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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 正文 第41章 覆雪之夜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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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覆雪之夜9

    江雪禾再一次给自己身上下了“迷神术”。

    当缇婴钻入风帽中,当缇婴扭捏提问,鬼使神差,江雪禾给自己下了术法。

    他压制自己的符咒,又在缇婴注意不到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个“真言咒”,下到了缇婴身上。

    江雪禾自己都未曾想明白,自己为何要用美人计来对付缇婴。他更不明白,当他已经用上美人计时,他为何又给缇婴下了“真言咒”。

    他想要什么?

    希望师妹挽留他?希望师妹的挽留,是出于真心?

    难道只要她是真心,他就要先放下解自己身上符咒的难题,留在玉京门陪她吗?

    一刹那的时间,江雪禾想不了那么多。

    风帽纱幔被吹拂,缇婴屏住呼吸,那纱擦过她手臂,她只觉得鸡皮疙瘩窜出来。

    师兄洌洌的气息与柔润的眼眸,让缇婴鼻尖渗出一些汗。

    她慌得不得了,不自在得不得了。江雪禾俯望着她,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大脑空白,眼睛只能注意到他。

    他脸颊上靠近眼角的地方,伤痕分明还没好全。可她只是目光瞥过去,便生出一种心脏要跳出来的激荡感。

    江雪禾竟然轻轻地:“嗯?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一声如羽撩沙,缇婴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分外实诚:“我想要被伺候。”

    一语出,千层沙止。

    鸦雀无声——

    “真言咒”下,缇婴绝不会说谎。

    江雪禾心中轻轻笑一下。

    不知道是笑自己的可恶,还是笑自己的可笑。

    是了,他期待什么呢?

    她想要他陪,只是因为他对她无所不应罢了。

    任性的小姑娘想要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哥哥,其他的,她不懂,也不想要——

    缇婴鼻尖的汗如泪滴,滴墨一样的眼珠,偷偷地看师兄。

    江雪禾缓缓起身,与她之间距离拉远。他又掀开风帽帘子,抓着缇婴的手腕,把缇婴送了出去。

    缇婴后悔万分。

    师兄进退有度,礼貌温润,可她知道,方才那一瞬间让她发烫发烧的感觉,没有了。她畏惧那种感觉,却在那种感觉剥离后,又魂不守舍。

    她怎么就说了实话呢?

    她又不是傻子。

    她哄一哄师兄,甜甜地说两句“喜欢师兄陪我玩”“喜欢师兄脾气好”,都绝不是现在的结果。

    都怪他那么、那么……让人心痒。

    她忍不住就说了实话——

    师兄妹之间的气氛有些冷淡得怪异。

    众人却也不会真的忘了他们。

    “天目通”破,陈长老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弟子们互相问候、或救助。而他老了十岁一般,只知道仰头看着天穹——

    悬于玉京门上空半个月的“天目通”没了。

    他的心血没了。

    而且……

    一位地位不高的长老在旁感慨:“看来这个仙器也不是很好用,要是真的用下去,说不定弟子死在里面,我们都不知道。‘天目通’到底只是一个玩具罢了。”

    陈长老冷冷看去。

    玩具?!

    他的心血,帮玉京门筛选弟子,功劳苦劳都不缺。他想用“天目通”来赢得人心,来操作掌教之位,帮自己扶云直上。如今功亏一篑,倒让人看笑话。

    身边人忙碌得很。

    巫神宫的大天官被人询问“南姑娘与巫神宫”的关系,被人暗问南鸢和他的关系。南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玉京门的几位长老也不好受。白鹿野叫破南鸢身份,他便适时地“晕”了过去。于是有人想从白鹿野这里知道真相,便少不得查白鹿野。而一查白鹿野,周围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就瞥了过来——玉京门和白鹿野,似乎有些关系啊。

    而黎步自出来,便晕倒在地。他昏迷不醒,旁边药宗弟子围着救人。

    一团乱中,花长老应付着各种声音,疲惫至极。

    被师兄赶出风帽的缇婴一看到大家都很忙,便想偷偷溜走。

    身后一道威严冷肃声音:“站住。”

    缇婴默念:这么多人呢,说的必然不是我。

    她脚下生出一个小型术法,定住了她身形,让她走不了。

    同一时间,缇婴感觉到江雪禾伸手过来,拉住了她。

    师兄在身边,让缇婴有了安全。缇婴便转过身来,扬起笑脸,冲走来拦住自己的人打招呼:“掌事伯伯好……沈长老好。”

    看到沈行川过来,缇婴被江雪禾牵着的手颤一下。

    她做错什么了吗?

