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合县驿馆如意房间夜内
如意:你有,别忘了我是杀手,我的直觉,从不出错。告诉我,为什么?顾远舟抚额: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在担心你和李同光——如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这口气,你说我和李同光——顾远舟,
你在嫉妒?!
顾远舟一怔:当然没有,你误会了。如意却审视地看着他:否认得这么快,你心虚了。顾远舟一滞:好,就算我有一点吧。那小子对你不一般,你可能感觉不到,
但我很担心。如意啼笑皆非:你在吃一个半大小子的闲醋?他自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
所以才有些粘我,但——顾远舟:他不是半大小子,他是安国一言九鼎的权臣,是安帝身边最信任
的人之一。他看你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也是男人,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我才希望你答应我。
如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凝视着顾远舟:那你说清楚,你想让我离开使团,究竟是为了保证任务不出岔子,还是因为你在吃飞醋?如果仅仅是前者,你应该明白,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李同光,留下我,才是应对他的最好的选择。
顾远舟半晌方道:两者皆有。
如意露出了解的神情,沉默了下来。顾远舟有些被刺伤了,他道:如意,你多半还念着往日的师生之情,但你
不明白,他对你的感觉——如意冷冷地:我明白。我人生六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做白雀,我或许的确不
懂平常人家的夫妻该如何相处。可我对男人欲望的了解,未必比你差。
顾远舟一怔。
如意:鹫儿或许在少年的时候,对比他大的我有过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绮思。但哪个男人不是这样?你和裴女官订过亲,我也嫉妒,可我有要求过你从此不再与她联系、一刀两断吗?如果有一日,我们在安都遇到当年曾与你把酒言欢的歌姬,我是不是也可以用我担心、我希望为理由,要求你退出任务,立刻返回梧国?
顾远舟:这两件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地类比,我负责着整个使团。
如意:但我并不是你的下属。
顾远舟: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这么做,我只是请求。
如意:你只是温和地把要求隐藏在好听一点的话语下而已。而我,不喜欢这样。
顾远舟沉默了。
如意:顾远舟,你说你喜欢我,是因为在我面前,你可以完完全全地敞开自己。可在你内心深处,其实更希望我理解你、依从你吧?但我们应该是平等的,毕竟早在你坐上六道堂副堂主位置之前,我就已经是朱衣卫的左使了。你不能一边说你相信我,一边却质疑我的判断和能力。这样不公平。
顾远舟:如意——
如意:听我说完。那天我说不喜欢看春花听鸟叫,可你要我一定要喜欢,因为这是你希望的。其实我当时就有一些不舒服,但看你那么开心,我才没说出来。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努力的让我抛开过去,想让我去领略平常人的幸福。可十九岁就做到位同二品将军左使的我,是平凡人吗?那些普通人的幸福,真的适合我吗?
她指着自己:我这双眼,可以看清三十丈以外鸟羽的分岔。这只手,无名指和食指一样长,天生就适合握剑。我能在旁人一息间刺出十剑,只消一瞥,就能看轻对面敌手的弱点。这样的我,生来应该是最好的杀手,可你希望我去劈柴、种花、洗衣?
顾远舟:我不是要你去做这些事,我会陪着你一起,远离所有的纷争和杀戮——
如意:是我陪着你,而且,那只是厌倦了梧国政局倾轧的你所向往的生活,不是我的。
顾远舟:可昭节皇后也希望你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如意:娘娘只希望我一辈子别爱上男人,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好。她从没说过让我放下剑,她只要我安乐如意地活着。
顾远舟:你总不能做一辈子的杀手吧?
如意:即使不做杀手,我也可以精研剑法,开宗授徒,或者经营别的事业。我当年的下属媚娘,都可以执掌金沙帮,我为什么不可以?其实娘娘在世的时候,只消一道凤旨,就可以随时让伤重的我解甲归田,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剑,喜欢血,喜欢站在高处,喜欢叱咤风云的感觉。虽然你也待我很好,但是,你不懂我,这就是你和她不同的地方。
顾远舟沉默了。
如意:之前你说我动手的时候,总是不顾自己会受伤会死,是被朱衣卫教傻了;但我清楚,那就是我喜欢的,每一剑,都赌上自己的性命,用尽全力,孤注一掷。如果做不到这样,我也不能能够成为最好的杀手,站在你面前,让你欣
赏、让你喜欢。可是远舟,你清楚吗?你真正喜欢的,究竟是你喜欢的我的那一部分,还是整个的我呢?
