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山道间气氛正好?时,江鹭忽而将姜循朝后一推。
他力道过重,山坡又?朝下,姜循趔趄后退,一下子摔坐在地。她愕然间擡头,见江鹭拧腰抽身,直攻向他身后的一团昏暗。
姜循什么也没看见,只见白衣郎君蒙眼布带和发带缠在一起,他运掌之时,萤火纷乱,朝外逃散,映于他面上,颇有一重惊心动魄的妖冶之美。
江鹭凛冽万分:“阁下何人?”
紧接着,姜循便见自己什么也没看清的黑夜中,窜出十来个杀手模样的人。不,也许不只十来个,密林深处,还有更?多眼?睛盯着江鹭。
他们没想到江鹭会发现他们,既然暴露,几人眼?睛一对,当即向江鹭攻杀而?去。
那些人中有人冷笑:“取你性命的人!”
姜循便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会有人杀江鹭?到底是杀江鹭,还是杀她?是他被?认出来了,还是她被?认出来了?
那些疑问暂时不重要,此?时,姜循心跳提到嗓子?眼?,捏了一把汗:自己不通武艺,会不会连累到江鹭?
她才?有这个念头,便就着江鹭推开她的那股力,作出柔弱不堪的模样。她摸到自己袖中的匕首,稍微放下心。那边江鹭被?十来个人一同围攻,她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悄悄往后挪。
十来个黑衣人围着白衣郎君,江鹭方位变化极快,打?斗错乱却有章。姜循看不太懂,便只选择相信他。
被?南康王花了那么多精力、请了那么多天?下名师教出来的江小世子?,就算眼?瞎了,也不至于被?十几个小毛贼就打?趴吧?
姜循这样想时,和江鹭对敌的那些人,比姜循更?为直观地感受到江鹭武艺的高强。明明此?人蒙着眼?,耳力却极敏,他们的配合在小世子?眼?中,宛如没有配合一般。
但是这些人本?是亡命之徒,雇主给了他们足以?保全后半生的钱财,他们若不杀了江鹭,便拿不到那些钱了。所以?即便江鹭如此?威猛,刺杀者气势反而?越来越狠厉。
更?有甚者,注意到了那起先被?江鹭推开的姜循。
江鹭耳力过好?,他们潜伏而?来时,并未看到那二人亲昵的场景,只看到江鹭猛地推开那小娘子?,在他们反应不及时,朝他们出手。
而?那瘫坐在地一脸慌张的小娘子?,无盐之貌,面黑人瘦,看上去实在普通,像是小世子?的侍女?。可是小世子?和他侍女?一同夜游春山,实在奇怪。
所以?,即便半信半疑,仍有一黑衣人朝姜循凌身摸过去。
而?就是这黑衣人一动之下,蒙着眼?的江鹭听声?辨位,察觉那人的动静,当下拧腰倾身。他竟忍着被?另一人在手臂上划一刀的可能,来拦那黑衣人。
黑衣人顿时明白了:“拿下那小娘子?!”
姜循擡头,冷不丁看到敌人的目光锁定了她。她无法再伪装,当下毫不犹豫地地上窜起,提裙便朝山道下跑。
黑衣人被?江鹭绊住,姜循若是运气好?些,拐过前面那个弯,敌人视线受阻,便看不到她了。他们不至于丢下江鹭去追姜循,姜循就此?安全。以?她的聪慧,她还能找到些人,回头来帮江鹭,拿下敌人。
但是今夜,运气似乎不站在姜循这一边。
天?上月色本?皎皎,此?时一重云雾笼罩住明月,天?地变得清静而?暗下,过于宁静。
姜循被?脚下t?一绊,身子?耐不住一跌。可是脚下什么都没有,她被?什么绊了?
与此?同时,姜循听到从?始至终没开过口、似怕连累她的江鹭倏地开口,语气微厉:“朝我跑!”
朝他?他那里不全是杀手吗?
为什么?
姜循满心疑问,然她于紧急之时一向冷静。他如何说,她如何做。姜循蓦地翻身,朝江鹭跑去。她迎着江鹭那一边急迫的战局,看到江鹭被?数人包围却试图冲出,看到敌人的剑光洌冽向她袭来。
寒气逼人,冽光如杀。
姜循便迎着那剑光奔去。
她的举动,让那试图杀她的杀手都为之疑惑。但也只是呼吸之间,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轰——”
地面震动,生现裂缝。天?摇地晃,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山壁上的石头树木朝下跌来,漫天?灰尘扬撒掩灭月光。所有打?斗中的人,全被?天?地间强冲开的这股力震开。
地龙苏醒了……
所有人色变。
他们全被?地龙的苏醒裹挟,地面裂缝,脚下寸土断开。他们却全是疯狂之人,仍在最后关头朝江鹭攻击,江鹭凌空跃起,无视身后飞起的沙石和敌人的刀剑,便要纵向姜循这边,将姜循抱入怀中。
但地面晃动,让姜循朝后摔去。
四方声?音混乱,刀剑声?和沙石声?混在一起,江鹭听不清方位。
江鹭急声?:“姜循!”