    年纪一大把的掌事身后,跟着沈行川,与一个年纪看着很轻的儒袍男子。缇婴悄悄打量时,那男子向她笑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管事道:“江雪禾不遵守门规,抢入‘天目通’,之后天目通出现的问题,未必不和你有关。江雪禾去戒律堂,向长老说明缘故,并领罚。”

    缇婴:“师兄是因为……”

    江雪禾打断她的抢白,听话非常:“好。”

    缇婴当即沉下脸。

    管事指她:“你!你不要以为你没问题,检测发现,你进的那个秘境就不对劲!黎步身受重伤,生死不明,你对同门就下这么重的手吗?你也要领罚!”

    缇婴好不服气。

    江雪禾以为她要顶嘴,当即开始琢磨怎么帮缇婴圆话。然而缇婴眼睛看到沈行川,她到口的辩解全都消失。

    她冲沈行川露出落落大方的笑容。

    她誓要给未来师父留下一个好印象:“好的,都听掌事伯伯的。”

    掌事:“……”

    他狐疑看一眼这不省事的小孩儿,继续板着脸:“黎步为什么抽走别人的神魂,也要进秘境对付你?你们都是内门弟子,这种行为不可取。你们之间的问题,必须说清楚。你也要去戒律堂报道。”

    缇婴乖巧:“好的!”

    掌事:“二十遍涤神杖!”

    江雪禾皱眉。

    但是缇婴:“嗯嗯嗯。”

    旁边戴着风帽的师兄,风帽转动,似乎向她望了一眼。他牵着她的手松开,缇婴却只顾着在沈行川面前装乖,顾不上师兄。

    沈行川淡淡看着缇婴和江雪禾二人。

    他一贯冷言冷语,此时不说话,众人也不意外。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青年人噗嗤笑,扭头对沈行川说:“你们家这个孩子,很有趣。”

    沈行川淡漠:“不是我们家。”

    那青年人笑眯眯地看着缇婴:“贤弟,你就不介绍一下吗?”

    沈行川这才冷冷淡淡地动了一下。

    他非常简单地给双方互通姓名,再不多说一个字。

    缇婴和江雪禾的名字不过是两个内门弟子的名字,不足为虑。缇婴却是听到这人的名字,一下子眼睛亮了:

    “原来你是观天山的首席……师兄?是不是该叫‘师兄’啊?”

    杭古秋实在活得久。

    他稳稳当着观天山的首席,熬死了上面好几个长老、掌教,熬死了下面好几个魁首、弟子。杭古秋作为观天山的弟子首席行走天地,已经很久了……

    杭古秋笑眯眯上前,在众人反应不及时,一把捏住了缇婴的手腕。

    江雪禾一刹那捏诀,全靠着过人的冷静,才没有让他出手。

    缇婴呆住,看这个人扣着她手腕半天,突然擡眼,赞叹道:“小缇婴是吧?你很适合我们观天山功法啊。你看,你弄坏了‘天目通’,玉京门要罚你的。不如你跟我走,跟我回观天山修行吧?

    “你若是来观天山,我必然亲自教你,带你。你还不必只待在一个地方,可以随我行走天下。如何?”

    啊……

    缇婴心间一动。

    她很茫然:“我很适合观天山功法?”

    ……她不是最末的灵根吗?最末的灵根,还有被人抢着收徒的可能?

