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谢玉台轻声问,面色比阿妤还要白,“你还病着,身体还没养好。就这么不喜欢我……要喝那个药。”他不等阿妤回答,又眸子黯淡,自嘲地笑,“对啦,谁会喜欢强~奸自己的人呢。”
阿妤小腹还是有些痛,没力气跟他说话。她喘着气看他,见他那样难受,自己心中也不好受。她吃力地擡手,接住他眼中掉落的泪。两个人里,玉台绝对是那个喜欢哭的。看到他哭,她心脏也跟着抽得疼,咬住下唇。
谢玉台背手擦去脸上的泪,温温笑,“没关系,你别难受嘛,是我对不起你。其实阿妤,你不用喝什么避孕的药啊,这样伤身。”他调子淡淡的,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我以前服药服多了,身体机能早就紊乱。根本就不太可能让你受孕,你不用担心的。”不然,他以前和那么多女人……岂不早就做父亲了吗?
他抑制自己的难受,温柔地摸一摸她雪白如纸的小脸,“你睡一会儿,我还是找大夫看一看吧。”听到少女“嗯”一声,他往外走,却又停步,迟疑回头,“阿妤,我现在去请大夫,你不会趁我不在时,偷偷溜走吧?”
阿妤怔一下,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她还病着啊,往哪里跑呢?
谢玉台却不信她的保证,看着窗外,淡淡道,“阿妤,你听着。只要你离开我一步,我就立马上吊自尽。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想扯上命案吧?”
——玉台,不是你想的那样。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而不是强迫得来。我和你尚未做好准备,性情没有磨合好,甚至还在争执。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了,怎么能有小孩子?
这话,她一直没机会跟他说。因为每次,一谈论此事,谢玉台便会生硬地转过话题。那晚发生的事,对他是忌讳;那碗药的事,对他同样是忌讳。想都不能想,提都不能提。
同时,他小心翼翼待她,连亲吻都没了,更不用提碰她。对上这样的人,阿妤再走不了了。只怕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什么事。他脑中全是这些极端念头,阿妤觉得荒唐之外,还是——疼惜他。阿妤想游览人间,他一定要陪同。阿妤想东南西北地转悠,他也掩藏自己的不喜,非要把她绑在身边。一时一刻,都缠着阿妤。
阿妤在病床上,恹恹问他,“如果我身子被别人占去,你还是不放手?”
谢玉台答得理所当然,“不放手。”他只会杀了那个人。
阿妤又问,“那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也不放过我吗?”
谢玉台微怔,垂头,“不放。”如果阿妤要那个孩子,他就养着;如果阿妤不要,他也不要。除了阿妤,什么都无所谓。
阿妤盯着他,看不到他低下的阴沉目光,轻轻叹口气。心中无力感倍增:倘若她弱小一些,碰上这样的少年,怕是会害怕吧?可是呢事实上,阿妤除了无奈的感受外,竟不怕他。
换谢玉台小心抱着她肩,轻轻道,“除非你移情别恋,就算你死了,你都是我的!”他垂眼看她,抿嘴,“你不会移情别恋吧?”被自己的假设吓住,他赶紧加上一句,“就算你移情别恋,你还是我的!”
“……”阿妤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沉默,扭头看外面。
这是她的报应吗?
因为阿妤总是轻言放弃,总是很容易对一个人动情又无情,便出现这么一个人——死都要绑着她一块儿。对这样的谢玉台,她心中五味杂陈,实在说不出“喜欢”或“讨厌”来。人的感情,可以这么复杂。或许,她真的错了。
她年幼,不懂事,妄自尊大,并且慢慢学会恨。
她根本,就不应该来青城,找一个叫谢玉台的少年。他把她当什么呢?这样禁锢在身边……是不是有一天,他找到了新的替代品,找到了更喜欢的,就不要她了?阿妤忍不住想,他肯放过自己,就好了。
只是,那暂时是不可能的。阿妤现在,只能被绑在谢玉台身边。
青城午后,闹市边上的小角落处,杏黄衣衫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跟老婆婆学着编制同心结。小姑娘容貌清妍,如同晨曦最美的一颗露珠。红线穿插在她手中,简直是一种享受。她身后,站着一位红衣少年。少年却不如少女长得美丽,左脸有道可怖的长疤。但仔细看,会发现少年的脸虽然被毁,但仍有一股子婉约的美,吸魂夺魄。
老婆婆一边教,一边絮絮叨叨,“咱们大燕的风俗啊,喜欢谁,就编同心结给他。那对方要是也看对眼,送同心结回馈。把同心结戴在腰间,那就是定下的意思了。小姑娘跟我学这个,也是送人的吧?”