姜循被?摔得滚在地上,手腕手臂皆被?土石摩擦,磨出一片血痕。地上先前丢开的灯笼哐哐哐砸向她,她被?砸中额头,一时晕眩。她用咬住舌尖来撑过这种痛,眼?下时机艰难,她强撑着爬起来,欲再努力奔向江鹭。
来不及了……
地龙苏醒得如此?之快,只在瞬间变天?云色变,四面轰鸣。
地表裂开,如大地皮肤上的狰狞伤疤裂血。层叠起伏的山林“醒”了过来,在黑夜中变得巨大,如恶兽般扑向所有人。他们所站的山道分城无数瓣,黑暗吞没他们,伴着朝下跌砸的泥石,所有人朝深渊跌去。
江鹭:“姜循——”
姜循面前模糊、手臂麻痛,她被?黑暗裹着朝下跌时,上方纵来一条长带,卷住了她腰身。
她恍惚擡头,见上方,江鹭和杀手们与她情形一样糟糕。但是江鹭从?袖中飞出一根白布条,箍住了姜循的腰身。布条的另一端系在江鹭手腕上,那些杀手实在不省心,都这个功夫了,仍然试图杀江鹭。
江鹭便既要应付那些刺客,又?要用布条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还要时时听声?,在跌落的上方位置,推开打?开那些石头、树木,不让它们有可能冲击到姜循。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姜循在晦暗与混乱中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自己快速朝下跌,无根无浮,只靠腰间一根布条相连。她没有被?石头和树木的冲力砸到,只在头晕目眩,并不知?道为了保持她的安全,江鹭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身上便见了血。
半空中,江鹭的白衣上,肩头、后背、手臂很?快被?血浸湿。他的后背被?一剑刺中,他也仅来得及避开要害。他攒紧手中布条不敢放,只恨不得立刻将姜循护在怀中。
听声?辨位在四周声?音过多时,不是帮助,而?是折磨。
江鹭此?时终于对先前的幼童生出怨恨:可恨自己眼?睛看不见,不然、不然……
大地皲裂,所有人一同掉落。江鹭哑声?:“小心——”——
一片凌乱中,他们在地龙中摔到了一片谷底。
轰鸣声?不住,江鹭靠着布条稳住身形控制力道,不让最先跌地的姜循受到重伤。可他目力受损,自己落地时虽就地一翻,却仍是受了些伤。
那些刺客下饺子?一般,全都摔了下去。地龙让几人受伤,也砸死了一人,但尚且清醒的敌人,仍从?谷地间爬起。更?多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暴露,他们不要命地冲向江鹭。
有人喘着气惨笑:“杀那个女?的!那是他的命脉——呃。”
他话没说完,颈子?便被?江鹭捏断。
敌人笑:“你连武器都没有,又?伤成这样,拿什么跟我们斗?”
江鹭一言不发,额间渗汗。
他手腕上的长布条,另一头连着姜循。此?时谷地仍在从?高空坠下各类巨物,地龙没停下,他们站的这片地依然晃动得让人害怕。
亡命之徒们目有狠意:“有小世子?陪咱们一起死,值了!”
姜循头砸到凹凸不平的山石上,当即被?砸得七荤八素,头昏脑胀。地面还在晃动,上方还有泥石和树木砸下,姜循喘着气,艰难擡头,看向江鹭。
树枝倾轧,木石簌簌。她跪在泥地间,目染血红,视线模糊。
江鹭此?时何其惨然而?狼狈。
白袍尽是血色,面上也在渗血,连蒙眼?的白布条都是血。他一边要躲山石,一边要应付敌人围攻,同时还要阻拦那些敌人冲向她。连姜循都看出他很?多次步伐错乱,攻错了方向。
他的打?斗在渐渐失去章程。
姜循看到他的耳朵,密密渗出一列血。她不通武艺,却也猜出这是内力消耗过大的缘故。
他此?时最大的消耗,不就是她吗?为了她不被?连累,为了那些恶徒到不了她面前,他已艰难至此?。
姜循捂着额头,她心神微空,逼自己冷静。她看出江鹭听力受损,是了,他要兼顾的太多,必然混乱。姜循焦虑之间,忽而?一狠心,解开自己腰间布条。
以?她的想法,江鹭应付他的敌人;她来解决冲向自己的敌人。
她没有弱到要连累他的地步!
