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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 正文 第94章 太微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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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恒泽天内,众人身份都是敏感,掩盖出身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像是樊师弟,尽管和阮慈十分投契,但也未曾问过她的师承。这青衣修士所言无疑太过唐突,但他却不慌不忙,而是为自己解释道,“视厚利如粪土,烛照远见,独立于道争之外,非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这般眼界,若不是在师门中便耳濡目染,岂是并非我们这些筑基弟子该有的。若我没有猜错,在座诸位,都是盛宗弟子吧。”

    他向人群外一位秀眉飞挑的傲气女修笑道,“这位师妹,上回鏖战时,你便对阴阳道兵所持剑丸格外关注,不但心驰神往,而且手指弹动,似乎在意念之中与他们过招,今次却依旧在此观战,不去城外,想来也是在长辈身边侍奉时,听过其偶然叮嘱,不论如何,千万不能主动涉入道争之中,是也不是?”

    那女修一身黄衫,面容清丽、身材高挑,闻言只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满面倨傲丝毫不加收敛,蓝衣修士微笑道,“若不是我知道青莲剑宗这一次遣出的是一名男弟子,我便要猜测师妹是青莲宗的高修了。”

    他这么一说,那女修身形一阵波动,仿若泡沫一般逐渐破碎,现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男修来,瞥了蓝衣修士一眼,冷冷道,“多事。”

    蓝衣修士笑道,“在下太微门小苏,见过师弟。”

    这还是阮慈第一次见到太微门的修士,太微门、青灵门、上清门并称为中央洲陆擎天三柱,颇有些王不见王的味道,中央洲天舟穿渡,往南株洲收取弟子,青灵门和太微门都没有参与,也不知是否和谢燕还最后斩落天下剑种性命有关,至少在第五苍的记忆里,青灵门是有意谋求剑种的。

    太微门和上清门距离更是遥远,在上清门中几乎很少听到太微门的消息,不过此时小苏亮明身份,其余数人还是十分捧场,少年剑修虽不情愿,但也拱了拱手,冷冷道,“青莲剑宗沈七,师兄师弟,别那么急着叫,打过了再说。”

    小苏显然不欲横生枝节,笑道,“啊,那便我叫一声师兄便是。”

    他笑容可掬,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摆明了让沈七几分脾气,沈七却不让他这般下台,冷然道,“我在本代弟子之中,只能排行第七,你若连我也打不过,叫我师兄,是不是说,太微门派来恒泽天的得意弟子,连我们青莲剑宗的七师弟都打不过?”

    阮慈不禁莞尔,沈七看她一眼,突地道,“你笑什么?上回交手未尽,不妨就在此处再续。”

    居然将上回伏击三人的事情直接揭破,连丝毫抵赖都不曾有,李平彦眉头皱起,阮慈笑道,“沈师兄,你这是见猎心喜,却又不能出手,便在我们头上出气么?我知道你们青莲剑宗的弟子,以战养战,最喜欢在斗战中突破体悟,我和你又没有交情,平白无故助你参悟做什么?要让你难受,不是正面打败你,而是千方百计地避免和你交手。”

    这话恰恰戳中痛处,沈七那冷冰冰的模样有了些许裂缝,叫道,“你——上清弟子,竟如此胆怯?”

    他果然知道阮慈身份,一语叫破,众人都有惊容,樊师弟更是惊骇,阮慈心中暗想,“他该不会真是燕山弟子吧……这便是隐藏身份的好处了,此时出身叫破,不管他是谁,只怕之后也不会和我这样亲密了。”

    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排名第七,我却连参与排名的资格都没有,我对你胆怯些不是很应该么?”