顾远舟被深深地震动了:当然是整个的你。如意,我——
如意伸指按住了他的唇,又摇一摇手:别着急,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说也不迟。
她站起身来。
顾远舟:你要去哪里?如意:去看看元禄,再陪着阿盈,万一李同光或是朱衣卫来了,我在才放
心。她走出了门。
2、合县驿馆如意房间外夜内
顾远舟下意识地追出门,想挽留,但却发现院中有不少使团之人,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声来。
于十三过来:杜大人和老钱在西厢等你,商议后面的安排。
顾远舟:好,我马上就去。
3、合县驿馆院子夜外
如意穿过院子走向元禄的房间,使团很多男子见她都匆忙恭敬地一笑,但在她身后,却难掩好奇的目光和讨论。
如意淡漠地继续走着。
4、合县驿馆元禄房间夜内
榻上的元禄已醒,孙朗跟他说得正一脸猎奇,见如意进来,忙起身:如意姐来了,你坐,我把这些拿回灶房去。
他拿着元禄吃完的碗碟略带尴尬地走了。
如意:醒了?吃了?好了?
元禄点头:那可不,我属猫的,九条命。如意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回又算你运气好。要不是上回迷蝶闻到的是我的
血的气味,也不会找到我。元禄:嘿嘿,现在我没事了,黄金找回来了,公主也没丢,我是不是颗小
福星?(眼珠却骨禄禄乱转)对了,你刚才听到孙朗叫你如意姐没?他其实都三十二了。
如意:想说什么就直说。
元禄立刻滚珠弹一样:那个安乐候你真认识?你真是他师傅吗?孙朗说顾头儿的醋味十里远都能闻到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啦?
如意弹他一脑蹦,起身。元禄立刻呻吟:别走啊,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没料如意只是帮他掖好被子:我不走。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既然开口问了,
我原原本本告诉你就是。不像外头那些人,明明想知道,却什么都不敢问,只敢在在我背后瞎想。
她絮絮地讲了起来。
5、树林中夜外
树林中,李同光一会儿盯着天上的孔明灯,一会儿向来路探头,看看如意的身形有无出现。
他身边的随从甲一脸想劝又不敢的表情。
6、合县驿馆元禄房间夜内
元禄专心地听着,初时,他的表情里还带着八卦,可后来,他越来越专心,手在如意看不到的地方,也紧紧地抓住了被子。
(跳接)
如意:讲完了,就是这样。元禄半晌才如梦初醒:啊——原来你已经六年没见过他了啊。听天道逃回
来的蒋穹说,安乐候的武功极好,连他也打不过。可居然被你轻轻一推就——(试探地)如意姐,你真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吗?
如意:不知道,也不关心。(淡然地)自从十六岁升上绯衣使,对我有意思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有猎奇的,有又怕又爱的,有想借助我手中势力的,我哪有空一个个去理会?与其有空胡思乱想,不如想想怎么应对李同光这个难缠的安国引进使吧。圣上特意派生擒过你们皇帝的他过来,明摆着就想使个下马威。
元禄:那,你对他,当真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如意奇道:你到底是站你家顾头儿那边,还是他那边啊?我,不喜欢小屁孩。好了,故事讲完了,(打开一边的药瓶,取出颗药塞进元禄嘴里)赶紧含着
你的糖丸睡觉,我得去看殿下了。
她起身,吹烛离开。
元禄用手枕着头,舌头顶着那颗药,看着帐顶,久久发呆。
7、一组镜头
如意探了探杨盈的额头,在一边的榻上睡下。天边圆月高照,一顶孔明灯仍然飘浮在上空。
树林中,李同光仍然满怀希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上的孔明灯。
8、树林夜外
孔明灯里的烛火闪烁了一下,终于燃尽。孔明灯顿时失去了光彩,从空中缓缓跌落。
李同光眼中的光,也随着孔明灯的熄灭而渐渐消散。
随从甲捡起孔明灯呈现给李同光,李同光一把打落,眼中带了几丝疯狂:师父为什么不来,她难道没看到?为什么,为什么呢?这孔明灯不对,难道是我记错了?(回想着)对,应该是圆的那种。快,再去找一顶来!
随从甲小心翼翼地:万一,小的是说万一,她看到了,但是也不知道这孔明灯是什么意思,所以才不愿意来呢?
