乖巧懂事的妹妹,是个不总让哥哥因她而摇摆的好妹妹。何况比起其他凶巴巴的女修,雨归真的很好啦。
而且……她心中也有自己的坏念头。
雨归终究是无生皮啊。哥哥若真心爱她,不想她陨灭,他们便一辈子只能做“表面夫妻”。
巫家父子,从巫子清到巫长夜,都喜欢芳来岛出来的姑娘。
巫展眉也有芳来岛的血脉,可他们却都不喜欢她。
——没关系,哥哥想要什么,她就给哥哥什么。她可以藏起心中的所有嫉妒、怨愤、不平这种种阴暗面,只要她留在哥哥身边就好。
巫展眉见巫长夜发呆,她故意高声喊:“雨归姐姐,我哥哥说他喜欢你!”
那一方雨归吃惊而羞涩地望过来,巫长夜暴跳如雷地跳起,满面涨红:“呸呸呸,胡说八道!巫展眉你闭嘴!”
巫展眉偏不,她笑嘻嘻:“雨归姐姐,你快来管我哥哥呀。”
这像是和谐、又像是不和谐的一天,将巫家兄妹与雨归的缘分,生拉硬拽到了一起。不生拉硬拽也无法,巫展眉知道,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生得柔弱,可她的心,却一定比所有人都要冷、都要硬。起码现在,为了哥哥,她愿意做一个善良的妹妹。
瓶中那魔修,休想腐蚀她的心!——
魔东王这一方,没有坚持多久,就被姜采俘虏。魔东王倒是没有像瑟狐倒的那么快,修炼一两千年的魔头,还是有自己的尊严。他被姜采打败后,硬着脸皮,没有第一时间俯首称臣。
姜采不在意。
姜采带着魔东王、瑟狐,还有跟着魔东王逃跑的那一批魔修亲随,离开了魔域,借助云河图的威能,一行人绕过蒲涞海,瞬间抵达人间一座叫长陵的古城。
街头熙攘,人流若海,日光烂烂。
差不多十年了,姜采的伤养好,终于离开了魔域。她立在街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日光,叹口气,颇有些感动——
她快十年没有感受到真正的阳光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了。
魔东王扮演着沉稳模样一言不发,瑟狐凑到以手挡眼、仰头看日光的姜采身边,忐忑又兴奋:“主人,咱们是要把这一座人间城池,都化作魔窟么?咱们从哪里杀起啊?”
姜采:“……”
她制止瑟狐这危险想法:“我们来长陵,是找魔西王,不是来开杀戒的。我此行有重要的事要做,你们谁不小心杀了凡人或惊扰了人间神灵,让我们被发现,行迹暴露,我便饶不了谁。”
魔修们失望,却也了然——姜大魔王来人间,那肯定是有目的嘛。不然她在魔域继续杀,把魔杀光了她就直接成魔尊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
扮沉稳的魔东王忍不住伸长了耳朵,惊愕:“魔西王在人间?哪里?”
——他怎么不知道?!
姜采怎么可能比他还清楚他的好兄弟的去向?
姜采含笑着看他一眼,魔东王感觉到姜采好像猜出他和魔西王感情不错,他连忙正襟危坐,生怕这个女魔头要拿自己去诱魔西王。好在姜采没那个意思,她淡淡说道:
“若我估算时间没有错的话,魔西王在这个时间左右,会来人间强娶长陵城的城主女儿。魔疫无歌会在这里出现……长陵有可能会被变成一座空城,我想试试找找魔疫无歌。”
瑟狐茫然:“魔疫无歌?这是魔头么,怎么没在魔域听过啊?”
魔东王眼睛一眯,凛然:“魔疫无歌!”
瑟狐:“哎,东王,您知道?这是谁啊,也是咱们魔域的厉害人物?”