    沈七还要再说,阮慈抢着说道,“沈师兄,你千万莫忘了,你要我和你交手,激怒我是没有用的,想想我说过的话,要我和你打,你便只能顺着我的心意,多讨好我一些。”

    两人话中都是大有玄机,沈七四处挑衅,也并非因为天性愚顽,显然自有目的,被阮慈这样一说,他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饶有深意地望了阮慈一眼,便又抱着手臂走到栏杆前,望着城外战阵,仿佛对楼中一切漠不关心。

    “三大盛宗已到了两个,青灵门可有师兄弟到此?”小苏见两人不再争执,便出面缓和气氛,问询了一圈,余下众人都没有承认身份,他摇头叹道,“看来青灵门的师兄多数是在别的城门了。”

    便又和众人互相介绍,在场八人,小苏、阮慈出身最高,小苏性格大气,隐隐为众人主持,沈七游离于人群之外,余下三人,分别来自归一门、流明殿和无垢宗。李平彦自报家门,说是金波宗弟子,倒让小苏另眼相看,笑道,“李师弟,不是我仗势狂言,你今日能够到此,可见金波宗的气运便应在你身上了,他日你的成就,未必会低过我们呢。”

    也并不因他只是茂宗弟子,便瞧低他什么。

    此时场中只有樊师弟没有自报家门,他眼珠转了几转,对阮慈说道,“慈师兄,我也是盛宗弟子,但此时不便说明身份,若是说明白了,便不能跟随在你身边,你可能见谅?”

    阮慈道,“我是无妨,你在这里出现,便是缘份,若不是苏师兄出面,我根本不觉得问出身份来历有什么用处。”

    她这番话显然很合樊师弟心思,众人却是听得眼神连闪,小苏含笑对樊师弟道,“这么说,师弟是燕山弟子了?听闻宝云渡有仙画发卖,不知可否是师弟手笔?”

    樊师弟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师兄,我之所以留在此地,并不是喜欢被人试探,而是因为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也和你想得一样。进到恒泽天之前,谁都有些雄心壮志,要在恒泽天里大干一场,但眼下生出这样玄奥的变化,我等也该审时度势,及时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在我看,眼下最紧要的事便是从这城里逃出去,恒泽玉露取不取,由谁来取,已不是那样重要了,你说是吗?”

    他这番话说得有道理,众人都为之动容,小苏也是神色一整,叹道,“难怪进了永恒道城之后,那些仙画便陆续失了灵性,看来樊师弟和我看法相似……我今日来,便是想问问大家,进城之后,可有想过从城中出去,回到八城门外的市集?”

    归一门女修沐师姐不免色变,“难道竟出不去?”

    小苏道,“城门将士倒也不拦阻我们,只是出去之后,便是城外战场。而不是城门外的附郭市集……可若是以在下之见,比起这一点更可虑的是,来此已一个多月,除了小弟之外,竟似乎没有道友想着回城外看一看。”

    “幻阵?!”

    众人被他点醒,也是终于觉得不对,修士自然不是进城后就不回去的,有路引在身,可以不断来往城门内外,但不知为何,这次进城之后,众修士似乎谁也没想起要往城外走一走。

    “不是幻阵,”沈七终于开口参与进来,冷声道,“是道祖之能……对道祖而言,身边万事万物都会天然亲近于他,道祖若不愿我们离去,那我们潜移默化,便会被这思绪影响,若非有特别情况,否则很难兴起一些对道祖所图不利的念头。”

    他望着小苏的神情已有一丝不同,幽幽道,“要么,你有异宝护身,要么便是你的心志格外坚定,若是后者,你值得和我一战。”

    小苏笑道,“那七师兄可要用心了,我发觉慈师弟说得很对,也准备效法于他。”

    沈七瞪了小苏一眼,又送给偏头忍笑的阮慈一记白眼,抱胸道,“我自然知道轻重,先说正事。城门能入而不能出,这几个月内我们若不能找到办法,随着恒泽天和琅嬛周天脱去联系,恐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流明殿浦师兄沉声道,“时势变化至此,琅嬛周天内又多出一股道祖力量,此事的意义并非我们能轻易想像,需要门中长辈亲自斟酌,我赞同诸位所说,如今最紧要已不是玉露归属,而是要安全回到师门禀告一切。”

    “玉露之争,不过是在赌之后千年灵山出产的那些灵材,”无垢宗自称僧秀的一名小和尚柔声道,“如今这般一看,恒泽天内竟然还能容纳得下道祖之力,不论是否虚影,此事都要仔细禀报给师门知道。我赞同诸位所说,玉露之争且放在一边,我等当齐心合力,首先找出从道城往岸边的归途。”

    李平彦、樊师弟自无异议,李平彦轻声问阮慈,“慈师弟,你不让我在城防佣工,是否便是担心我在这道城之中迷失自我,再也不想回返?”

