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许次长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眉心紧锁,反复思量,都没有一个能解释的答案。
许次长问长子,“知秋和褚小姐的感情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先前还听你三弟说,两人都打算结婚了。怎么突然褚小姐又跟王胖子好了?”要说嫌贫爱富,褚韶华断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褚韶华欣慕富贵,她不会走这样艰难的一条路,凭她的相貌,刚到上海时更加年轻,用美貌换财富,这在上海是常见的事。据许次长所知,闻知秋追求褚韶华的时候,褚韶华还只是百货公司的女售货员。那样卑微的时候,市政厅秘书长追求,褚韶华都没有点心。
许次长委实想不通,王胖子有什么魅力让褚韶华与闻知秋分手而选择他。
这件事,许凤煜倒是知道一些,“听说王局长在国际饭店对褚小姐一见钟情,疯狂追求。对了,闻秘书长还出过一次车祸。”
许次长的眉毛皱了起来,继而又缓缓的舒展开,“你去见一见知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当然,重要的是把密文弄清楚,如果王胖子打算购买这些单子上的军火,那他就是活命长了!”
许凤煜明白父亲的意思,最好能获得军火单进一步的信息,褚韶华并不是人品卑劣的人,没道理贫寒时没有攀附权贵,如今小有地位倒做出这样的营生。如果能借助闻褚二人的感情打探一些王局长购买军火的事,那再好不过。
许凤煜邀请闻知秋在自己的私人别墅喝茶,相较于褚韶华刚回国时的春风满面,闻知秋如今倒有些淡若秋水的气质。许凤煜和闻知秋都是忙人,平时鲜有这样悠闲的时候。许凤煜对茶道有所研究,“那天我父亲去国际饭店,正遇上褚小姐开记者会,知秋,大家其实一直在等你俩的喜帖。”
闻知秋没谈论这个话题,他道,“凤煜,你是想问我王局长买军火的事吧?”
“你知道?”许凤煜一扬眉。
“我刚刚搬回来,先前韶华那里的事,多少总知道一些。我原想找机会跟你们透个口风,没想到许叔还是这样的消息灵通。”闻知秋眉眼寡淡,在淡淡的茶雾中看不出喜怒,“确有其事。”
许凤煜看向闻知秋,“希望你没同另外的人提起过。”
“我怎么会同另外的人说。另外的人也没有解决王胖子的能力。”闻知秋比许凤煜想像的更为爽快,他说,“只要是能宰了王胖子,不论任何事,我都可以帮忙。”
许凤煜反是有些犹豫,“你与褚小姐……”
“在我搬出来前,韶华与我说,她会解决王胖子的事。我希望我能帮上忙,她拒绝了。市政厅马上就会提名王胖子以警察局长的身份兼任副市长,专管上海城中治安。听说,他明年还会竞选市长。我在韶华的书房发现了一张军火单,市府最近向警察局批了一笔治安经费,高达二十万大洋。这对于军火买卖当然不是大数目,可是,近来王胖子又开始刮地皮,从这个月起,治安费翻了一倍。另外,我打听到,他在美国花旗银行开了一个账户。所以,那张军火单应该是他的。”闻知秋在市政厅工作,他有心打听,有更加的证据来印证此事。
许凤煜那肖似其父的脸庞上也泛起一抹思考,他问,“褚小姐对此有什么解释呢?”
“她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杀了王胖子。”闻知秋坦白的说。
许凤煜瞪向闻知秋,闻知秋脸上并没有任何得意之色,而是极端的忧郁,那忧郁如秋天的雾霭,泛着淡淡凉意,“她当然希望这样,我确信我们有深厚的感情。但是,我只是一介文职,我没有与王胖子相抗衡的能力,她不希望我出事。而她也没办法与王胖子相抗,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你们帮忙。王胖子的力量已经失去控制,如金穆这种江湖帮派,号称门徒上万,其实于官方并没什么,他们这些人,许多都是乌合之众。但是,警察不一样,警察是正式的制式武装,他们是正规军队。韶华也并没有美貌到让王胖子神魂颠倒的地步,他所为何来,不是为钱,就是为韶华身上拥有的人脉关系。我没想到,是因为军火。”
“是不是褚小姐故意引他买军火?”
