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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 卷二 芳来岛遗念 第35章

所属书籍: 堕仙

    姜采这边左拥右抱,发生如此争执。姜采用余光看,那黑衣青年只是木然而立,看不出在那半张面具后,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打量着他们。

    但是多说多错,时间越拖延,被对方发现己方不对劲的可能更大。

    姜采当机立断,抓住巫长夜的手腕,擡脸对那黑衣青年露齿一笑:“我选好了,就选他好了。”

    巫长夜一愣: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被姜采选中。

    黑衣青年目光在两个男子身上梭巡一下,依然没什么反应。

    姜采判断出他这意思,应该是她没做出奇怪的不符合他认知的事。她心里稍稍松口气,张也宁抓着她的那只手臂就被迫一紧,姜采擡头,对上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泫然欲泣的表情:“姐姐……”

    姜采心想:他演戏如此认真么?

    她只好配合着,怜惜而不舍地将他凝视片刻,柔声:“乖。”

    她转头面对黑衣青年,恸心道:“我真的不能两个都选么……”

    青年:“不能。”

    姜采叹,松开与张也宁交握的手,她纤长的手指隔着虚空,在他面颊前方轻轻试探,却又被刺痛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姜采低头,忍痛道:“那你能帮我将他送回去么?我实在喜欢他,可是却不能选他……”

    她这般说着,心中忐忑,手按在腰间,唯恐自己判断错了这青年的身份,从而引起战事。

    谁知黑衣青年只是盯着张也宁看了半天,他似乎反应迟钝,又似乎只是出了一会儿神。他道:“也好。”

    姜采便微笑。

    她转过肩,对着张也宁清秀稚嫩的少年面孔,柔声:“弟弟,你别伤心,有机会了,我会把你弄来身边的。”

    张也宁眼圈红了:“你与我发誓。”

    姜采:“好。”

    一旁的巫长夜眼睛忍不住地直抽:这对狗男女,简直刷新他的认知。姜采和她未婚夫的私生子,用不用搞得这么奇怪啊?这个重明,也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的异瞳竟然看不出重明的来去……

    自从他到这个芳来岛,一切都奇奇怪怪的!

    黑衣青年耐心地等着姜采和张也宁依依不舍流连惜别的戏份,姜采一直分出灵力,在偷偷窥探那青年。越看越惊讶,她从对方身上看出的是一片混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这不像是人。

    黑衣青年向她望来,姜采瞬间收回目光,待她擡起头,发现自己竟是一直握着张也宁的手腕,没有松开。而张也宁眼皮微微撩,不知盯着她多久。

    二人目光一对。

    张也宁揶揄地、甜甜地唤一声:“姐姐,还有事么?”

    姜采沉思一下,向他伸出手腕。

    张也宁微怔,他清黑长眉挑起一边,不解地看来。又英气,又俏皮,还有几分惑人。

    姜采用传音入定的手段与他说话:“你的联络红线呢?不绑么?”

    张也宁一下子想起了人间历练,二人一起落在海市蜃楼中时,他在她手腕上系的红色丝线。

    这一刹那,他所有的伪装有消失一瞬。他轻轻看她一眼,眼中有属于他本人、心知肚明的笑意。

    姜采脸皮微僵。

    他轻而润的传音入定掠入她耳中:“不必。有孟极在。”

    姜采恍然——

    她怎么竟忘了孟极的能力了?孟极擅隐形,曾经在人间玩闹时,一整个御妖司的人都抓不到它……有孟极在,确实不需要那根像姻缘线的红丝线。

    姜采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巫长夜看她的眼神已经直了。

    姜采:“……”

    她心里哀嚎一声,只能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她对黑衣青年一点头,与巫长夜一道离开。黑衣青年盯着一男一女的身影半晌,目光才落回张也宁身上。

    黑衣青年看着他半天,说:“你还这么小。”

    张也宁:“……?”

    黑衣青年似喃喃自语:“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张也宁若有所思,发现自己顶着这张皮还是有很多好处。他凑到青年身边,眨巴着眼问:“哥哥你说的是什么?”