魔东王看眼走在前面的姜采,见姜采没有反对的意思,他才压低声音跟瑟狐、以及自己的手下们解释:
“按照常理来说,魔疫无歌也是魔,但不属于魔域。魔疫无歌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他那一类东西都被叫做‘魔疫’,无歌是其中最有名的罢了。
“天道之下,将修行的人用灵气和魔气,分为了向往仙道的修士、追随魔神的魔修,但这中间,还多出了一部分不为人接受、也不被魔接受的世间之气,这就是‘疫’了。咱们魔修杀人就杀人,诱人入魔也要一点点来……这魔疫啊,却是一扫一大片,会互相传染。
“每逢灵气和魔气维持不住平稳时,魔疫便会现世,轻则是一城人被染上魔疫,重则嘛……一个国家就完了。
“他们是不修仙不修魔的中间者,天道借此平衡灵气和魔气。但是魔疫总体偏向于我们。而且,咱们魔会被杀死,魔疫却是不会被人杀死的……哈哈,说不定天道其实是偏向我们魔的!”
他说这话,眼睛盯着前方的姜采,也是试探姜采的态度——人人说姜采堕魔,但是身为魔王,他们对这些堕魔者,都不会太相信。何况姜采自来到魔域就开杀无数,手上沾满血,这种人到底算不算堕魔,真不好说。
再说……姜采找魔疫无歌做什么?
瑟狐好奇问:“这么厉害啊?那咱们还打什么,和修真界的大战,直接让魔疫无歌上嘛。”
这一下,换姜采声音温淡:“魔疫是神魔皆弃者,他们并不偏向魔。他们存在于无极之弃,并不存在于魔域。魔域中人并不知道如何打开无极之弃……”
她若有所思——魔子应该是知道的吧?
瑟狐震惊:“无极之弃?这又是什么?没有听说过啊!”
没有人再为他解释了,因为就连魔东王,对魔疫无歌的事也是一知半解。魔东王偷偷觑姜采,疑心这个女人对魔疫无歌,恐怕比自己这个魔头都更了解。
姜采再次擡头看眼天色,做了决定:“人太多了,白天看不出什么,晚上再出来找吧。”
众人没有异议——
夜间,一众魔修立在人间街市入口,瞠目结舌。
面前灯火如海,明灭摇曳。桥头卖灯,巷口摆摊;姑娘卖花,小贩卖饼。吆喝声、食物香气、花草香气与那重重叠叠的灯火光影融在一处,流光溢彩。
繁盛无比。
他们面前的这一整条街,熙熙攘攘,多的更是男俊女靓,成双成对,人流比白日看着还多。
姜采与身后随从们面面相觑。
瑟狐一溜烟跑开,一会儿打听回来了:“主人,我知道了。今天是他们人间的七夕,晚上人其实比白天还多……”
姜采:“……”
她干笑两声,没想到自己败在这里:“那不如,打道回府,我们改日再来人间找人?”
众魔都说好。
他们一行人要离开这里,转身之时,忽有灵气重重自一个方向快速飞掠而来。如魔东王这样成熟的魔头,瞬间运起了魔功,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天边魔云被吹散,深巷尽头,十来个正统出身的修士立在那里,冷目看来。
为首者杏袍若飞,如云如鹤。
他目光清淡地望来一眼,魔修们齐齐捏汗,姜采大脑轰地一下空白——
张也宁!
竟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一行修士刚补了魔穴,便察觉长陵城中魔气过重。他们落下来后,和魔修们当街对上,登时警惕:
“魔修!”
张也宁和姜采对视。
一方为正统修士降妖除魔,一方领着一群魔头如此嚣张,若是掉头就走,岂不可笑?
但是——姜采迟疑:要出手么?
她还没想好,对面青色光飞掠,青龙声吟,长鞭便当空袭杀而来,凛冽无敌地杀向魔东王。魔东王还有大用,姜采岂会让对方如意?
