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仙人抚顶9
醒来后的江雪禾,重新压制了他身上的黥人咒,不复之前的颓然,又变得从容、澹泊。
这样的江雪禾听了缇婴编的瞎话,依然不认同——
他要她将“卖身葬兄”的钱还回去,还要帮她将之前杂技团贪着不给的钱财要回来。
前者,缇婴嫌丢脸,不肯去;后者,缇婴嫌钱太少,也不肯去。
缇婴叫嚷:“我不要去……你要我承认我在骗人,别人就会骂我,我绝对不要!”
十五岁的小少女,虽然可以随口胡言乱语,却偏偏有一腔强烈的自尊。
江雪禾挽着她手臂,态度稍微强硬一些,她便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泪眼婆娑,抽抽嗒嗒。
倒也不是真的哭,她只是双眸噙泪、鼻尖点红,这小可怜儿模样,便让江雪禾心软了。
缇婴分外不理解:她平时也没觉得他多善良多有原则,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
江雪禾俯眼看她:“你不肯去?”
缇婴生气又委屈,眼睛盯着他,冷冰冰的,分明是不肯妥协。
且她本性刚硬——恐他越是逼迫她,她越恨他,根本不服他管教。
江雪禾望她片刻:“那好。”
缇婴警觉,以为他要靠修为压制她,压着她一同去。
江雪禾拿帕子要为她擦眼泪,他手才擡起,就看到缇婴往后退了一步,祭起一把小剑,剑锋直指他。
江雪禾顿一顿,将帕子塞给她,让她自己擦眼泪。
缇婴羞而不安。
她见江雪禾并不逼她,而是施展法术运用追踪术,去寻之前那些观看她“卖身葬兄”的路人。
人流熙攘的街巷长径上,在术法施展后,浮现了点点青色辉光。
江雪禾回头看她一眼。
她板起脸,再后退一步。
江雪禾便柔声嘱咐她:“你别乱跑,等着我。”
缇婴怼道:“谁也不能命令我。”
江雪禾无奈,却也不说她了。
他跟上那追踪术,缇婴踟蹰片刻,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要做什么。
她半追不追,江雪禾一回头看她,她便装作独自玩耍、不睬他的模样;他开始走路,她又忙跟上。
江雪禾果真厉害,一一找到了那些看戏的路人。
缇婴不肯过去,但她躲在巷后偷看,大约能从师兄低垂的眉眼、对方怔愣又气怒的反应中,看出江雪禾在与人解释之前的事,将碗中的钱还回去。
他温温和和:“是我病重,家中妹妹想帮我减轻压力……”
有人愤怒于欺骗,指着少年鼻子破口大骂。江雪禾面色如常,唾面自干。待对方骂完了,他又转去下一家。
有人生贪,想从碗中多拿钱财,被江雪禾一眼看出后,那人恼羞成怒,对着他痛骂连连。
有人想动手。江雪禾退几步,没让对方得逞,却也让对方打了几下,平了火气。
江雪禾还替缇婴去杂技团中讨要工钱。
他平静而温和,据理力争,却因年少端秀面善好欺,而惹得打手想动手。这时候,江雪禾便会动手,他即使不用法术,在凡人中,也是那类武艺高超的人。
他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态度,有时惹怒人,有时又让人敬佩。
缇婴一直偷看,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从江雪禾的平静中,看出几分他以前独自生活时的冷淡。
万般唾弃、欺凌、寻仇、厌恶、嫉妒、觊觎,全都会发生。
这世间,已没有太多让他意外的事。
他是真的不在乎。不在乎,本身也是一种“无情”。
缇婴因此惶然,闷闷不乐。
她看不下去了,悄悄跑开。
江雪禾偶尔回头一刹,见那偷跟着的小姑娘不见了。
他立在原地怔一怔,却又不得不说服自己不要多想。他近日情绪受她影响已经太多了,今日好不容易压下黥人咒,他不能重蹈覆辙。
