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瑶从会议室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秦沁打电话质问。
“什么鸭?!那是我老板!你到底是怎么把人家误会成鸭的!”成瑶就差没痛哭流涕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被你坑惨了!”
“不科学啊!明明我听到他和那个中年富婆谈价的全过程了啊,怎么变成你老板了?你没认错人吧?”
“你把当时听到了什么和我复述一遍。”
“他就说,一个小时收费一万,不足一个小时按一个小时计费,如果约在别的地方提供服务,那路上他往返的时间,都要按照一小时6000来收费,还说需要他服务的话,必须提前预约,因为他的客户很多,接不过来。”秦沁嚷嚷道,“这不就是鸭吗?你们律师能这么收费?律师有这么有钱?律师不都和你那样做狗的吗?作为服务业,能这么强势?”
成瑶差点没晕厥:“中国法律市场,就是20%的顶尖律师垄断了80%的业务,人家是君恒的合伙人,这么收费没毛病!”
这下秦沁也有些慌了:“那,那怎么办?”
“你行行好,支援我下半辈子的速效救心丸吧。”
成瑶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
——
钱恒没来找她,他团队里的律师,倒是主动来和成瑶打了招呼。
“成瑶,欢迎你加入我们富贵荣华组合。”
“哎?”
“加入钱par的团队,就等于和富贵荣华开启了一段终身浪漫,只要好好干,绝对不会缺钱。”和成瑶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男生,皮肤挺白,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相当憨厚:“我叫包锐,在君恒工作四年了,你要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我就行了。来,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所。”
包锐相当热情,人也很有亲和力,看起来十分好说话:“我们君恒所,目前一共有五位合伙人,但负责主要决策的是两位,一位是钱par,还有一位吴par吴君,君恒的名字就是以他们来命名的,他们是大学同学,本科都是毕业于A大法学院的。”
成瑶有些意外,没想到吴君和钱恒,竟然和自己姐姐成惜是校友,她好奇地问了包锐吴君和钱恒的毕业时间,不是一届,吴君和钱恒是成惜的学长。
“不过在所里,你不太常会见到吴par,因为吴par是负责君恒对外业务接洽和新闻媒体公关宣传的,常年在外面跑。”
“媒体?公关?”
包锐点了点头:“是的,你可能不理解。通俗点说,就等于吴par是在外面拉皮条的,负责拉客并对我们所进行包装宣传,以达到拉高价位的效果,而我们钱par就负责具体接客提供服务。因为钱par比较专注专业工作,觉得和客户打交道这些事太烦太分心了,而吴par却很喜欢这些社交,不喜欢枯燥的法律条文。”
成瑶恍然大悟,这不就和组织卖淫一个道理吗?吴君人际手腕强长袖善舞,负责组织接洽鸭和嫖客,而钱恒脾气臭但技术过关,所以就是具体负责卖淫的鸭。这个层面来理解,自己说他“卖淫”,也没毛病啊……
直到包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成瑶才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思想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这里是我们的休息区,每天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都有茶歇,钱par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所以茶歇的甜点全是最贵的品牌,在我们所,不喝星巴克,我们只喝现磨,咖啡豆是钱par让人从苏门答腊空运回来的。”
这么装逼吗……
“这边是档案室,所有案卷材料都分门别类归档在这里;这边是健身房。”
成瑶是真实的惊呆了:“还有健身房?”
“对,坚持一个月在健身房打卡的,会得到奖金。”包锐耸了耸肩,“但至今没人拿到过。”
“是太忙了?”
“不是的,因为平时在这里运动的是钱par。”包锐抓了抓头,偷偷道,“他的气场,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成瑶觉得,即将和钱恒合租的自己,速效救心丸是该赶紧买起来了……
“这个小隔间,是钱par战利品存放处。”包锐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档案室边小隔间的门。
成瑶一抬头,入眼的便是各色锦旗,“业界良心”、“常胜将军”、“法律代言人”、“人民币守护者”……诸如此类夸张的赞语顿时映入眼帘。
包锐咳了咳:“这都是客户送的,实在太多了,就堆在这里。”
成瑶相当意外:“原来钱律师在客户心中竟然这么高大,得到过这么多好评……”不是外界都盛传他是业界毒瘤吗……
包锐显然读懂了成瑶话里的潜台词,他咳了咳,指了指房里的一排柜子:“其实除了这些锦旗,我们钱par还收到了不少对方当事人的恐吓信啊、骂人横幅啊,甚至还有血书啊骨灰盒啊之类的。这排柜子里,存的都是这些了……”
成瑶看了眼房内的格局,这排柜子占据了房内大约五分之四的空间……
嗯……
果不其然,成瑶瞥了一眼那排柜子,就看到了“毒瘤”、“毫无底线”、“见钱眼开”等关键词……
成瑶是大致知道钱恒为何被如此诟病的,他接案子只看标的额和收费,只要钱足够,他就接。
他第二年执业的时候,接了一个富商的离婚案。
这富商在A市咨询了一圈律师,得到的回复都是,因为富商自己出轨在先,作为过错方,离婚恐怕得给前妻分割掉不少财产,然而最终,在钱恒的辩护下,富商几乎全身而退,前妻几乎净身出户。
钱恒因此一战成名。
这个案件当时影响很大,媒体也有跟进,判决结果几乎和人们熟知的公序良俗完全违背,背叛了婚姻的人得到了有利的判决,而遵守婚姻承诺的人却一无所有。
钱恒因此被舆论骂成了狗。
之后他又接了各色各样的家事案件,他的当事人无一例外都不无辜,然而在他的辩护下,都得到了法律的“偏爱”。
有一段时间,钱恒两个字,几乎就是黑心律师的代名词。
——
“包锐,这个恐吓信,你存档一下。”
就在成瑶胡思乱想之际,钱恒推开小隔间,走了进来,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丢了一袋东西给包锐。
“上次那个家族信托纠纷案里对方当事人寄给我的。”
成瑶有些忍不住:“都是骂人的诅咒的东西,为什么还存着?”
