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上六点就要赶去公司最终确认谈判方案,季临本想悄悄地起床,不吵醒白端端,留下让她继续睡,结果没想到她十分警觉,又因为抱着的姿势,自己微微一动,白端端就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黏上了季临……
白端端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一边安安静静喝牛奶,一边盯着季临,语气挺坚定:“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季临心里已经不再那么介意输,但说起来总是不希望女朋友目睹自己输的过程的,他下意识找理由拒绝道:“公司并没有聘请你作为代理律师,你留在酒店等我。”他亲了亲白端端的侧脸,“我会尽快回来。”
白端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对哦,我没有和公司签代理协议。”然后她抬头看了季临一眼,“但是,我记得我入职盛临的时候,除了作为独立提成律师外,还兼任你的助理工作呢,不能作为这案子的代理律师一同前去也没事,我作为你的助理一起去就行了。”
“……”
论歪理邪说,季临觉得自己好像都快不是白端端的对手了。
只是白端端对付自己,好像总是非常有一套,她说完歪理邪说,轻轻歪了歪脑袋,用温顺乖巧的目光看向自己,然后软软地又开了口——
“我就是想这种时候陪在你身边。季临,好不好啊?”
季临抿着唇:“别撒娇,撒娇没用。”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一刻钟后,季临却已经皱着眉面色冷酷地和白端端坐在同一辆驶向公司的车上了……
很遗憾,白端端的撒娇总是有用。
——
纳米企业的负责人蔡铭接待了白端端和季临,白端端作为助理身份前往,只坐在会议室里安静地听着季临和对方沟通不同方案,阐述告知即将到来的谈判里将会出现的任何可能性,蔡铭对当下的情况愁眉不展,也补充了一些细节,然而对支撑赢得谈判并没有什么帮助。
“总之,做好最坏的打算,先听听员工开什么价。”在客户面前,季临永远是值得信赖的稳重模样,他镇定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保持冷静,淡漠一点,让来谈判的劳动者代表不知道你的情绪和底牌,稳得住,不要流露什么表情,其余的谈判交给我,先摸清他们的要求。”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这些员工想要省心省事的快速拿到钱,所以也不会愿意真的劳心劳力到必须对簿公堂的地步,何况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劳动合同本身是签约过的,只不过被高管损毁了,但他们不掌握我们的信息,不清楚我们是否有别的佐证可以证明曾经签过书面合同。所以第一次谈判至关重要,这是彼此的一种试探,公司方一旦有任何露怯,那员工就会狮子大开口了。”
劳资纠纷,第一次谈判时,劳动者和企业方只要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还是存在各退一步达成协议的可能的,毕竟走仲裁和诉讼,对时间精力都是一种虚耗。
“所以我们先听一下这第一次谈判劳动者代表的开价。”季临微微皱了皱眉,“根据我的经验,只要他们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坚决,这第一次报价都是可以砍的,只是还需要经过多次谈判再进行磨合,彼此试探对方底线,有时候也是一场心理战了,你要做好准备。”
蔡铭一脸凝重,然后对季临点了点头。
几个人,都是严阵以待,而在他们最后确定完方案和谈判策略后没多久,前台就来了电话。
劳动者代表已经到了。
白端端看了季临一眼,他的表情冷静自若,然而眉心还微微皱着。
白端端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了季临的,季临先是愣了愣,他侧头看了白端端一眼,白端端只对他笑,然后季临也握紧了她的手。
——
很快,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劳动者代表一共三人,陆续走了进来。
白端端快速观察了下,这三个代表里,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挺有读书人的气质,大概对法律条款略有所通,不太好对付的样子。
这个中年男人的左侧是个更为年长的女子,年龄看起来似乎都快要退休了,白端端没忍住皱了皱眉,这类正是战斗力最强的老阿姨,也有些棘手啊……
而三个代表里最后一个,倒是个还比较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工作了没几年,和另外两个代表对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稳重和难以接近了,白端端几乎当下立断,觉得这个人将成为谈判的突破口。
她心里甚至盘算好了,如果是以这个年轻的劳动者代表为突破口,倒是不一定季临谈判会有优势,或许自己来会更好,异性之间有时候对抗感会减弱一些,虽说女性职场上大部分时候存在弱势,但也并非完全没有优势的。
只是她尚在计划中,倒是对方三人中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先开了口——
“蔡总,今天我们想来谈谈我们劳动合同的事。”
蔡铭看了季临一眼,摆出了镇定而没有破绽的神情:“可以,所有一切我委托了季律师和你们沟通。”
这中年男人愣了愣:“不用,其实不用找律师谈的。”
季临皱了皱眉:“所以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他并不喜欢虚与委蛇,更喜欢不浪费时间的开门见山,而就在季临白端端和蔡铭都等待着劳动者开口要钱之时,对方三个人的反馈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不,我们其实不是来要求解除合同和赔钱的。”那个中年男人有些失笑,“我们就是想来问问,这个月的工资月底还能发出来吗?”