—
江雪禾做完所有这些,已到了下午时分。
乌云滚滚,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江雪禾能感知到缇婴的气息,他不着急,撑起伞停在一热气腾腾的摊贩前,为缇婴买一碗热馄饨。
身上钱财不够用,他随意当掉了身上一样值钱物件。
江雪禾等待馄饨的时候,听那老翁聊道:“既然是给你妹妹买的,小公子为何不让妹妹直接来这里吃呢?你这么巴巴端回去,面食坨了,味道就不如现在了。”
这倒是无妨。
江雪禾将馄饨收入乾坤袋后,可以短暂地定住里面的时间,不会影响口感。
但是江雪禾心中一转念,与老翁交流:“我自己便会做馄饨,家里妹妹却嫌我做得不好吃,不肯多吃。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翁哈哈笑。
许是雨天客人少,许是自己家中也有可爱的小女孩嗷嗷待哺,许是摊贩前的这位小公子面嫩文静,气度不凡,让人多了很多聊天欲望。
江雪禾与老翁闲聊时,忽然扭头,向旁边瞥了一眼。
一个个头娇小的玲珑少女撑着油纸伞,哼着小曲,从街头路过。
江雪禾瞥望那少女时,那少女也禁不住好奇,扭头向他望来——
她十四五岁大,梳着双髻,发带飘至肩头。她对上他目光,一愣后,弯眸浅笑。少女脸小而窄,肤色瓷白,笑起来时,顾盼神飞,狡黠慧灵,眼中盛满了星光。
老翁在旁好奇:“小公子,你看什么?”
江雪禾回神,垂目淡然:“没什么。那个路过的小妹妹,与我家中妹妹年龄相仿,神态相似。”
老翁看一眼,失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磨人,也最可人疼了。”
他说着话,往碗中多舀了两颗小馄饨。
江雪禾见老翁与自己看到的一样,便打消了自己的疑心,向老翁道了谢。
—
江雪禾为缇婴买吃食时,缇婴在一书铺的屋檐下躲雨。
她刚才在路上闲逛时,从凡人手中淘到了一样仙家器物——留声螺。
那凡人并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以为只是一个玩具,便拿来贱卖。缇婴从街头跑过时,见此好事,心中一动,买了下来。
买了留声螺,她心情好一些,便又来逛书铺。
缇婴在书铺中徘徊,心头忐忑紧张,藏着自己的一腔心事——
她想和师兄更近一步。
她心里的贪欲无法满足,从师兄那讳莫如深的态度,捕捉到一点隐隐约约的痕迹。
她平时买来的话本,都要被师兄检查。他觉得不合适的,便不给她。缇婴对情与欲的一知半解,很大程度怪江雪禾。
“销魂蚀骨”,然后呢?
“烛火一吹”,然后呢?
“红帐掀翻”,是必须红色的帐子么?帐子飞起来又怎么了?她哪天不掀翻个十七八次,也没见如何。
话本中的“事后”,大家态度都好怪。
这对于本不不爱读书的小缇婴来说,宛如天书,看得她愈发迷茫。迷茫多了,她便不爱看,只找些自己能看懂的小故事来看。
这正合了师兄对她的教导。
但今日不同。
缇婴暗暗下决心,她要买几本师兄平时不让看的话本。
气死他。
—
缇婴磕磕绊绊地与书铺老板描述自己的要求,一派娇憨又认真,惹得人啼笑皆非。
但是老板见多识广,大约明白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在想什么。
老板塞了几本书给她:“你看这些够不够?”
缇婴正要翻,江雪禾的声音从雨帘后传来:“小婴。”
她蓦地一慌。
不及细看,缇婴赶紧把几本书塞入乾坤袋,转身迎向江雪禾。
江雪禾才踏上台阶,就见缇婴慌慌撞过来。他伸手扶住她,微诧异:上午时还和他闹,生气他让她去道歉的事;这会儿就要他抱了?
缇婴站定。
她心虚地拉拽江雪禾袖子:“我们走吧。”
江雪禾“嗯”一声,不妨身后老板追出去喊:“姑娘,你的书还没付钱呢?”