而?布条一解开,那一头空了,江鹭的心便跟着慌起。周围声?音太多,他听不清,在一片沉郁中,他失去了姜循的踪迹。
江鹭心间裂血,半壁心房空寂,颤声?:“姜循?”
他只听得到刺客们的狞笑和乱石的溅迸。
那是何其坚韧又?冷漠的小娘子?——想着不连累人,便绝不连累人。
姜循认为,自己和江鹭之间,应该有这种默契。
布条一断开,果然江鹭一出疏漏,便有敌人从?江鹭身边摸开,朝姜循袭击而?来。姜循一径做着羸弱不堪的模样,满是惶恐、双目含泪地望着这扑来的刺客。
石块乱飞,砸得人眼?冒金星。刺客将她压在身下,按住她颈脉便要高呼,要拿她威胁江鹭,而?瞬息间,刺客身子?一僵。被?他按在下方的姜循,拔出匕首,面无表情地朝他后颈刺下。
平心而?论,她已然做得出色,不手软,不给敌人机会。但这刺客武艺高强,她的匕首只刺破一点血肉,便被?敌人的内力阻挡了,她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刺客大怒,一巴掌扇下:“小娘皮胆敢戏弄老子?。”
姜循不露多余神色。
她从?江鹭那里学过这种本?事——不要松手。
当你已然刺中敌人要害时,哪怕那敌人体力胜过你百倍,你不松手,那软肋便仍捏在你手中。你当抓住一切机会,杀掉他。
姜循将匕首用力朝下按,刺客惨叫,掐住她脖颈,满目狰狞:“你以?为你杀得掉老子??”
姜循唇角渗血,眼?前金星乱转。她微微笑着,却不说话。
这是何其诡异阴森的一幕——
刺客后颈被?匕首插着,他想拔身而?起,这小娘子?如要拥住他一样,抱紧他身子?,被?他连根拔起。刺客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人,他如何对她,她都一副要拉着他一起死的架势。
刺客伸手去把自己颈后的匕首,姜循朝他凑近,在混沌中张口便咬住他耳朵,咬得他一脸血,一拳打?去。
可她仍是不松手。
匕首一点点朝下刺去,刺破筋骨,刺破血肉,剜向动脉。
刺客后怕:“疯女?人,疯女?人……”
这小娘子?面染血污,灰土和胭脂混在一起,发簪也全叮叮咣咣落了地,一身裙衫破败,帛带挂在腕上,实在形容惨烈。她长发披散而?下,黑如夜缎,衬着她那双燃着火光的眼?睛。
那是何其癫狂的一双眼?。
越和他敌对,她越是兴奋。
刺客直接要上手拧断姜循的脖颈,姜循的匕首下压,刺得他又?是一声?惨叫。他本?是大无畏,姜循却凑在他耳边声?音喑哑:
“死了,你就得不到你的雇主给你的保障了。你的雇主若是食言,你也没办法了。
“反正今夜这里要死很?多人,你悄悄活下来,没人发现的。”
刺客一僵。
而?姜循虚弱万分,只用气音说话,便听到江鹭厉声?:
“姜循,回答我——
“你在哪里?我听到你还活着……”
他凄声?立在荒野与血泊中,迎着敌人的攻势,朝着声?音羸弱处,想要寻找她。他声?哑欲碎,面上凝血,满是凄然和荒芜,颤抖着:
“循循、循循——”-
t?-
地龙似乎停下来了,打?斗却更?加狂烈。
姜循被?压在刺客下,和这刺客谈条件。她怔忡间听到江鹭呼唤她“循循”,在满是敌人和血泊泥泞中,他跌撞乱撞,半身是伤,妄图找到她。
一叠声?的“循循”,让她失神。
她的余光就着灰尘,看着天?上月明重现,月落如霜,覆在江鹭身上。
他好?似疯魔。
遍体鲜血,口鼻渗血,行动艰难。一地死寂,刺客们成阵包围,他在包围圈中,越是血腥,越是冷酷。他的冷酷又?夹杂着万分决然,仓皇——
“循循——
“我找不到你……我听不见你……”
高空中掉落的巨石从?后砸到他身上,那些刺客们全都趔趄着躲开,江鹭却没有。他被?砸得一口血喷出,已是强弩之末,敌人的剑从?后刺向他胸口。
他反身便捏断那敌人的头颅,敌人的攻击却也让他跌撞后摔,跪地吐血。
血溅在他蒙眼?白布上,溅在他脸颊上,他一点表情也没有。
江鹭喘着气,仍是站起。
他压根不在乎所有的乱石和敌人的攻击,压根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要害被?敌人一次次攻杀,他残驱遍伤,身如凛剑不倒。他杀人又?找人,喉哽声?哑:“循循——”
有刺客冷笑:“你那小情儿早死了——”
江鹭反身,掌心刺人心脏,直接捏碎。
四野空廖,天?地阒寂。江鹭手掌沾血肉,垂着脸低语:“那你便去陪葬。”
姜循怔忡。
她没见过这样子?的江鹭,这样子?的江鹭不正常。他今夜身上没有武器,他用各种手段杀人都正常。只是直面他捏人心脏,姜循看到他手上的痕迹,泛起一阵荒唐迷惘。
他应当和她有一些默契才?对,应当想得到以?她的本?事,她应付不了三四个刺客,一个刺客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他还要找她?