“月底要是发不出,那下个月月初能补发出来吗?”这中年男人身边的年轻男子也开了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蔡铭一眼,“我正好装修婚房,这个月添了好多大件,刷了信用卡,这个月工资不发还能支撑下,但是下个月月初我就要还款了……”
蔡铭显然愣了愣,而别说他,白端端和季临也有点意外,劳动者代表这个开场白,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探底吗?
季临对蔡铭使了个眼色,蔡铭理智地没有开口,季临便望向了三个劳动者代表:“工资的问题,只要你们当月确实付出了劳动,正常在进行工作,那公司将合法支付应当支付的款项。”
这回答其实非常官方,然而细细一品,什么信息也没有,就算对方偷偷准备了录音笔,这番话也是滴水不漏。
那中年男人顿了顿,然后有些失笑:“蔡总,真的,没有必要请律师的,其实我们直接谈效果会更好。”他不认同地看了一眼季临,然后看向蔡铭,语气挺温和,“我们没有想要去劳动仲裁,也没有想过离开公司。”
“我们知道张臣他们几个高管做的事,我们知道他们是故意销毁了所有的劳动合同书面合同,也知道公司最近资金周转困难,确实这个月按时付工资很难,但我们没想过去告公司,也没想过利用他们毁掉合同的事,讹公司一笔双倍工资。”
对方的语气平和真诚:“我们这次来,其实主要就几件事,第一件,也是大家最关心的,想问问公司的困境,会持续多久?这个拖欠的工资,下个月能不能发?如果能发,我们这里整理了一份名单,都是员工里家庭情况比较困难或者是近期急需钱的,能不能让财务先把工资打给这些员工?我们其余剩下的人,公司要是短期内发不出来,也出个证明,给个说法,最晚什么时候能发,让大家安个心。”
对方说到这里,明明讨薪是他们在理的事,却有点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工薪阶层,就算有些家里条件相对好些能撑的时间长一点,但其实可能也没几个月……所以蔡总,我们就想问问,公司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蔡铭动了动嘴唇,想开口,却被季临的眼神制止了,季临的意思非常明确——先听劳动者讲完。
“要是公司虽然资金链有点问题,但是只是一时的问题,那能不能明确告诉我们,需要我们撑多久?要是只有一两个月,那我们就一起勒紧裤腰带,陪着公司挺过去,那些家里确实困难的员工,我们也告诉他们真实情况,让他们自己选,他们急需用钱,可能等不起,那就先去找别的工作。”
“要是公司真的不行了……那我们也都尽早去投简历。”
这个态度,眼看着是劳动者有极大的软化,完全朝着任何人没想过的好的方向去发展了。
不过季临仍旧十分谨慎,对员工天然的抵触和过去自己父亲的经历让他仍旧觉得不妥,总觉得这些员工代表是在计划着些什么阴谋,用这种方式麻痹他们的神经,他抿了抿嘴唇:“这是你们想谈的第一件事,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我们过来是想和公司补签劳动合同的。”那中年男人诚恳地看向蔡铭和季临,“我们知道公司的劳动合同都被毁了,我们两百来个员工讨论过了,大家都愿意和公司补签劳动合同,把合同备份的流程补全。公司的合同版本虽然没了,但我们手里都还有原件。”
这时候,他才有些想起来似的再次看了季临一眼:“这样说来,还是需要麻烦律师的,我们可以提供原件给公司,蔡总让律师按照一模一样的再准备一份,我们都补签了就行了。”
对方说完,就朝身边年轻的男子看了眼,那年轻男人立刻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包,把一堆文件递给了季临:“这几天我们也开会表决了,然后把大家自己保存的那份劳动合同都收齐了,先给到公司,律师就可以先去准备了。”
如果说开始探讨方案尚且存在劳动者以和解为幌子骗取公司信任的可能,那如今这个举动,就完完全全能表明这些劳动者的态度了。
季临拿过文件翻了翻,又和蔡铭确认了下,这确实是此前真实的劳动合同,而对方把这些原件交给公司,就是完全放弃了利用没有劳动合同而可以主张双倍工资的这条路……
“还有现在拖着没发的工资,我们也不要让公司再赔钱或者罚款,只要拿到我们该拿到的就行了。”这中年男人说完,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递给了季临。
这是一份完全手写的协议,下面歪歪扭扭的签了大约百来个名字。
白端端凑过去看了眼,才看清这份协议是什么内容。
这是一份所有员工的联名申明,出自工会,白纸黑字写明了经过工会讨论,全体员工同意公司拖延支付工资的决定,并且放弃追究公司为此造成的经济补偿金。