李同光的:不愿意来?对了,啊,糟糕!师父当年几乎是叛出朱衣卫的,我竟然用朱衣卫的朱雀灯去联络她!万一合县这边有朱衣卫的人,她岂不是暴露了!
他心急地来回踱步:坏了,她这会儿肯定气坏了,又该骂我蠢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悄悄地安全地找到她——
随从甲:侯爷,要不,咱们今晚还是先回去吧。万一朱衣卫的人真来了这儿,岂不是更难解释?而且,如果湖阳郡主真是左使阁下,合适的时候肯定会主动联络你的。您想想,以前她教您的时候,一直都希望你冷静、镇定,您现在都是侯爷了,总不能还让她失望吧?
李同光骤然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不能让她失望。(眼神一凛)把我们的人放出去,方圆五里,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朱衣卫。
随从甲长舒一口气:是!
9、合县李同光房间夜内
李同光抱着裁云剑,迷失在梦幻中。
(梦境)
左使打扮的如意威风凛凛地带着手下驱马过长街。
郡主打扮的如意华贵不可方物。
朱衣卫打扮的如意对他笑。
郡主打扮的如意冷冰冰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师父!
李同光脸上交织着痛苦与欢乐: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别不理鹫儿,别生我的气,求您了——
10、合县驿馆杨盈房间夜内
杨盈也迷失在梦幻中。
(梦境)
郑青云在宫中与她亲语蜜语。郑青云(o.s.):天底下真心为你着想的只有我一个!
郑青云一剑刺伤元禄。
郑青云与她在土庙紧紧地拥抱。郑青云试图在草堆上占有她。郑青云(o.s.):你忘了当初在冷宫里,有多难看多卑贱了?
郑青云用匕首架上了她的脖子。
她一刀刀地扎着郑青云。郑青云(o.s.):我们的海誓山盟,你全都忘了?!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
杨盈“霍”地猛睁开眼睛!
杨盈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又看了看那曾经沾着郑青云鲜血的手,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她无声地抽泣着,看向榻上熟睡的如意的眼神,充满了自责与羞愧。
她尽亮安静地伸出手去够旁边桌上的匕首,但怎么也够不到。
半晌后,她解下自己的腰带,系在床棂上,将脖颈套入其中,用手拉住另一头,想把自己勒死。
如意缓缓睁开眼:这样是死不了的。
杨盈一惊,手一松。如意走过来,拿过衣带往房梁上一抛,再挪了一个凳子过去:这样才死得
了,要不要我帮你?不过上吊往往要半柱香的时间才会断气,这中间,你的心肺会像火烧一样痛,你的人会像条死鱼一样拼命的挣扎,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外流,最后,还会拖着一条至少半尺长的舌头才断气,你愿意死得这么难看?
杨盈鼻子一酸,扑入她怀中:如意姐,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是为了郑青云才假扮礼王的,可他居然和我皇兄一起联手骗我、杀我,那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如意一动不动,任她抱着: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是你们梧国人,犯不着跟你讲那些为国为民的大义。这条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死,就去,我不会拦着你。
杨盈心中剧痛,泪水成串滴落。
如意:但死之前,你得知道三件事。第一,黄金都找回来了。第二,你的丹阳王哥哥没想着杀你,只想让你去不成安国。第三,安国派来接待你的引进使,是俘虏了你皇兄的安乐侯李同光,他今天已经来过了,等着要见你。哦对了,还有,元禄总算醒了,你在死之前,是不是得跟先他道声歉,毕竟他是为了你的好情郎,才差点喝了孟婆汤?
杨盈怔住了。
如意推开她,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出了房间。杨盈木然地坐在床上,心思百结,终于,她咬了咬,颤抖着双腿下了床,
扶着家具和墙壁,一点点挪了出去。
11、合县驿馆院子夜外
深夜的院子里没人,虚弱的杨盈一点点移动着,好几次,她都站立不稳,但终于还是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12、合县驿馆院子角落夜外
如意在幽暗的地方看着杨盈,并和房檐上巡视的钱昭对了个眼神,示意他不用管。钱昭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杨盈跌倒时,如意身形微动,但最终还是不曾现身。
13、合县驿馆院子夜外
杨盈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元禄房间外,力尽扑倒在房门上。
14、合县驿馆元禄房间夜内
元禄还睁着眼,没有睡着。突然他听到了门外的响动,立刻忍痛警觉跃起,抓起身边的匕首隐身窗边。敲门声。
元禄:谁。
杨盈虚弱地(O.s.):我。元禄一惊,刚一开门,杨盈便跌了进来,受伤的元禄也站立不稳,两个人
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好半天,两人才同时:哎哟。元禄无奈地:哎哟,我说殿下,你想摔死我啊。杨盈:对不住,我本来想找你道歉的。元禄:切,冤有头债有主,伤我的是郑青云,又不是你。再说,你可是个
女孩儿,你一个人大半夜地悄悄跑到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房里来,什么意思嘛?