江雪禾的目光凝向缇婴。
缇婴回头,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多嘴的老板。
她想快快结束这些,怀里的荷包却空了。在买了留声螺后,她连几本休闲话本都买不起。
江雪禾一直在旁凝望,缇婴不敢把书还回去、惹得师兄疑心。
她分明还在与他生气,却鼓着腮沉着眼,固执地仰着脸盯看——
可爱又好玩。
江雪禾不动声色。
他替她付了钱,这才撑起伞,牵着她的手一同迈入雨帘中。
—
师兄妹二人在城镇中住宿不起,便走山路,在山中寻到洞穴来躲雨。
黄昏时分,洞中烧起篝火,缇婴披着斗篷坐在火堆边,懒怠地抱膝,下巴磕在膝上,看江雪禾跪于一旁添柴加火。
火光映着他侧脸。
山间也下雨,天地间只听得到沥沥雨声,就好像这世间只剩下了江雪禾与缇婴,二人只能抱团取暖,互相依靠。
缇婴看着江雪禾忙碌,他添柴的动作优雅斯文,与他杀人夺命、被人唾骂时,都没什么区别。
江雪禾擡头。
缇婴撇开脸。
她重重哼一声。
自然是哼给他听的。
江雪禾实在爱她的古灵精怪——她越这样,他越喜欢。
环境布置妥当,他终于能与小师妹聊一聊了。
—
雨声潺潺,壁上凝珠。
篝火荜拨,火光窜上。江雪禾靠着潮湿山壁,凝望她:“多谢你这几日守着我,若非你在旁相守,我也不敢放下心专心应对黥人咒。
“我此人多疑。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缇婴本不想理他,他这样说,她忍了忍,还是被他话中的薄情所吸引,扭头来瞠目疑惑:“二师兄你也不信?”
他不语。
缇婴:“前师父你也不信?”
他摇头:“都信。但最信你。”
缇婴:“信我?干嘛信我?”
她沾沾自喜:“我非常可靠吗?”
江雪禾目若清雪,莹莹润润,含一丝温情。
他勾魂摄魄的眼睛,让缇婴想起来自己对他的气恼。她重新沉下脸:不可被他骗到。
坏坯子师兄,总是诱她。
一次又一次,她难道是小猫小狗,被他扔一块肉,就可以吸引吗?
江雪禾见她这样,便轻声问:“你还在生气我让你去道歉,帮你讨钱的事吗?”
缇婴自然生气。
她不吭气。
江雪禾想了想,问她:“你知道我让你做的事,是正确的事吗?你知道我让你这么做,是在教诲引导你吗?心间无暇,心魔不相扰,大道通透,这样于你修行问道,都是有益的。”
缇婴愣一愣。
她反驳:“你的意思是,修仙就得做老好人,不然心意不通,修不出大道来咯?那你这么说,世上的大坏蛋们干脆别修行了,反正也修不出来。还有那些特别厉害的修士,比如沈师父沈师叔那样的——
“他们手下难道没有冤魂,没有几桩恨意?我玩一玩你就说我,我修为也没有比别人高深。”
江雪禾温和:“你看,玉京门的前任掌教白掌教念头不通达,问心有愧的事情做得多了,他就无论如何也渡不过劫。他哪怕用你二师兄来躲避天道惩罚,依然渡劫失败。
“我并非说只有老好人才能修成真仙。我说的是念头通达——你所行所为皆合乎道理,相互平衡,能说服得了你自己。”
缇婴:“我脸皮很厚,我说服得了我自己啊。
“我觉得我可正确了,是你自己毛病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师兄你自己杀人如麻见到棺材也不落泪,你却管我,说我这不对那不对,你觉得你对么?”
她挑衅地盯着他。
任性自我的小姑娘有自己的道理,不知她懂没懂他的话,但她总是要和他对着干。
他若不给出些实际说法,依然说服不了她。
江雪禾本不想在缇婴面前多提自己的事,她此时这样反驳,他不得不斟酌着,拿自己做例子——
江雪禾缓缓道:“我自然是不对的。
“我这一生,十五岁后,都在为十五岁前的所有事付出代价。你觉得我的代价够不够?”
