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姜茂下班都老实地回家,没再去物流中心。婚房那边来电话,家私都陆陆续续地送来了,只等着她摆放。
姜茂推了又推,周六的下午才去婚房,房间里堆着没拆封的家私,她楼上楼下地转了圈,拿了把剪刀一一拆封,把小物件摆到适合它们的位置。
正弯腰挪着沙发,大门外有车声,姜茂出去看,一辆写着百事吉物流的货车挡在别墅的正门口。赵平壤从驾驶室出来,和同事一起卸货。
姜茂转身回了房间,继续挪她的沙发。
搬货的工人问:“姜女士,这梳妆台放哪个房间?”
“随便放吧。”姜茂头也不抬地说。
“你说个房间吧,回头不费劲挪了。”赵平壤看她。
姜茂放下剪刀,引他们上了二楼主卧,指了个位置给他们放。赵平壤放好准备下楼,姜茂皮笑肉不笑地说:“谢谢你啊。”
赵平壤也没看她,下楼专心搬货。
货卸完拿出单子给她,姜茂拿笔写签收,她挪沙发的时候太用力,不小心把指甲盖给撇了,大拇指盖有点外翻和瘀血。
赵平壤收起签收单,看她:“需要帮忙么?”
“不用,谢谢。”姜茂礼貌地回了句。
赵平壤上了货车,刚发动着,朝副驾驶的人说:“张哥,你们先回吧。”说完下车又回了别墅。
姜茂见他折回来,问:“有事?”
赵平壤没应话,俯身挪着茶几问:“放哪?”
姜茂看了他会儿,烦躁的情绪忽然间被抚平,她指着一处,心平气和地说:“放这吧。”
茶几重,赵平壤一点点地挪,姜茂想帮忙,他递给她一个钥匙串,上面有指甲钳,“我自己来吧,我有技巧。”
姜茂接过指甲钳,坐在旋转楼梯的台阶上修指甲。赵平壤把剩下的家私一件件拆了,又在她的指挥下一件件地归置好,等两个小时后忙完起身,浑身汗透,腰都要断了。
姜茂全程坐着指挥,坐到屁股疼。
赵平壤搂起T恤摆擦了擦汗,擦完望着她,这下可以相认了吧!不妨她了无诚意地说了句:“谢谢啊。”
赵平壤表情僵了僵,没接话。
姜茂又说:“外面花园有水管,你要不要洗洗?”
赵平壤犹豫了会,沉默地点点头。
“把衣服也洗了吧,洗了我帮你晾到天台,估计十几分钟就能穿。”姜茂建议他。
赵平壤脱了湿T恤,在水龙头下洗了洗。
姜茂示意裤子,他摇头:“裤子不洗了。”
“洗好了就站那吹干。”姜茂指着一处溜风口,拿着他T恤上了天台。
晾好下二楼,顿了顿步伐,折身进了一间房,站在窗帘后面静静地往院里看。
赵平壤扯了水管到暗处,脱净了快速地洗,洗好后胡乱晾了下,迅速地穿回衣服。
姜茂拿着他T恤下来,看了眼他赤膊的上身,不动声色地递给他:“有点潮。”
“没事。”赵平壤接过套头上,穿好朝她说:“那我回了。”
“你怎么回?”
“我同事在这附近送货,他顺路过来接我。”
“行。”姜茂点头。
“那我回了。”赵平壤又说了一次。
“谢谢你啊,”姜茂看着他,笑了笑道:“我本来该请你吃一顿饭的,回头补上。”
赵平壤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别墅。
闷头走了会,想起自己的钥匙串还在别墅,又返身折回去。推开大门,听见水声,寻声望过去,有人在泳池游泳。
他上前要问她钥匙在哪,看见泳池里的人,慌张地背过了身。
*
姜茂在易妁秋家吃了晚饭,饭后无事,母女俩下楼闲逛。易妁秋摘了花池里的薄荷叶给她,姜茂揉揉往胳膊上涂,又往耳朵上挂了两片。
她怕蚊子,身上一咬就肿一片。
易妁秋指着一住户花园里蔓延出来的蔷薇,“姜茂你看,这粉蔷薇开得多美。”
姜茂看过去,确实美。
“我从前在农村插队,有一户农家墙上爬满了紫色的喇叭花,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回来了要养。”
“养了么?”姜茂问。
“没有。城里的楼没条件养。”
“家里小花园可以养。”
易妁秋住一楼,有个几平方的花园。
“回头再说吧。”易妁秋了无兴致道。
“姜茂你看,这树上有个蝉蛹,”易妁秋指给她,“夜市上有卖炸金蝉的,叫唐僧肉……”
“哟,娘俩儿下来散步啊。”邻居阿姨经过羡慕道。
“下来消消食。”易妁秋笑道。
“刘阿姨好。”姜茂同她招呼。
“好好,都好着呢。茂茂婚期该到了吧?到时候刘姨给你包个大红包!”说着扭头朝易妁秋道:“你真是有大福气,茂茂能干又懂事,从不让你操心。”
“我们两口子估计是作孽重,生下个魔星来。小三十的人了,说……说什么鬼东西来着……说自己是玉帝的九女,犯了情劫,爱上了自己的二皇叔,所以下来历个劫,让我跟她爸别打扰她渡劫,回头上了天封我们两口个一官半职……你说,遇上这魔星闹不闹心。”
……
易妁秋笑笑,说了句:“你不要老管着她。”
“不管能行?她要是有茂茂一半省心我就烧高香了。整天跟着葛家的那个丫头混,头发染得妖妖毛毛,身上穿得不伦不类。前几天一群人躺在商业街的地上,扮作八抓鱼乌龟龙虾海豚的模样说……说是搞什么行为艺术,让人举着菜刀往她们身上砍。这幕正好被她爸路过看见,她爸气得举起菜刀就把她头剁掉了,她拖着半拉身子满街跑。”
……
姜茂和易妁秋面面相觑。
“看我都气糊涂了,不是真头,是把她的龙虾头给剁了,”刘姨打嘴道:“说正事说正事,茂茂缺不缺伴娘?就算当不成伴娘,等结婚那天你一定要把手里的捧花狠狠砸到她头上,砸坏了不碍事。算命的大师说了,我家这丫头被捧花砸过一次桃花就顺了。”
……
直到姜茂应下这事,刘阿姨才满意地离开。易妁秋啼笑皆非道:“回头丢到她身上就好了,了了你刘阿姨的心病。”说完来回扭着腰做拉伸,“这几天碰见平壤了么?”
