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不能算吻。
单纯的就是嘴巴对嘴巴接触了一下,没有摩擦,更别提深入,迟稚涵还被他嘴唇冰凉的触感吓得抖了一下。
她甚至,因为呼吸不畅打了一个嗝。
半开的橱柜,发病的男人,手上的药被自己的汗弄的黏黏乎乎。
并不浪漫,甚至很虐。
但是迟稚涵就是被这个吻撩得心跳加速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和她贴的前所未有的近,外面的灯光透过柜门缝隙,映在他的脸上,暖黄色的,把他的眼睫毛照的闪闪发光。
他微微的睁着眼睛,眸色不深,琥珀色的,亮的像是玻璃球。
迟稚涵一直不敢呼吸,画面太美,她甚至觉得齐程脸上有光,那种柔和的,像是萤火虫的光。
他,吻了她。
主动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病糊涂了……
清醒的迟稚涵也终于,做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齐程退开之后,她抱住齐程,像是抱住一个巨型毛绒玩偶。
头埋在他的毛衣里。
他身上一直有很淡的药味,还有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只是很冷,于是她又蹭了蹭,裹紧了毛毯,抱得更紧。
怀里的齐程发出类似猫咪呜咽的声音,尾音奶奶的,下一秒,也伸出了手,环住迟稚涵的腰。
齐程发病的时候,似乎会肢体接触更加积极。
这一点赵医生的病历中从来没有提到过,但是他只要有类似征兆,就会主动的去拉她的手,或者像今天这样,主动到她恨不得把他揉到心里。
“我说你们怎么没声音了?”赵医生浑厚的嗓子几乎快要吼破音,“齐程现在情况怎么样?血压又上去了,心跳怎么回事这是?”
好吵……
恍恍惚惚的齐程皱眉。
然后就伸手,把开着免提放在边上的手机直接挂断。
……
迟稚涵再一次肯定,齐程发病的时候确实更加的为所欲为,少爷本性表露无遗。
像是脱去了成年人外衣的孩子。
“吵。”齐程说话的声音哑得必须很用心才能听得清楚,而且支离破碎,像是拼了命的想要说清楚,最后却只抓到了几个关键词,“别人,不要,要你。”
……很容易明白的关键词。
“你不吃药,又不要医生,很危险的。”迟稚涵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讲理的好时机,但是真的心软,“我什么都不懂,万一发病了怎么办?”
一个平时那么小心翼翼的男人,现在手软脚软的瘫在橱柜里,抱着她的手,凉得不像是活人。
“不发。”齐程像是承诺一样,说的认认真真,还撑起头努力的和迟稚涵对视,又保证了一遍,“不发。”
……
冷汗涔涔的脸。
青紫色的,因为缺氧缺水干燥的嘴唇。
还有那双黑暗中琥珀色的眼瞳,认真的,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却又因为病症,偶尔会有些失焦。
迟稚涵叹气。
她真的……不适合照顾病人,尤其是这样的病人。
因为她被说动了。
把刚才放到一边的温水递给他,然后哄孩子一样的慢声细语:“你先喝点水,我给赵医生打电话,他如果同意的话,我们就不让别人进来好不好?”
她又用了我们。
发病的时候,迟稚涵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纱,听起来很费力,但是我们这两个词,却无比清晰。
所以他点了点头,就着迟稚涵的手,乖乖的喝了半杯水,然后维持着抱着她的姿势,靠在柜板边彻底放松。
仍然迷迷糊糊,但是身体慢慢变得暖和。
刚才冻得有些僵的手指终于能动,也终于能感觉到迟稚涵身上的温度。
他似乎,只要能感觉到温度,就不会有那样的幻觉。
迟稚涵还穿着外套,毛线帽子因为钻到柜子里,被弄得歪七扭八,她很热,周身都冒着热气,脸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
打电话的时候,还很小心挪了下位子,让他能靠的更舒服,右手无意识的在帮他揉头。
这些触感和温度,都是鲜活的。
和他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鲜活。
眼前的雾气和堵着耳朵的那层不存在的水雾随着迟稚涵的热气慢慢蒸发,他开始能听得见迟稚涵的说话声,只是要隔几秒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正在和赵医生商量让他那位徒弟先住到对门,然后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捂住了话筒跟他商量:“你有些脱水,等有力气了之后,我们还是得让他过来帮你挂水。”
这是真的把他发病时候说的话当成正事在解决。
鼻子开始酸,他看着她点点头,手臂不受控制的把她抱得更紧。
他,在完全混乱的时候,吻了她。
他记得。
这是在他心里面叫嚣了很久的事,每次看到她喝了牛奶嘴边的奶泡,或者靠近他咬着嘴唇观察他的反应的时候。
他都想吻她。
迟稚涵嘴唇很红润,健康的,带着诱人的光泽。
所以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念想,也是一种亵渎。
她只是为了生计,为了找到唯一的亲人,被自己家里人和赵医生,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留下来的陌生人。
