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下班倒是早。”
李铮开门进来的时候,客厅的阅读灯已经开了,他看了餐厅一眼,桌子上摆了几盘菜,元黛这是在家吃过晚饭了,通常在加班季,保姆都不用做晚饭,在桌上留一份夜宵就好了,就算有做饭,也是会送到公司去。“怎么还回家吃饭了?”
元黛也是坐在沙发上,边办公边听歌,她站起来迎接李铮,顺手帮他把西装挂起来,“这就是上级律师的福利了,偶尔能把工作带回家,方便的时候再做。”
李铮皱皱鼻子,“你这是在教我怎么摸鱼吗?”
“只是告诉你高级律师还是有点盼头而已,”元黛说,“当然,这也意味着底层律师会更加苦逼,所以我一般不这么内耗。”
还勉强算是底层中的小中层的李律师拉长声音说,“知道了——”
他揽过元黛亲了一口,“我有种感觉,你以后摸鱼的次数会比以前多。”
这是在说元黛会把更多时间花在和他相处上,李铮在这段关系里的自信是比之前强多了,元黛没收他的戒指,但也没有退回,她说自己想考虑几个月,这当然比毫不考虑的拒绝要好很多,至少说明元黛的态度在松动,李铮现在是真的有点过日子的样子了。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元黛说,语气带了一点玄机,但李铮没听出来。
“什么表现?”他加深了这个吻,有点想先吃‘晚餐’的意思,“我现在是不是该表现表现?”
元黛对此倒是不表反对,不过她有个文件最好半小时内看一下,给出审阅意见。李铮以前做公司的时候可能不理解,现在两个人同行,他对正在办公室等待元黛邮件的同事有恻隐之心。先去洗澡出来,元黛也忙完了,她坐在餐桌边一边看新闻一边陪李铮吃迟来的晚餐。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问,“那枚戒指,你放在哪里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出来?”
李铮是不会逼着她谈订婚的事情的,追问太凶只会适得其反,元黛肯问,就说明有在软化,他眼睛一亮,“就一直带着啊,这总得找机会吧,其实之前好几次差点拿出来,但感觉没内味。这次去日本,我就有种感觉能用得上,没想到还真被我猜对了。”
“那么贵的戒指,你就这样连个盒子也没有,到处乱塞。”元黛吐槽说,“要是丢了怎么办?——多少克拉?哪家的设计?”
李铮把戒指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里,他拿出来给她看,“一克拉多,我觉得戒指没有必要太追求豪奢的,我们这样的职业,戴鸽子蛋有点奇怪,而且出差很不方便。”
“一克拉其实已经挺大了,”元黛拿起戒指仔细观察,确实是HW家的经典设计,不过她对戒指行情不清楚,“这样大的戒指要多少钱?”
“几十万。”李铮说,他从元黛手里接过戒指,放在灯下让她看得更清楚,又作势往她手上套,元黛笑着握拳,不让他得逞。“不是很贵,但是比通行的标准要贵一些,请别嫌弃我的心意。”
也就只有他这样身价的人,说起这些话来才会这么自然,真的经济状况不相配的,反而不会这样讲,元黛失笑说,“你的爱就这么点价钱吗?还是你们家要破产了?”
她是顺着李铮的话往下开玩笑的——但玩笑里其实总有些真心,至少李铮的反应是假不了的,元黛托腮凝视他,李铮失笑说,“破产?”
他自信地讲,“虽然现在市面不好,大家压力都大,但这猜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放心吧,你要想办场盛大婚礼的话,千把万还是掏得出来的。”
“千万别,求你别让我想象。”元黛毛骨悚然——其实很多时候企业家办婚事也是在炫耀财力,给合作伙伴信心,她去过很多次这样的婚礼,新郎新娘只是工具,台下几百上千桌全都是生意伙伴,那样的婚礼想想都是噩梦。“你这样说那就真没必要结婚了——如果真有这一天,旅行结婚,领证结束,最多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
李铮的眼睛亮了起来,元黛不想用太可爱的词语形容他——李铮实在是很肉食系的男人,但问题是,陷入恋爱的男人其实总有点傻兮兮的。“你这样说,我会忍不住放纵自己去想象的。”
“你想象中我们会怎么结婚?”元黛今晚很有闲聊的兴致,她双手合十放在,脸靠在手背上,饶有兴致地望着男友。“有画面吗?”
“以前蛮模糊的,不愿意想太仔细,”李铮边吃边说,看得出来,有些他已经设想很久了,有的也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结婚应该是从简的,我想你几乎是反对一切仪式感,嗯,我也不怎么喜欢,可能一起去南极度个蜜月这样,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北极应该是不行了,去北极要在夏天,估计夏天不可能一走半个多月。”
“还有什么?嗯,好像生活不会有太多改变,但是说不定可以一起养猫养狗,不过那要先换掉沙发,我看你抖音推送很多猫的视频,你喜欢英短蓝白吗?养一只起名叫叮当猫也可以,哆啦A梦是英短蓝白吧?”