杨盈胀红了脸,泪水打转。
元禄:别哭啊,哎哟,本来想学十三哥说个笑话,让你别那么内疚了,看来是砸了。
杨盈摇头:不是,我难道是因为好久都没有人说我是个女孩儿了,我要是死在安国,全天下除了你,远舟哥哥和如意姐,恐怕就没人知道我其实是个公主啦。
元禄:那也不一定,你死了,肯定会有仵作来,那时候秘密就保不住了。所以死得一定要好看点,要不大伙议论起来就太没面子了。
杨盈一怔,突然带着泪卟哧一下乐了:刚才我想死的时候,如意姐也这么说来着。
元禄一怔,然后马上坐起来:是吗?如意姐也这么说?哎呀我早就想过了,以后我死的时候,一定得像个大英雄,纵横捭阖,睥睨群雄那种,我要让天下人都记住,我元禄死得是多么的壮烈,多么地——
杨盈急了,按他的嘴:呸呸呸,大吉利是,你好不容易才好了点,怎么能
又这么咒自己?元禄:这不叫咒。打小我知道,我这心疾活不过三十岁。我没法安排自己
怎么生出来,怎么死总可以想想法子吧?总不能因为自己注定要短命,就成天提心吊胆地等死吧?
杨盈:可是——
元禄:顾头儿懂我,所以我这回要跟他来,他一声也不劝。人这一辈子吧,总得轰轰烈烈一回。就像公主你吧,要是随便嫁个驸马过一辈子,过两年就没人记得了。可这回好了,等到了安国见了他们皇帝,你就算死了,史书上也起码值个《列传》,什么女扮男装,什么果勇英奇,至少值四行字!
杨盈来了兴致:真的?!皇嫂跟我讲史,说是帝王将相,一生最大的荣耀就是在史书里有个好名声。
元禄:我骗你干嘛啊?所以你可得赶紧好,在那些安国官儿面前好好表现,拿出一国亲王的气度出来。千万别再哭哭啼啼的了啊。啊对了,你刚才还想死?不会吧,为个郑青云就至于这样?(一脸鄙视)你这事吧,最多也就是被自己养了几天的狗咬了一口而已,你还想为狗去死?以后让史官知道了——
杨盈胀红了脸:没有的事!我就是、我就是为因为又害大伙受伤了,心里内疚,一时想不开来着,才不是为了郑青云呢!那个混帐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他好容易死了,我以后也不用七上八下地了,你等着,天一亮,我就可以镇镇定定地去安国出使!
元禄鼓掌:好!说得好!不愧是我们大梧的礼王!
杨盈也学元禄盘腿坐直:你帮我出出主意,如果到了安国真有个万一,我要怎么死,才能在史书上写得好看一点?我想穿花钗鞠衣,这是公主最正式的礼装,我只在长姐出降时见她穿过,可羡慕了。
元禄:服毒!我去帮你找老钱配上好的药,脖子一仰喝下去,一点都不痛,
就睡着了,保证凉了以后不会脸色发青!
杨盈来了兴趣:真的!老钱还有这一手?那能不能让配得更好喝一点,最好是甜的!