    那黑衣青年却不说废话:“跟我来吧。”

    张也宁乖乖应了,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时,则收了扮演少年时候那一份天真活泼的性格,眼神变得冷而凉。他擡头看一眼灰沉沉的天幕,法眼隐约可见天上那一重重阵法的光辉。

    那阵法,他每多看两眼,心跳会加速一分,多一重不好预感。

    近仙者每一分突兀的感应都不会是无缘无故,这是对危险本能的排斥。自他进入这里,他一直有这种不祥的感受,心跳时而加速。

    张也宁暗自思忖自己要抓紧时间,赶紧办完事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姜采和巫长夜继续在岛中转悠。

    偶尔遇到女修,他们都尽量避开。如今目的,二人起码要了解芳来岛的地形,都有些什么人在这里。

    巫长夜:“我以为那个人带着重明走,我们应该跟踪他们,看看他们要把重明关在哪里。”

    姜采:“不需要。”

    巫长夜犹豫一下,大声:“你别忘了,我们进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救人!芳来岛的事,我们要是管不了,就不要逞能。”

    姜采无奈笑:“我的意思是,重明自己会找到关押的地方,那里的事我们不必跟踪,重明自己便能解决。我们与其浪费时间跟踪,不如找找岛上其他奇怪的地方。”

    巫长夜嗤一声:“你倒是很相信那个重明。不是,他和张也宁长得那么像,就算性格不一样吧……你心里不膈应?”

    姜采揶揄笑指自己:“我底线低嘛,为人处世很混乱嘛。少主不是早就知道了?”

    巫长夜一呆后,俊秀面容添一层绯色。显然他那一路瞧不起的目光,姜采都看在眼里。

    姜采与他戏谑一句后,便摇着小扇子继续走路。她练习着自己手中这把小扇如何当武器……常年用惯了剑,换上扇子,倒真有些怪。

    姜采一边神海放开探寻四周,一边把玩金扇。身后凝滞的巫长夜追上来,支吾道:“无论如何,你选我跟着你,我还是很高兴的。你放心,咱俩珠联璧合,肯定比你带着那个拖油瓶强多了……”

    姜采淡淡道:“你错了。”

    她眼眸微微低垂,扇上的金粉在她眼睑上照出一条金辉色长线,动人十分。

    她道:“我与你一起走,是我不放心你落入敌人手中,还要我分神去救你。”

    巫长夜顿时恼怒,声音擡高:“难道你放心那个重明?他实力不如我吧,你眼瞎了吧?”

    姜采:“对啊,我放心他和我分开,他不用我分出心神多操心一个人。他只是看着不如你,真动起手来,你望尘莫及。”

    她摇摇而走,说话慢悠悠。巫长夜本是羞怒,却被她那慢条斯理的话带得一阵迷茫。他骂骂咧咧地追上姜采,一路不服气,姜采却不再理他了——

    黑衣青年将张也宁送去了一院落。张也宁才进去,便被两个妖修押起来,关了进去。

    张也宁慢腾腾地看着他们搜身后,放他进去。一只虚化的白色猫咪大小的孟极卧在张也宁脚边,又大摇大摆地跟着张也宁一起进去,这些看押的人也看不见。

    张也宁听到妖修在聊天:

    “岛主的功法快要成了吧?”

    “只要再给一点时间。”

    他们说话间,目光落在张也宁身上试探。他们见这个少年一脸无辜,还很好奇地睁大圆目四处观望,显然压根没听到他们的密语。他们心里发笑,却也奇怪:

    “奇怪,好像之前没见过他啊。”

    “来岛上的这些外人这么多,谁能全部记住?先把他关起来再说。”

    “也是。”

    张也宁进了屋子,扫视一圈,见同屋的还有三四个神色萎靡、盘腿养神的普通男修。他看一眼后,一个都不认识,就移开了目光。

    屋中一个男修见这个少年修士一副冷淡模样,好似傲骨铮铮,他不禁劝说:“你别折腾了。还不如坐下养养神,等岛外的人发现了,救我们。”

