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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却是又沉吟了半晌,才唤来身边的侍女吩咐,“去国公爷那里传个话,请国公爷有了空当进来一趟……有很多事,要和他商量。”
又打发七娘子,“你思量得仔细,今天也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七娘子没有动。
从前在大太太身边的时候,很多事她根本懒得想,反正出嫁后她就不用再忍大太太。
但婆媳之间就不一样了,许夫人虽然多病,但论年纪也才刚过五十,命长一点再活出个二十年去,自己就得服侍她二十年。一开始两个人就不能把话说开,到后来肯定是矛盾重重。
她虽然在钩心斗角上很有一手,但却不想和婆婆斗心眼子。
“世子毕竟是小七的丈夫。”她的话里,就流露出了一些委屈。“连五嫂都知道世子的差事……”
许夫人似乎这才留意到了七娘子的不满。
她顿时沉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小七是个聪明人。”许夫人的话里有疲惫,却也很坦然。“话不用说得太透……很多事应该是由凤佳的口来告诉你,他不说,总有他的道理。”
七娘子顿时抿紧了唇。
说来好笑,这些年来,虽然在大太太跟前,她一向小心谨慎,反而与许夫人说话时,少了重重拘束。但许夫人这句婉转的解释,反而让七娘子有了被刺伤的感觉。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许夫人说得有道理。
很多事,不是只有公婆的喜欢就够的,公婆再喜欢新媳妇,也不过是一种泛泛的欣赏,怎么都越不过亲儿子自己的喜爱。
许凤佳新婚第二天就下了广州,实在是个很大的阻碍,这件事,曾阻碍五娘子在许家站稳脚跟,也一样阻碍到了七娘子在许家的发展。
或许许夫人会全力支持她接过家务,但像许凤佳的秘密使命这种话题,她是不会轻易和自己谈论的。这就好像一张进门的请柬,许夫人再喜欢她,这张请柬也要由许凤佳签发出来。
她没有让受伤的表情浮现上来,而是挺直了脊背。
“细处不提也罢。”她微微一笑,“媳妇就是想知道,世子这一去,能不能平安回来。”
许夫人的眼神就投向了七娘子的面孔,似乎在搜索着她的表情,探索着她的心思。
“凤佳毕竟是个男人。”她的话里又涌起了一股深深的疲惫,“要带着许家往下走,再危险的事,也都要去做。这次去广州,运气好,可以毫发无伤,不过,毕竟是冒险犯难,我们内宅妇人,也只好在心底求一求,祈盼他平安归来了。”
说了等于没说……
七娘子捺下一口无奈的叹气,只好起身告辞,“娘说的对,媳妇这就回去求一求,希望世子早日归来。”
虽然不乏讽刺,但这话,她也的确说得心甘情愿。
许夫人就望着她笑了笑,反而没有回话。
七娘子起身告退时,就心不在焉地思忖起了五少夫人。
五少夫人这一招棋,走得的确很妙,就算七娘子明知道她的意思,也还是上了钩。
第二天一大早,七娘子又装扮起来,向两个上司报备,回杨家去见新妇。
这是京城礼俗,新妇认亲,也是姑奶奶归宁的好日子,要不是许家唯一的姑太太许太妃不好随意出宫,许凤佳又没有出嫁的姐妹,认亲那一天自然会更热闹。
两个老人家都没有留难的意思,倪太夫人也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打发七娘子去清平苑请安。
七娘子留心看五少夫人时,五少夫人眉宇间却是静若止水,一点找麻烦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禁又添了几分烦躁:现在自己的日子虽然过得宁静,但主动权总是操于别人之手。许凤佳一天不回来,一天没有圆房,自己就一天不能名正言顺地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执掌家务。
七娘子一路上都难得地现出了烦躁,面色阴沉,连立夏逗了她几次,她都没有说话。