“没留意。”姜茂说了句来回话。
“碰上了让他来家里坐坐。”
“好。”姜茂应下。
“昨天你赵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赵平壤他妈?”姜茂问。
“你赵阿姨跟我抱怨了一通,说想让平壤回他们身边发展,平壤不愿意。”易妁秋说。
姜茂把腿翘在树干上,手摸着鞋尖做拉伸,没接话。
“她就是太急于表达,太想让平壤听她的话,”易妁秋不紧不慢地说:“平壤看似温和,实际上跟他爸一样,特别有主见……”
姜茂心不在焉,心里纠结着事儿,压根没听清易妁秋的话。
她找借口开着易妁秋的车出了小区,易妁秋的车比较大众,很难引人注意。她轻车熟路地去了家属院,正要拐弯,就看见赵平壤在路边摊位上烧烤,身后是一家老字号砂锅店。一位大爷站在一侧,指点着他放调料。
出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他烤好,大爷尝了一串,立刻竖了个大拇指!他笑笑,把烤好的串转身端给食客。
路口有人喊了声,大爷慌忙推着烧烤摊跑,但他脚瘸得厉害,根本跑不快。赵平壤迅速推过,眼疾手快地拐个弯回了家属院。
随后过来一辆执法车,开了一张罚单,收走了两张露天的折叠桌。执法车走后,赵平壤又把烧烤摊推了回来,手心被火炉的铁皮灼了一小块。
坐在车里的姜茂看见大爷帮他上药,上完药,俩人又闲聊了会,夜深,他才起身回了家。
姜茂下了车,过去把剩下的十几支肉串买了,坐在路灯下一点点地啃。
人有时候会被情绪牵着走,理性上认为事情不该那么做,但意识到的时候行为上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像她和赵平壤之间,明明可以坦诚相认,明明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叙旧,但莫名其妙地就被卡住了。
*
赵平壤带着耳机边接电话边煮面,偶尔“嗯哦诶”地回应电话里的人。赵妈妈说:“你不要老是敷衍我,我问你话呢,我好好吃饭了没?”
“我正……”赵平壤刚说了两个字,又被她打断,“我说什么都不听,非自作主张地回去创业,整天风吹日头晒的,哪有银行里舒坦和体面。”
“我没……”
“我要是在身边还能照顾着你点,这忙一天回来还得自己洗衣煮饭,净给自己找罪受……”赵妈妈滔滔不绝地说着,赵平壤也没机会开口,只能认真地听。
他把煮好的面盛碗里,看了眼窗外的停车位,已经两天没见那辆白色的特斯拉了。端了碗回餐桌坐下,电话里一阵吵闹,接着就是赵爸爸的声音:“男人吃点苦不算什么,创业不是那么容易的。生意上遇到事就请教你舅舅,多听他的想法和意见。学他身上的优点,别学他身上的油滑。”
“好。”赵平壤应声。
“出门在外和气点,但也不要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偶尔吃点小亏没什么,”赵爸爸交代,“生意怎么样?客户多么?”
“生意挺顺的,”赵平壤说:“有时候我还要去派件,人手不太够。”
“顺就好,怎么不多招俩人?”
“招聘信息已经贴了。”
“那就好,叮嘱司机,开货车千万要注意,要真摊上了事,紧要关头撞车撞墙撞天桥,绝对不能撞人!”
“你整天个乌鸦嘴就不能盼点好!”赵妈妈夺他手机。
“别打断,让我跟平壤多聊两句,”赵爸爸又问:“吃的什么饭?”
“肉汤面,”赵平壤说:“我炖了肉,肉里放了手工面和青菜。”
“多吃肉好,吃上不要苛责自己。首先要把自己身体搞好,才有精力去照顾别人。”赵爸爸一板一眼地说。
“好。”赵平壤应声。
“要实在是太累了就回来,条条大路通罗马。”赵爸爸软着语气说。
“好。”
“那就这样吧。不要操家里心,我跟你妈都好着呢。认真吃饭注意身体好好工作。”说完挂了电话。
赵平壤又发了微信过去:记得十号去医院复查。你跟妈不要操心我。我有事会找舅舅的。
赵爸爸年前查出来食道癌。好在是早期,手术给遏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