    张也宁在屋中行走,随口道:“我随便看看。”

    屋中有男修冷笑:“每个刚进来的人都这么自大,过两天就不敢这么说了。”

    张也宁不理会他们对自己探寻的目光,他也懒得演戏,便只是慢慢在屋中走一圈,没找到出奇的地方,就打算出去。孟极一直跟在他身后,很是快乐。

    显然这没心没肺的小宠物,根本感知不到这里的异常。

    张也宁摇摇头,走到墙壁前,给自己掐了一道隐身诀,刷在自己身上。他动作忽而凝滞一下,趴在他脚边的孟极仰头,迷惘地叫一声。

    张也宁蹙起眉,低声:“……没事。”

    但他这具身体,本就是一尊分化身。因为他只有一些固定的灵气修为,他对天地间灵气的感知与捕捉,有些时候比本尊在此还要敏锐。就在他掐诀的这一瞬,张也宁感觉到自己的灵气变弱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微闭目:看来得更快些了——

    张也宁动用法力,蒙蔽看押者的神识,四处寻人。这般之下,他才知道,原来芳来岛竟然关了这么多人。大部分是男修,少数是女修。

    张也宁因这些年少在外行走的缘故,不认得这些人。若是换个人来,必然能认出,这些人都是修真界这些年风头正盛的修士,平日威风凛凛,一朝牺牲,却不想被关在了这里。

    他们不哭不闹,精神萎顿,一个个都在努力静神。

    但张也宁一眼扫去,他们体内气息混沌,显然一个个努力入定,却心思静不下去,很难入定。

    张也宁再次向外头遮挡天幕的阵法看一眼:他们是受阵法影响,与自己一样,灵气越来越弱吧?

    然而……张也宁心中算了一下,觉得以自己这个分化身的能力,即使不吃不喝在这里被关上十年,灵力都不会如他们这般,衰退得这么快。

    不过……张也宁先天道体,本就和寻常修士不同。他察觉到这个差异后,却也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和他们体质不同,还是他们身上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问题。

    总之,越是探寻,越是疑虑重重。

    终于,张也宁在探寻一处屋舍时,见到了一个熟人。

    谢春山靠墙而坐,却不像一个被关押的人那么萎靡。他变幻出一把小扇子给自己扇风,还不停地冲着外头的人笑吟吟:

    “几位姑娘,何必与我离那么远呢?进来聊聊天吃吃茶嘛,一直守外面多累,你看我都被你们关起来了,我也逃不出去嘛。”

    外头女修声音冷冰冰:“你诡计多端,我们要提防你出去。”

    谢春山啧一声,屈膝后仰,道:“这么多漂亮的妹妹,我怎么会逃?”

    他皮相好,眼若桃花,声音好听,平时他这副样子,不知多讨女修们的欢欣。但是这芳来岛的女修们不同,他越是这样,门外看守的女修们越冷笑:

    “那你就等着吧,我们岛主第一个拿你开刀。”

    谢春山笑眯眯:“不如透露一下,要拿我开什么刀啊?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女修们:“无冤无仇你会来这里?来芳来岛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谢春山道:“这话说的,太伤心了……”

    他眼尾轻轻眨一下,因他看到一道青白色的道袍身影,在他面前现出行迹。青山玉骨瘦,来人好一副少年神仙貌。

    谢春山不动声色地用扇子抵在唇下,发出轻轻一个“嘘”。他同时脸上笑容不退,依然与门外的女修斗嘴。他说话吊儿郎当,一会儿就将人气得不理他了。

    张也宁望定谢春山,心里更奇怪。

    他看出谢春山灵力似乎也没有消退太多……但是姜采说,谢春山已经失踪两个月了。

    谢春山:“姐姐们,妹妹们?真的不和我说话了?”