为什么他叫她“循循”了?
为什么他……变得这样奇怪?
混乱之中,姜循这边发出的微弱呼吸,终于让江鹭在凌乱的声?音中捕捉到痕迹。地缝裂口坑坑洼洼,他直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姜循瞳眸瞠起,分明看得到他身前的那些刀剑,那些刺客设下的陷阱……
他们都看出她是软肋了。
可他浑然无谓。他步步朝他们走,杀气腾天?,激起众人一串寒噤。
一阵干咳堵住姜循嗓子?。
她咬牙,忍着鼻酸:“我还活着,阿鹭。”
江鹭停住了步伐,沾着血的面容,终于准确地朝她的方向“望”来。他站在狼藉中,停在了刀剑攻击的三寸距离前。
敌人狰狞:“她骗你的!”
敌人又?冲着姜循身前那个杀手吼:“你还在等什么?杀了她——”
在江鹭的世界中,四野无风,冰雪尘封。
茫茫大夜,他被?困在这里,因眼?盲因声?乱,对一切失去了判断。周遭黑影错乱,倒地树丛摇曳,一切色如死灰。鬼狱般的阴惨,重置幽晦环境,荒野中的敌人面目扭曲,江鹭一重重杀去,宛如重回凉城那些夜。
那是死人的世界,他站在一片片坟墓中,记忆从?那时开始便灰败染血。静穆与凄凉共存,他生死无望,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似乎只有杀尽一切,战死此?间才?能走出去。
恶天?不佑善。
他不能再失去了。
谁夺走她,他便杀谁。
他已然昏沉已然木然,只剩杀戮相伴。到处一片漆黑,他朝着深渊走,而?遥遥的,鬼火中有声?被?引入,姜循的声?寂而?轻,绮丽如旧:“阿鹭,来找我。”
于是江鹭明明没怎么动,所有人却都看得到,丛草临风瑟缩间,江鹭身上的那股戾气平息下去,犹如巨浪跌回深渊巨洞——
姜循对身上的刺客低语:“既然做不下决定,我来帮你做。”
不知?何时,先前她丢开的那只灯笼骨碌碌滚到了她身前。姜循仰躺着,擡手就提起灯笼,朝身上刺客的脑壳砸去。刺客有一瞬想躲,然而?他望着这小娘子?幽森若渊的眼?睛,他开始犹豫了。
刺客“咚”一声?被?砸倒,半晕半死,摔倒在地。
姜循剧烈喘着气,下一刻,身上压着的巨汉被?人挥开,她被?抱入了混着血的怀抱中。
血腥和汗味冲鼻,他身上的气味不再如兰芬芳,只让人生出恶心呕吐欲。
江鹭沾着血的手,将她扣入怀中。他微微发着抖,颤手间,抱得她骨头快要裂掉。他面容青灰,身如渊峙,周身湿漉,姜循摸到他肩胛骨的黏腻——到处都是血。
姜循强忍着对江鹭的畏惧,眼?看敌人向他们袭来,她低声?:“阿鹭,先逃。”——
身后刺客穷追不舍,江鹭身受重伤,姜循多次忧他会倒下。
但她隐约明白她似乎此?时不能离开他,不能如先前那样和他分开行动……他状态不好?,她模糊猜出一些,但如今情形紧急,不容姜循多想。
耳畔只听到细碎的风声?,以?及江鹭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终于,江鹭找到了一处藏身处。地动后有棵巨大古树倒下,古树中途截断,几段巨木砸在地上,在森郁林木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山洞”。
江鹭将姜循塞入山洞中,伸手抚摸她面容。
他看不见,姜循见他手指发抖,便主动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江鹭顿一下,才?轻轻颔首。
他松开手,折身便要起身而?走。姜循一惊,拽住他的手:“阿鹭,你要去哪里?”