二十四岁,独立善良,有自己的朋友圈,活的很好,很精彩。
他努力的和她保持距离,看着每天要吃的药,看着那些一点点靠近临界值的身体健康报告,看着自己和她的差距,远到天涯海角。
然后在神志不清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吻了她。
只是轻轻的碰触。
但是到底,吻了她。
因为头脑混乱,他甚至不记得她当时的反应,也不记得两人现在这样的姿势,是谁先主动。
但是……
如果可以一直不放开,该多好。
***
赵医生交代给迟稚涵很多东西,除了保暖和让他保持清醒外,还有他会因为脱水加上精神紧张肌肉僵硬,全身无力,如果不吃药,这些症状恢复就需要时间,意味着她得在柜子里陪他很久。
还有最最重要的,导致他这次发病的原因。
“这十年起码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发病原因,都是因为他无法回去看他爷爷。”赵医生叹了口气,“出不了门,没有办法拉住爷爷的手,现在甚至有可能见不到他爷爷最后一面,这是死结。”
“你的思维方式很健康,如果他心跳血压一直像现在这样的跌幅逐渐恢复的话,你可以看着他手表上的数值尝试和他聊聊这件事。不需要解决,只是听听他说什么,让他能有个发泄渠道。”赵医生叹气,“你也知道,齐家人全家都不适合做听众,而齐程又不愿意对我说太多。”
“都试试,我必须要说,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赵医生挂电话之前,声音不像平时那么高亢雀跃,“三个小时,如果一切正常,就想办法扶他上床让我徒弟进来给他挂水,三个小时内,他的血压心跳再次飙升的话,你就立刻到对面叫我徒弟进来,不用管他的情绪,明白么?”
“明白。”迟稚涵点头,挂了电话。
然后感觉齐程靠在她身上的重量变轻,他正在皱着眉头想跟她保持距离,或者不想把全身重量放在她身上。
……他似乎清醒一点了。
越清醒,他就越重视距离感。
本着这种时候幻觉都不是个事的原则,迟稚涵很直接的把齐程重新拽了回来,再把因为他乱动掉下来的毛毯重新裹好。
“不要乱动,等你体温恢复一点后,我要出去给你再倒一杯淡盐水。”左手继续帮他揉头,另外一只手把他冰凉的手直接塞到她外套的口袋里,里面一样,热的发烫。
齐程闭眼。
这种温暖他无法拒绝,哪怕明知道自己不配。
“齐宁的孩子得了脑膜炎,你知道么?”半封闭空间,暖和到出汗的温度,很适合聊天。
迟稚涵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面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件事。
或许都是女人,齐宁在电话里那句宝宝脑膜炎几个字,在那种情况下仍然戳中了她。
这位外界盛传的齐家的武则天,嫁给保姆的儿子并且把保姆的儿子捧上总经理位子的女人,今天晚上无助的和她一样,或许比她还无助。
“不过赵医生说发现得早,应该不会有事。”齐程脱力话不多,她自问自答的也挺愉快,“有时候感觉,你们家的人,每个人都跟打仗一样。”
“你也一样。”笑嘻嘻的,刚才被他吓得痛哭流涕的现在说话声音还带着鼻音,“刚开始知道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一个见不得光,天天躲在这里被齐家保护的滴水不漏的病人。”
齐程手臂动了一下。
“后来知道你在这里待了十年,我心里面又会觉得,你大概,应该很不健全了……”迟稚涵抬头,发现齐程靠在柜门上,半睁着眼,咬着下唇,表情紧张,“所以一开始看到你四肢健全长得那么好看,才会有落差感。”
“你很了不起,你的病例里面整整十年,发病的时候都没有借此发泄伤害过人。”
“你甚至,做的比大部分普通人都要好。身体好的时候,每天锻炼,画画,让心态平和,哪怕没有任何人和你沟通,你都能一直这样,很……温柔的样子。”脸微微红,她不习惯这样直白的夸人方式。
但是十年,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这样孤孤单单的过了十年,却仍然体贴,仍然温和,仍然优雅。
她不知道这需要多少毅力,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
“我去给你泡杯淡盐水。”感觉他的手终于不再那么冰,迟稚涵直起身体,“然后我要脱衣服,我快热死了。”
她脸红扑扑的,脸颊是年轻女孩子特有的圆润饱满,抱怨的时候,微微的噘着嘴。
他刚刚吻过的嘴。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感觉到自己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发病的脑子里,想要把她一辈子困在怀里,哪里都不要去,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听她说话,看她抱怨的噘着嘴。
他,没她说的那样好。
双手克制的握成拳,听着她在外面体趿着拖鞋来来回回的忙碌。
他甚至在清醒的时候,都想撕掉那张合约,把她彻底的困在这里。
方法有很多。
齐家人确实都擅长战斗。
只是那样,她会变得和他一样苍白,然后和他一样,逐渐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