    杭古秋见她心动,当即更加用心地游说。却是旁边一道凛冽剑气,隔开了他和缇婴。

    沈行川冷漠:“她是我玉京门弟子,不会跟你走的。”

    杭古秋:“贤弟,你我这么好的关系,你也不帮我?我是不忍心看着宝珠蒙尘……”

    缇婴听得飘飘然,伸长耳朵,目不转睛。

    江雪禾礼貌地向两位大能告别:“我与师妹刚从秘境出来,身体有些不适,之后还要去戒律堂领罚,容我与师妹先告别。”

    沈行川轻轻颔首。

    杭古秋不甘心:“哎,别走啊……”

    缇婴也不甘心:“我没有不适啊坏师兄……”

    二人却如被强行拆开的牛郎织女,冷酷无情的王母娘娘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叶穿林一脸正经地跟在药宗弟子间,看着葛长老救人。

    叶穿林把一切都看在眼底。

    他看着陈长老的麻木,看着白鹿野的昏迷,看着南氏父女的对峙,看着杭古秋的突然插一脚……

    只在杭古秋插一脚时,叶穿林眸中闪过困惑。

    这是他唯一看不懂的。

    难道那个叫缇婴的小姑娘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老好人杭古秋都心动了?

    他身后的短腿胖子小师弟三冬喘着气追他:“师兄,师兄,你别那么快!”

    叶穿林忽然站住。

    三冬惊愕看去,见师兄眸中如太极图一般,黑白色开始旋转。

    紧接着,一重肃然的大道之息,笼住了整片空地。

    叶穿林浩然声音响彻在众人耳中:“诸位,既然‘天目通’破了,弟子筛选看起来进行不下去了。但是各家选拔弟子,应该已经心中有数。

    “不如趁此机会,我们直接用最后的比试,帮各门派弟子筛选定一二吧。”

    他是要直接跳过所有不必要的步骤,直接让四大门派新选的弟子比试,定出输赢。

    弟子比试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大门派的最终目的要在比试中露出水面——玉京门的掌教之位,毕竟人人都想操作。

    于是,各怀鬼胎下,大能们推脱着,说要商量。

    叶穿林眸中笑意加深:他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们不会不同意。

    慌张的只是和他在一起的葛长老。

    葛长老:“啊?这就开始比试了?咱们能赢吗?”

    叶穿林正经:“我尽力。”

    葛长老看着他自在淡然的模样。

    ……我信你个鬼。

    但是拖下去也没意义,“天目通”坏了,陈长老失去一重助力,其他人的可能性提高。也许这就是角逐掌教的最好机会,所以葛长老欲言又止后,虽然不太自信,却也默许了——

    把缇婴拉走的江雪禾,没有发现杭古秋在缇婴身上动什么手脚。

    江雪禾不禁疑惑:难道小婴真的是什么自己没发现的奇才?观天山的功法,真的适合小婴?

    他想试探一二缇婴的想法,缇婴却疑惑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是说了想让沈长老当我师父吗?干嘛问观天山?”

    江雪禾:“也许……”

    缇婴警惕:“你要和沈长老双向选择,想扔开我吗?”

    江雪禾:“……”

    他看着缇婴的眼睛,一下子想到缇婴那个“想被伺候”的诚实发言。

    江雪禾垂下眼,松开了缇婴的手——

    江雪禾去领罚,去解释他与黎步、缇婴在秘境中的事。

    他简单地说黎步与缇婴在进门前,因为自己闹了些别扭,这才导致黎步看不顺眼缇婴。

    戒律堂的人当然不全信他,记录他的解释后,便让他去领罚。

    江雪禾没什么不肯的。

    任何惩罚,都不会强过他身上的黥人咒。他连黥人咒都能忍,寻常的刑罚不算什么。

    何况他心乱无比。

    也许领罚是好事。

    一日日的鞭刑,日日在洞天中受戒。少年借着身上的惩罚,来想一想自己和缇婴的事,来坚定自己的心——

    师父让他带一段时间小师妹。

    师父没有说,让他诱惑小师妹。

    他起初纵容缇婴的过界,此时却自己都开始过界。他不应当如此,不应当对不起师父——

    缇婴在“天目通”中确实无辜,那天目通的碎掉、黎步的追杀,也不是她引起的。所以戒律堂的长老们弄清楚原委后,只小小地给了她几鞭做惩罚,便放她回去了。

    而缇婴好几日没见江雪禾了。

    师兄总是在受罚,她见不到人。夜里去的时候,陈大又说师兄已经睡了。

    缇婴想,是不是自己说了实话,让师兄不开心。

    而且,缇婴想到师兄……她便好像再一次置身风帽下,看着他一点点俯脸望来。

    只要想到,缇婴便冒汗,惶然,不自在,又忍不住看他。

    ……她怎么了?