缇婴一怔。
她心口一颤,睫毛颤抖,眼中的倨傲淡了些。
江雪禾语气轻缓,怕惊吓到她:“我这一生,都是追求不了大道的。我但凡能解开黥人咒,都代表我的惩罚结束。但更多的,我也不能再想了。
“我现今比你修为高,是因你年纪小,灵根差,红尘种种你都看得比我少。但随着你一日日修炼下去,等你修出元神……你就会渐渐比我厉害,超过我了。
“我的时间在十五岁后就停止了,你也是吗?你拥有未来,我没有。你要和我比这个吗?”
缇婴眼神开始闪烁。
她生出一腔烦躁。
她心间有一根刺,平时也不重要,此时被他拔出,勾出鲜血淋淋的一道伤痕。
她目中生出戾气:“别说了!”
江雪禾平静看着她:“你看,你什么都明白。
“我这一生有什么指望呢?我的指望就是你——望你能修成大道。
“待有一日,你修成真仙,不要忘了我这个师兄,不要忘了给我养老便是。”
缇婴满脸不悦:“我根本修不成仙!天道被锁了啊——还是你告诉我,无仙亦无魔的敕令呢。那敕令不解,谁能修成仙?还不如多快活两年。”
江雪禾语调悠缓:“哦?你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缇婴心头一跳。
又听他温温和和:“在你开始接受大梦术,运用梦貘珠看前世梦境后……你还是这么觉得的吗?
“我若真的是千年前那位下敕令的天道仙人——我只下了一千年的敕令而已。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吗?敕令只锁住尘世千年,千年后,你若成不了仙,世间便会重回千年前——
“魔气丛生,仙魔大乱,民不聊生。
“你的大梦术,是不是有告诉你这样的真相?”
缇婴沉闷不语。
大梦术自然不会明确告之。
但她透过大梦术,亲眼看到了千年前的仙人是如何下敕令的,她自然比旁人更明白敕令的真正内容。
可是对缇婴来说——
缇婴道:“我为什么要管别人的生死,因为别人而努力成仙?我只管我自己快乐。”
江雪禾看着她。
她仍是不服输的。
她故意和他对着来:“我就是喜欢玩喜欢闹,就是死不悔改,就是不听你的话。你虽然是我师兄,可你还不知道我有多顽劣呢。你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
“想修仙你自己去,我就要修着玩。那敕令——你和前世的你自己掰手腕,看看谁更厉害呗。我才不关心呢。
“你就算今天批评了我,明日我还敢满口胡言乱语,还敢想一出是一出。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哼,我才不听。”
江雪禾无言。
缇婴既怕他发火,又忍不住试探他的底线。
江雪禾垂下眼。
烛火在他长睫上投下一重阴影。
缇婴等得忐忑时,听到他说:“那好。”
他又不语了。
缇婴:“好什么?”
江雪禾擡目瞥她:“你既是我师妹,你做什么事,我替你担着就是。”
缇婴怔住。
江雪禾微笑:“左右你做的事,不过小打小闹,不伤大雅。谅你也做不出什么大恶事,谅你顶多是撒撒谎、吹吹牛,这种因果,我担了也无妨。”
缇婴闻言欣喜——喜爱他对她的偏心。
但她又困惑:“你怎么替我担?你又要施展什么法术吗?不会再来一个精忠阵吧——我不肯的。”
她盯着他:“我不想你再为我受伤了。”
江雪禾怔一怔。
在与缇婴相处的过程中,他了解她的薄情寡恩,便在一日日习惯下,很少对她有太多要求。他心中知道她喜欢他,但也知道这种喜欢的稀薄简单——若非他日日诱着她,勾着她,她也不会总是围着他。
他总是自诩凡事不出掌控。他连黥人咒都能控制,一个小姑娘的爱意,就算她没有,他也能激出来。
可是如今,江雪禾已然体会出几分恶果自食——他不知她的喜欢,稀薄到什么程度。
他不敢放手,又在试探的自唾后,不敢再次试探。
而在这时,缇婴说不想他受伤……他竟有些感动。
缇婴眨眼,不知他为什么又沉默了,不说话了。
缇婴声音擡高:“师兄!”