这是一份文字非常简单甚至没有什么措辞可言的声明,寥寥几句话,下面则是工会的盖章和所有员工的签名,而因为签名的人数太多,这一页甚至根本签不完,季临把这页纸翻过来,才发现背后也密密麻麻都是字体不一的签名。
季临白端端和蔡铭严阵以待,甚至一直抱着迟疑的态度等着员工代表们给自己挖坑,然而等来等去,千算万算没想到等来的这样一个结果。
这些员工代表根本没给季临发挥的机会,他们主动而坦白地亮出了自己的所有底牌——他们并不想追究公司的责任。
甚至完全正相反,他们想站在公司的身边,陪伴公司度过困境。
季临看着自己手里这份声明,沉默了片刻,才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里是真实的迷茫和不解,白端端听到他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就算问心有愧不给公司泼脏水污蔑公司没有签订书面劳动合同而主张双倍工资,但公司延迟发放本月工资有拖欠行为却是真,这些劳动者完完全全可以要求公司立刻支付并且给予一定额度的经济补偿金。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竟然一致同意放弃了自己的法定权益,甚至把这份签字盖章的声明还有劳动合同原件全部一并交到了公司的手里,而这本来该是他们手里握着的王牌。
为什么?别说季临,就是白端端和蔡铭,脸上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因为公司和老板对我们好呗。”这次回答的是那位员工代表的老阿姨,她笑了笑,白端端这才发现,虽然看起来难搞,但这老阿姨其实声音洪亮,说话爽快坦荡,“蔡总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后勤部的刘美娟,从公司建立第三年开始我就在了,也算是个老员工,不过我们不是业务部门,不怎么到台前,公司后来规模越来越大,你估计也认不全人。”
刘美娟顿了顿,继续道:“我吧,家里有个女儿,前年结婚了,本来日子挺好的,但我自己身体不争气,我女儿结婚后,我查出来得了肺癌,之后要开刀手术住院化疗,找人事部走流程请了假,但是因为身体不行,一年里的医疗期都用完了,本来按照法律规定,这种情况属于患病后在规定的医疗期后还是不能从事原工作的,可以和我解除劳动合同,没必要养着我这么一个病了的废人。”
她叹了口气,眼眶有点红:“我和我老伴本来还愁,要怎么和公司商量,能不能不解除合同,帮我先继续交个医保,这钱我自己出就行,工资什么也不用发了,就把身份还挂靠在单位里,主要有个医保我之后看病大比例还能走这个,我们家家境也一般,平时自己也没买过商业保险,就指着医保了……”
“结果没想到我申请打上去,人事部说帮我报送蔡总定夺,最后蔡总不仅没有要我自己支付医保的钱,甚至连劳动合同也不和我解除,同意继续给我支付最低的基本工资,只说让我好好治疗,别想别的,其余什么有公司给撑着,不差我那么点钱……”
刘美娟讲到这里,洪亮的声音也有点哽咽:“蔡总这对你来说肯定就是个小事,我估计你根本记不得,也早忘记我了,但我一直记着呢,我那年病成那样,我自己和老伴都觉得自己要不中用挺不过去了,但公司也没放弃我,一直就这么养着我,最后我又多休息了一年,直到今年,没想到命大,病情稳定了,才回了公司。”
蔡铭脸上的表情没能作假,这几年来他确实可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这些事对刘美娟来说是个大事,但对蔡铭来说也不过是日常中的随手帮忙,他确实一点也没有印象了,如今听了,也像是听别人的事情一般有些茫然。
然而没想到,正是他这样日常里自己都不记得的一个随手善举,刘美娟却牢牢记在了心上,她吸了吸鼻子,仗义道:“以前我遇到了困难,公司没丢下我;这次公司遇到了困难,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我也不会丢下公司,我这人虽然不会谈业务,但好歹也是公司老员工了,大家给面子,都叫我一声刘姐,说的话也算得上有点分量。这次总算我也有机会回报公司,当初一出事,我也靠着以前的人缘把大家情绪先给安抚住了,也算是为公司出份力吧。公司出现这种困难,首先大家就不能乱,否则情绪一慌就动摇军心了。”
这老阿姨说完,又朝蔡铭感激地笑笑:“总之,蔡总,当初真是谢谢你了。
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也开了口:“蔡总肯定也不记得我了。”他笑笑,“我是公司‘终身教育计划’的第一批受益人。”