    门外没声音了,谢春山遗憾地哀叹一声,手腕一翻,请屋中来客坐。张也宁蹲下看他,谢春山疑惑地盯住他。

    谢春山:“你……”

    张也宁淡漠:“张也宁的私生子,重明。”

    谢春山:“……”

    他算筹轻轻算一下,微微一笑,道:“会玩啊。”

    张也宁:“我和姜姐姐一起进来救人,谢道友可有什么线索?”

    谢春山一怔,嬉皮笑脸的神色一收:“阿采也来了?胡闹。”

    张也宁笑眯眯:“谢道友很关心姜姐姐?姜姐姐也很关心你,一直问我,非要我找到你,不见你她还掉眼泪呢。”

    谢春山:“是、是么……原来阿采这么担心我啊,我太、太感动了。”

    张也宁脸一变,笑眯眯道:“我开玩笑的。姜姐姐怎么会是那种人?”

    他乌黑剔透的眼睛望着谢春山,谢春山好生无力。

    谢春山只好用扇子挡住脸,忍住自己微抽的嘴角,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我们聊正事吧……这位,重明道友,咳咳,你可知,芳来岛如今只能进不能出?这里开了古阵法,我看了一下,这阵法至少有几千年历史了,复杂十分……我是打开不了这阵法的。”

    张也宁淡淡地“嗯”了一声。

    谢春山叹气:“几月前,我带着我侍女一起游历,遇见了几个道友,邀请我一起来参加芳来岛的品花宴。我这个人嘛,一直很少出家门,遇到一个我没听过的,自然就很好奇了。

    “谁知道进来后,我们就被关了起来。你看到我们头顶那个阵法没?和我同行的道友灵力修为在这个阵法下,每天都会衰退,而且还不断有人被带走……带走后,就没再回来过了。”

    他陷入沉思,用扇柄抵着下巴敲了两下。

    谢春山迟疑:“芳来岛的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够将修士做成傀儡……不生不死,无生无死,在岛中四处游荡。”

    张也宁:“傀儡?什么样的算是傀儡?”

    他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将自己带过来的黑衣青年——那人身上气息混沌,会是傀儡么?

    可若是傀儡……那人能说能看,和寻常人看着也并无区别。

    谢春山回答:“我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本能觉得这是邪术。我意识到这里问题太大,想离开时,发现已经走不了了。我只好留下来,在岛中四处转悠想办法……唔,我本人被关起来,我是让我的侍女每天出去找的。我的侍女与我有特殊手段联络,每日能将消息传回来。”

    张也宁想到了总跟在谢春山身边的那个面具女子。

    说不出原因,他也觉得那女子很怪异,让他偶尔有不舒服的感觉。但那是谢春山的侍女,张也宁自然从未说过什么。

    张也宁:“你确定你的侍女不会背叛你?我见这岛中,大部分倒下去的是男子,女子反而能自由出入。”

    谢春山淡淡道:“百叶自然不会背叛我。”

    他不再多说这个,转话题道:“我们在岛中,陆续发现了有一些熟人也被关了进来。当然要救人……”

    张也宁颔首。

    谢春山沉思片刻,缓缓说:“我和百叶查了两个月,才勉强查出来,岛中发生这样的异变,是少岛主盛知微篡位,当了新岛主。盛知微这个人,我是见过的……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她现在这样子,像是发疯了……”

    张也宁:“唔。”

    他注意到提起盛知微时,谢春山微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他当做不知。

    张也宁问:“还有么?”

    谢春山摊手:“暂时就这些了。”

    张也宁:“那谢道友……”

    谢春山摆手:“重明不和我一起在这里,被关一阵子?关一阵子能知道不少消息呢。”

    张也宁道:“不必了。我没有谢道友这种癖好。”

    他身子变得虚化,显然又隐形了。谢春山啧啧两声,也不再理会。张也宁出了院落,忽感觉到两道气息极淡地跟随而来。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身后没有动静。

    他想了一想,直接让身形显了出来。

    跟随的那两道身影,也化出了两个女修的模样。她二人都是岛中女修的打扮,对张也宁冷笑:“我就知道,又有人不自量力,要救人!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能和在外面一样作威作福?”

