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胥起身:“我去趟医生那。”
戚夕接过他手里的苹果,轻轻点了点头。
张夔心里百味陈杂。
K中的体育馆里,他第一次见到戚夕,整个人裹在浴巾里,坐在泳池边看着同学喧哗,笑意安然。第二次是在图书馆里,她仰着头够最高一排的书,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美好的身形。第三次是在食堂,她吃到一半,接了电话便匆匆起身,端着餐盘与他擦身而过。第四次,他知道她有一手好字,校庆的时候被学生会抓差去写海报。
他很少在校园里看到她。她绝大部分时间都闷在教室里。一直到他毕业前夕,他也没和她说上一句话。后来,他外出求学,回到父亲公司后,陆陆续续经历了几次相亲,一直到新楼盘样板房请设计师,助理送来各家设计公司的简介,他才又一次看到她,青涩褪去,整个人愈发沉静。
缘分来了就要抓住,于是他一路猛追。
父亲对他的行为一向睁只眼闭只眼,却在上个礼拜突然通知他去Z市长驻。
他一直以为,戚夕是朵晚开的花。原来,不是她晚开,而是对方不是他。
程胥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戚夕正坐在床上和tiny大眼瞪小眼。
“人走了?”
“嗯。”来同她告别。戚夕擡起头,看向程胥,狐疑,“你手里的是什么?”
程胥坐到床边:“我问了医生,他说你短时间内不宜吃太过油腻的东西,所以”——拆开纸袋,“我挑了最朴素的。”
六寸的小蛋糕,清新的绿色,浅浅的抹茶气息。
程胥望向有些懵的戚夕,笑道:“生日快乐。”
下午办了出院手续,程胥准备动身返回X市。
小多:“程先生,你放心,我一定跟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好戚姐。”她上午突然接到通知,泰古放人,公司调她来Y市协助戚夕。
程胥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便签低头写了两行,递到小多手上,看了戚夕一眼:“药按时吃。我走了。”
小多看向手里的便签:
忌海鲜,生冷,饮料。
出门右拐两个路口,XX粥店。小米粥、茯苓粥。
睡前热牛奶。
小多往病床上一趴,扭曲道:“让我也生……次……病……吧……”
“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正在喝牛奶的戚夕被小多的话呛了一下:“?!”
小多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我生病的时候有个男人能对我这么好,我立马嫁了!”
戚夕垂了垂眼睫。她和程胥之间,似乎正慢慢衍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每次想抓住理清,却稍纵即逝。
五天后,程胥正在书房回邮件,听到开门声,立刻走了出来:“戚夕?”
戚夕举了举手:“呃,嗨。”
往床上一趴,嗅了嗅,太阳的味道。戚夕心底叹了一声,还是自己的床睡得舒服啊。
程胥靠在门边看着趴在床上的人:“怎么提前回来了?”
戚夕一动不动。半晌,擡了擡脑袋:“回来参加婚礼。”
想起那天戚夕房间里的请柬……程胥决定不想,蹙眉翻了两页手里的书,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谢谢,不用。”到时候的场面一定不算愉快,还是不要牵扯上他了,“我去XX路接两个同学,然后一起过去。走了。拜拜。”
程胥淡淡地“嗯”了一声:“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早点回来?!
戚夕看着车窗外的人:“程胥?!”
她忍受了一路同学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对她话里有话的调侃,终于能以“你们先过去,我去停车”把她们请出自己的车子,结果刚进车位,车窗就被叩了两下。
戚夕推门下车:“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程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往大厅走,一派淡然:“我也收到了请柬。”
戚夕皱眉,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没告诉我?”
程胥偏过脸,一口白牙:“我问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来。”
乔宇远远看到程胥戚夕走过来,眉头一皱,戚夕的请柬上只邀请了她一个人。遂看向身边的陆妍,压低声音:“你请的程胥?”
陆妍的笑容里淡淡的嘲讽,反问:“我请得动程胥?”
程胥在陆父面前停下脚步,微微颔首:“陆教授,家父现在z市,很遗憾没法出席。”
陆父看到递上的礼金贴上那个端正的程字:“程部长辛苦,辛苦。程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程胥:“还算硬朗。”
“哈哈哈,哪天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陆父的目光游移向程胥身边,传闻程家长孙好事将近。
程胥脸上笑意浅微,略略偏过头,捏了捏戚夕的手指,轻声道:“戚夕,喊老师。”
戚夕看着面前这张脸,七年前,这个人对自己说“社会就是这么实际,识时务者为俊杰”,给心灰意冷的自己补上了最后一脚。戚夕心里叹了口气,微笑道:“陆教授好。”
陆父听到“戚夕”两个字时,已然警铃大作,此刻扯出笑容:“你,你好。”
程胥牵着戚夕走向电梯,完全无视迎宾的两位新人。
戚夕皱眉看他:“我红包还没给。”
程胥按了电梯上行键,一脸淡然:“我给了,你就不用给了。”
站在礼堂门口,喧腾的人声扑面而来,程胥偏过头:“要不要换到我旁边来?”
戚夕极其干脆地:“不要。”跟高官显爵们坐在一桌,简直就是自虐。刚才一路过来的回头率已经够高了。
程胥抿嘴笑了笑,向右区走。
戚夕拐向左区。
二十分钟后,戚夕就后悔了。大家显然对“你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这种桥段乐此不疲。调侃的有之,假意安慰的有之,冷嘲热讽的有之。真是“你不笑,大家说你伤心,你笑,大家说你故作不伤心”。
戚夕百无聊赖地扭过头,隔着整个大厅一桌一桌慢慢找——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地在找程胥,立刻扭头坐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新人交换戒指前,司仪问,你愿意一生陪伴她,照顾她吗?
乔宇说,我愿意。
陆妍笑,笑着笑着,突然就落下泪来。
新人敬到戚夕这桌,众人起哄,陆教授端着杯子站到戚夕旁边,喧腾的人群掩盖了他的声音:“戚夕,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当年的他,只是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明知道女儿介入别人的感情不应当,却仍旧为其保驾护航。这么多年,他知道陆妍并不快乐,但是再苦也只能咽在嘴里。
戚夕看着他,七年苍老了许多,端起酒杯:“谢谢你。”用你的私心,让我看清了另一个人的私心。
散席后,戚夕想,喝了酒,她的车要怎么办。
刚出左区,就看到程胥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看向自己。
戚夕有点懵。
程胥:“车钥匙。”
戚夕:“你的车呢?”
程胥:“我打车来的。防止要喝酒。”
戚夕:“…………”
程胥伸手牵过她的手腕:“不过,既然你喝了,我就不喝了。”
戚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