立夏看在眼里,也有几分叹息。
这些年跟在七娘子身边,就算是最难的那几年,都很少见到七娘子将自己的情绪形诸于外。
却偏偏在见过梁妈妈之后,眉眼间屡屡现出阴霾……
她就想要张口安慰七娘子几句,可话到了口边,又缩了回去。
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事事顺心,即使七娘子机关算尽,也有数不尽的烦心事等着她来分解。
是是非非,很多时候也不是一张嘴,就能分说清楚的。
头一天杨家人多,七娘子不过是陪大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帮着招呼客人去了,吉时晚,也没能赶得上闹洞房,是以还是到了今天才见着了权家大小姐。
权瑞云比起一两年前,出落得显然要更超脱,比起一边的九哥,倒真有了几分姐姐的样子。她行动之间本来有些像权仲白,仙风道骨,很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可花烛后,面上不期然就有了一层光辉,娇艳欲滴,叫二娘子同七娘子都不约而同多看了几眼,才收了权瑞云预备的新妇礼,又各自给了见面礼——也都是京城礼俗。
许夫人怎么说都算是九哥的阿姨,虽然身子不好,但也不可能没有表示,她赏了新科四奶奶同九哥一对珐琅金怀表,七娘子又笑着将一对无暇的羊脂玉镯子套到了四奶奶手上:“婆婆赏是婆婆赏的,我给的是我给的。”
四奶奶只是一瞟腕间的镯子,就微微一笑,抬眼坦然地谢七娘子,“姐姐疼我。”
两人彼此意会,却都没有再说什么,四奶奶转身落座,行动间,终究是现出了滞涩。走几步,又停了停,才慢慢地落座。
七娘子又看了看九哥,见他不住盼望新妇,不由会心一笑,没坐多久就拉大太太,“小夫妻事多,还是让他们回去休息休息,我们陪着娘说话。”
大太太看了看权瑞云,张了张口,才要说话,二娘子就笑,“七妹说得是,自从你出嫁,还没有见过你!”
于是就拉了大太太一道进里间说话,进了屋犹自听得大老爷打发九哥。“这几天不用上学,陪陪你媳妇也罢了,功课可不许落下!”
语气虽严厉,却是谁都听得出里头的期望。
大太太不免有些泛酸。“唉,到底大了,有个什么假,也要惦记着陪媳妇了!”
二娘子同七娘子对视几眼,都笑。
“现在宫里事情多,娘娘心里烦,皇上心里也有事,我上回进宫就没有开口。等到新年进宫朝贺了,再请娘娘接你去说说话。”二娘子没有接大太太的话茬,反而开门见山,和七娘子说起了进宫请安的事。
七娘子就感激二娘子,“多亏二姐明里暗里一力照应……”
能和宫中女眷往来,当然是个很不错的筹码,只是大秦宫禁森严,命妇很少可以随意进宫请安,也就只有二娘子这样的至亲可以经常进宫,见一见皇后了。
大太太也想起来问二娘子,“这几次进宫,见到宁嫔没有?”
“宁嫔这一向都在娘娘身边服侍,次次都能见着。虽说还无宠,但日子过得也不算艰难。”二娘子还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淡定,“皇上也忙,成夜成夜地和大臣们商量政事——勤政头几年,也是难免的。”
大太太就不免叹息,“先帝呢,是太不勤政了,搞得朝廷上下暗潮汹涌,党争厉害得不得了。今上倒是勤政了,只是这一年多来,朝廷上上下下争斗得,倒是比前朝更厉害几分。”
杨家和焦家这几个月斗得旗鼓相当,大太太也不能撒手不管躲她的清闲,三不五时总要出门应酬,为大老爷在后院做足功夫,累得鬓边多了几星白发,看起来倒是越发显得老相。
二娘子和七娘子对视了几眼,又都没有接这个话茬。
出嫁的女儿,毕竟就不是杨家的人了,很多时候也要考虑到夫家的立场。鼎力相助是一回事,但毫无保留地站在一条战线上,是另一回事。
“娘也不要担心,总归皇上心里是有数的。”二娘子就含含糊糊地安慰了大太太几句,见大太太有了困意,又忙亲自上前服侍大太太躺下歇息。
大太太今日起得早,眼皮已是闭个不停,犹自强打精神嘱咐二娘子,“下次过来,把小世子也带过来……”这才慢慢地闭了眼,没多久就打起了细细的呼噜。
二娘子就拉着七娘子,“到园子里走走吧!”