元禄摸下巴:这个,可能有点难。杨盈:不管多难也得配,明天我就下令给他!老钱你听好了,我要天下最好
吃的毒药,最好是酸梅味的!元禄忍不住指着她乐了,杨盈也笑了起来,反指他的鼻子,元禄打开她的手,
两人笑闹起来。
15、合县驿馆元禄房间外夜外
如意在门外,看着两个少男少女就这样童言无忌地开着生死的玩笑,天真而残酷。她摇了摇头。
16、合县驿馆元禄房间夜/日内
元禄笑着闹着,一眼看到了门侧的如意,一愣。(杨盈背对如意,没有发现她的到来),随即不做痕迹地做了个邀功的姿势。
如意想了想,伸出大姆指,无声地:谢谢。
元禄仿佛得到了天下至高的夸奖,笑得开心之极,看向如意的眼神中尽是温暖。
天边,红日破云而出,初升的晨光在天边微现。
如意赶在杨盈转头看向门外前消失,元禄和杨盈两小齐齐地看着门外,金色的阳光照在他们年轻而无忧无虑的脸上,之前的阴霾,瞬间再也不见。
元禄、杨盈:天亮了。
真美啊。
17、合县驿馆元禄房间外日外
如意隐身门外左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顾远舟早已站在门的右侧。两人隔着一扇打开的门,凝目对视。
阳光同样洒满了他们的脸。顾远舟身形微动,但突然,一阵痛苦袭向了他。顾远舟下意识地向墙一侧
脸,不欲让如意看到。与此同时,日光隐在了云后。从如意的角度,却是顾远舟先转头不想看她。不过一刹那之后,日光便重现,顾远舟也平复过来,但此时如意的身影已
经消失在廊下。
顾远舟只得无言走开,
18、合县驿馆院子日外
顾远舟刚走到院子一侧,钱昭和于十三两人就从天而降,出现在他身边,一左一右。
钱昭仍旧面无表情:昨晚我一直在上面,表妹跟元禄说的,殿下说的,还
有元禄跟殿下说的,我全都听到了。你想不想知道?于十三:又吵架了吧?醋坛子打翻了吧?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想,自
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了吧?不要紧,说出来,于十三记情爱百晓生随时愿为顾头儿效劳。
顾远舟深吸一口气:滚。钱昭和于十三在他发声的那一瞬,就已经默契地消失不见。顾远舟再度深吸一口气,走到另一扇门边,猛踢一脚:天亮了,都起来干
活!
房里传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声,尔后孙朗:是!
19、合县驿馆正堂日内
顾远舟及众人齐聚在堂上。如意和杨盈也在其中,但如意与顾远舟的眼神并无交集。
顾远舟:殿下虽万幸得已康复,但安乐侯出任引进使之事,我们却不能不提高防备。还好,今天早晨,我们在金沙帮的帮助下,已经与失散的安国崇州分堂重新接上了头,据那边地狱道兄弟传来的消息,李同光似乎是因为被朝中重臣弹劾,才被安帝贬出京来做引进使的。而且,他平日里,也与安帝两个皇子关系不佳,时有明争暗斗。
杜大人:所以,经过昨晚的商议,老夫与顾大人都觉得这位安乐侯,我们还可以争取一下。一软一硬,两方夹击。硬,就是把丹阳王派来抢黄金的那些盗匪,栽到安国人身上,以此大加责难安国方包存祸心,并无真心和谈之义。软,就是认定盗匪的主谋,乃是那安国的两位皇子,以他们想以此陷害安乐侯为由,对其拉拢一二。暗示他如能助我使团顺利完成任务,我方也必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众人面现同意之色。
杨盈:好,那孤就按这样去与这位安乐侯商谈,但到时候具体要怎么说,还得请两位大人提前指点。
顾远舟: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节略——
杜大人却打断他:等等,老夫以为,比起殿下,如意姑娘才是与安乐侯商议的最佳人选。毕竟昨日大家都到了,安乐侯对如意姑娘似乎颇为不同。
杨盈不解:什么?
使团众又已经在交换意味深长的目光。
顾远舟已然变色:杜大人,此事我已经再三说过,与如意无关!
杜大人却道:请恕老夫自作主张。(对如意一拱手)如意姑娘,能否说服安乐候,关系到这次我等此次出使的成败,还请你暂忍不快,勉为其难!
众人都看向如意。
杨盈大惑,悄悄问元禄:这是怎么回事?如意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淡淡道:杜大人只怕忘了,我并不是
贵国人,贵国出使是否成败,与我又有何干?