她怕他不明白,甚至耐心解释:“我们已经把敌人甩下了,刚刚发生地龙,必然会惊动很?多人,只要我们躲好?,熬到天?亮,便彻底安全了。”
江鹭垂着脸,蒙眼?发带已经被?血染得半红。他周身伤处多得姜循不敢细看,而?他仍站得笔直,似乎如此?就可以?让人放心。
江鹭声?音仍有些哑:“我知?道。你躲好?,谁来都不要出来。我去把那些人都杀了。”
姜循:“为什么?”
她拽着他血腥黏腻的手不放,他不得不低头,朝她解释:“我在他们面前,仓促之下,喊了‘循循’。”
姜循怔住。
她以?为他杀疯了,可他竟然疯得很?冷静。
江鹭:“你的闺名不能被?人知?道。刚发生地龙,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此?。那些刺客若落到朝廷手中,再加上昨夜那家人弄伤我的眼?睛,你我露出的破绽……难保不会被?朝廷有心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
“太子?生辰宴当夜,未来太子?妃和南康世子?彻底同游春山。一旦传出,谁也保不住你。
“我不会让人伤到你。我杀光他们,你的名节就保住了。”
姜循握着他的手发抖。
她眼?中流着光,乱发拂面,眼?若银湖,波澜妄动。她疑惑又?茫然,不明白江鹭为何要这样,为何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他们不是玩一玩而?已吗?
不是“只顾今朝,不管明日”吗?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不是应该……麻烦的事交给姜循,他及时抽身保住他自己,便可以?了吗?
他们的约定,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全然不顾吗?!
江鹭推开姜循的手,二人手指交错,冰凉与灼热交错。
最后一截手指即将分离,江鹭背过身,姜循手忽地朝上伸来,茫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她只能凭本?能行事。她的本?能告诉她,不能让江鹭离开。此?时江鹭身上杀性过重,悍不畏死,她不知?他为何会这样,她只知?这种状态的江鹭,很?容易死在敌人手中。
诸多灾乱后,她面上的伪装已经被?抹去。灰土泥泞后,散发的美人秾丽面容上,眼?眸染火。
姜循握紧江鹭秀白却染污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她从?后抱住他腰身站起,将自己的匕首塞入他手中:“阿鹭,我们一起杀人。”——
夜间宁静,地龙过后,世人尚未反应过来。整座东京城必然一派混乱,暂时还无人顾得上这座笼罩着死亡气息的春山。
刺客们捕捉着痕迹,如猎犬一般在深林中穿梭,寻找江鹭。到了这一步,他们和小世子?非生即死,绝无和解的可能。若他们不能在今夜杀死世子?,天?一亮,诸事便会偏向世子?。
江鹭到底躲在了哪里?
一定在附近……他带着一个柔弱的侍女?,能走多远?
刺客们寻找,忽然,他们朝一个方向看去——
迷雾如障,幽晦诡谲。自那迷雾深处,有女?提灯,袅娜步来。
乌发委腰,面如白雪。那娘子?如林中山鬼,行在一团迷雾中,孤身一人,手中灯笼闪着此?间唯一的幽光。风吹起,隐见她风姿秀逸婀娜无比。
刺客们恍惚,他们没有认出那女?子?的容貌,却认出了女?子?的衣t?着。他们当即拔刀,朝那年轻娘子?袭去。
林木簌簌,姜循擡头,静如冰刃的眼?睛看向他们。
林风霎时声?震如潮涌,坍塌的树木和乱石就在四方。
刺客本?大意,一人去擒拿姜循,高处却忽有一人持匕而?下,只用一击,便夺了那刺客性命。夺人者重入密林,然其飞扬衣袍与蒙眼?白布,让人认了出来——
“是江鹭!”
刺客们全都掠向姜循。
天?地苍茫,姜循提灯。萤火点点聚又?散,她衣角轻纱长曳于地,行在刀光剑影中——
深黑山风,月掩入云。迷雾重重,江鹭身形时隐时现。
以?她为中心,以?她为诱饵,姜循步步长行,江鹭绕着姜循游走。
周围刺杀不断袭向姜循,但这时躲在暗处的人是江鹭,不再是刺客们。他不畏死,她同样狠而?疯狂,二人一拍即合,布下陷阱。
夜风像狂涛飞掠,她提灯,他杀戮。他们携手并进,一同斩杀诸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