“好像是,欸,你知道吗,汤姆猫也是英短蓝白。”元黛被撩起谈兴,“不过还是养狗吧,你喜欢狗,我也喜欢狗,但你可能没那么喜欢猫。”
“猫也可以,要不一起养好了,或者养猫,我想过的,狗要遛,不可能那么干净,而且会有体味——你有点洁癖,可能不好接受。”
李铮现在根本不谈孩子的事,大概他自己也不想要,或者知道还不是时机,“然后……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你想在这里继续住我们就住这里,想换房子的话,买一套就是了。平时每个月回A市一两次,和爸爸一起吃个饭,爸爸肯定催我们回家帮忙,我们就不要答应,先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
他是李总唯一的儿子,而且亲子关系明显比曲琮要良好,像这样的二代是不会太想财务独立的事情的,李总也不会允许,李铮迟早有一天要回去继承家业,不过现在李总也还不算太老,他不会把将来两人可能要搬去A市的未来讲得太明确,但从小心翼翼的表情可以看出来,李铮心里也迟早是要回去的,至少是两地往返。元黛不禁轻轻拍拍他的脸颊,满脸心领神会的微笑,李铮抓着她的手背亲了一口,问道,“拿都拿来了,要不要试着戴一下,看看尺寸到底合适不合适。”
他问得温存又和缓,好像哄着元黛似的,元黛心里可以肯定,这男人是爱着她的,说不清多深多浅,但李铮真的细致地考虑过他们将来的生活,在哪里住,养什么宠物,也许对孩子他都已经有了腹案,只是没有明说。她低头浅浅地笑了,好像有点无奈,“我自己戴,你手别过来。”
李铮差一点就把戒指套上去了,不过这也只是玩笑,元黛还在考虑,那就是还在考虑,他套几次都不会弄假成真,他笑着站起身去收碗,“那我不看了,免得你又说我故作感动。”
戒指的尺寸很合适,李铮品味不错,镶嵌简单大方,没有过多花巧。它看起来不像是元黛会佩戴的戒指,少了几分戏剧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元黛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有试戴婚戒的一天。她垂头凝视着自己并拢的手指,感觉很陌生,擡起头才发现,李铮抱着手,倚在门边看她很久了。
陷入恋爱的男人是会有些傻乎乎的,因为真诚有时总是显得笨拙,尤其是对那些本来就有些神秘的肉食系男人来说,他们的魅力仿佛会因此削减,李铮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元黛眼中就不酷了,被她完全掌控的男人就没了魅力,也或许,他是不想给元黛太多压力,他清清嗓子,慢慢走过来握住元黛的手,表情已在几度克制后维持着体面,“很漂亮。”
元黛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她垂下头不看李铮,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低声说,“放开我。”
李铮没有放开,反而把她拥入怀里轻柔地吻她——元黛一向是喜欢争斗的,李铮也是,他想要征服她,而她喜欢摧毁他的努力,表现得不可逾越,也因此,每一次的亲吻他都更加激烈,但这一次是例外:征服欲是激烈的,但从心底涌出的柔情,是更珍贵的,不可遏制地落在鬓角那轻柔的吻。
李铮是爱她的,元黛想,她侧过身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男友,心里难免有一丝满足感:不论曲琮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大概都会落空,李铮也许不能算是极好的偶像剧男主,但条件确实不错,惹来她身边女友的觊觎,而元黛却什么都不用做,已吸引到李铮的真心,这确实很满足虚荣心。
“在想什么?”李铮半闭着眼问,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像是丝滑的绸缎,和他的指尖一起滑过元黛肩头。
“在想那枚钻戒。”元黛说,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冬天总是很难起床,人总是不愿意面对冰冷的现实,宁可永远把美梦做下去。
“你是不是越来越觉得戴上它也没什么不妥了?”李铮唇角的笑意加深了,“我该开始看结婚戒指了吗?”
“还是再等几个月吧。”元黛说,她做出很犹豫的样子,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说,“你知道格乐素吗?”
“啊?”李铮狐疑地扭过头,似是未适应话题的转变,顿了一下才说,“你说什么?”
他说谎的样子现在元黛也看到了,她说,“就是那个药,那个格乐素,格兰德的王牌产品,那个药有问题,格兰德可能要有麻烦了,我想处理完这件事再考虑结婚。”
李铮半坐起身,消化了一下才说,“这……我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这个,这是客户**——这件事,你告诉简律师了吗?纪总监知情吗?”
如果他愿意说出全部实情的话,刚才会是个很好的机会,元黛望着李铮,她的心情其实非常平静,“没有,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你对外也要保密。”
她没什么说谎的心理负担,也不准备揭穿一切,今天已经很晚了,她明天还有好几个会。
元黛已经见惯了人性,她没有失眠太久,倒是某种程度反而觉得恍然大悟:世上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再美的风景都有瑕疵。李铮对她的爱大概是真的,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不想顺便图谋些别的东西。
她该怎么办呢?元黛睡前朦胧地想,她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