众人一下子屏声静气。
杜大人不解:可、可如意姑娘你不是顾大人的——如意:顾远舟,我是需要对你唯命从是的人吗?顾远舟看向如意的眼神万千复杂,但他坚决地道:不是。杜大人,任姑娘
只是我请来教授殿下的女傅。使团的事务,不宜让她插手。杜大人急了:顾大人,事关重要,你就不能牺牲一二吗。如意姑娘——如意:怪了,你想请我帮忙,为什么要问顾远舟?而且,就算我愿意帮忙,
那也应该是以湖阳郡主的身份,你就是这么跟宗室郡主说话的?杜大人猛然醒转,他连忙起身,行大礼道:臣请郡主解我大梧悬忧!如意看向顾远舟:顾大人,你要我尽快离开使团,杜大人却要我留下帮忙,
这可难办了。
众人听出了这语气中的火药味,立刻哗然,看向顾远舟。顾远舟凝视着如意,半晌也是一个大礼:臣顾远舟先前多有失言,请郡主
见谅,安乐候一事,万望殿下鼎力相助。如意未料到顾远舟竟行了如此大礼,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正在这时,孙朗匆匆而入:那个安乐候又来了,带了重礼,只说深悔昨日
惊忧殿下,今日特来候见。
如意:就说殿下还在养病,今天由我来见他。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意:我得去换衣裳,于十三。于十三忙跟上她:来了!放心吧美人儿,昨天那么仓促,我都能把你画得
像模像样,今天我必定使出混身解数,让你绝代一个风华!
20、合县驿馆院子日外
杨盈拉着元禄还在询问,不时震惊地抬头看着顾远舟与杜大人。
顾远舟却吩咐着:殿下请赶紧回房,不要被安乐侯的人见到。孙朗,多派几个手下盯着安乐侯的随员,能侧面刺探一下最好。
孙朗:是。
顾远舟看向如意的房间,那里隐约有着女子高髻修颈的美丽侧颜,又一阵痛苦袭来,顾远舟眉头一皱。
钱昭如同幽灵般闪过来:你居然因为吃醋,就要让表妹离开使团?难怪她不给你好脸色看。不过你刚才行大礼的时候,她有三分吃惊,两分不忍心。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顾远舟:你叫钱昭,不叫于十三。
钱昭:你叫死要面子,我叫冷眼旁观。顾远舟:她的不满和顾虑我都明白,我确实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妥,但我也
有自己的立场。
钱昭:这儿不是山。
顾远舟不解:什么?
钱昭:所以没有一山不容二虎。另外西域那边也有句谚语,要想乐于山林,山不来就你,你就得去就山。
说完,他又一脸死人相地看着顾远舟。
顾远舟:谢谢,不过你该去接李同光了。
钱昭:不客气。
21、合县驿馆大门日外
驿馆大门洞开,钱昭引着玉冠华服的李同光进入驿馆。
这一次,他玉面含春,不时还与钱昭寒暄一二,与上次冷漠孤傲的态度截然不同。
但在进门的时候,李同光却突然站定,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眼神如箭一般看向高处。
22、合县驿馆某房顶高处日外
顾远舟原本隐身在高处的隐蔽处,此时却与李同光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李同光淡淡一笑,冲他拱了拱手,施然进了正堂。
顾远舟身边的元禄喃喃道:安乐侯那眼神,怎么跟如意姐一模一样?难怪是她教出来的。顾头儿,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和如意姐——
顾远舟忍无可忍地弹他一脑蹦:够了。连你也来管我的闲事?
元禄认真地:这哪是是闲事呢?你和如意姐就是使团的主心骨,缺了谁都不行。你们俩出问题了,大伙肯定担心啊。
顾远舟:如意是使骨的主心骨?那我呢,亏你还口口声声叫我顾头儿。
元禄:您是我们在六道堂的头儿,可是这是使团啊。如意姐,殿下、杜长史,他们都不是我六道堂的人。托大点说,要想救回圣上,包括我在内,使团缺了谁都不行。我们每一个,都是使团的主心骨。
顾远舟一怔,若有所思。
元禄:你明知道我心力不济,但你从来不拦着我到处跟你拼命。可您为什么偏偏就非要让如意姐离开呢?换我是她,我也会生气。(装女声)骗人,还说喜欢我,你明明待元禄比待我更好!
顾远舟啼笑皆非:你这小子。等李同光一走,我就跟你如意姐赔罪认错去,这总行了吧。
元禄开心地笑了。
23、合县驿馆正堂日内
钱昭引李同光入了正堂。杜长史迎上:又承安乐侯亲至问安,老夫感激之至。李同光:大人客气了,听闻礼王殿已然好转,不知何时可得赐见?杜长史:殿下自幼养尊处优,自许城以来,却多次受贵国军众惊吓,只怕
康复还需时日。李同光不动声色地喝茶:是吗?看来贵国六道堂也不过如此啊,顾堂主亲
任护卫,居然还让礼王殿下屡遭惊吓,难怪贵国国主会被本侯——(故意停一下,微微一笑)
杜长史忍怒:侯爷还请慎言。
李同光:那就说正事吧,我国圣上不日就便要南征,是以希望礼王能在十日之内到达安都。本侯今日来,就想询问,殿下何时才能动身?