她当即一手捏诀化掉对方袭来的磅礴道法,另一手张开握住玉皇神剑,凌空飞跃而起。
她声凛,又带着一丝威慑般的笑:“人间城池,当不起你我如此打。张道友,最好还是不要用术法了吧——”
她一剑挥去,另一手中咒术落在张也宁身上,断他灵气之光。他反应不比她慢,她近身之时,他身子已腾空后掠,一道清光落在了她身上——清心咒。
下方的魔修和修士们蠢蠢欲动。
姜采厉声:“忘了我的目的了么?此时谁敢动手,毁长陵城?!”
魔修们当即僵硬,不敢动手。
张也宁声音清冽:“不得动手摧毁此城。”
修士们按捺住自己对对面那些魔修们的仇恨。
双方眼睁睁地仰头,看魔修代表姜采,与修士代表张也宁,自地上打到半空中,鞭法和剑气交错纵横,环绕二人。两人毫不留情,不用术法只用凡界武力,打起来不至于催山灭海,却也扰得树叶簌簌急落、屋顶瓦砾扑棱棱往下砸。
何其狠厉!
瑟狐:“主人太能打了!”
修士那边不甘示弱:“张师兄,你一定要拿下这个堕魔者!”
皓月当空,偏向于他。但是三尺青峰之下,谁又是姜采的对手?二人在屋顶上手臂交错,姜采扣住张也宁手臂,将他向后掀开。她擡腿踹去时,张也宁反手拖拽住,将她向高空中一掀。
姜采拧身,腰肢长甩,从他头顶翻掠过。
张也宁仰头,玉冠琳琅,素色发带与杏色衣带一同被劲风吹扬起。
目清神秀,引诱人心。
一上一下,二人目光相对时,姜采目光微微顿一下——
她目光从他肩头斜下掠过,看到了人间城池桥头上的一对少年男女依偎在一起。那二人藏在树荫下悄悄亲吻,二人颤颤,呼吸清浅。姜采目力太好,将那些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长腰如同一把弯下去的银亮弧光,面庞相错间,气息扑面,姜采再与下方那目光冷清的青年对一眼。
她看他面色淡淡,和自己见面时表现平平,与她打杀也没有留手的意思,便心生揶揄,想逗一逗他。
姜采一个后空翻,伸手拽住张也宁手腕,她落地之时,一脚踹在他胸膛,将他逼得后退三步。二人所立的地方,下方魔修与修士们扬高脖子,只看得树荫郁郁,二人身形时隐时现,看不太清。
张也宁侧身避开她的剑光,他的鞭子缠住她的剑,二人一同撞上树身,落落萧木缠住二人衣袂。交手错目间,气息皆在眼前。
张也宁从背后锁住她,姜采一肘顶出,一道咒术挥出,一道光从她身上亮起,眼睁睁的,一个少女姜采的分化身,从姜采身上脱离而出。
张也宁眉心蹙下:“姜姑娘,你欲作弊?”
他竟以为她分出一化身,是要二打一。他眉心道光亮起,要用术法压制她时,见那分出的少女姜采身形在半空中一换,与姜采本尊分到了一左一右。
姜采本尊尚在与张也宁过招,月光皓然,少女姜采从右边飞扑而来,轻轻搂了一下张也宁脖颈。
姜采本尊在左,与他拆招;少女分化身在右,笑嘻嘻的,她在张也宁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刹那间,万千光影重重如雾,各方过往在两人脑海中闪现。
轰——
张也宁才扣住姜采手腕,与她含笑的眼睛一对上,便失了力。
下方人眼睁睁看着那二人打斗中,忽然多了第三人。那第三人只出现一下便消失,修士们琢磨着这是什么法术时,轰一声巨响,屋顶上打斗的二人飞下时,撞破了窗子。
屋檐与窗子破开洞,两人齐齐摔了下去。
衣袂翻飞,张也宁在下,屋檐瓦砾断木与茅草乱飞。
月华照在二人面上,盈盈流光。
二人目光再轻轻一对。
身在半空向下坠落,姜采向下催快一步,两手交叠环住他腰身,将他向上抱入怀中。而他勉力出手,只来得及掐起一个诀,一重青色的结界亮起,环住了二人。
外面的修士和魔修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