这套新宅要比御赐大学士府更宽敞些,虽然比不上百芳园的幽雅静谧,但也有个小小的花园。
“还没有问过你,在许家住得开心不开心。”时值隆冬,两个人只随便在小亭里落座烤火,二娘子还是那样的开门见山,喝了一口茶,就直截了当地关心起了七娘子。
她和许夫人实在有三分相似,却又要比许夫人更正大光明得多了。
七娘子不禁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还没有谢过二姐为我说话,在洞房夜赐了金玉如意过来……有了这点脸面,许家人也没有怎么敢难为我。”
二娘子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才道,“金玉如意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如意倒不是娘娘的意思,娘娘秉性至孝,当时孙家还没有除服,大臣家中一应喜庆之事,她是置若罔闻的……如意是皇上吩咐连太监传旨颁赐的——不过这件事,太妃也没有过问。”
她肯主动把话题引到许太妃身上,七娘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倪太夫人自己一辈子没有一个亲生儿子,平国公只是占了庶长子的便宜,更兼作战勇猛战功累累,才得了如今的爵位。但两个亲生女儿却都嫁得好,许太妃毕竟曾经养育过皇上,在宫中体面如何,对七娘子的行事,当然有很大影响。
没有谁是和社会隔绝的,尤其是这么一个狭小的上层交际圈,很多时候,人脉反而比当事人的能力更重要。
“我在许家也很少听到太妃的声音。”她坦然地告诉二娘子,“似乎宫中女眷,都并不招摇……”
“这也是自然的事,连太后都潜心礼佛,太妃自然也要做个姿态出来。”二娘子也并不讶异。“牛家二爷这几年在宣德做得好,太后心里喜欢,面子上越发要做得沉潜些——她毕竟是晓得皇上的性子。太妃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有什么动作?”
看来,皇上并不喜欢被后宫女眷摆布。是以两个养母也都不敢招摇,免得触犯了禁忌,反而失宠。
七娘子忽然好奇起来,她很想知道这位手段高妙的皇上,到底是什么样子:从一个宫人庶子一步步爬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后宫没有声音,宦官没有声音,就连内阁,恐怕都很快没有声音了。这位雄才大略的人物,似乎要将天下当作自己的画卷,开始绘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己能不能顺势而动,伴随着政治波涛,为自己谋取一点小小的利益呢?