杜长史:十日赶九百里路?这怎么可能!殿下他——
李同光:殿下若是刻意拖延,只怕便无福觐见圣上,只能委屈他与贵国国主一起,在安都多做几天客了。
杜长史大怒,正欲说什么,如意的声音响起:既然见不着,索性就别让礼王弟去了。
李同光一凛,下意识起身,杜长史已然恭谨地向屏风后一礼:郡主。有人移开屏风,露出华服端坐于屏风后的如意来。这一次,房间灯火通明,
将高鬓严妆的她照得光彩照人。
李同光嘴唇微张,一声“师父”险些出口。如意:杜大人退下吧,有些话,你不方便。我素来却是个宗室里的怪人,
难听的话,就由我来说。
杜长史:是。
他退下了。
李同光却痴痴地看着如意:师父,你怎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24、合县驿馆正堂墙后日外
于十三用贴在墙上的长铜耳正在监听他们的对话,此时得意:当然不一样了。我用了南国的褐粉,重勾了她的脸型和眼型。又调了胭脂,加重了唇色。还用烟墨点了唇边的小痣。绝对能做到粗看浑似故人,细看判若两人。
也在用长铜耳的孙朗奇道: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脂胭?于十三傲然:剑客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他的剑?钱昭:下次见到金帮主的时候,记得把自己画好一点。元禄:画不画都一样,金帮主早瞧上顾头儿了,十三哥早被她忘到九霄云
外了。于十三气急:喂!
侍卫甲:可金帮主自从遇见如意姐,连顾头儿也不要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铜耳队伍最后方的顾远舟。
顾远舟忍无可忍:干正事。
众人又齐刷刷地把头扭了回来。
25、合县驿馆正堂日内
如意:安乐侯,你又失态了。
李同光却急切地走到她身边:我赶走了所有朱衣卫的人,今天来,用的正事的由头,没露出任何破绽。对了,我也用您教的功夫认真听了,这屋子里没有旁人。师父,您可以跟我相认了!
如意无奈地:安乐侯,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师父。
李同光如受重击,但仍道:您别那么狠心,鹫儿好想您。真好的好想您,你不记得以前了吗,我们在草原——
如意一怔,然后作无奈微笑状:好,如果你一定觉得我是您师父,也不是
不可以,只是,你可不可以坐下来,听完我说的话?李同光一怔,眼光迅速恢复为精明:请说。如意:刚才我那句不去的话只是负气。其实,你我心知肚明,贵国国主限
使团十天之内到达安都,无非就是为了打击我大梧的气势;但我也不妨言明,其实我国宗室,大多是反对礼王入安的,如今监国的丹阳王兄更是有问鼎九五之心,只怕全天下最希望这和谈不成的,就是他了——
(特效)李同光有些恍惚,眼前这个明快华贵郡主的面容,与他记忆中冷漠孤傲师父的面容,时而重合,又时而分离,最终,他机械地吐出一句话:可这又关本候何事?
如意颇有深意地一笑:侯爷明知故问了。据我所知,侯爷这几年虽得贵国国重用,却为河西王与洛东王不喜。以后无论他两人谁登上大位,侯爷只怕都会如坐针毡吧?不知这两王之中,侯爷更愿意拉拢谁?我愿意配合侯爷,将盗匪之事推到你不喜欢的另一位身上。如此一来,候爷就可以用这份大礼作为自己以后的晋身之阶了。
李同光一凛,看向如意:郡主好心计,但区区这点甜头,本侯还看不上。
如意在案上展开一卷地图:那加上这云、勉两城呢?据我所知,您还并无实封之地,只要侯爷能助我礼王弟安全迎回圣上,我大梧愿以这两城遥祝侯爷日后位极人臣。
李同光:位极人臣?郡主太高看本侯了,我不过是一个面首之——(故意一顿)
如意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嗯?
李同光失望之极,仍道:我不过是一个粗通兵法,勉强方得封爵之人,哪敢期望首辅之位?