    索性,缇婴不是只有一个师兄。

    江雪禾自入洞天接受刑罚的几日,玉京门和几个门派决定好了弟子一同比试的事。而缇婴则带着自己之前从药宗买的灵草,做成药膏,去看望白鹿野。

    白鹿野坐实了白掌教私生子的身份。

    大家窃窃私语地讨论,玉京门不得不捏着鼻子,派人来看望,还给了白鹿野最后与其他人一同比试的资格。

    白鹿野懒洋洋地坐在屋内翻看玉牒上的各种消息,他看得津津有味时,缇婴推门而入。

    缇婴跑过来:“二师兄!”

    白鹿野看到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一下子起身,弯腰接住跑过来的少女:“好久不见,小婴怎么还是小矮子?”

    缇婴立刻威胁:“我砍断你的腿,我就不矮了。”

    她仰脸,观望她俊美的二师兄。

    二师兄面白唇红,眼角轻勾,看人时深情万分,又身量修长俊雅,任谁看了,都要被他迷得走不动路。

    缇婴:“你来干什么啊?”

    白鹿野捏她鼻子,故作哀伤:“小没良心的,你一个人跑出来玩,还跑来玉京门。如今却问我怎么来了?枉师兄一路想着你,牵肠挂肚,你是一点不关心我?”

    他是真俊美,哀伤时眸子也笼着一层雾,清薄又撩人。

    缇婴怔一怔:若是师兄身上没有伤,是不是也这么……

    白鹿野叹息:“看着我的脸,想着别的男人。”

    缇婴脸登时涨红,她跳起来:“没有啊……我经常想你啦。”

    白鹿野可太了解她了,他好整以暇地入座支颌:“嗯?比如?”

    缇婴:“比如、比如……比如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哎呀!”

    她头被二师兄敲了一下。

    她当即耍赖,撒娇扑入他怀中蹭:“师兄……”

    她师兄却提着她,将她扯出来,半真半假:“可别这么腻歪,师兄担心你道心不稳,爱上师兄。”

    缇婴:“啊?”

    她擡起的眼睛,满满的困惑不解,单纯无比。

    白鹿野眸子垂下,放下几分心。

    之前“天目通”破,白鹿野百忙之中,抽空看到缇婴钻入一个人的风帽中。

    后来,白鹿野自然知道那是他的大师兄。

    ……但当时那一瞬缇婴行为的过分,让他心脏咚一下,几乎以为师兄和小婴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如今看,应当是他想多了。

    听师父说,师兄遭遇和他们不太一样,也许这把握不住的分寸,正是师兄没处理好的那部分。

    改日见了师兄,他提醒一二便是——

    白鹿野便试探着问缇婴,江雪禾呢。

    缇婴沉下脸。

    她想到自己好几日没见到师兄了。

    她说:“他一直去戒律堂领罚……我找他都找不到。”

    白鹿野劝和:“也许是师兄受的罚比较重,你想想他做的事……嗯,我要是玉京门的长老,可会被他这么高的法力吓到的,一定搜魂查他。”

    缇婴瞪来。

    白鹿野弯眸,半开玩笑:“当然,我要是玉京门的长老,我肯定放你们一马啦。”

    缇婴叹口气。

    她坐在白鹿野身边,好奇问:“二师兄,你是来当掌教的吗?”

    白鹿野揉她头发:“当然不是了,我是来玩的……你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

    缇婴:“你别碰我头发,你好讨厌!”