江雪禾睫毛颤一下,眸子望定她。
他想半晌,说:“不是施法。但我会为你担下的。”
缇婴:“怎么担嘛?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和你好了。”
他脸色微变,温润的眸子一瞬锐利,紧盯着她。
缇婴被吓得差点改口。
但她在师兄面前,欺负他欺负惯了,她便克制着害怕,冷冷地擡着脸,不低头。
江雪禾在望了她半晌后,撇过脸,周身的寒气也淡了下去。
他道:“我看你是想再次试我的黥人咒发作。”
缇婴一愣,悄悄瞥他脸上没有浮现黑气后,她才感觉到那点儿后悔。
她嗫嚅半晌,小声:“对不起。”
江雪禾:“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他闭上眼。
他似沉静,又似难堪。篝火光映在他脸上,缇婴看到蒙蒙玉色,清艳如妖。
缇婴听到江雪禾声音很轻:“……别轻易说与我分开的话。我总在压抑情绪,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必然不是什么好法子。越是压抑,爆发时越可怕。
“你年纪小,别承受我这种爆发。”
缇婴:“……”
她愣愣地看着靠坐在湿漉山壁边、闭目缓言的少年师兄。
他疲惫又从容,道袍拂地,衣宽而形瘦。在此幽闭山洞中,他身上的那点倦意恰到好处,让人望着他的雪白衣襟,生出摧毁凌、辱之意。
他的洁净安然,放大了缇婴对他的恶意。
他对她的诚实剖析,又让缇婴明白他对她的纵容。
她想做什么,他大约都是准的——
江雪禾靠着山壁闭目,与缇婴说完话后,便不再动弹不再开口。
忽而,他感觉到他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拖住。
少女的手狠狠掐着他手腕。
那力道加了术法,连他都生出一点痛意。
江雪禾睁开眼低头。
不知何时,缇婴爬到了他身边。她跪在他掠地的衣袍上,一只手掐出术法,用水系法术凝了浅浅一层冰。她故意用自己的手去碰冰,沾了一手寒意后,就来抓他的手。
他低头看她,她仰脸露出笑容。
缇婴天真万分,又追问不住:“你之前说的,替我担了因果,到底怎么担?”
江雪禾不说话。
缇婴的笑容浮在眼中,跃跃欲试。
她甜甜道:“其实你不停转移话题,你不肯告诉我,我也是知道的——我不肯和你开阵和你施展法术,我不配合的话,你很难帮到我。恰恰我知道的法术阵法特别多,你瞒不住我。
“那你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不需要开什么阵法的法子——和我双修,结契。
“你修为比我高,与我双修后,你就能替我担一部分因果,护着我。你就是打的这种主意,才怎么都不肯告诉我,是不是?”
江雪禾别开脸。
缇婴笑吟吟,又爬得更近一些,几乎要埋到他怀中去。
她好喜欢他这副任她所为的清淡模样:“你想与我双修哦?师兄你这个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你是不是早就想和我双修了?那我要是不肯,你怎么办?你就一直等吗?”
她趴在他怀里,蹭他胸膛,娇滴滴:“你就一直憋着不说吗?”
她实在调皮,见他不理她,就干脆爬到他怀中坐着。她一边与他说话,一边伸手偷偷摸摸碰他衣带,手想往里面去。
缇婴口中不住:“师兄、师兄……”
她一叠声地叫师兄。
声音甜美,语气勾缠,腻腻歪歪,尾大不掉。一声声“师兄”,绕得江雪禾心间一片乱。
她就快要成功了——
江雪禾扣住了她手腕。
他低头看她狡黠的眼神。
江雪禾慢吞吞:“我需要一直憋着吗?”
缇婴迷惘。
江雪禾垂下眼,凑到她眼前,轻轻擡目,幽邃静然的眼波春水一样,浮着微光。
他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清哑低凉:“小师妹不是早有这种准备吗?”
缇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雪禾笑一下。
他笑得有点玩味,有点反常的坏。
他意有所指:“白日时,你在书铺,都买了些什么书,当我不知吗?”
缇婴眼眸瞪大,微怒:“……你监视我?”
江雪禾好笑:“你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我用得着监视?”
缇婴闷半晌。
她擡起眼,与他对上。
她道:“可我还没来得及看书呢。”
她又道:“但没关系——你是师兄,你教我双修,好不好?”
篝火拨一声,少女张臂搂住他脖颈,将师兄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