她的思绪一下就飘远了。
“太妃韬光隐晦,对你不能不说是个好消息。”二娘子的话又打破了七娘子的迷梦,“即使是太妃,也要讲道理……你要耐心想想,案子怎么查,才能查得清楚利落,不落人口实。家务怎么接,才能接得干脆,接得完满。”
她似乎没有留意到七娘子的心不在焉,而是自己也叹了口气。“唉,在京城做主母,实在是有太多的事要操心啦。”
又拍了拍七娘子的肩头勉励,“有什么事,只管来人和我说一声,做姐姐的能帮,一定不会袖手。”
这句承诺虽短,但里头蕴含的重量,却让七娘子心头一暖。
“还要靠二姐多提拔了。”她含着笑拉开了话题,“二姐什么时候也带着世子进许家坐坐,让四郎、五郎认一认哥哥——四郎五郎现在就安顿在明德堂里……”
絮絮叨叨地将四郎、五郎的近况对二娘子交待了一遍,见二娘子听得用心,七娘子心里也舒坦:总要有来有往,才是亲戚间来往的正道。
她又多坐了一会,见二娘子有了去意,便将她送进正房,自己回身去找九哥。
才进了院门,就听到新房内一阵畅笑,虽然隐约,但却还是听得出是九哥的声响,隐隐约约,还有青年女子带了娇嗔的说话声。
七娘子站在当地,一时倒是听住了,半天才冲着来接人的玉版笑了笑,轻声道,“就是和九哥说一声,我回去了,让他别忘了好生念书,别的也没什么事——等我走了,再往里递话,免得他还要出来送我。”
就带着立夏并白露两夫妻,前呼后拥地上了翠幄清油车,回了许家。
回去的路上,七娘子就更沉默得多了。回到许家给两个长辈请过安,又随口吩咐辛妈妈为白露夫妻安排了下处,她便进了净房梳洗换衣。
立夏见她有心事,也不敢远离,吃过晚饭,就打点了针线,在灯下陪着七娘子读书。
屋外冬风吹得哪处瓦片一阵脆响,又传来了远远的更漏声。
七娘子忽然放下书本,叹了一口气。
“立夏。”她的语调里,难得地现出了犹豫。
立夏于是静静抬眼看向七娘子。
“你说,世子爷现在在哪儿呢?”她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与立夏对话,手里的书页,已经被折出了几个小角。
“恐怕正在广州吧。”立夏轻声地回。
七娘子应了一声嗯,就又没了声息。
半晌,才若有若无地长出了一口气。
“我曾经很高兴他去了广州,我倒落得个清静。”七娘子声若蚊蚋,“可现在我又希望他能早些回来,又不愿他早些回来……这个人,我巴不得他走得远远的,唉,宁愿我嫁了别人,从一开始就不放在心上,倒也干净……”
不知为什么,立夏倒有了几分笑意。
“姑娘这是关心则乱。”她就起身坐到了七娘子身侧。“世子爷是您的夫君,您又怎么不会希望他早日回京,长相厮守?”
七娘子就看了立夏一眼。
也只有在立夏跟前,她的双眸,才会像是两片波涛汹涌的海面,黑得风雨欲来。
“你难道就没有怕过?”她轻声地问,“万一,只是万一,你敞开了门,可放进来的却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那姑娘就先不开门。”立夏倒有了几分糊涂,只是顺着七娘子的话头往下说。“先看看世子爷——是、是什么东西!”
室内顿时就响起了两个少女的轻笑声,七娘子推了推立夏,恼怒道,“尽开玩笑,我不和你说啦!”
顿了顿,又叹息,“他要是永远在外头就好了……唉,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立夏不禁轻笑:这还是七娘子第一次这样语无伦次,乱了方寸。
“姑娘,什么事也都得到了眼前再看。”她的声音里就禁不住有了丝丝笑意,“我看啊,您还是盼着世子爷早些回来是真的。世子爷不回来,咱们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嘛。”
七娘子像是一下就抓住了什么,“我还不就是这个意思?”她白了立夏一眼,又蹙起眉,叹了口气。
“只是我也只能这样想了,我只能希望他早些平安回来……他说要我选,我又有什么时候有过选择?”
立夏一下就糊涂了,眨巴着眼,“姑娘这话,我就——这么多年下来,姑娘的话,我还是有听不懂的时候。”
七娘子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些胡思乱想。”
她又兴致勃勃地问立夏。“想什么时候出嫁?我都由你,出嫁后,钱家要是给你一点气受,你就只管来找我!嫁妆齐备了没有?单子记得给我看看。我看明年四月成亲就好,天气暖和,你也过了十八岁生辰,要想再留几年,上二十再出嫁,也由得你……”
屋内的絮语声逐渐远了,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新雪,明德堂一角透出的烛光越发暖融。承平二年,也就这么划下了句点。
过了新年,许凤佳也终于有了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某人要有消息啦。
今晚吃了炸鸡翅,红烧鱼头、红烧豆腐,炒小白菜和永恒的——
稀饭!
哈哈哈。
**能不能有一天不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