难道说,毒瘤如钱恒,其实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吗?虽然为了生存接了很多有悖于道德认知的案件,但其实内心深处,也存在着良知,因此留下这些对方当事人血泪的控诉,以告慰自己的灵魂?
钱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成瑶:“万一这些人未来报复我,我还能把这些恐吓信作为物证提交,证据这种东西自然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锁定加害人。”
“……”
我真的想太多了,成瑶心想,剧毒就是剧毒……
——
钱恒走后,包锐又为成瑶介绍了下其余同事,成瑶才发现,君恒所真是藏龙卧虎,几乎清一色的名校毕业,不少招的都是有留学经验的律师,方便专攻涉外家事案,就是鲜少几个和成瑶一样的211本科,人家的执业经验也比成瑶丰富。
成瑶只觉得自己是整个所里最大的弱鸡,只配站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们团队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和你一样,也是新来的,刚才你们开会一定见过了,就是谭颖,头发有些卷鹅蛋脸的那个女生,她比你早进所里两个月,A大法学院的研究生刚毕业,是钱par的直系学妹,她刚才出去送材料了,回头给你们介绍。”
成瑶对谭颖有印象,她长得挺漂亮,穿衣打扮都能看出家境优渥,没想到学历也这么优秀。
这一对比下,自己更是战战兢兢了。专业出身没人家硬气,看来更要勤能补拙了!
——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直到下班,钱恒都没从办公室里出来,成瑶忐忑地下了班,在李梦婷和她男友张浩的帮助下,总算把行李搬进了新家。
结果刚送走了李梦婷和张浩没多久,大门的钥匙转动,钱恒回来了。
他绷着英俊的过分的脸,姿态依然非常高贵冷艳。
成瑶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主动示好,她堆着笑:“老板,朝南的房间让给你,比较大,而且采光好。”
钱恒这才眯着眼睛淡淡地扫了成瑶一眼:“哦,懂事了。”
“……”
淡定,成瑶,你是做大事的人,你是将要为社会主义法制建设做贡献的接班人,你不能因为殴打别人被抓进去啊!
——
大概因为是男人,相比成瑶,钱恒的行李不多,他拖着行李箱进了朝南的房间,然而没多时就退了出来。
钱恒的脸色很差,他的语气震惊到简直不能忍受:“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成瑶:?
“蟑螂!”钱恒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接受,“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有蟑螂!”
成瑶很平静,钱恒可真是大少爷啊,不就是蟑螂吗……
“普通家庭如果发现一只蟑螂,那你们家一定有两万只蟑螂。”钱恒表情嫌恶崩溃,“这地方太脏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住……
就在成瑶腹诽之际,她尊贵的老板又开了金口:“你帮我把房间打扫一下。”
以为自己是老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成瑶心想,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成瑶鼓足勇气,不卑不亢道:“虽然在所里,你是我的老板,但下班了,就只是合租室友了,我虽然咨询的收费不如老板,可毕竟也是一名律师,不是老板你教我的吗?我们做律师的,怎么能轻易屈服于上下级的强权,提供专业服务的律师,不应该浪费时间去做那些低端的廉价劳动……”
“打扫完我的房间,大概要花多久?”
成瑶想了想,漫天胡扯道:“要四十分钟。但是,我以前看过一个文章,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怎么样度过下班后的时间,这四十分钟,我是准备用来学习法律专业知识的,很可能这四十分钟,就能让我和别人拉开差距……”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必须从一开始立规矩,不能丧权辱国!
“我给你一千块,干不干?你一个小时咨询收费一千,打扫我的房间用时四十分钟,很合理。”钱恒一边说,一边就从钱包里抽出了一把纸币,“现结。”
“……”
“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谢谢老板!其实我觉得职业没有贵贱之分,都应该像我们的当事人一样被认真对待!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一样值得歌颂!”
成瑶彻底地放弃了原则,毫无原则地丧权辱国起来……
——
结果刚打扫完钱恒的卧室,这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就又有了新的问题。
钱恒正站在厨房,好看的眉皱着,一脸兴师问罪般:“怎么没水?”
成瑶查了查:“水费交过了,肯定不是欠费停水。”
“那就是房子长期空置没人用,水龙头过滤网堵了或者水管生锈了,疏通下就行了。”
成瑶附和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钱恒。
然而钱恒不为所动。
难道自己这位英俊的老板,不是敏锐地发现问题后,就准备着手解决问题吗?
钱恒瞟了一眼成瑶,伸出了自己的手:“你看到我的手了吗?”
成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你形容一下,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
“很白?”
“还有呢?”
“手指很长?”
“继续。”
“手很漂亮?”
钱恒眯着眼睛:“皮肤状态呢?”
成瑶虽然心里觉得自己的老板突然问手有点毛病,但是还是下意识道:“很细腻?”
“像是干粗活的吗?”
“不像。”
钱恒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所以,像我这样的手,你觉得去通水管,合适吗?”
“……”
“加你两百。”钱恒微微一笑,用那只养尊处优的手对成瑶挥了挥,“去通吧。”
“……”
“嗯?有异议吗?”
成瑶有些目瞪口呆:“通水管这种事,难道不都应该是男人做的吗?”
钱恒瞥了她一眼:“新时代,哪里有什么男人应该做的,女人应该做的?男女平等,不能先入为主有性别歧视。妇女能顶半边天,”
“……”
“上吧。相信自己,你可以的。”钱恒拍了拍成瑶的肩膀,潇洒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