    阮慈思忖了一番,其实她在此地应该是握有绝对的主动权,毕竟她比所有人都多知道一条关键信息,只要摘下银簪,孤身离去也不是问题。秦凤羽又不在这里,除了李平彦之外,似乎没有丝毫牵挂。此时说得越多,便等于是把自己的优势分薄得越多,要知道在场众修士可都是一时俊杰,就说这太微门小苏,便是个没有任何提示,自己推断出这许多不对,还有足够意志力克服对道祖的亲近,往城外走去的狠角色。若是阮慈说得稍微不严密,只怕立刻便会被抓住话柄,推出更多线索。

    心念电转,她的眼神从众人身上逐一划过,蓦地做了决定,暗想道,“这许多风流人物,或许会因为我一丝谨慎,坏在恒泽天里,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喜欢这样不将人命当回事。在宋国时,我很讨厌三宗那样随意地决定阮家死活。其实阮家是不是无辜受害呢?或许也并非如此,七百年来门阀倾轧,谁的手上都不干净,大概也会因为些许利益毫不考虑地灭人满门。但不论如何,只因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将陌生人的性命视如筹码,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旁人怎样我管不着,但我不能活成我讨厌的样子。”

    自她进入修行界以来,阮慈一向处处被动,总是在旁人安排之下行事,连这一次来恒泽天,里外也都在依从各色人等的铺排。这些人未必是为了害她,这她自然知道,可知道如今这一刻,她心中才仿佛有一层薄纱被猛然戳破,念头顿时就是一阵通达舒畅,想道,“我便是依着性子来吧,小心谨慎走到最后,为的是什么,给青君一具完美无缺的依凭身?还是为了谢姐姐把剑守到最后?”

    这想法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但她心情却反而舒畅起来,笑道,“迷失自我?我觉得恒泽真人大概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吧,他只能锁住通道,但并不能全然迷惑你们,若他当真有这样的能力,现在你便不会有这般疑问了,只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当做恒泽天修士。请李师兄从城防队离开,多数还是我一点谨慎的考虑,道祖之争,绝不能轻易沾身,否则便没那样容易置身事外了。”

    她这话一听便隐隐带了自信,显然对恒泽天的了解要比说出来的更多。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是望向阮慈,小苏紧接着问道,“慈师弟,你知道恒泽真人此时力量的极限?可……道祖之事,素来讳莫如深,你是怎样知道的?”

    他双眸闪闪,望着沈七,若有所思地道,“难怪沈七要向你邀战,若不是剑使从南株洲归山才不过十年,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十年内筑基九层,我真要猜你是上清门那位剑使出门历练了。”

    阮慈拔出寒霜剑,冷笑道,“苏师兄,我对你并无恶意,处处捧场,但你却没安好心。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剑使羽翼,蒙赐一面灵华玉璧,沈师兄想必是感应到东华剑气,因此才对我出手,想要迫出一丝剑气,磨练他的剑心。你这番挑明,是为了告诉在场其余人,若有机会,可以对我下手,断去剑使臂膀么?”

    小苏含笑正要说话,阮慈一抖剑尖,喝道,“你这般我就看你不顺,便是要赔罪,也吃我一剑再说。”

    一言不合,便是拔刀相向,她这般性子也让众人侧目,小苏叹了口气,竟也不再推诿,而是笑道,“也好,你我二人在此,总要分个主次,便以此战为凭,点到为止,做个君子之争,这一战后,大家精诚合作,再不提这些闲话。”

    他也从怀中掏出一柄玉笛,对阮慈微微一笑,说道,“此笛名为春晓,慈师弟小心了。”

    说着,便促唇吹出一道灵力,春晓笛微微颤动,无形音波顿时扩散开来,那炼器师本来在一旁磨练法器,见他们交手,正要喝止,被那音波当头一罩,头一偏,歪倒地上沉沉睡去。就连在旁观战的众人,也都觉得昏昏欲睡,连忙各自运法,抵抗音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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