    张也宁“哦”一声,问:“我应该如何作威作福呢?”

    两个女修中一个沉不住气:“天下男修都一样!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也这么禽.兽不如……”

    张也宁诧异:怎么就禽.兽不如了?

    另一个女修拽住那个忿忿不平的同伴,对张也宁冷声:“我们叫了同伴来,你别想逃。”

    张也宁道:“本来没想这么快动手的。”

    两个女修正要嘲笑,忽然前方少年身形消失,化作一道玄光,冷锐无比地袭杀而来……两人当即大震:“好快!

    “快,快叫人!”——

    岛中离中心越来越近的绿林中,姜采二人依然在其中走着,遇到人就避开。

    “我们不能真的就这么瞎转吧?”巫长夜不耐烦地问。

    姜采“嘘”一声:“跟上它们。”

    巫长夜:“谁们?”

    说话间,天上最后一道光沉下地平面,日月交替时刻,一轮明月缓缓升上天幕。月光皎皎而照时,巫长夜感觉到姜采擡头看了月亮一眼,她心情好像在刹那间放松了些。

    同时间,巫长夜眼睁睁看着无数灵月虫在月光下现出身形,铺在姜采的裙裾上,发着幽光。

    她立于月光下,发丝轻拂,纱裙扬起,灵月虫环绕,清辉皎洁,圣美无比。

    巫长夜看得怔住——见姜采手指在裙上轻轻弹一下,手指勾着一只灵月虫,举到她眼睛前。

    她弯眸笑:“原来他把月亮留给我了。”

    巫长夜:“什么?”

    姜采摇摇头,对灵月虫轻声:“往人多的地方走,帮我们引路吧。”

    她裙裾上铺陈的灵月虫在夜中高飞而起,如一片绚烂星河,在前方飞起引路。姜采跟随而上,巫长夜目瞪口呆半边,也只好闷闷地跟上。他一眼又一眼地看姜采,越看越心惊,不得不服气:

    剑元宫可能,也许,大概,就是比巫家厉害吧。

    姜采这手段频出……他被衬得像是她的小弟一样。

    于是,一整片灵月虫在林中飞舞,青年男女跟在其后。若是从天上向下看,便像是星河在快速地移动。

    好一阵子,姜采说:“到了。”

    巫长夜和她一起看去。

    二人如今已经出了黑压压的树林,站在树林边缘,眼前是一片空地,空地外光华幽蓝暗黑,浪潮起伏,是那道无边无际的蒲涞海。

    让他们惊讶的却是——

    空地上凸起一台,十几个女修盘腿而坐,围着中间闭目的女修。月华太亮,距离太远,姜采二人看不清那女子面容。

    他们只看到,黑压压的、之前一直不怎么能见到的那么多的人,全都聚在这里。他们无声无息地向前方凸起的高台方向走,木讷、没有生气,一味上前。

    他们围住高台,如同献祭一般,匍匐跪下,顶礼而拜。

    丝丝缕缕的光华,自中央的高台流出,包围向黑压压的人群。机械无比的人群,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好像整个岛的活物全都聚在了这里,看着几分诡异、可怕。

    然而他们的祭拜又充满了诡异的虔诚。

    这么盛大庄重的祭拜,让树林口的姜采和巫长夜都被震撼住。

    巫长夜眼尖,指着人群:“雨归姑娘!”