谢玉台本来冷淡的双眼,立即往阿妤身上看去。见阿妤仍在编同心结,嘴里却笑着,“不送人,我自己编着玩。”
大太阳下,少女笑脸无忧,玉台心中突然烦闷,自己就在旁边站着,她为什么说不送人?这意思,是她不喜欢自己了吗?江妤你未免太把“情~爱”不当会儿事吧!
他蹲下,抓住阿妤的手晃了晃,撒娇道,“为什么不送人?阿妤你编好送给我啊。我看这同心结很漂亮,挂在身上很好玩。”
阿妤笑,拍开他的头,“我编的又不好,随便来玩的,你凑什么热闹?”她不过是无聊,就来这里玩。又不是真为了送情郎什么的。
玉台不放弃,“可我就是想要。”
“……喏,那给你吧。”阿妤也不坚持,他要,就给他了。见玉台喜滋滋要把同心结挂在腰间,她抿嘴欲拦,那样的半成品挂出来不好看。但想了想,又把话压下去了。
随便他吧,爱怎么就怎样。她站起来,准备招呼玉台走。见他坐在她方才坐的地方,缠着老婆婆,也要学编同心结。他手腕不灵活,拿捏线的速度,都还没老婆婆轻松。可他垂着头,很认真地学习。
“玉台,不要学了。”阿妤低声劝,“这种东西,最费手力和眼力了,你刚巧两个都受过伤……你要喜欢,我回去编给你玩好了。”
“我不要你编给我,你心一点儿都不诚,我自己学。”玉台眼睛都没擡,就拒绝。
阿妤好笑,“我怎么就不心诚了?你要同心结,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玉台没理会她,扁嘴不吭声:她是给了,但只是随随便便的,他要,她就给,根本没花心思。他想要她心甘情愿地编同心结给自己,说喜欢自己。她现在是不肯喜欢自己的,那他努力喜欢她。总有一天,阿妤的心,会回到自己身上的。他又有点儿气恼,如果做白安的时候,他听出阿妤的声音……就好了。虽然他更明白,即使再来一次,他也未必听得出阿妤的声音。
阿妤见他固执,也就不再劝了。任他在玩,吩咐一声自己去买点儿吃的。得玉台一声应,她才走开。在青城的玉台,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天,阿妤病刚好,喊他却没人应。阿妤披衣出去看,他站在外面,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话。
那个人,临走前恭敬地行礼,“七公子安好。”
那时,阿妤想,玉台是要接受谢家了。常年与谢家分离的谢七郎,十多年后,尝尽人间悲苦,终于选择回归谢家。阿妤忍不住微笑,想起谢三郎当初得知玉台不想回青显、却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那时候,恐怕谢书雁早猜出——谢家的人,不管身在何地,总要回去。
青显啊……不知那是怎样一个地方,能衬得起谢家这样的家族?阿妤有点儿期待。
人来人往间,少女慢慢走动,打量着这座青城。一样是大城镇,如果说云州是大家闺秀,那青城就是小家碧玉。虽然小,却十足美丽。但即使青城再美,玉台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啊。他一直不提离开青城的事,是在这里,等待什么呢?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吗?
阿妤买了一笼包子,自己撕着吃觉得不错。往回走,见玉台还在编同心结,却时不时擡头到处看。很明显他在不安,在等待阿妤。见到阿妤出现在他视线中,他冷淡的眉眼立即染上笑,“阿妤,你去了好久,我快饿死了。”
“你这话说的没良心,好像我天天饿着你一样。”阿妤道,蹲在他旁边。他手上还在编东西,腾不出手。阿妤就着刚才撕开的包子,一点点喂给他吃。他嘴上沾了肉渍,阿妤又拿出帕子给他擦干净。
少年少女同样的美丽灵动,又亲亲密密地一起吃东西,任谁都会觉得羡慕。老婆婆感叹,“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
阿妤微怔,面色有点儿不自然地移开,“婆婆,你搞错了,我们不成亲。”
闹市人声嘈杂,她顶着玉台阴冷的眼神,说了两遍,老婆婆才听到,吃惊地看着他们。阿妤面上发烫,不知如何是好。突听到一匹马停下,有人跳下马热情地喊她,“阿妤?天啊真的是你,我都不敢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