这次他这么一说,蔡铭脸上终于露出点恍然大悟:“你是曾一洋!”
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的,蔡总,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这个叫曾一洋的男人一讲,蔡铭才后知后觉地记了起来,面对季临和白端端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就公司刚上正轨有一阵子资金比较充足的时候,我想了想,公司也该对员工提供点提升教育服务,就启动了这个‘终身教育计划’,第一批是针对一些年纪大点的老员工,可能这部分老员工当初因为家境原因没能进入高等学府深造,但现在公司就替他们买单,出钱让他们去上业余的非全职研究生,算是个内部培训福利。”
曾一洋点了点头:“我就是这批受益人,其实最后为了准备学校那边考试和答辩,是请了一段时间假的,但是公司也都准假了,甚至没有强行签订培训后的服务期。”
说起这事来,曾一洋十分感慨:“我以前家里很穷,考上了研究生但没钱去读,没想到公司替我圆梦了,就一直很感激,后来加入了工会,现在公司遇到资金周转困难,我信任公司,相信蔡总的人品,觉得公司不是蓄意拖欠,是真的遇到了问题,我不希望公司就这么倒闭,这样好的公司我们员工也是感恩的,如果我们有限的力量能让公司渡过难关,那我们也愿意等。”他当场表态道,“蔡总,我家里现在不困难,我的工资可以等着,等资金能流转了,你先给别人发就行。”
很快,最后那位年轻的劳动者代表也开了口:“我也承过蔡总的恩情,之前我爸突然病了,最后是公司预支了年终奖给我,让我挺过了难关,我也不希望这么好的公司出事,我还想在这儿熬到当上销售总监呢。”
……
几个人一番话推心置腹,饶是被季临说了要维持稳重的蔡铭,也忍不住有些眼眶发红,历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蔡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严阵以待等着劳动者们发难,等来的却是这个。
“我……我没想过……”
他从没想过自己曾经不经意的善举,竟然在别人的心里结出了善果,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刻,以另一种形式回馈了自己。
善良并没有被浪费。
事到如今,预先准备好的防备和对抗都没了用处。
蔡铭动容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只真心实意道:“谢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每一个员工,公司现在确实遇到了点资金周转困难,但并没有到会倒闭的地步,我可能需要拖欠你们一个月工资,但下个月肯定可以付出来,谢谢你们的信任。”
那三个员工代表听了这话,脸上也都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再有情怀,毕竟大家也要吃饭,工资拖延一个月两个月还好,要是真的时间太长,这三个员工代表也不好回去交差,如今一听蔡铭也交了底,知道公司想必资金周转困难也没到那几个高管渲染的夸张地步,也是一个定心。
这几个员工代表坦诚,蔡铭便也坦荡起来,他看了季临一眼,见季临沉默着点了点头,他也索性把公司目前的情况都摊了牌,这几个员工代表倒是也不含糊,一场本来以为争锋相对的谈判,最后反倒变成了大家一团和气坐下来推心置腹商谈对策。
蔡铭的脸上是彻底松了口气,而季临的神色则复杂很多。
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预想里这场注定输掉,要拼命才能从贪婪的劳动者手里尽力一点点维护客户权益的谈判,最终自己反而一点作用也没有发挥上。
……
而直到季临和蔡铭告辞,直到季临重新回到酒店,他拉着白端端的手,表情还有些惺忪和愣神。
这是太过意外的结局。
没有想象里的拉锯撕扯,没有想象里的贪婪和丑恶嘴脸,有的是互相理解和支持。
劳动者和企业天然是对抗的,季临从来接触的也都是两方对抗互相扯皮的案件,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企业和劳动者也是可以相互扶持相互支撑的。
“除了那些贪婪恶意的劳动者,更有很多懂得感恩的人,好的企业遇到好的劳动者,彼此是一种互相成就,也是一种两性循环吧。”白端端拉着季临的手,内心感慨,“你知道吗季临,一开始我很怨恨蔡总,让你接了这么一个和你爸爸案子相似的烫手山芋,但现在我挺感谢他的。”