如意眼神一闪:侯爷忘了,我们两国的开国之君,当初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节度使而已。
李同光一凛,定定地看着如意。
如意与他对视,毫不躲避。良久,李同光:如果我愿意考虑,郡主可不可以答应本候一件事?如意:侯爷不妨直言。
李同光:请郡主回坐。如意不解,仍然带着客套地笑,回座坐下:然后呢?李同光:嘘,别说话。闭上眼。
如意依言闭眼。李同光凝视着她安静的面容,(特效)在他的想象中,如意现在脸终于与
旧时朱衣卫打扮的脸融合在一起。
李同光满足地笑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如意身边,坐在如意膝下。
(闪回)草场分别之前,李同光也是以同样的姿势这样坐在如意膝下,仰头专心而
仰慕地看着她。李同光喃喃道:师父,鹫儿真后悔,那天不该跟您闹别扭。明明知道您是
去长公主府见我,我还躲在街角不出来——师父,天牢的火那么大,您疼吗——我知道您舍不得昭节皇后,就偷偷地掘了一条地道,把您的尸骨葬在她的御陵旁边,你开心吗?——师父,鹫儿真的好想你,想得心都碎了,好多回,我一次次跳进你带我去过的寒泉,想把自己淹死在那里,这样,我就能早点见到了你了——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滑落。
如意从眼帘的缝隙中看着他,(特效)眼前这个孤高华贵的小侯爷,和当初桀骜不驯的鹫儿,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闪回)
少年李同光孤独地蜷缩在山洞里。
遇到狼群的李同光伏在她怀里痛哭。
她与李同光挤在山洞里入睡。
草原上,李同光抱着她大喊:你别不要我!
少年李同光在她奔驰的身后绝望大喊:师父!
如意心中一软,伸出手,放在了李同光的头顶上。
李同光一怔,随即笑了,那一笑,凄凉又欢喜:真好。我就算现在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26、合县驿馆正堂墙后日外
正用铜耳偷听的使团众难掩震惊,整齐划一地转头,看着顾远舟——很显然,他们都听到了李同光的那些独白。
顾远舟更是脸色不佳。孙朗:这小子在里头到底干了什么,才死了也值了?于十三:安乐侯这几句话,真是字字泣血,真情流露。换了我,我早就相
认了。
元禄:他真的只是如意姐的徒弟?
钱昭:他对表妹,比你对表妹好。
顾远舟默不作声,放下铜耳走向正房。
四人齐声:冷静,千万要冷静!
27、合县驿馆正堂日内
顾远舟踏入正堂,李同光和如意仍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变。顾远舟深吸一口气,平静地一礼:郡主,殿下醒了,正急着见您。如意眼中一闪,却并未惊慌:知道了。顾远舟向李同光一拱手:侯爷,请恕我们要失陪了。李同光一眯眼,起身看危险地看着:我们?顾远舟:郡主奉皇命与顾某一起伴送殿下入安,自然是我们。李同光再一次认真地打量顾远舟,眼中渐渐充满了警觉与刺探。顾远舟坦然应对,但他的目光平和如海,李同光带着寒意的目光在空中与
他相撞,仿佛泥牛入海。如意看不下去,她起身道:我既然已经做到侯爷所希望的,也请侯爷遵守
诺言,回去好好考虑。别让我失望。再会。
李同光下意识地:是。
但如意已经走入了后堂。
顾远舟也侧身作出请的姿势。
李同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步离开。
28、合县驿馆外日内
李同光出了驿馆,早已等在一边的随从甲忙迎上,李同光登车,丢下一句话:她不是师父。
随从甲愕然。
29、马车日内
李同光坐在车内,平静地道:她初见是有八九分跟师傅相似,但认真一看,却只不过是个赝品。(冷笑)师父平生只关心剑术,杀人和皇后娘娘,哪有些子兴趣理会朝政,更不会像这个郡主一样,会那么点拙劣的心计谋略,就在那儿不可一世!她跟师父,简直是云泥之别。
随从甲松了一口气:侯爷慧眼如炬,天下长得相像的人多了,果然只不过是碰巧而已。那,要不以后就离这位郡主远点?也省得侯爷您见了她心烦。
李同光:不,我要她。
他的眼中充满着狂热:只要她还能象刚才那样摸着我的头,我就会觉得师父还在我身边。(幸福地)这种欢喜的滋味,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过了。所以就算只是个赝品,我也无论如何要把她弄到手,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让她离开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