闻知秋摇头,“韶华一向稳妥,她可能会有这样的计划,但如果她来办,时间会推迟。这可的急不可耐,不是韶华的风格,应该是王胖子自己的主意。”
许凤煜头疼,“如果褚小姐不愿意王胖子的事,我可请父亲出面代为说和。”
“王胖子如果还有适当的理智,他不会在我的汽车上动手脚。我们也不愿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能在他们结婚前做好这件事,这批军火就是督军府的。王胖子的家当,韶华也会打听出来。如果太迟,我就不敢保证了。”闻知秋说。
许凤煜挑眉,你们求我们出手杀人,还要规定期限。
闻知秋叹口气,“韶华其实并不是鱼死网破的性情,她会在面临的所有选择中选择一个最优选择。凤煜,你别误会。我是说,能阻止他们结婚,那么,我还能挽回与她的感情,她留在上海,军火自然就能留在上海。如果太迟,证明我是一个无用的男人,她会有其他的打算。也许,那时她不会再与我们合作,如果她选择别的合作者。事情会变的极其复杂。可能是,即便除去她这个人,也不能阻止的复杂的事态。我爱她,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忙。”
“别这样,我们都是朋友。知秋,我一直都希望你能与褚小姐白头到老,你们有这许多年的感情。”许凤煜,“我会尽一切能力。我也会说服父亲。”
“大恩不言谢。我记心里。”
许次长喜欢在书房谈论公事,他听儿子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也是听的瞠目结舌,哈了一声,“这两人可真是足智多谋啊,这是逼我们出手替他们解决难题。”
许凤煜道,“也不算没好处。”
“屁话,搞死姓王的,他的家当自然是咱们的,难不成褚韶华还要以遗孀的身份继承不成?她可真是胃口不小,一回上海就要弄死上海警察局长!”往常都是许次长算计别人,今遭被人算进局中,难免有些不爽。心下却也明白,若是能把王胖子搞死,不要说眼下军火单上的军火,就是王胖子的家当,手下人手也够督军府过个肥年的。
“就这样让褚韶华得逞,她得觉着咱们尽在她算计中了。”
许凤煜劝道,“倘不是有诚心,知秋也未必会对我悉数阖盘托出,他再三恳求我。何况,近来警察局的确越发嚣张,收些保护费还罢了,从没听说警局去开赌场贩大烟的。还有去年李副市长的车祸,孙局长被枪杀的案件,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明镜一般。我们出手帮他们一把,以后甭管知秋还是褚小姐,都要承咱们人情。如今张市长完全成了王家的狗,今年的军饷拖拖拉拉,至今还没给齐。倒是给警察局,一伸手就拨了二十万大洋下去。这个人情,给得。”
许次长含笑看着儿子,问他,“你与闻知秋交情倒是真不错。”
“我们需要市府的完全配合,张市长那里承督军府多少情分,这些年却越发不得力。知秋在市府多年,熟知市府的一切事务。他与张市长已经生隙,听说张市长有调他到植物局的意思。我们需要一个为督军府卖力的新市长,但不能是张市长推举的人,这人太过无能。知秋有留洋背景,再有褚小姐相助,他二人更妙的是,没有任何军事能力,又欠我们这样的人情,我们先前也有交情。于公于私,都是不错的选择。”许凤煜非但要给闻知秋一个人情,还要给他一个天大人情。
许次长随手拿起打火机,点了支烟,缓缓吐出个散漫的烟圈,问的漫不经心,“周副市长也不错,一向恭敬。”
“王局长一除,张市长再主持上海市大局怕要有所不妥,周市长恭敬,可是,张市长给警察拨治安款的事,他却一无所知!知秋一直在秘书长的位子上,能为我们所用的地方也有限。哪怕他心里感激涕零,他没有相应的权力,纵是想报恩,也是有限的。”想了想,许凤煜道,“何况,这件事闻知秋合盘托出,就是将把柄主动递到我们手上。”
“这件事以后再说。”许次长道,“我与都督提一提王胖子的事,只要王胖子购买的军火一出美国口岸,立刻动手。”
“父亲,可要提前调谴军队。”
“你在想什么,在上海开战吗?”许次长唇角一勾,“一介莽夫,焉用大军。”
王局长大概不懂什么叫心腹之患,他自与金先生结交,招收上海滩流氓来做警察,又通过一些途径弄了些枪支,自觉势力大涨,除去一二政敌后,竟啥事没有,王局长未免觉着上海滩的天地有些小了。所以,在处理清楚家里的事务后,褚韶华尚未提买军火的事,王局长倒主动同褚韶华打听起来,待褚韶华与他说了些军火价钱,王局长深觉这可忒便宜了。尤其机枪、手枪、炮筒之类,即轻便,杀伤力又大。王局长几乎是立刻就想弄一批军火来,褚韶华反是劝他不要急,缓着来,免得让督军府知道不好。
王局长哪里听劝,急赤白脸的就要先买一批。既然这么急着作死,褚韶华也就不拦他了。
王局长大概不明白,就是金穆二人手里也不敢有太多的机枪手枪,有些半自动步枪也就罢了。如果敢大批量的弄机枪手枪炮筒,那么,便有威胁督军府之虞!
让督军府感到威胁,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褚韶华心情大好,在王胖子叫着她去买钻戒时,褚韶华直接挑了颗硕大鸽子蛋,甭提多华丽多耀眼多值钱了。