    姜采望去,见那些密密麻麻潮水一般向中间聚集围住的人群中,果然有熟悉面孔。

    雨归混于其中,却没有失去神智,而是脸色苍白,不断地想往外挤,离开这里。但是她被前前后后的人围着、推着,她被不断向高台方向推去,她面色便更加慌张。

    巫长夜咬牙骂一声,化光而去,掠入了人潮中。

    姜采:“……哎。”

    她慢一拍,没拉住他,便干脆与他一道冲入了人群中。二人掠入一群死物般的傀儡人中,稍施手段,就将人群推开,到了雨归身边。雨归见到二人,惊讶又出神。

    傀儡不断地拥来,巫长夜将人一道道打出去,没有活力的傀儡又聚了过来。

    巫长夜惊:“妈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长笔飞上虚空向下投掷一画,巨大潮浪自笔下飞出,将人群冲击开一大片。雨归终于回过神来,扑入姜采怀中:“二师姐,你、你怎么来了?”

    姜采没空回答,手中小金扇一摇,看向巫长夜冲开的人群方向。

    月光下,数十女修出现在了树林口。最前方,四个女修一道抓着一少年道士,为首女子将手中金扇抵在那少年脖颈上,金扇寒光如刃。

    女修高声:“住手!你们这些外来客,敢打断我们的祭祀!”

    巫长夜手中笔一时不知该如何落,眼睁睁看着前方:“重明?”

    女修冷笑:“这少年不老实,到处跑,被我们抓到了。一查之下,果然是偷偷闯进来的外来客……你们速速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们的祭祀,否则,你们这个同伴,就不要活了!”

    她手中金扇再向里一压,张也宁净白修长的脖颈,被压出了一道血痕。

    虽则如何,张也宁神色却很冷淡,好似这些事情和自己无关。

    雨归紧紧抓着姜采手臂,巫长夜咒骂一声:“我就说他是拖油瓶……”

    姜采则歪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些押着张也宁的女修。她道:“威胁我?”

    女修后方,一个黑衣青年走了出来。姜采眯眸,听那些女修恭敬地叫那人:“长水大人。”

    那黑衣青年,脸上覆半张白银面具,赫然是白日时他们遇到的那个青年。

    青年温声:“姑娘,放弃吧。你们白日出现时,我便知道你们是偷闯进来的,我也听到了你与这位……小公子的对话。你们看上去……十足亲昵。

    “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姑娘若肯放弃,我做主,将你们关上几月,便放你们离开芳来岛,如何?”

    他手微微一张,指着姜采三人四周的傀儡人们。那些人原本神色木呆,然而随着这个叫长水的青年擡手间,他们目光齐齐看向姜采三人,颇为渗人。

    长水温和道:“否则的话,这里免不了要大战一场。在芳来岛,你们不是对手。”

    姜采微微笑。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被人用扇子抵着脖颈的张也宁。

    张也宁眼皮微微一擡,瞥她一眼。

    姜采慢吞吞、笑吟吟:“哎,原来大家都是做戏,原来你早就看出来,我与重明关系不一般,所以才拿重明威胁我。”

    春黑衣青年没表情,或者是因他戴着面具,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神情。

    姜采偏过脸,一缕青色发丝拂过她唇角。她眼眸微微眯起,漆黑一点的眉尾痣在月下轻轻晃了一下,如秋泓一般。她收了脸上的笑,淡声:

    “可我不用劳烦你们动手来威胁。”

    她手一擡,手中金扇子旋转着飞出。极快的速度,谁也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把金扇子切向张也宁,扎了进去。

    押着张也宁的几个女修身子一紧。

    下一刻,他们押着的少年身形倏忽化作月华光点,在他们眼皮下眼睁睁消失。众人瞪大眼,齐齐仰头,见消失的少年道士,突然完好无缺地虚立在半空中,与姜采背身而立。

    旋转的金色小扇子,重新飞回了姜采手中。

    姜采脸微向后偏,赞许:“好戏。”

    张也宁:“彼此。”

    一声冲天啸声响起,巨大的雪白灵兽在二人身边幻化出来,向下方人群中冲去。姜采飞身而下,张也宁袍袖一扬,青龙声长吟,鞭影自半空中现出,向下方甩去……

    金白色的光华与青白色的灵光向四面八方冲刷旋转。一道青色鞭影,挥在蒲涞海上,潮水翻滚,喧嚣冲天,伴随着头顶雷声震鸣。

    长水:“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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