    她从榻上跳起来,远离白鹿野。

    她忍不住在心中比较两个师兄,越比越觉得,还是大师兄待她好……大师兄从来不揉乱她头发。

    不,大师兄是从不主动碰她。

    他拉她手,都是有缘故的。

    他背她,都是被她要求的。

    缇婴怔怔然:师兄难道不喜欢我吗?

    缇婴想着想着,落落地坐下来。

    她取了自己带的药膏给白鹿野,毕竟白鹿野在秘境中受了伤。缇婴问白鹿野和南鸢之间为什么打起来,但是她问的提不起劲儿。

    缇婴趴在桌上,托着腮,轻轻叹口气。

    白鹿野支颌,含笑:“怎么了?我们小婴有心事了?”

    缇婴从桌上擡起乌黑湿润的眼珠子。

    她声音娇又懒,慢吞吞的:“我有一件事,弄不清楚。”

    白鹿野:“说来听听。”

    缇婴:“师兄,如果有一个人……每一次我靠近,我都有点不舒服,就是、就是心里不自在,我会出汗,会慌张。我怎么了?”

    白鹿野眸子幽闪。

    白鹿野淡然自若:“说明你讨厌他。”

    缇婴不服气:“没有啊。虽然我不想靠近,但是每次看到那个人,我又忍不住想靠近。靠近就不舒服,不靠近也不舒服……”

    白鹿野:“怎么个不舒服?”

    缇婴:“就是、就是……会想啊。会觉得他笑起来很甜,说话很温柔。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静不好动,我就想拉他出门,总忍不住想动一动他身上的东西……”

    白鹿野心想:笑起来甜?说话温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小姑娘说的,莫不是个女子?

    若是女子的话……白鹿野眼中丝丝缕缕的笑意消失。身为傀儡师,他知道太多控制人的法子了。

    白鹿野道:“你觉得那人很吸引你?”

    缇婴眼眸一亮,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白鹿野问:“那人相貌如何?”

    缇婴:“也不是很好看……或者说,不好看,有点吓人。”

    但她在心中补充,身上没有伤的师兄是很好看的,可惜没人看到。

    白鹿野:“他声音很好听?”

    缇婴:“不不不,绝不好听。很难听的。”

    但她在心中托着腮眨眼:嗓子没有受伤的师兄,声音清而哑,那才是好听的声音。

    白鹿野:“是否他问什么,你答什么?”

    缇婴闷闷道:“我确实会忍不住说实话。”

    白鹿野问了半晌,问明白了。

    缇婴充满希冀地看着白鹿野。

    白鹿野道:“小婴,你远离这个人吧。”

    缇婴不满意这个回答,她不情愿:“为什么啊?”

    白鹿野:“你说的这些,很像是那个人对你下了咒。”

    缇婴张口,半晌:“……啊?”

    白鹿野言之凿凿:“你不想靠近,是因你本能觉得危险,你的本能在保护你。你忍不住靠近,是那人对你下了咒,这世上让人千依百顺的咒术,并不难学。

    “那人对你有所图,在你身上种了咒术,长此以往,你会成为他的傀儡……”

    白鹿野吓唬小孩子。

    他三言两语,就举例好几个,说明这世上恶人何其多,多少无辜人被恶人种咒,成为恶徒的傀儡。

    缇婴被吓住了——

    缇婴又带着药膏,去看望同样受伤的南鸢。

    玉京门和巫神宫正因为南鸢的身份吵架,巫神宫想带走南鸢,玉京门不同意。而南鸢本人,依旧住在弟子舍中,如同坐牢。

    缇婴的看望,让南鸢非常珍惜。

    主要是白鹿野害人受伤,缇婴那丁大点儿的良心,让她代二师兄来探望。

    探望中,缇婴忍不住再次说自己的烦恼。

    这位生来便通晓天命的南鸢姑娘,说出与她二师兄差不多的看法:“……神术中,有一种‘降神术’,可将神魂短期地寄于一人身上。那人不会察觉,还会因多出来的那缕神魂,对人唯命是从。

    “这种神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那人,最终杀掉那人。对于神魂灵力相差甚远的两人,这种神术其实非常方便。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缇婴:“……”

    她半信半疑。

    她当然不信师兄会害自己。

    但是二师兄和南鸢的咒术,确实解释了她的奇怪。

    缇婴疑惑地反省自己是否太不省心了。

    她试图体谅江雪禾的不容易:原来自己的奇怪之处,是因为江雪禾给自己下了咒。

    ……是因为他不会做人师兄,怕自己不乖,用这种方式哄着自己听话?