感谢他让季临接了这个案子,感谢这个案子给了相似的故事截然不同的结局。
季临可能很难从父亲案子的伤害里彻底走出来,然而这个案子,或许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释然吧。
就仿佛和过去的一切终于也能握手言和。
“员工没有那么差劲,虽然每个人肯定都会多少有点私心,但世界上大部分人还是懂得感恩的,善解人意的企业遇到了善解人意的员工,这也算是一个圆满吧,谁也没辜负谁。”
季临没有说话,然而却握紧了白端端的手,他心里同样充满了感恩,他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遇到白端端,如果此刻自己手里没有握住她的手,没有她在昨夜为了自己风尘仆仆的赶来,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和平和。
长久以来,因为父亲的案子和过去压抑的遭遇,他的心间像是被一只充满恶意的黑猫盘踞,带了恨意和刺,张着利爪,随时准备给予回击报复和伤害,独自前行,独自生活;而如今,季临觉得,那只黑猫突然就跑走了,然而他的心并不觉得空洞,因为有别更暖的东西填满了它。
旧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两个人赶到机场的时候,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回A市的航班也不得不为此延误。
过去季临特别不能容忍航班延误,觉得太过浪费时间打破自己既定计划,然而如今和白端端在一起,却觉得延误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他和白端端不被人打扰的时间好像又更多了点。
而在机场吃完晚饭后,季临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他点开来看完,突然心下感慨,然后搂过了白端端。
“新闻里说,西蒙纸业的停工停产结束了。”季临亲了亲白端端的侧脸,“将在明年元旦第一天恢复生产,之前受到停工停产影响的员工,也已经如数全部重新签订了劳动合同,在新的一年里回到工作岗位,其余此前被迫离职的员工,西蒙纸业也都重新发了offer,以不低于原来的待遇邀请对方回来继续工作。”
“纸业企业今年挺过了行业寒冬,明年预估市场会好些,对于这些和公司一起经历停工停产的员工,西蒙纸业也都在工资上给予了一定额度的上涨。”季临温声道,“要知道,在这个经济下行的大环境里,这样的举动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概上天从不苛待努力生活的人,辞旧迎新的最后一天里,不仅给季临准备了让他能够释然告别过去的礼物,也为白端端也准备了一份——
“我知道你因为你自己父亲的经历,还是对企业很有戒备心,总觉得企业主大部分还是心狠手辣的资本家,但企业也有好的,也有充满社会责任感和人文情怀的,蔡总的纳米公司是,西蒙纸业也是,停工停产虽然短期内对员工造成了影响,但最终保证了企业的存活,现在企业缓过劲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回馈那些和公司一起挺过困境的员工。”
白端端确实对企业仍旧有些偏见,然而在季临的带动下,在越来越多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的影响下,潜移默化之间,她也渐渐在改变。
她难得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轻轻地开了口:“这大概就是,世界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
季临却是亲了亲她:“恩,世界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但你都是好的。”
人生百味,唯你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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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航班延误到晚上十二点半,仿佛直接延误了一年,当新旧一年交替的凌晨十二点,在登机通知里,季临侧头给了白端端新年里第一个吻,然后他说,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