    可恶。

    她哪有那么难带啊?!——

    这日傍晚,江雪禾从戒律堂出来,独自行走于竹林偏角。

    他遇到一个师兄。

    那师兄热情地给他送一身道袍,唏嘘万分:“你这几日受罚,也是因为‘天目通’出了问题,陈长老过意不去,便让我向师弟致歉。”

    江雪禾温和应对。

    他在内门弟子中,是不显山露水的那一类。他不得罪人,却也不迎合人。他的礼貌中,总有几分冷淡,不与人交心。陈长老交好人心,却不能丢下此人。

    那师兄挠挠头,将道袍递出,便告辞。

    然而那人离开的一瞬间,江雪禾感觉到一缕什么,在自己神魂上轻轻印上。

    他当即擡眸,看向这师兄。

    师兄奇怪地看这戴着风帽的少年师弟:“师弟怎么了?”

    怎么收下衣服的动作停住了?

    江雪禾慢吞吞地收下衣服,向师兄道谢。

    神魂上的那缕印子,十分浅薄。若非江雪禾神魂上有黥人咒的枷锁,连他也感应不到那枚印子的落下。

    有意思——

    戒律堂的长老们试不出江雪禾的真正实力。

    他们甚至用了搜魂术,江雪禾藏起自己身上的枷锁,与这些人斗智斗勇数日,此时见到陌生师兄的这一刻,正是江雪禾警惕非常的时候。

    那师兄走了,江雪禾在原地停片刻,便躲入竹林中。

    半晌,他捏了法术,给自己换了一副普通弟子的相貌,便不远不近地追踪那师兄。

    他追了一程,那师兄都没发现自己被江雪禾跟上。师兄偶尔回头,也因江雪禾此时所化的弟子相貌过于普通,而记不住人。

    在这般跟踪中,江雪禾走在小径上,前方迎来一个低头踢石子的少女。

    他一眼认出缇婴。

    但江雪禾当做没看到,擦肩而过。

    他刻意给自己身上用了法术,致使旁人记不住自己的相貌。他用的又是一副普通至极的皮囊,缇婴自然认不出——

    擦肩而过时,缇婴扭头,向那个路过的陌生男子看去。

    那人相貌普通至极,低眉垂眼,走路姿势也板正非常。

    但是……

    他方才随意瞥过的眼睛,冰雪一样,清润中,带着刻骨的疏离与自持——

    江雪禾走得淡然,一只纤手突然伸出,拉住他。

    他熟悉的少女娇脆的声音跟来:“师兄,你去哪里?”

    江雪禾脚步被叫停,不禁头皮发麻。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顶着陌生人的脸,怎么能招惹上麻烦精了?

    麻烦精拽着他的手,强硬非常地跳过来挨着他。

    缇婴擡头看他,看似随意,又很认真。

    他身上没有雪香,走路姿势也和师兄不一样,手上的伤也不存在。

    但是……

    缇婴笃定:就是他!

    江雪禾身上的伤太多了,又太会唬人了。再加上小夜杀那一出……

    此时此刻,缇婴在和师兄的相处中,被动地学习一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本事:

    师兄在神不在形。

    不能只靠脸来认师兄。

    此时,拦住陌生人的缇婴,眨着眼观察江雪禾现在的脸,不禁想起师兄带她的不容易。她虽然想起来就不高兴,却又不甘心。

    她也有很乖的一面的,他、他没发现罢了。

    于是,江雪禾头疼时,乖巧起来的缇婴拉着他的手,非要善解人意:“师兄你忙什么?我帮你吧。”

    江雪禾婉拒,不想被她认出:“不必……”

    缇婴:“不,我非要帮。谁问你意见了?”

    江雪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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